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皇,鬼剎的追兵臨近了,您打算怎麼打?」
我長久地凝望著山谷。龐大的軍隊要翻越這座金猊山,只有一條必經之道。兩邊是嵯峨山峰,遍野荒草。正值秋高氣爽之節,枯黃的樹葉片片飛轉,駕馭西風點點墜地。我眼前似乎看到了在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的墜宏關。咬了咬牙,鬼剎,我也要你嘗嘗這種下地獄的滋味!
「準備硫磺和硝石,以及引火工具。」我在心裡反覆斟酌自己的計劃:「敵人由東而來,勢必進入這片雷區。眼下吹的正是西風,如果我們在上風口放一把旺火,火借風勢,不指望全殲追兵,至少也能燒得他們焦頭爛額,行動遲緩吧?」
我眼光從每一個親隨臉上掃過去,一時的靈感,不知正確與否,還得聽聽他們的意見。
緡神色有些不自然,牟涵青開口,吸引了我的注意:「末將以為,皇上的建議值得一試。鬼剎一心想活捉皇上樹立奇功,我們就利用這點誘他入甕。道路上再遺棄些軍需品,偽裝成我們潰逃的樣,放鬆他們的警戒心,一旦赫圖人入伏,就推落岩石堵塞谷口,三面縱火!」
我點了點頭:「緡,你這次離開三台郡,帶出多少軍馬?」
緡遲疑了一下:「八千。兒臣聽聞墜宏關急報,只怕父皇有失,不及救援,先引了這點親兵來。」
「八千也夠了,加從京城調來的一萬,足以控制整個山谷。」卜飛說:「鬼剎雖有近五萬的兵力,隨後接應的奴爾也有七萬,不過以此人雷厲風行的性格,必定衝在最前。火起時只要李總管能率大內高手將其全力格殺,亂軍無主,自然不戰而潰。戈喀隆失去這只得力臂助,他想圖霸中原也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事了吧?」
「那麼,立即部署下去吧。」我回顧京城的方向,似乎塵煙滾滾,李初他們,一定在半路了。就不知道是鬼剎的黑旗軍先抵達,還是己方的京兵了。
「皇上,丞相派來的信使到了!」
我隨手拿起小櫃子呈上來的奏折,低頭一看,跪在地上的原來是揲兒!不由一陣驚喜:「揲兒,你怎麼也來了?」
揲兒面無表情:「揲兒奉義父之命,護駕至青城。」
我苦笑,小老頭還怕我不肯放棄京城,派個專人來守。先看奏折:一份是小老頭匯報後方調度情況的,一份是來自駐北將軍霍光的戰報。雖然失去了晨曦,酋溪,鞔溪三關,但霍光退守在南柬,圭茁一帶,憑借險要的地勢屢次擊退戈咯隆的侵襲,迫使其饒路東進。裡面夾著霍光的一紙請罪書。我把它抽出來,看也未看,撕得粉碎。
再也沒有比這更令我感到快慰的事了!霍光雖然違抗了我令他撤兵的旨意,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縱觀大局自然比我和小老頭更縝密。戈卡隆為了接應鬼剎,孤軍深入,忽略了後路可能被霍光截斷。他也許只想速戰速決擒獲我這皇帝,摧毀大沂視為命脈的京都,卻沒考慮如果失誤將把他整個赫圖的主力拖垮在異國的疆界內。
長年的暴政我清楚是民不聊生,官無鬥志民無戰意。不過面對異族的侵略,我不相信泱泱大國,無一群熱血志士。只要我能發動民眾,招安義軍,再取得周邊鄰國的支持,不難上下一心,重整山河。
我陰暗的心第一次升起曙光,提筆寫了一封授權書。將東部一帶殘餘的轄地全委託給霍光管制。四國的盟軍目下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將大沂的版圖從中一剖為二,我卻完全有理由相信:終有一天,我會和霍光兩軍合併,將這塊破碎浸透鮮血的土地重新粘合起來。
將回函付給傳令兵,李初率領大內高手與一萬京兵也趕到了。我走出帳篷,李初正和他的兄弟卜飛熱烈擁抱。短暫惜別,而險再世為人的感覺,任誰都能體諒得到。
「這把火放猛點吧——」我沉沉的說:「為了你們失去的弟兄,為了全體陣亡的墜宏關將士,還有十三……」
人人都看著我,我撇轉頭。作為皇帝,我早已喪失了輕易流露喜怒哀樂的權利。
熟悉的劍身橫躺在我面前,我從那只握它的手看上去,對上殘一雙淡淡的眼睛。我笑笑:「好花贈佳人,寶劍饋英雄。接受吧,殘。」
「我覺得它似乎更適合皇上。」殘牽動嘴角:「斬情!」
我垂頭一會,推開他的手,爬上峰頂。從這,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條通往山外的路。士兵們忙碌的在各個山頭上設置埋伏。這場火,如果放得好,我將可以極大地支援困守在東部的霍光,振奮人心。唯一的優勢,是利用鬼剎急於求成的輕敵心理。
敵人可能做夢也想不到,「我」這個昏庸無能的皇帝,在潰敗時不顧自逃,反而留下來伏擊他們吧?!
「皇上,鬼剎已經攻佔賀冼鎮,分兵三路,圍襲京城來了!其中一路,正向我們這谷口而來。」流星探馬飛報。
我怔了怔,有點出乎意外:「領隊的可是鬼剎?」
探馬搖頭:「小人打探到,僅是黑旗軍的一員偏將,好像叫班達昂的。」
我默然片刻:「再探!」狡猾的鬼剎,讓我期望一舉殲滅他主力的計劃成為泡影。如果敵人是分兵三路的話,那被我調空的京城就有危險了。想到此,我驚出一身冷汗:「卜飛,你引五千軍,回防京都,快!務必爭取在鬼剎攻到前安全轉移宮眷和百姓!另外,號召城裡的青壯,拿起武器,幫我們共同抵禦作戰!」
「末將遵旨!」卜飛奔下山頭,指揮人馬。隨著他們的離開,山谷冷清了不少。李初楞楞問:「皇上,我們還要埋伏這等火攻嗎?」
「當然要!」我冷笑:「殺一個是夠本,殺一雙是外賺。能消滅這個班達昂,也就是令黑旗軍三分之一受損。何樂不為?」
「他們來了!」殘遙注遠方。
我竭盡目力,也只看見谷外灰濛濛的一片。又等了好久,閃閃綽綽的影終於進入視線內:小步奔跑的戰馬,整齊劃一的黑甲騎士,嚴謹有序的開往我們埋伏的這個山谷。當先一名光頭壯汗,腰間勒著獸皮,黝黑流油的兩條膀子赤著甩在外面,馬背上掛著把長柄宣花斧。一看就知道是超野人一個!
我冷冷下令:「準備放火!」
小櫃子遞過一柄劍來,我瞄了一眼,明顯不如斬情,也將就佩帶起來。
退往另端出口,那隊敵軍已入山谷。面對滿地我們特意丟棄的糧草輜重,赫圖族的武士恍若未見似繼續前進。沒有一個人發出嘈亂的喊,更沒一個人下馬去撿拾這些東西。
一抹寒氣慢慢從我腳底升起。
這、就是縱橫關外,戈咯隆引以為豪的鬼剎一支!黑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