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字架的迷惑始終圍繞著我,從球館一直回到酒店。關鍵時刻如此失常的表現,讓我無法不對這個剛得到的物件產生懷疑,但技術統計表上36分、7個籃板、5次助攻的數據,又讓我抱有僥倖心理:也許,真的只是意外也說不定呢。
酒店的大床上,我靜靜的躺著,眉骨的傷口處隱隱作疼。我低下頭,把臉埋在自己的兩手之間。我累了,真的感覺累了。不止是身體上的疲勞,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不堪。nba是一個金錢聯盟,更是一個殘酷的血肉聯盟,這裡像是一個巨大的機器,無情的壓搾著每一個參與著的**與神經。巨大的壓力下,每一天的訓練和比賽都要竭盡全力,沒有後路、不能退縮。在這裡,你每天都要想著怎樣變的更強。如果不是這樣,你很快就會被吞噬掉,不會再有任何翻身的機會。我現在已經不缺錢了,未來會有更多的錢,但我卻很少有享受花錢樂趣的機會。相比享受生活,我更在意的是如何在聯盟中生存下去。而現在,我本已疲憊不堪的神經,又加上了新的壓力。如同定時炸彈一般的能力消失,讓我對自己的前路更加充滿了不確定性。我像是走在一條狹窄的、隨時都有可能斷裂的羊腸小路上,而路的兩側,就是萬丈深淵。一旦落下去,我將粉身碎骨。
不自覺的,雙手插入頭髮中,我被深深的恐懼所籠罩。我害怕,強烈的害怕失去這一切。儘管這些讓我如履薄冰,但我實在不知道,如果現在我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我還能做什麼?回去做那個畢業即失業的高興?回去接著啃老?回去掙著微薄工資看好友飛黃騰達?我厭煩這生活狀態,但我又無法離開這生活。我厭惡這一切,卻又擔心這一切立即消失。我仰起頭,大口的喘著氣,像在水底悶了一個世紀
來不及做更多的調整,隨後的比賽接踵而至。連續第二個的客場比賽,已經撲面而來。在喧鬧的如同承接飛機起落的機場一般的能源方案球館,我繼續被老爺子委以重任。但是,比賽過程中,我又一次陷入了短路狀態。這一次,狀況來的要比第一場比賽更加嚴重。一切ok的時候,我可以連續投中3個球;但當一片漆黑到來的時候,我幾乎又變回了那個普通的只有cuba水準的高興。最終,由於我屢次關鍵時刻的疲軟,球隊再折一陣,117:127,總比分0:2落後對手。23分、6個籃板、3次助攻,這是我在這場比賽中留下的技術統計。其中絕大多數有效數據,都是在我感覺正常的時候得到了。但這毫無用處,因為我的投籃命中率只有可憐的35%,失誤更是多達7次。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球隊輸了。
飛機悄然無聲的在漆黑的夜空裡前行,我倚靠在我的座位上,靜靜的看著窗外,儘管那裡只是一片漆黑。我找不到更好的話題,於是腦袋裡不斷的迴旋著同樣的聲音。經過第二場比賽,我已經清楚的認識到:我的短路問題,絕不是偶然現象。是那個該死的十字架,它在給我安穩睡眠的同時,也在不斷剝奪我的能力。我已經開始像段譽發展了,繼續這樣下去,馬上就會成韋小寶了。儘管我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但此刻卻是心亂如麻。套在手腕上的,細細的繩編,如今似乎重逾千斤。「後悔了嗎?」我一遍遍的問著自己。究竟是問為什麼後悔:換能力還是接受十字架?我也不知道。
直到飛機落地,我也沒有一個完整的答案。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老大和巴恩斯都是安慰性的拍著我肩膀,說著一些鼓勵的話,他們還以為我是因為比賽中出現失誤而感到沮喪。我苦笑著接受了他們的好意,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怎樣,明天一早就去那家教堂,我要找到那個老神父,去問個明白再做打算。其實我也知道,沒什麼好問的,答案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在那兒了。但我還是不死心,潛意識裡希望可以得到一個可以安慰自己一下的答案。拒絕認清現狀、逃避問題,這始終是我的一個短板。認清自己,才能改造自己。但我的問題是,能夠認清自己,卻沒有改造自己的決心。所以,我始終算不上一個聰明人。
儘管算不上一個聰明人,但我還是能找到那家教堂。當我再次站在它班駁的圍牆前的時候,已經完全找不到了那天婚禮時的熱鬧痕跡。在這靜謐的空間裡,彷彿時間也停止了流動。我邁步走進了大門,並沒有人迎接我或者阻止我。我一路走下去,呼吸著空氣裡的濕潤,那種幾乎輕鬆的感覺讓我幾乎忘記了來這裡的初衷。走到了教堂門口,大門虛掩著。我試著敲門,但沒有回應。於是我推開了大門,邁進了教堂。
裡面並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暗,這座老教堂的采光效果還是非常好的。進的門來,眼睛並沒有什麼不適感,抬頭打量四周,這才發現,老神父正端坐正中,一臉平靜的看著我:「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我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紅色十字架清晰可見:「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
「這是上帝的恩賜,我的孩子。」
「去你的上帝吧。這不是我需要的!」
「那你需要什麼?」
「我只想要一個安穩的睡眠,而不是用這玩意來鎖住我的手腳。」
「哦?你想要晚上睡的香。然後白天再用本不屬於你的力量來換取榮譽和金錢。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無語。努力的想給自己找一個冠冕些的理由,結果,徒勞。
見我不說話了,老神父繼續說道:「本來我以為你只是一個被動的受害者。現在我知道了,你瞭解這一切。你做了不該做的交易。」這老頭,一語中的。
「這不關你的事。」被人一下看穿了的感覺好似被剝光了扔在大街上,這讓我有些惱羞成怒。
「是不關我的事。是你來找我尋求一種安寧的。如果你不需要這種束縛,你大可以把我給你的東西扔掉,毀掉。」老神父依舊神色平靜,不因我的情緒激動而有絲毫的改變。
聽到這話,我感覺血開始往頭上湧,羞辱混合著憤怒開始凝聚。確實如他所說,是我自己找上門來的。情緒激動下,我的手也探到了領口處,抓住了脖子上的十字架,就想用力一把扯斷。愛誰誰去!
「我不能確定具體的事情,但我能猜出大概。」老神父突然說話。「我見過一些和你相似的年輕人,他們青春茂盛,覺得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生命。但他們卻缺乏成功的條件,嚮往著出人頭地的生活。於是,他們會犯下很多錯誤。但他們並不擔心,也不害怕。因為他們覺得生命可以償還一切、死亡終結一切。」我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不再去和那十字架項鏈過不去,靜靜的聽他繼續說。「可是,實際情況是,生命不能償還一切,死亡也並不是終點。因為,每個人都不是孤立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當你以為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償還代價的時候,實際上是在用很多人的情感在為你的錯誤買單。當你以為用死亡給自己的錯誤劃上了句號的時候,卻留給關心你的人一個痛苦的起點。」說到這,他看了看我,然後站起身來,踱步向後走去。「想一想你身邊的人吧,他們要為你的愚蠢買單,他們要為你自私的選擇而痛苦。不管你換回來的是什麼,如果你不再了,你認為他們會感到幸福和滿足嗎?回去好好想想,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扔掉我送你的東西。僅此一套,扔了可就沒有了,那可是限量版的。」說完,頭也不回的推門走進了後堂。
我呆呆的立在原地,他所說的,我怎會不知。只不過,以前我從來沒有去認真的想過,不是不能,而是不敢。逃避,我始終都是一個逃避的膽小鬼。我的選擇自私嗎?我不覺得我只是在為我自己考慮,但實際情況卻是我的選擇只會讓關心我的人失望、傷心。他說的沒錯,如果時間到了,我不過是一死而已。但是我死了以後呢?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父母,他們該如何繼續生活?從小,我犯了錯誤,最終都會是父母給我買單。臨了,他們要在自己的晚年,再給我買這樣一次單嗎?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的教堂,等我逐漸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公寓樓下,本以為今天給自己求一個明白,但到最後,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更加難以抉擇的循環。時間不等人,我的煩惱並不能阻止接下來比賽的到來。轉眼間,和爵士隊的第三場較量,已經開始了。
這是我們回到主場後的首場比賽,無論是球迷還是我們球員自己,都對這場比賽寄以厚望。總比分0:2落後的我們,實在已經輸不起了。因為自nba聯盟成立以來,還沒有任何一支球隊可以在0:3落後的情況下反敗為勝。也就是說,如果我們這一場比賽還是不能取勝,那麼等待我們的只有一個結果:出局。
但此時的我,卻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賽上。對自己選擇的迷茫和對突然短路的恐懼,幾乎佔據了我全部的思維。我沒有選擇把手上的十字架摘掉,因為神父的話始終在我耳邊迴盪,我無法下定決心。比賽開始之後,我的表現,讓我像是一個地道的局外人。當大家所有人都在拚命爭取勝利的時候,而我卻游離於比賽之外,自己和自己掙扎著。
老大砍下了30分12次助攻、比德林斯搶下了15個籃板,傑克遜投中了4個三分、巴恩斯拼的6犯畢業,但最終,我們還是難逃一敗,101:115,大比分0:3,我們被淘汰,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原因?作為教練力挺的主力攻擊手,我全場25投僅6中,得到了13分、3個籃板、2次助攻。在我錯失大量投籃機會的同時,也把比賽的勝利拱手交給了猶他人。比賽結束後,現場滿是「砰啪」作響的聲音,那是球迷踩破他們手中的充氣棒所發出的聲音。所有人都清楚的認清了這樣一個事實:黑八奇跡,到頭了。
更衣室裡一片死寂,我能感覺的出來,有一種不滿的情緒在蔓延,那是針對我的。我知趣的自己坐在角落裡,不和任何人搭訕,也沒有任何人和我說話。大家一個個的沖澡、換衣服、離開,除了巴恩斯,沒有一個人過來和我說話。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我還是一個人坐在那裡。右手撐著臉,我只希望自己可以暫時不去想任何事情。我異常的想念老媽老爸,想讓他們給我出個主意。儘管我知道,我現在所面對的問題,他們根本無法幫上什麼忙。
不知過了多久,更衣室的門響了,我抬頭,發現走進來的是老爺子。他神色疲憊,滿頭的白髮更顯凌亂,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歲。我驚覺:他這是剛參加完新聞發佈會。在這種關鍵的西部半決賽中,他力挺我這個菜鳥做頭號攻擊點,最後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天知道,那些像鯊魚一樣的媒體會怎樣的糾纏、撕咬他。我滿懷歉意的看著眼前這個風燭般的老人,對上的卻是一雙溫暖的眼睛。他看著我,慘然一笑:「cow,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太擔心。是我的錯,我該向你道歉。」
我驚住了,不知道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可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太著急了,想早一些看著你成功。但我卻忘了,你再優秀,也只是一個新秀。你從遙遠的國度來,甚至連英語不能完全掌握。我就希望你成為一支nba球隊的核心,希望讓你帶領球隊去征戰季後賽。高興,我必須向你道歉。你的成長應該更加穩妥、有更多的保護,而不是現在這樣,讓你承擔如此大的壓力,承擔本不應該由你來承擔的一切。我這樣做,不僅不是幫你,甚至可能會毀了你。對不起,孩子。」
聽到這些,我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混亂。這個,身患重疾、年過六旬的老人,在這個時候,居然在檢討自己。他以為是他過早給我重任,而讓我表現失常。而這一切,卻只不過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問題。麻煩是我惹出來的,可現在卻由老爺子在替我買單。我痛苦的低下了頭,原來,現在的我已經無法選擇。自從我簽訂了那份該死的契約以後,無論我怎樣做,都無法停止讓別人替我買單這一結果。
「原來這樣,原來這樣。我無可選擇。」我用漢語小聲的喃喃自語道。那種抵抗之後的徒勞變成了一腔怒火:「既然如此,就讓這一切見***鬼去吧!」我右手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用力把繩編十字架擼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