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訓練結束的之後，坐蘇永康的車回家。路上，他突然問我：「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沒事啊，你也知道，我在這兒，每天晚上就是回家看看電視、打打遊戲，哪有什麼事啊。」我回答
「那，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去參加晚宴吧？」
「什麼晚宴？」
「一個關於華人學生的聚會。是我們系的傳統，就是每年找個日子，把系裡所有的華裔學生和國內來的留學生都聚起來，大家一起吃飯，互相交流一下。本來，今年沒我什麼事了。但由於之前幾次都是我組織的，這次雖然我已經畢業了，他們還是邀請我回去參加這個聚會。我當時就想到了你，你一個人在這兒也挺無聊的，不如跟我一起去，多認識一些中國朋友，也不錯嘛。」
「這可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之間的聚會，我去合適嗎？」
「沒問題。這本來就是一個為了讓大家多認識一些同胞的聚會，你去有什麼不合適的。再說，我們系的華人學生加起來，也就那麼十幾個，一般聚會的時候，別的系也都會跟過來湊熱鬧。每年除了有新人加入之外，一些畢業了的老朋友也經常會再來參加的。你去，一點問題都沒有。」
「晚上幾點開始？」
「8點開始。一般10點就差不多自由活動了。願意留下的繼續玩，有事情的各忙各的。放心，不會耽誤你第二天訓練的。」
「那就去吧。等等，我沒參加過這種西式的晚宴，有什麼講究沒有？」
「說是晚宴，其實就是自助酒會，食物也是中西合壁的，應該沒問題吧。對了，要穿禮服，你有吧？」
「我連西服都沒有，哪來什麼禮服啊？」確實，我來的時候，隨身帶的都是從家裡拿的衣服，都是一些休閒裝。本來打算來了之後再置辦正裝的，可一直沒騰出時間來。
「吱」的一聲，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小子就一腳踩下了剎車，然後跳轉車頭，直奔市區方向而去。「你要人命啊！」我抗議道。「買衣服去。總不能讓你穿牛仔褲去參加晚宴吧。」他回道。其實，我真沒覺得牛仔褲哪不好，不就是湊一塊吃飯、喝酒加扯淡嘛，穿了禮服就是吃金、喝銀、講火星語了？
想歸想，入鄉隨俗這道理我還是明白的。再說，如今國內不也流行穿禮服參加party嘛。這世道，人和人相處已經不先看人了，而是先看衣服，唉！
「哎，我說高興，你喜歡什麼牌子？」他邊開車邊問我。
「我哪知道啊，這禮服有什麼牌子？」我真不知道，國內時我就是一普通工薪家庭供養的一普通大學生，你說運動品牌我還認識幾個，禮服？我研究那玩意幹嘛？穿著它打半籃還是穿著它去補考？
「那可多了。不過這附近有的就那麼幾家，armani、burberry、valentino，你想去哪家看看？」他報著名字。
我腦子飛快的搜索：armani、valentino這不都是些時裝牌子嗎？早說啊，我還沒土到家，這些多少還聽過的。至於去哪家，burberry沒怎麼聽過，不瞭解，pass；valentino，這牌子國內太濫了，滿馬路都是仿的假貨，哪能到了美國還買這個穿啊，pass；armani，這個早有耳聞，而且國內也沒怎麼見著假貨，嗯，就它了。「去armani吧。」於是，我給出了答案。
車子停在路邊，我們開門下車。蘇永康一邊往計時器裡投錢，一邊跟我說話：「你帶錢了吧？」
「錢？我剛訓練完，哪來的錢？」我出門訓練從來不帶錢的，況且，如今我也沒錢啊。
「那我先借你，回去你給我。」
「等等，得多少錢？」我問。
「具體得看了才知道，這個時候有折扣的，差不多的禮服，一套下來也就是四千塊左右吧。」他回答的輕描淡寫。
「三千塊？！我哪有這麼多錢？」我吃了一驚，知道這禮服便宜不了，但隨隨便便就四千美金，這還是有折扣的？
「你不是簽合同了嘛？」他也很吃驚。
「合同是簽了，但錢還沒領呢。法爾克走之前都是他花錢。他走之後我就是球館和家兩頭跑，出門有你當司機，吃飯我身上帶的那些也夠用，房租是球隊給的，我哪還有花錢啊？」
「那這樣吧，還是我先借你，明天你去預支薪水，領了之後就還我。」
「這不太合適吧，四千塊一套衣服，我一個禮拜工錢就沒了。」我有點猶豫，這玩意確實太貴，而且最主要的如今我還沒掙著大錢呢。
「貴，代表著品質。你這身份，早晚得買。沒有像樣的禮服你怎麼出入正式場合啊，我的大球星。現在你嫌這個貴，但我打賭，用不了多久，你就看不上這幾千塊的衣服了。聽我的，買。以後不滿意了就拿出來拍賣，一准有人要。」
「這咱能不能租啊？」
「你這窮人思維要不得。你以後是明星，大牌明星。」
「我說真的，有點貴」
「我真拿你沒辦法。趕緊去買吧，要是你真嫌貴，明天穿的仔細點，後天一早就來退貨。很多在美國的中國人都這麼幹。不過我覺得，你這身份在幹這個，是不是太？」
「好，好，好。我什麼都不說了。買就是了。你先給錢，明天我去預支了工資，馬上還你。咱可不能給中國人丟臉，讓人家一見咱就指著咱說『這就是那些成天蹭小便宜的中國人』，咱中國人也有有錢的。」我就不喜歡他說美國的中國人怎麼著怎麼著，他說這個的時候總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也許，雖然我們感覺不到太多的差異，但在他們美籍華裔眼裡，他們永遠不會把自己和『在美國的中國人』劃等號。
我們進的是一家armani專賣店，一進店門，那凝重的黑白色調就讓我有些心神恍惚。當然，在看到店員熱情的笑容之後，感覺開始轉好。店員五十多歲，談吐間帶著優雅的笑容，舉止也是彬彬有禮的。他的英語很流利，但帶一些捲舌音，聽起來像電影《教父》上的老頭子科里昂。蘇永康用英語和他交流，大體意思我聽的懂，就是說我要去參加晚宴，讓他給推薦一款適合我穿的禮服。店員仔細的打量著我的身材，然後帶著我們走向了試裝區。試裝區是一個比較寬敞的類似客廳的佈局，咖啡桌旁邊環繞著高大的坐椅。我們落座之後，有別的店員慇勤的送上咖啡。他告訴我們可以坐在這裡，喝點咖啡，稍微等一會，他親自去挑選適合我的搭配。不多久，衣服拿來了，他帶著職業笑容的把衣服遞給我，要我親自試一下。我看了看，四件套，黑色的禮服（並不帶燕尾）加褲子、白色襯衫以及粉色馬甲一件。（馬甲？本山大叔，我穿上這個，你還能認出我來？）
儘管沒接觸過，但畢竟電視上也見過，我自己就換好了衣服。打開門來，發現蘇永康眼裡滿是驚訝，而那個店員則是一副滿意的、像是一個畫家欣賞自己得意之作的感覺。隨即，他又好像變魔術一般拿來了一條粉、白條紋的領帶，示意我把禮服和馬甲先脫掉，然後親自幫我打好，又讓我都穿起來，在我全部穿好之後，他又從身邊拿過來一條粉色手帕，手指靈巧的折疊之後，小心的放在了我禮服左胸前的口袋裡。然後雙手優雅的一攤：「這下全部ok了。」
我對著鏡子，明白了為什麼剛才蘇永康滿眼都是驚訝了，因為連我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這身行頭，就好像明天晚上我要去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似的。這時候，我看到身後的店員皺了皺眉頭，我回過頭來，剛要問他哪裡不妥當，他卻示意我們稍等片刻，然後轉身離開。不多久，他回來了，手上拿著一雙黑色的皮鞋。我明白他剛才為什麼皺眉了，我來的時候的打扮是牛仔褲、休閒襯衫，腳上穿的是一雙棕色休閒鞋，和身上筆挺閃亮的禮服相比，是非常的不協調。換好了鞋子，再走到鏡前，感覺果然渾然天成，自己看自己都非常順眼。
店員此時主動上前，向我和蘇永康解釋：說他之前問過蘇永康，我們的晚宴還算不上blacktieparty，所以沒必要給我配黑領結。無尾禮服配馬甲就很不錯，粉色屬於亮色，更能襯托合我的臉色，效果會很好。而且我有著東方人少有的高大身材，所以他很高興看到我穿可以很好的穿著標準的歐版armani禮服。至於鞋子，也是選了最配我的。反正是一大堆恭維話，其實我很明白，這只不過是營銷手段而已。其實他不必如此大費口舌的，我本來就決定要買，而且，說實話，這套衣服穿在身上感覺還真不賴。
最終，整套衣服加鞋，打完折後是4200塊，蘇永康用他的信用卡付的帳，付帳時他還顧做惡狠狠狀的警告我：不還錢，就找我拚命。我才懶的理他，拿著衣服就要走。剛才為我們服務的那個店員突然問了一句：「你們是日本人嗎？」
我立即回應：「你見過我這身高的日本人嗎？記住，分辨亞洲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個子矮的是日本人、長的醜的是韓國人。至於我這樣又高又帥的，自然就是中國人了。」
聽了這個，他無奈的笑了笑，然後用一種想隨意聊天但又有些不太自然的語氣：「您是做什麼工作的？」看來，所謂的國際大品牌、所謂的平等民主國度，都是相對的，那些骨子裡的不信任和歧視，只能盡力隱藏，而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完全消失。
蘇永康之前告訴我的，讓我看明白了他那極力掩飾卻有不經意流露的不自然，他擔心我也是來蹭衣服穿的。我沒直接回答他，而是用漢語對蘇永康說：「果然，有人以為我們中國人又來賺小便宜了。哥們，告訴他，咱是幹什麼的。」
蘇永康很神氣的一甩頭，對著店員說：「他，運動員、籃球運動員、nba籃球運動員。」說完，他又得意的衝我一樂。
那個店員一聽這個，那種溫暖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而且，這次笑的更像是發自內心的。「姚、巴格亞尼，中國、意大利。都是狀元。」
原來他是意大利裔，難怪說起英語來還有地中海味。這會兒不歧視中國人了？這會兒知道姚明比你們家巴格亞尼更靠前了？等著瞧，用不了多久，我還讓你知道，你們家的巴格亞尼，絕不是今年最好的新秀。
就這樣，我沒有理會他後面的恭維，擺了擺手，說了句謝謝，然後推開大門，和蘇永康兩人揚長而去。（未完，待續）
小說網（|com|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