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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家
老者有七十幾歲，以前沒有見過，可能是退休老工人，也說不定是什麼時候退休的老廠長。老者顯然過於激動，渾身都在哆嗦，如果弄出個腦出血心猝停可不是鬧著玩的。郭春海急忙說：「老前輩您消消氣，地毯廠的事上上下下都在想辦法，可這麼大的事，你現在把我打死我也拿不出錢來，您還得容我們找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旁邊一個漢子說：「那你就說個時間，什麼時候能找到辦法，我們就坐在這裡等。你們整天酒足飯飽可以慢慢研究，我們餓著肚子可等不了多久，最多也只能撐個十天半月。」
眾人跟著一片叫喊，整個院子亂成一片。郭春海明白再說什麼也沒有用，弄不好只能更加群情激憤。郭春海大聲說：「我現在就去找領導開會想辦法。然後對馬主任說，燒幾桶開水提來，天還熱，別把同志們渴著。」
回到辦公室撥通牛書記的電話，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郭春海說，牛書記，我現在就過來給你匯報一下吧。
牛書記很不高興，抱怨批評半天才答應郭春海過來商量。
牛書記從副行長到副書記再到行長再到書記，十幾年在行裡轉圈，年齡只有五十一二，比郭春海大不了幾歲，但自認為資格老，說話辦事比較專斷。牛書記現在正生氣，如果不想好幾條解決的辦法去匯報，肯定要挨點批評。郭春海踱著步想辦法，他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地毯廠拍賣掉，用拍賣得來的錢給工人投保和買斷工齡，徹底甩掉這個包袱。
果然牛書記要郭春海拿出個處理意見。郭春海說了自己的想法，牛書記說：「問題是這個爛攤子有沒有人要，怎麼才能拍賣得出去。」
於光漢說：「地毯廠的房產機器設備也沒幾個錢，唯一值錢的就是地皮。地毯廠佔地有二百多畝，位置也好，如果一畝地按五萬算，也能賣個一千多萬，買養老保險買工齡也差不多夠了。和縣上商量，估計就能行的通。」
牛書記吸了煙深思一陣說，我同意這個意見，你先和縣長通個氣，如果他沒意見，你就這麼和工人們談，然後讓他們早點回家，到明天或者後天咱們開個專題會，具體時間，誰來參加，由你來定。
出了大樓，郭春海就給縣長打電話。縣長回答得很痛快，說這個主意行，就按你們牛書記說的辦，他明天就趕回來。
關了手機，郭春海長出一口氣。看來還是做一把手輕鬆，什麼事都只作個決定。但這叫什麼一把手，都是官場上的滑頭，遇到難事縮頭不出，遇到好事你爭我奪，這個樣子能把工作搞好才怪。上了車，想到又得和一院子工人吵鬧，郭春海更加沮喪。早知工廠一天不如一天，當初就不該分管這個爛攤子，現在搞得整天救火，沒一點成績不說，還處處讓人拿捏。
工人們還算講理，說清縣裡的決定，大家吵吵一陣也就散了。回到辦公室，郭春海給地毯廠打電話，沒人接。找到廠長的手機號再打，不開機。顯然廠長是幕後指揮者，把工人們組織起來自己就躲了起來。於光漢撂下電話想，中午加班把文件看看下午早點回家，已經半個多月沒回家了，回去看看老婆，看看兒子，心裡輕鬆輕鬆，再換一換髒衣服。
廚師老張推門進來喊吃飯，郭春海看眼表，才知道已經十二點半了，肚子也確實餓了。郭春海合上文件夾，心裡想，像咱這樣整天沒明沒夜工作的幹部到哪裡找，可就這都落不下個好名，幹不出個成績。
老張畢恭畢敬站在門口，郭春海走出門，老張把門關好，再上前幾步接過郭春海手裡的包說：「飯剛熟，今天正好有賣新鮮羊雜碎的，我給你熬了一碗你愛吃的羊雜湯。」
老張原來在一家飯館掌勺，去年調到縣行小灶，專門給幾個行領導做飯。老張很敬業，飯前要跑到辦公室瞭解哪位行長在家，然後按各位的喜好去買菜做飯，飯熟常常還得叫領導來吃，如遇天陰下雨，就將飯送到領導辦公室。郭春海看眼老張，老張瘦高的身子顯得更加單薄，布鞋底也磨穿了，走起路來有光腳著地的聲音。都說瘦死的廚子三百斤，老張如此清瘦，可見確實是辛苦。
於光漢關切地問：「你今年多大了。」
老張說：「明年就整五十。」郭春海再看一眼老張，確實顯老，他還以為老張有五十七八。郭春海說：「再干幾年就能退休，退了休好好在家享幾天清福。」
沒想到老張一下緊張起來，他快走幾步站在郭春海的面前，一臉慌恐說：「郭行長，我一直想和你說又不敢說，我的三個娃還都沒娶上媳婦，我不想早退休，我的身體很結實，我想和你們幹部一樣，干到六十歲再退休。」
其實退休了也少拿不了幾個錢，但老張的家在鄉下，對一個國家級貧困縣的鄉民來說，那幾個錢就是一年的吃喝。郭春海能夠理解老張的心情。郭春海低沉了聲音說：「只要我在行裡，你想幹到六十歲就干到六十歲。」
郭春海的心情沉重起來。和老張比，待遇確實是天上地下。剛才還覺得自己是功臣，好像誰虧待了他，現在郭春海感到慚愧，也感到剛才的思想危險。他想，拿著人民的厚祿，如果再不好好幹，真是對不起良心，說大了，也對不起全縣三十六萬父老鄉親。
王峰也在飯廳，不知他上午跑到了哪裡。郭春海在另一張桌子上坐下。王峰端了碗坐過來說：「於行長，有個事和你商量一下。我給縣裡聯繫來一個科研扶貧項目，下午人家要來考察，我想請你出席作陪，不知你有沒有時間。」
郭春海細問，王峰說這是省科技廳的項目，搞甘草人工科學種植，計劃五年投資五百萬，如果考察通過，今年就投入一百萬。人家說了，資金全部存入建行。
這麼大的項目當然要陪，不僅要陪，還要全力接待。郭春海問具體安排了沒有，要規格高一點。王峰說已經安排好了，到時你只出面陪陪就行了。
王峰分管行存款公關部和勞服，力主調整行業結構，並在兩個鄉專業種植土豆，然後販運到南方，兩年時間兩個鄉的產值就翻了一番，農民基本擺脫了貧困，鄉里也蓋了樓買了轎車，全鄉人逢人就誇王行長。在一次縣行級幹部大會上，地行行長講話時點名表揚了王峰，要大家向王峰學習。如果這次甘草項目弄成，別說賣甘草，單說花掉這一百萬，就能拉動全縣經濟幾個百分點。更何況還給行裡帶來五百萬的存款效益。
看著王峰春風得意，郭春海禁不住有點嫉妒。很明顯，這個甘草項目是劉玉成幫助聯繫來的。劉玉成在省行當副處長，人熟關係熟，弄個項目自然輕車熟路。劉玉成初來時，郭春海就說過讓聯繫個項目，高科技的更好，傳統的輕工業農副產品加工業都行。可還是給別人辦了。劉玉成在另一張桌上吃飯。郭春海看眼劉玉成，劉玉成也在看他。郭春海覺得真是不可理解：既然你劉玉成和王峰合作，行管科長唐利生又曾歸王峰管，受了唐利生的氣王峰卻不管還要來找我。郭春海覺得自己還是太老實，只知埋頭處理事務，不知上上下下跑跑關係，以至於到現在沒引來一個項目一份資金，怎麼說都沒有一個看得見的政績。郭春海食慾大減，匆匆將飯吃完，好像和誰賭氣，氣呼呼地出了門。
每個行領導都在辦公室支了床，忙到睡覺時就地躺了睡。郭春海剛躺下，付蘭找上門來。
付蘭提了一個大包，於光漢知道裡面是換洗的衣服。這讓他更強烈地感到了兩個家兩個女人，這種感覺讓他從心底裡害怕。沒想到事情一步步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認識付蘭時付蘭在縣辦當秘書，閒談起來時才知道兩人是師專的校友，同系同專業，只是郭春海比付蘭早五屆。有了同學這層關係，接觸就多了起來。那時郭春海還不到四十，雖比付蘭大六歲，但男人四十一枝花，付蘭還是愛上了郭春海，不知不覺就發展成了情人關係。
就是在這間辦公室，兩人第一次上了床。後來郭春海才知道付蘭已經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兒子過。這一情況讓郭春海有點害怕，但付蘭並沒有提出婚姻的要求，有次付蘭還明確表示一輩子獨身。有了付蘭獨身的承諾，郭春海的心就放回到了肚裡。郭春海的家在專區所在地，相距幾十公里，時間一長，郭春海就有了兩個家的感覺。這讓他再一次心裡不安。他不知這算不算***。新婚姻法出台時，郭春海對重婚***的條款特別關注，心裡也更加不安，甚至有一分罪惡感，但對付蘭的愛和多年的感情並不是說斷就能斷得了的。唯一的辦法只能是盡力克制，盡量減少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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