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逍遙賦，鷓鴣飛
白鶴飛過，白雲悠悠，正是晨陽初顯，山霧散盡之時……望月閣中，兩道白色的身影一站一坐，各自眼神微微閉著，甚至連呼吸都是輕微之極，似乎生怕打擾到這初晨的寧靜一般，這方天地在這一刻，只剩下了微風吹過樹葉的颯颯聲響。
陡然，兀自端坐的白色身影雙肩輕微的抖動了一下，成熟的俊臉之上，一對散發著淡綠色的雙眼緩緩睜開。他滿是愛憐的看著玉石桌上螢出紫色光華的古琴，纖長的十指，便就這般輕輕地按了上去。
「嗆！」
琴弦一動，琴聲頓起！
雖然只是隨意一撥，卻將這塊地域之間所有的焦點全都聚集而來，風停，雲亦不動，便連被晨陽刺醒的山雀小獸，也在這一刻詭秘的停下了欲要伸展的翅膀。
一撥之後，似是雨打芭蕉，又似鸞鳳和鳴，整個世界，便就在那一對纖長雙手之間，被其左右！
古琴優雅，夙鳳清揚，二者竟是完好的融合在一起，靡靡之音直衝九霄。那一絲不羈與蒼涼，更兼具著淡淡的孤獨之意，似是遨遊九天遍覽世間萬物，又似游者歸來迂迴世事滄桑。
這一聲，帶著強烈的侵佔，又似乎溫柔的情人，矛盾的結合著，偏偏給人以無與倫比的樂感享受。
「呼！」
原本眼神微閉的少年，呼吸陡然一沉，一雙如墨雙眸也在這一刻猛然睜開，緊緊地盯著兀自陶醉的中年人。
「好精湛的技藝！」少年眼睛一亮，他年紀雖輕，但對於曲藝，他的境界卻並非如其年齡一般稚嫩，這曲《逍遙賦》他當然可以全然體會，他也終於明白，中年人固然自傲，卻也有他自傲的本錢，這等技藝莫說這修界之中，便是在他來的那個世界，當是也少有人及。
琴曲繼續，好似有著莫名的魔力一般，便讓這天，這地，這萬物，都盡皆沉醉與那一首不似人間的神曲之中，那一抹瀟灑與孤傲，似乎要充斥整個世間，在少年心中引起了幡然巨浪。
「白雲浮起青山繞，楓葉依舊醉晚林。
晚霞漸逝篝火遠，蒼茫不再白日昇。
清風忽起戲春雨，百鳥朝陽萬獸鳴。
人似醉，物無非，勿求天地玄黃理，我自逍遙煉紅塵。」
少年挑了挑眉頭，情不自禁的，一首七言律詩，便就這般自其嘴中吟詠而出，配合中年人的這曲《逍遙賦》，當真恰到好處。而便在其吟詠之時，中年人手中的古琴也突然紫光大盛，溯鳳的虛幻之體竟然再次浮現而出，靚麗的一展雙翅，身形一閃，直衝雲霄，一聲嘹亮的鳳鳴，隨即自其嘴中爆出。
不死天凰乃是萬鳥之王，溯鳳身具王者血脈，此時雖然只是魂體，但血脈中屬於上位者的威壓卻並未就此丟失，一聲鳳鳴自是帶的百鳥共鳴，再配合著已入高潮的琴曲，抑揚頓挫間，教人沉醉。
眉頭微微皺起，林曦不禁再次閉上了雙眼，細心的感受著曲中的孤寂傲然，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世淒楚，家門被滅，流落異域他鄉，報仇無望，一時間情何以堪，倒也有些蕭索茫然之意。
人有傲骨，這曲《逍遙賦》，雖說表達彈曲之人寄情山水，喜好自由不假，然而更深的，還是享受那一份孤傲，任你世如洪流，我自守得心台寧靜的超然心理，亦好似看破紅塵萬千醜態，寧願與萬物為伴，亦不同流合污的決心！
只是……曲有終時，哪怕那首曲子，再如何神妙無雙……「叮咚……」
高潮已過，中年人十指漸緩，終於在一聲如潺潺流水的收琴之聲後緩緩停了下來，雲端飛舞的溯鳳也是恰到好處的發出一聲低沉的鳳鳴，從虛空之中慢慢飄落，在最後一絲聲音消散之前，隱入鳳軒之內，一人一獸，竟是配合的恰到好處。
「人思醉，物無非，勿求天地玄黃理，我自逍遙煉紅塵……」
緩緩睜開雙眼，中年人驚訝的看了一眼仍自閉目的林曦，嘴角翕動，反覆砠嚼著後者方纔所吟詠的詩句，一時間竟似有些癡了。
「好曲！好技藝！」不多時，林曦也是反應過來，撫掌歎道：「看來先生的琴藝，即便是在這東玄大陸，能比肩的也是不多的，與先生比曲藝技巧，小子確實是有些莽撞了。」
「那是自然……」中年人呵呵一笑，也不推脫，將林曦的讚歎生生受了去，他爽朗笑道：「不過你這小子隨口一張，便能作出這樣的雅句，也真是有些不簡單吶，林小子你現在便是認輸了，就沖剛才那一首詩詞，老夫今日也交你這個小友！」
顯然，對於林曦適才所吟，中年人確實喜歡的緊！
「先生錯了，林曦只是由衷的讚歎先生的琴藝，卻並不是就此認輸！」搖搖頭，林曦凝視著前者慵懶的笑臉，嘴角輕揚，輕輕笑道：「我林曦並不是懼怕之人，若沒比過便就認輸，這是萬萬不能的，雖然敬佩先生的琴藝，但小子也並未說就一定比不過先生。」
「哦？」中年人一愣，隨即扯出一絲看好戲的表情，對於沒有本事卻仍要逞強的人，他並沒有多少好感，不過眼前的少年出人意料的事情太多，尤其看到那一對散發著自信光芒的漆黑雙眸之時，他倒也不敢再出言諷刺。不過臉色卻也微微起了些許變化，對於不識趣的人，中年人似乎也是不喜歡的緊，當下便是收了玉石桌上的古琴，就這般坐著，一雙淡綠色的雙眸半瞇著盯著林曦。似笑非笑道：
「那老夫便看看，你的自信，是否來自於你的真本事！」
微微一笑，再次對著中年人略微稽首，林曦信步走至山河台邊緣的懸崖之上，任憑瘦小的身軀在微風之中搖曳。
他小臉輕揚，將手中翠笛橫擺輕輕放於嘴角，略一吸氣，俊秀的小臉之上倒也少有的露出一絲凝重，修界曲藝並非如他開始所想的那般簡單，對於能不能勝過中年人，他其實也沒多少把握。
帶著忐忑，他嘴角緩緩用力，清揚的笛聲，便就這般自山崖之巔響起……與開始隨意吹奏的不同，這次的笛聲，並沒有哀傷淒涼之意，婉轉間，卻好似有著幾隻鳥兒在相互嬉戲。配合著此時晨陽初顯，萬物復甦，倒也是恰到好處。
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半咪的雙眼慢慢睜開，修長的手掌輕輕的相互磨挲著，暗自驚道：「這小子，要反其道而行麼？！」
不過旋即，慵懶的俊臉之上卻再次噙上一抹笑意，懶散地看著懸崖上那道瘦小的身影，似是自語般笑道：「雖然讓人驚訝，不過若是只有這等水準，可還是有些不夠吶！」
林曦雙眼微閉，自然是不知道此時中年人所言所想，他十指浮動，他整個心神都放入了這首曲目之中。
笛聲飄忽，往往在常人以為本該如此的時候，卻偏偏峰迴路轉，鬱悶之下，卻又吊足了聽眾的胃口，讓人忍不住好奇，不自覺的卯足了精神聽下去，猜測下去。然而笛聲雖然詭秘，旋律卻又優美之極，更好似夾著許多鳥兒細語，就如同一群鳥兒正在歡快嘻戲，使得原本因為中年人一首琴曲攪得安靜無比天地間，生機頓生。
「……沙……沙……」陡然，懸崖之下的山林裡，猛然傳出了一陣悉悉索索的沙沙之聲。
「這是？」中年人一驚，龐大的靈識當即向著聲音傳來之處覆蓋過去，不過瞬間，他那驚訝的眼神便是被震驚取代，甚至臉上的那一抹懶散笑意也因為轉換不及，陡然僵硬在了俊臉之上，看上去倒是有著幾分滑稽可笑。
也怪不得中年人這般失態，只是因為那聲音的來源，確實很讓人驚歎，甚至連他這活了幾百歲的老不死，也未成見過這等異象。
他竟然看到，各種山間小鳥，不分群類，不分大小，只要是能飛的，盡皆如飛蛾撲火一般，向著林曦所在的懸崖之顛飛去，而後在林曦頭頂十丈之處盤旋不休，而在中年人那強大的靈識感應之下，他甚至能察覺到，山林之下，那些剛孵化而出的雛鳥，也是兀自蹦達著想要向著懸崖之上衝去，便連鳳軒之內的溯鳳魂識，也傳出了一絲輕微的悸動。
笛聲未停，鳥群也還在擴大，不多時，便已如一層厚厚的雲團，遮天蓋地，將林曦所在的那個懸崖之巔，盡數包裹了進去。
「這……這個小子的笛聲，竟然可以感化這群不入流的畜生？！」中年人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低吼一聲，再不顧及什麼高人風範，一雙盈著淡綠色靈氣的雙眼猛地睜得滾圓，凝望著那到被鳥群包裹的白色身影，良久之後，他眼中綠芒方才內斂，無奈的歎了口氣。若是不使用氣勢威壓或者溯鳳的血脈威壓，單靠曲藝的感染力，他自問做不到這等效果。
顯然，這一次，是他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