. 讓一切都就此結束吧!
撲通——!!
一聲巨響,冰冷的感覺電般傳播全身,刺激得我激靈一下就清醒過來。張開眼,看見一團團艷麗的花開放在身邊,那花很快的擴散,變淡,緊接視線內就一片紅色。紅色緊緊包裹我,足尖點不了地,整個人漂蕩著,原來是掉進了谷中的深潭,潭水已被我的鮮血染紅了。
就這麼死了也好,我一動不動的任窒息的痛楚爬布神經,灼痛的傷口被涼水沖刷,陣陣麻木。我閉上眼開始沉沉墜入黑暗時,嘩啦再是一聲響,水花濺起老高,又一樣物體筆直地栽進了深潭。
側頭望望——小櫃子?!驚悸令我忘懷初衷,奮起殘力,游過去。小櫃子毫無損傷,只是被高空跳水的衝力給震暈了過去,如此看來,他是自願求死的了我連拖帶抱把他弄上岸,小櫃子被折騰醒了,睜眼一看見我,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太好了皇上,奴才總算追著你了!」
「追著我了?」這小子被嚇糊塗了吧?
「就算是黃泉路上,奴才也要追著皇上,繼續侍奉皇上啊?」
「……你這傻瓜!我是被人射下來的,你跟著跳什麼跳啊!萬一這崖下沒有深潭,我也不會水,就全部死定了!」我怒火勃起吼他。這小子榆木腦袋不成!
「奴才現在活著的唯一支撐就是侍奉皇上,跟隨皇上,皇上到哪,奴才也到哪!即使是黃泉路,有奴才跟著,皇上也不會覺得寂寞的!」小櫃子忍著兩眶滿滿的淚:「小櫃子若沒有了皇上,還叫什麼小櫃子?!」
我把手放在他蒼白的臉上,那瘦削的觸感讓我覺到自己臉頰邊緣正有兩行灼熱滾燙的粘濕液體劃落下來。
「我們都沒有死,小櫃子……」
「沒死?!……」小櫃子瞪大眼,目光落到我肩頭:「啊——皇上,你的傷——」
「不要緊,小櫃子,你幫我把箭拔出來,包紮下就好了。」小櫃子雙手發抖,輕輕一碰插在我傷口裡的箭桿就遭火燎似縮回去。我婉言安慰他。就在小櫃子終於壯著膽抓住箭枝的時候,寂靜的潭邊忽然有了動靜。
先是一個半大的毛孩穿著一身破爛從蘆薈叢鑽出來傻看,我們驚呆的時候,又陸陸續續刷刷冒出許多黑壓壓的人頭來。有老有少,甚至還有豬狗家禽,全部邋遢襤褸。面對他們空洞失神的眼神,枯槁菜色的苦臉,我終於明白過來,這是一群為避戰亂躲藏在這裡的難民!
「你們……是誰?」毛孩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們。他還想靠近些,然而很快有個婦女衝了過來,拖著他退回人群中,張開雙臂母雞護小雞般罩住他。
「你們看啦……他戰袍上繡的是龍……」
「天,龍啊……」
「難道是某位落難王爺……」
「你傻!只有當今皇上才可以用明黃色的……」
「……」
竊竊私語突然停息下來,一瞬間,我所觸到的那百十道向我投來的眼光,一道道都顯得冷峻和嚴厲,含有輕蔑和不齒,也帶有嘲謔與怒憤。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心中有如再次中箭般,感到一陣寒透全身的劇痛。
「昏君!」
有人從牙縫裡蹦出這兩個字。像打開了一扇塵封的門,鋪天蓋地的洪水唾沫從裡面決堤而出:「狗皇帝!大夥兒現在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都是你這昏君跟一群狗屁官員害的!」
「老百姓日子都過得那麼苦了,還不停增收各種苛捐雜稅!每年一次的選美不夠,又隔三岔五派人到各地搶掠民女!多少人家就是被你們這麼活活拆散逼死的!搞得現在連蠻夷都攻進來了——」
「我們百姓的民脂民膏,就是這麼養活你們這些蠢豬、吸血蛀蟲——我呸!」
「你們胡說——皇上不是這樣子的!」小櫃子憤怒的衝他們聲嘶竭底的吼。但他的衝動顯然更刺激到那幫失去理智的難民——
一把石子丟了過來,緊接著,沙土,連蘆薈都被撥起來劈頭蓋臉擲向我們:「砸死他們!砸死這個昏君!」
「砸!砸!」
污垢的東西夾雜著冰雹樣的辱罵,小櫃子擋住我的身體,很快被摧殘得遍體鱗傷,但他仍固執的抱著我,不讓我拉開他。事實上以他矮小瘦弱的軀殼怎能完全庇護住我,我用力將他掀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背部來承受雨點般飛來的垃圾。**感不到一絲絲的痛楚,隱隱覺得受驚的魂魄蜷縮在深深的黑暗中。最後一塊大石頭擦過我頭頂,我眼前一黑,一股粘熱的液體遮住了眼簾。
小櫃子滿臉淚水。
再度醒來,半身趴在小櫃子腿上,人群都散光了。小櫃子撕下衣角,不停地流著淚,一點一點裹我流血的傷口。
「皇上,我們那麼拚命的打仗,究竟是為了誰?」哽咽的字字,蓄滿了迷惑和怨毒。我支撐著坐起來,虛脫的靠在岩石邊,苦笑搖頭。現在連我,也不懂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倦意陣陣侵襲過來,我眼皮不停的往下耷拉。小櫃子顫抖的在耳邊哭喊:「別睡……皇上求求您睜眼……您這麼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呀……」
長眠不好嗎?不會痛苦,也不會悲傷,更不用背負這麼沉甸甸的罪與責任。
一枝響箭劃破長空,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呼喚!我霍地驚征起來:「什麼事,小櫃子?」
小櫃子惶恐的四處張望。遠處人影綽綽,傳來一聲狂野粗劣的大笑:「哈哈!原來這裡還躲了一群大沂的賤民!狗皇帝肯定被他們藏匿起來了,弟兄們,把他們一個個拖出洞來,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片刻後響起的呵斥哀鳴讓我立即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不甘心的赫圖人下到深谷來確認我的存亡,剛那群攻擊我們的難民不幸被他們發現了。我拉住小櫃子,悄悄藏身在蘆薈叢中。
「娘的!沒有——」怒罵中,又迸發出一個人的慘叫。
「說!你們把狗皇帝藏在哪?不交出來,統統死!」
沉默。雖然只有短暫,我也少少覺到一絲溫暖。不管他們如何恨我,至少能理智的認識到,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驀地,透過蘆薈,我看見那赫圖軍官抓過了那半大毛孩,將鋼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母親發出尖利的哭叫撲上來,給旁邊的武士一腳踢了回去。「還不說嗎?」軍官獰笑:「那我就先從這小子開刀,一個個殺,殺到你們說為止!」
「小鬼,你說,見過一個穿黃龍戰袍,肩部中箭的人掉下來沒?說出來,本將軍不僅放了你,也饒了你身邊這群老老少少!」
回答他的是,毛孩惡狠狠在他拿刀手腕上咬了一口!那軍官痛哼一聲:「狗崽子!」用力楸住毛孩摜在地下,揮起大刀。小櫃子拚命拖我,我還是沒忍住,一個箭步躥了出去,怒吼:「住手!!」
刀頓在半空,那些赫圖武士回頭,一臉的驚疑不信。連那群難民也呆若木雞的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