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緡把手放在劍柄上,那是把普普通通、沒有任何裝飾的劍。但他把劍抽出來的時候,卻讓我吃了一驚,劍身黝黑,像截燒焦了的煤炭。殘的眼睛發出了光,低低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好劍!」
好劍?一根燒火棍,哪裡好了?「比斬情還好?」
殘點頭:「如果說斬情是劍中之寶,它就是寶中極品!傳說中的三大神器之一:玄翼。」
「能夠駕馭玄翼,你這位皇子可不簡單!」殘雙目微瞇,我第一次看他用正眼打量別人。
緡的黑劍在半空閃過一道奇異的亮光,他屬下部隊率先射出了一排排火箭。那火箭一沾著枯草黃葉,便迅速的引燃。班達昂猛勒馬,兩邊叢雜樹木皆著。一霎時,四面八方全是火。火借風勢,熊熊壯觀。
只見胡馬奔竄嘶鳴,亂跑亂跳,拋下好多騎士。班達昂連吼帶叫,督促著手下原路退回。我們埋伏在路旁山頭的兄弟,憋足了勁推落岩石,在敵人撕心裂肺的慘叫中,將他們一個個碾為肉泥。面對猝不及防的死亡,再強悍的精兵也顯得脆弱無力。
望著那些野獸般的臉露出驚恐、絕望的形容,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痛快!強又怎樣,只要是人,沒有不可戰勝的。
班達昂在一群親兵的簇擁下冒煙突火而走,李初領著一群大內高手自斜殺出。他們個個是把守皇宮內莞的超強之士,以一擋百根本不在話下,何況這麼多聚在一起。如入無人之境衝散敵群,圍住班達昂。
班達昂迸發出一聲響徹群山的怒吼,輪起宣花斧,將靠近的一名大內高手劈翻在地。回轉來,又將另個人的單刀挑上了半邊天。那人明顯的一呆,可戰場上豈容他分神,下一秒斧頭已帶著令人悚然驚心的呼嘯將他的魂魄引渡鬼門。
明明很精妙的功夫,在這野人的大斧頭前為什麼就不管用了呢?
牟涵青拔劍在手,一掠而下。而在他抵達前,班達昂已殺開條血路,引著殘餘的數百騎突圍而去了。火勢甚大,我怕大家窮追反而造成誤傷,下令鳴金收兵。這場火,滅了黑旗軍好幾千,就像翁中捉鱉樣。雖然走了班達昂,不過初衷已達,也無所謂了。
李初滿臉的赦然過來向我請罪。牟涵青道:「那赫圖武將天生神力,不可硬攔。應該避免與其正面交鋒,用巧勁拿他。」
我恍然,怪道那大內高手臨死前一臉的錯愕,被人輕而易舉奪走武器,很難置信吧!我擺手示意李初起來:「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一邊收拾戰場,一邊控制火勢。揲兒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這丫頭對她義父倒忠心耿耿的,可惜據我感覺小老頭只把她和她的那幫兄弟姐妹當利用的棋子。
緡一個人發了會傻過來開口:「父皇,您是真打算聽從丞相的建議,退保青城?」
我想點頭,但這頭沉重得點不下。
緡猶豫著說:「父皇,偏安一隅不是長久之計,如果四國盟軍步步進逼,只恐我們撐不到最後。而且,也跟東部失去命脈相撐的聯繫。不若先撤到兒臣的三台郡,我那尚有三萬餘軍馬調度,可以與青城彼此支援迎敵。」
我沉吟著,尚未作出決斷,傳令兵飛也似跑上山來:「皇上,大事不好了——」
抬頭看他驚慌失措的臉,我強抑自己的憤怒情緒:「又什麼大事不好了?」
「九門提督嚴宏奉旨轉移群眾,但跟一群亂民衝突起來了……」傳令兵偷瞟我的臉色。
「為什麼?」我咬牙切齒,他們不知道我拚命在這放火,就為了給他們爭取逃亡的時間嗎?
「那些百姓說,他們死也不離開京城,離開自己的家園……」
我氣沖腦門!平常搞點小打小鬧擾亂治安,破壞我大沂根基也就罷了,到關鍵時刻還拖後腿!以京城這點兵力,一盤散沙的官民,怎麼抵抗鬼剎和奴爾的十二萬盟軍?!如果有一點希望,我會放棄自己的國都嗎?想當日我御駕親征離開這裡,他們用什麼樣的冷漠目光替我送行,事到如今,倒成我強迫他們當亡國奴了?!
我大步下山,上馬,率領軍隊氣勢洶洶撲向京城。只要有必要,我絕對不介意逮幾個出頭鳥來殺雞儆猴!
短短數天,我親眼看著那些戍邊戰士一個接一個英勇倒下,他們的血,完全不應該這麼白白流灑在那片荒涼的土地上!若非民眾的冷漠,若非官宦的無力,他們何至於死,也如此不甘!
慘白的官路,沙塵漫漫。
城門大打開,兵民對峙,遠遠看著那些百姓的扁擔鋤頭,我心裡又一陣窩火。他們這種東西,為什麼偏偏對準自己的同胞!卜飛鐵青著臉坐在馬上,他還能勉強控制自己,而旁邊的嚴宏差不多已經要爆發了——
「你們這群賤民,赫圖人轉眼即到,還跟本大人在這裡唧唧歪歪的!再不走,不用留著給那些蠻子砍,我先送你們上西天!」
士兵們蜂擁圍住亂民。他們懼怕赫圖人,卻顯然有能力在自己的國人前耀武揚威。這場面若被鬼剎、戈咯隆看到,估計他們會笑得幾天爬不下床!
「都給我住手——!!」
我飛馬撞入核心,用盡平生力氣狂吼。一聲莆畢,喉頭一腥,喀的吐出口鮮血來!我略帶暈旋的呆瞪來不及閃避而被染紅的戰袍,怎麼回事?我沒受傷,為什麼會……難道這轉生的軀體已不堪負重到了崩潰的邊緣嗎?
「皇上——」一群人驚呼著撲過來。我在馬上搖晃了下身子,坐穩,舉手平定他們的惶恐:「沒事,你們退後!」
我策馬緩緩走近那些亂民。剛還一雙雙憤怒的眼睛,因我的突然出現而變得不知所措。我陰冷的目光從那些瑟縮不自在的人身掃過,其中不乏婦女和兒童。一陣衝動差點令我仰天大笑——
這,就是我,還有浴血奮戰在最前線將士所要保護的人民?!
我們走向死亡的時候,他們做了什麼?我們僥倖生還的時候,他們又在做什麼?!
整個城門,一片死寂。只聽見自己粗重的鼻息聲。
「皇上——請不要逼我們離開自己的家園!我們願意拿起武器,隨您一起戰鬥!」一個白法蒼蒼的老者率先跪下,渾濁的淚滾落滿臉。
戰鬥?!就憑你這雙枯瘦如柴的手?在冷風中索索發抖的佝僂身軀?
「皇上——我們都願意留下來,誓死捍衛京城,殺光赫圖人!」
「皇上——請不要走!請不要放棄京城啊——如果這裡都失去了,那大沂還存有什麼?!」
「皇上,我們要與京城共存亡!……」
「皇上……」
「皇上……」
我呆滯地望著馬前黑壓壓跪一地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噙著滿眶的熱淚。難道是,我誤解了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