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次戰爭解放山東,哪怕沒有全部解放,也盡可能的擴大山東根據地。」在鄭州召開的會議上,陳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中央的同志對此倒是沒有意見,章瑜秉持了一貫的風格,率先問道:「會不會引發北洋的激烈反對?當下還不到全面內戰的時候。」
「城市留給北洋,我們只要農村。」柴慶國說出了大部分同志的觀點,這話引發了一陣笑聲」「。
「山東的城市也不能留給北洋,山東是個好地方。淄博張店有鐵礦。」陳克答道。張店給陳克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那是他人生中一次嚴重失敗的地方。距離勝利僅有咫尺之遙的時候,陳克就倒在黎明前。而那次向鋼鐵廠提供液化空氣分離設備的失敗經歷,讓陳克學習了高壓管道與空氣分離,還有焊接以及電焊工人培訓的不少理念。這些理念在根據地諸多鋼鐵廠建設中得到了實踐與應用。
中央沒人質疑陳克,陳克說張店有鐵礦,大家就堅信張店有鐵礦。陳克若是說張店有金礦,同志們也會信心滿滿的跟著陳克去採金。而且同志們經歷了幾年工業化時代,又跟著陳克浸染了一些化學專業出身的傢伙們對待貴金屬的普遍態度。對於普通生活來說,鋼鐵遠比黃金有用的多。
柴慶國志得意滿的笑道:「俺們山東好東西就是多。」
「山東搞工業的確很不錯,農業也很好。多種樹,綠化搞上去之後,山東也能大規模的種桑養蠶,山東北部可以養柞蠶。」陳克補充道。
於是在這兩個人的引導下,原本的戰爭會議就變成了建設規劃會議。這也是人民黨的一個「歪樓傳統」,大家都認為戰爭與建設本來就是yiti的。靠軍隊解決了一眾反動派的同時,軍隊就必須和人民一起搞建設。
土改與土地規劃,基礎水利建設一起上,飼養業紡織業與婦女解放結合在一起,義務教育和赤腳大夫為主的醫療體系與基層組織建設共同開展。城市化城鎮化與鐵路、公路、物流結合起來。這都是人民黨幾年來大量工作實踐的結晶。
這些看似完全的建設,又要牽扯到作戰部隊、工程兵、鐵道兵、當地建設兵團的建立,教師、政府人員、科技工作人員、政治宣傳人員。等等等等的所有一系列內容。
最重要的,還有相應的一系列評估體系的建立與修訂。
以前是陳克要一個人把這些給承擔起來,到了1914年,已經有大量的同志承擔起了這些工作內容。人民黨的組織迅速膨脹的同時,效率更是飛速提高。
討論沒有無限的擴展開去,短期內到底要進行何種程度的建設一經確定,對敵鬥爭的範圍也就有了基本思路。這基本思路與人民黨的一貫路線也別無二致,「解放山東,建設山東,穩固山東」。
「日本侵略軍必須消滅,把他們趕出根據地。如果北洋政府實施賣國行為,我們就一定要消滅這些叛徒,漢奸,賣國賊。同志們到了當下,已經知道打倒北洋並不太難,建設中國才是最難的,人民革命才是最難的。肯定有同志認為,我們進入到廣袤的中國各地,辛辛苦苦的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土改,教育,建設,與這些勞動相比,直截了當的把北洋這些敵人打敗,殺光。豈不是革命就成功了麼?我要再強調一次,人民革命,**革命,目的是讓所有人都得到自由,獲得解放。不僅僅是從壓迫者剝削者手中得到解放,更是得到了自我的真正解放。所以,到基層去,到民間去,推動人民得到更好的生活,讓人民真正理解了這個世界,這才是最簡單,最快捷的方法。這條道路的盡頭依舊遙遠,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陳克的話講完之後,中央的同志們只是心有慼慼焉的點頭或者苦笑。大家都是從基層辛辛苦苦幹上來的,而在大家前面,還有陳克這個「領路人」不斷向同志們揭示著世界的本來面目。想到要面對的艱難困苦,沒有一個人會感到輕鬆愉快。
「那麼大家就開始編製進入山東的人員,同時告訴前線的同志們,猛烈打擊日軍。防守作戰,我們的增援部隊馬上就開始出發。」陳克下達了命令。
其實不用陳克下令,青島附近的戰鬥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在嶗山仰口登陸的日軍每天都在遭受可怕的騷擾。如果頭兩天他們還是血戰,從第三天晚上開始,人民黨的策略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幾乎每晚都會有巨大的煙火升上天空,與煙火同在的,還有各種驚擾措施。
人民黨白天使用偵察機來監視日軍行動。晚上使用空軍向日軍營地投擲特製的炸彈。這炸彈殺傷力有限,就是爆炸聲音極大。日軍最初還沒有搞明白這些炸彈來自何方,但是晚上隔一兩個小時來一次的巨大爆炸聲令日軍難以安睡的。
晚上睡不好,白天的戰鬥自然會出不少問題。至少日軍在夜晚從附近的高地向嶗山方面摸過去,期待率先組成新的埋伏陣地,人民黨對此頗有防範,雙方小部隊的戰鬥經常發生。這樣的交戰中,日軍根本難以取得優勢。
在嶗山仰口的仙台師團每次下定決心全軍向青島方向進攻的時候,工農革命軍的騷擾作戰都讓仙台師團師團長無法下定決心實施不顧後路的軍事行動。根據他們得到的消息,在青島北方,駐紮了工農革命軍的大量兵力。他們既沒有全部投放到青島要塞中,也沒有進入艦炮的範圍內。這支部隊就靜靜的等在那裡。而仙台師團如果不顧一切的前進,那就是「自投羅網」四個字的精準描述。不得已,仙台師團不得不忍受著連綿不斷的騷擾,每天與人民黨進行著無止境的小規模交火。
與仙台師團這樣的痛苦相比,九州師團就顯得痛快的多。九州師團由礦工們組成,更有堅定不移一往無前的氣質。連堅實的礦脈都能挖開,就沒有理由畏懼敵人。
這支部隊與人民黨擾襲部隊交手的時候,更處變不驚,更加穩重些。這也與相對平緩的地形也有些關係。九州師團師團長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向聯軍司令部提出是否按照原先計劃執行的申請。在回復還沒有到達之前,催促他進攻的命令已經到了。畢竟九州師團已經在龍口的登陸陣地上停了兩天,這兩天中,九州師團並沒有遇到任何敵人,也沒發生任何戰鬥。
違抗軍令是非常嚴厲的罪行,等待兩天已經到了九州師團師團長等待能力的極限。抱著萬分的不甘,師團長下令部隊開始按照原計劃出發。兩個旅團分為前後兩個集團開始南下。在剛登陸後就遭受嚴重打擊的日軍部隊負責留守岸邊的灘頭陣地。
從9月26日開始,踏上征途的九州師團沿途並沒有受到任何騷擾,部隊井然有序的行軍。到了9月28日,日軍後半部已經行軍至平度與掖縣間的地區。
青島軍分區司令蒲觀水研究了戰局之後,將一個師的部隊派去迎擊在龍口登陸的日軍。工農革命軍兩個師四萬人,對面的九州師團因為一部分人員留在日本,一部分受傷,以及守護登陸地區。兩個旅團真正的兵力只剩下18000人。工農革命軍前線指揮部制訂了包圍殲滅九州師團的作戰計劃。
「經過這幾天的戰鬥,我們已經確定,日軍的戰術水平還在日俄戰爭時期水平。衝鋒以小隊為單位。作戰效率遠低於我軍。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採取大包圍圈的模式?」
所謂大包圍圈是指一個連續的包圍圈,兵法云「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
工農革命軍的軍校對此有專門的翻譯。在實際作戰中運用的原則是:我十倍於敵,就實施圍殲,五倍於敵就實施進攻,兩倍於敵就要努力戰勝敵軍,勢均力敵則設法分散各個擊破之。兵力弱於敵人,就避免作戰。所以,弱小的一方若死拼固守,那就會成為強大敵人的俘虜。
立刻有同志提出了意見,「雙方兵力差距有限,我們只有敵人的兩倍,如果實施圍殲戰,那就得讓青島乃至仰口的部隊一起加入。而且日軍分兩路進攻,實際上就犯了分兵的錯誤。勢均力敵則設法分散各個擊破之。以當下的局面,仰口的部隊根本不用留下一整個師,只要留下一個團就可以牽制敵人。敵人即便不受牽制,青島當下兩個團也能守住。只要我們以四倍兵力殲滅了日軍龍口一路,我們再回兵青島,敵人不被嚇走,也會被殲滅。」
「沒錯,誘敵深入,以優勢兵力打殲滅戰。」同意這個觀點的同志很多。
前線指揮部的兩位師長也完全贊同,「那麼我們就給蒲司令發報。」
蒲觀水回電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鐘。「同志們的建議很好,我已經命令青島與仰口部隊向你方出發。我本人留在青島指揮戰鬥,前線成立前線指揮部。現命令,前線指揮部火速設立交通站,接應後方部隊。並且負責戰役實施。」
前線的同志對蒲觀水的撒手政策很是感激,但是他們卻不敢把蒲觀水和兩個團扔在青島。戰局變化莫測,即便是有四倍於日軍的兵力,也不等於就能輕鬆的獲勝。萬一日軍發了瘋,仙台師團不顧一切的突襲青島,殲滅了九州師團,卻損失了青島以及軍分區司令蒲觀水,這就不是一般的責任。
同志們立刻發電報過去,「還是請蒲司令親自指揮戰鬥。」
蒲觀水的回電很簡單,「別廢話。你們怎麼打,我去指揮也是怎麼打。指揮戰鬥的同時,我還得擔心著青島要塞的事情。所以我留在青島要塞指揮戰鬥,同志們難道對我沒有信心不成?而且我去你處指揮戰鬥,青島同志們見不到我,會有什麼心情?我相信同志們一定會勝利,也請同志們相信我不會丟掉青島要塞。唯一建議,同志們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不要著急,不要顧慮青島。」
有蒲觀水的這封電報,龍口方面的同志們也鬆了口氣。蒲觀水能夠坐鎮青島,大家的確感到放心。同志們也不可能派人去青島把蒲觀水強行綁到龍口戰線上來。
殲滅戰的作戰目標確定後,所有的行動完全按照軍校裡面受到的教育來辦。地形是早就實地偵查過的,整風之後,好歹知己也能做到。在知彼方面,通過情報已經日軍戰俘口中確定日軍火力配置。以「陳克動態戰鬥方程式」,也就是陳克抄襲的蘭切斯特方程,數次推演的結果中都是工農革命軍能夠大勝。
但是前線指揮部的同志卻沒有心滿意足,無數次的事情都證明,戰鬥勝利後的確可以用「陳克動態戰鬥方程式」來解釋戰鬥,可戰鬥前的敵情不明,往往讓推測結果出現極大偏差。這不僅僅是指低估敵人,高估敵人的結果同樣會造成戰鬥力的極大浪費。對戰爭瞭解的越深,同志們越是發現,這是個世界是不能去追求完美的。戰場比任何地方都更加實際,如果不能把注意力灌注在當下的這一秒,不是隨時應對眼下的問題,而是去追求虛無縹緲的完美與勝利,不僅這些可笑的目標無法達成,還一定會付出慘烈的生命代價。
大包圍戰變的計劃被修改成了動態包圍戰,畢竟還有將近一半的部隊正在路上。全面防守刪減為重點防守。絕對不允許敵人突圍出去。等兵力部署根據當時戰局發展完成之後,就開始實施最後的殲滅戰。
幾十數百的算盤在計算科打得辟啪直響,工農革命軍沒有解放軍的豐富經驗,就只能靠更加周密的計算與科學體系來歸納總結。與之相對的,作為工農革命軍的敵人,九州師團則在堅韌不拔的繼續行軍中。
工農革命軍自然不可能讓九州師團如此輕鬆的行動,各路襲擾部隊開始出動。力求讓九州師團行動受阻,同時收集九州師團的各種情報。
九州師團的師團長看到天空中飛過工農革命軍的偵察機,他心裡面就一陣惱怒。幾天前的登陸戰中,日本的飛行母艦上起飛了數架偵查機,無一例外的都被工農革命軍的空軍擊落。而陸軍的偵查氣球也統統被打落,氣球上的成員非死即傷。海軍找到九州師團師團長大吵大嚷的時候,師團長心裡面也憋著一口怨氣。
「什麼時候海軍的船上也能攜帶大量的作戰飛機就好了。」師團長以總結以及開拓的思路想著。歷史上飛機上軍艦的時間遠不是30年代。早在20世紀初,飛機發明之後,各種飛機上艦的設想以及實踐都出現了。只是航母作戰的整體思路也早就有人提出,只有實踐工作在30年代才開始成熟。
但想歸想,師團長自己也沒有整體思路,更沒有造航母的知識。他也只能看看而已。
不過天上的飛機並沒有偵查一番就撤退的打算,飛機上很快就脫離了一些小黑點,向著師團長這個騎兵密集的方向落了下來。九州師團師團長一時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他還仰脖用望遠鏡繼續對著天上看。只見工農革命軍空軍的四機編隊拋下的小黑點劇烈擴大,隨著小黑點在馬匹密集的師團長附近落地,劇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師團長覺得胸口一陣火燙般的感覺,低頭看下去,只見一塊彈片的尾部露在軍服外面。下一瞬,什麼東西重重擊中了師團上的頭部。在眩暈中,整個世界的色彩從九州師團師團長的視野中迅速消失。
空軍是不可能觀察戰果的,在實施偵查的同時,拉動投彈器的把手,對敵人可疑目標投彈,對敵人密集隊形投彈,這就是空軍當下的全部工作。他們投彈結束後迅速拉高飛行高度,最近日軍看到工農革命軍的飛機就用步槍開火,日軍這種洩憤般的射擊根本不管能不能集中目標。陳克主席射擊的防燃油箱,也就是在油箱外面包了一層橡膠。如果被步槍子彈集中,橡膠會自動收縮,堵住漏洞,最大限度防止漏油。不過這玩意的副作用有兩個,一個是大大增加飛機的自重,二來真被擊中,也不好知道。雖然沒有被日軍凌空打爆過飛機,可是事後的飛機故障與墜毀的事情發生了好多次。空軍飛行員都是有著無畏傳統的部隊,但不等於大家希望自找彆扭。投彈之後,飛機靠了自重減輕的機會,加速爬升,向著機場去了。
日軍九州師團師團長陣亡,師團部大部分死傷的情況極大的影響了九州師團後面的戰鬥。兩個旅團長幾乎是各自為戰起來。包圍殲滅戰實施的極為順利。工農革命軍徹底發揮了火力與人數優勢,在火箭炮助陣下用兩天全殲了日軍九州師團。
直到戰後審問戰俘,空軍才知道自己立下了炸死日軍九州師團師團長的大功。在隨後的討論會議上,空軍司令海蒙奇師長告誡同志們,「我們這就是摟草打兔子,賺到了就是賺到了。以後同志們不要把這個炸死敵人師團長的功績記到心裡面放不下去。那只是負擔而已。這件事已經結束了,那就要馬上忘掉。為什麼能有這樣的成績,那是因為大家按照規則,觀察的仔細。但是觀察的再細,也不可能分辨出敵人的師團長位置。所以觀察要仔細,足夠細就行。摟草打兔子可不是讓大家守株待兔,過猶不及,不夠細或者太細都是最沒效率的。最後,我再次祝賀同志們獲得了如此戰績!並且預祝同志們獲得更大的成績。謝謝大家!」
因為部隊折損極大,被迫留在龍口登陸場的熊本次郎中隊長因禍得福,沒有跟著師團前進。隨著逃脫的殘兵回來報告九州師團全軍覆沒的消息之後,熊本次郎中隊長被授命前去「接應」九州師團。
戰戰兢兢的熊本中隊抵達長二十公里,寬五公里的戰場,密佈著彈坑,鮮血,一些人體殘肢以及武器碎片的戰場上堆起了十幾個巨大的土堆,土堆前面立著簡陋的木碑「日本第六師團戰死者集體墓地」。每一個土堆都是四五人高,幾十米方圓。熊本中隊長打量著空無一人的戰場,他不敢相信,幾天前和自己一起說笑談話的戰友們就埋葬在這些大土堆下面。
熊本中隊長命人一邊警戒,一邊鏟開土堆的一腳。沒多久,就聽鏟土的部下叫了起來。熊本中隊長走到土堆邊,不算太薄的土堆下露出了日軍的屍體,「繼續挖!」熊本次郎命道。
一具壘著一具的日軍屍體在土堆下面不斷露了出來,連挖數米之後,士兵因為恐懼和悲傷,已經手腳發軟無力揮動鏟子,他們軟軟坐在地上痛哭失聲。即便那些沒有如此失態的士兵,也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熊本次郎看著眼前露出的疊加了十幾層的日軍屍體。又眼神渙散的看向路邊其他十幾個大土堆看了好一陣,他再也忍不住,抱著腦袋嚎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