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瞬間,我腦中轉過了很多念頭,但都化解不了我對小德話的吃驚。在我印象中,牧是個知書達理,循規蹈矩的皇子,他不表現出對人事的特別興趣,也從不犯格外凸顯自己的錯誤。我對他更多的瞭解都是來自別人口。這樣一個謹言慎行的人,很難相信他會突有離宮出走的驚人創舉,還是為了女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太子看上誰我不會阻止他納妃的,他不敢坦白甚而迴避,原因只能有一個:這女人不會為我和大眾接受。
「小德,這女人是什麼人,出自何處?」我開始放緩了口氣,畢竟,這種事發生他們作下人的也管不了。
「是……是……」冷汗冒一頭,小德不時偷眼看我表情,半天也支吾不出來。
我捺著性子:「說,朕可以不追究你們隱匿不報的責任!但現在還敢有所遮掩……」
小德抹了把額頭,顫聲道:「回……回皇上,奴才聽說,那女人是添香閣的綠萼……」
「添香閣?綠萼?」
「綠萼——」身後煙蘿發出低低一聲驚呼。
我啞然的回頭望她:「煙蘿,你認識這個女人?」
煙蘿跪下,眼中閃過一抹淒然的光令我沒來由心軟了下:「皇上,添香閣是京城最大的妓院,綠萼,是馳名煙花的三大紅牌之一。」
我呆了片刻。明悟了太子的苦衷,也讀懂了煙蘿眼裡的哀惻。不過,我還是感到油然的氣憤,國家亂成這個樣子,牧這小子還有閒情雅致去逛妓院嗎?我不敢說天下所有沉淪煙花的女子都是害人精,但綠萼對太子,可能付出的是真情嗎?
「小德,這件事就交給你將功補過了。」我細心考慮一會說:「你和李總管立刻出宮趕往添香閣,此事能不驚動任何人平安請回太子就罷了,如若不然,知會九門提督,隨便找個借口封了這家妓院,將綠萼給朕帶回來!」
我承認我正打著卑劣的算盤,欲以綠萼要挾牧。但目下內憂外患之際,實在厭煩這兩個人再添亂。若被外面人知道國難當頭時,太子還忙著尋花問柳,會造成什麼樣的不良影響?我最恨的就是一貫賢明(據說是)的太子連這點都不顧。
「皇上,你打算怎樣處置這兩個人?抓回來後——」
回到寢宮,江十三照例丟給我一瓶調理睡眠的藥酒,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問。也只這小子,才敢明目張膽如此。而且他人緣廣,什麼小道消息都來得快。
我無奈的搖頭答:「怎樣處置——煎熟、吃了唄!」
江十三哈哈大笑:「至少還剩有說笑話的力氣,我就放心了!本來我還想你這時已哭得走不動路,打算安慰你下的。」
我白了他一眼。
「再次看到你——」江十三突然的正色讓我莫名其妙,但轉臉就被他更放肆的笑打斷:「我就更加慶幸自己不是皇上了——哈哈!」
我扔了一個杯子過去,江十三早退大門邊:「記得,這藥酒量重,服淺淺三分就可以安眠了。」
我拿著酒瓶望望窗外,唉,都快折騰到三更,安眠也只一個時辰了。睜眼,上朝,又要面對那麼多煩心事。我越來越搞不懂自己在扮演一個什麼角色了!
綵鳳香羅畫琵琶,凌波輕顰惜雙燕。玉人家,羞解風和雨。情似游絲,人如飛絮,唯遺夜涼秋水,殘花敗地。猶記魂深處,常依偎母親懷中,聽她意態闌珊彈奏此曲,期盼常年奔波在外的家父回歸。如今,這歌這景,皆化為舊夢點點,淡無痕跡。
我長歎一聲,抱著瓶灌了一大口,什麼三分幾分,醉死最好!
再度醒來,已過早朝,到第二天下午,一大群人憂心忡忡等在我門外。我先把小德喚進來:「怎麼樣?太子找回來了嗎?」鬱結日久的悶氣絲毫沒因睡了個好覺有所減少,我打算全將它出在這個不自重的「兒子」身上。
小德匍匐在地,抖成一團:「回……回皇上,奴才們翻遍添香閣,都找不到殿下爺,那個叫綠萼的女人,也失蹤了!」
我楞了下,李初近前:「皇上,屬下已拷問過添香閣的老鴇,她說,綠萼是三年前自己賣身入門的,沒人知道她的來歷。連綠萼這個名字,都是老鴇為她起的。」
我心亂成一團。本來簡單的離宮案件,變得錯綜複雜、撲搠迷離起來。如果綠萼的身份沒那麼單純,是受某些有心人指使,太子就是陷入了一個危險的圈套。他還為此出走,無疑是將自己置於死亡邊緣。
滄平王已伏誅,難道這是他多年前就布下的連環計其中一環?除了這老小子,一時半會我又想不出誰還有理由這麼做。
「皇上,草民結交有一班江湖上的朋友,也許可以動用他們的力量找出太子。」牟涵青開口。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宛如絕處發現了根救命稻草:「牟大俠,那此事就煩勞你了!」
「請皇上等候我消息。」牟涵青抱拳一揖,大步走出。人人側目他不合禮儀的灑脫,我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有一天連他也對我畢恭畢敬,奴顏媚骨起來,我想我內心一定很難受的。
我喝了一口參湯,突然振作起來,彷彿有了靠山:「召門外群臣晉見。小德,你先出去,繼續帶人給我找太子和綠萼的下落。隨時準備接應牟大俠!」
小德如獲大赦退出,與匆匆搶進的小老頭差點撞個滿懷,又嚇出他一頭冷汗。換平時小老頭肯定嚴厲呵斥,今天卻看也沒看他,直衝我面前跪下:「皇上,邊關急報!」
我驚得彈了起來——不會是邊關淪陷了吧?!一把抓過他手裡的奏折,粗粗一掃瞄,還好,沒這樣的字句。這小老頭真是的,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有霍光把守坐鎮,我就不信赫圖人能輕易破關。再說,援兵糧草,也該陸續運到了。
「皇上,這還有一份霍將軍的密折……」
我心又提了起來:「寫的什麼?」
「皇上請過目。」眾目睽睽,謹慎的小老頭不願意說出他早拆閱過,雖然我也賦予了他這樣的權利,但畢竟人言可畏。
我接過密折,展開。大意不外乎是霍光回應我的感激,並表誓死效忠的決心。最後他寫到的一點引起了我極大的注意。霍光雖遵照我的旨意放棄晨曦,退守酋溪,鞔溪兩關,但赫圖人的動向卻極顯異常。他們沒有繼續追擊,反而退出剛佔據的晨曦,盤亙關外一帶活動。這實在太不符合蠻夷一貫猖狂的作風了!
據霍光派出的探子回報,敵人主帥戈喀隆雖在,卻完全不見其主力鬼剎所率一支勁旅。按道理這兩人什麼時候都是秤砣不離的。難道是因鬼剎執行對我的行刺活動有所耽擱?
「烏干汗、麻扎、奴爾這三族最近有什麼動向?」沉默良久,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