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麼,你要自選任地?」趙頊聞言又驚又怒,「沈子賢,你眼裡還有朕麼?能讓你到一個不錯的地方做知州就不錯了,你還想自己選擇?朕要你去哪就去哪,不然就去瓊州島!」
沈歡大感鬱悶,感情對方也找準了他不願去海南那些地方,處處威脅;不爽歸不爽,卻還真不敢惹怒趙頊,只能小心地道:「陛下,如果臣是要去那個地方做自己心目中的變法實驗呢?」
「變……變法?」趙頊一時沒反應過了。\\
「是的,是臣心目中的變法舉措,與王參政不一樣的變法舉措!」
趙頊皺緊了眉頭,問:「就像司馬相公現在做的裁軍?一州之地,廂軍不多,是沒有多少成效的!」
「非也!」沈歡大是搖頭,「裁軍歸根到底只是節流,臣要做的也是開源,與王參政不一樣的開源。」
「也是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這句話還是你首先與朕說的,你有把握?」
沈歡笑道:「陛下想來也是知道臣的生財之能的。」
趙頊哭笑不得:「還說什麼生財,若不是你以前手腳不乾淨,人家御史這次怎麼會彈劾你!」
沈歡又道:「無論如何,陛下應該清楚臣的生財手段與王參政的不同,他是拿錢去投資,想法子多收回來,這樣見效快,不過容易出問題。而臣的生財,完全是靠創造了一些新奇的東西,從而獲利,印刷機如是,清茶如是,烈酒亦如是。」
這點趙頊完全同意,未登基之前,他太子府邸的錢,有不少是從他們合作賺錢獲利而來。有點猶豫了,問道:「難道你們又搞出什麼新奇的東西了?朕記起來了。你還讓人辦了一個什麼研究所,專門研究發明新事物!」趙頊越說越興奮,對於新奇的東西,誰都好奇;何況新奇的東西,在沈歡手中,往往又能變成暴利的生財手段。
沈歡點頭道:「是有些小東西。不過現在還不適合發展;中原之地更不適合。因此臣想去一個比較適合地東西。行行新地變法舉措。也好為陛下解憂。臣知道陛下一心變法圖強。一直以來也不敢反對。只能沉下心來思慮對策。」
這話完全是瞎話了。就算思慮對策。那也十足是為了幫助司馬光遏制王安石。那還真是殫精竭慮廢寢忘食。不過有些人。就是愛聽這種話。趙頊明顯高興了。站了起來。走到沈歡跟前。激動地拍他地肩膀道:「朕就知道子賢還是以前那個智計十足地俊才。你地忠心。朕都看在眼裡。你放心。這次讓你出去。確實是存了磨練地心思。等時間久了。朝中紛爭少了。朕再讓你回來。有你出力地地方!」這話沈歡也不敢信。時間久了是什麼意思?等朝中紛爭少了。又該是什麼時候。有王安石地地方。能少得了紛爭麼?人走茶涼地道理。在****尤其突出。等他出去。遠離京城。若沒弄出真正地政績。誰會記起還有這麼一號人呢?何況趙頊身邊又有王安石那幫手下。如果有人經常在趙頊面前說他壞話。別說回來呢。能不再加貶就不錯了。想想蘇軾。能在呂惠卿搬弄下。讓趙頊說出「蘇軾不是好人」。就可見呂惠卿那張嘴是多麼地毒!
不過人家領導都發話看重你了。總不能沒有一點激動地表示。沈歡強烈裝出熱淚盈眶地模樣。嗚咽地說道:「陛下宏恩。臣定當效勞回報。這次出去。一定要大幹一場。發揮長處。做出政績。也好報陛下知遇之恩。絕不令人小看了!」
「好好。甚好!」趙頊也笑了。
「那麼……陛下。這個選擇地地方……」沈歡小心翼翼地提示。
趙頊大。你說。你想去什麼地方!」
沈歡請趙頊拿出大宋地圖,看了看,手指一個地方,道:「這裡!」
「什麼?揚州?不行不行!」趙頊怒了,看到沈歡手指的地方正是淮南路的一個東邊,那裡「揚州」兩字如斗一般大。
沈歡吃驚地看著趙頊,笑道:「陛下就算給臣去揚州,臣也不敢去呢!怎麼說也是大宋有數的大州之一,去那裡,搞砸了無法交代。\\\\再說那些地方經濟已經相當發達,去了也難以見效。」
宋以前就有「揚一益二」地說法,揚州與成都,經濟發達之程度,一直冠絕於當世。到了宋代,揚州幾經波折,依然是有數的大城市,這些地方,****關係交纏複雜,地方勢力大到令人頭疼的地步。他一個年輕官員去那地方,不說搞出政績了,能不能服眾都是兩說!何況揚州也還不是他心目中地理想之地,不去也罷。
趙頊鬆了一口氣:「不是揚州就好!子賢,你也知道,現在百官都在看著朕如何罰你一個大鬧朝堂之罪,如果讓你去揚州,別人會說朕偏袒於你。那麼這次外放也就毫無意義了。不是揚州,你要去哪?」
沈歡又指了指淮南路靠海的一個地方。趙頊愣了,這是一張很簡單的地圖,沈歡所指之地,竟然沒有資格標上地名。只好另換一幅詳細的地圖,謝天謝地,這次終於知道那個地方的大名了:海州。
「海州?」趙頊很是疑惑,轉身從書架的一格裡抽出一本淮南路的詳細匯報,「子賢,你確定你要去這個地方?海州只有幾個縣,人口不過二十萬,每年賦稅,也只有十幾萬貫,雖然地勢平坦,不過靠著大海,條件說不上好。只能算是中下的州府,你真確定是這個地方?」
「就是這裡!」沈歡自信一笑,「臣已經調查過了,這裡很合適做臣的實驗改革。」
趙頊道:「去這裡,確實有點流放地意味了。你能說說你打算具體怎麼做麼?」
沈歡笑了一笑,這個時代,除了江南的幾個州縣,其他毗鄰大海的,都讓不少官員畏之如虎,因為臨海。風雨之險太大,一個不小心,造成災禍,那就是失責了。不過沈歡不同於常人,在他那個時代,有海的地方就有了資本——發展的資本。這個資本。沈歡要充分發揮領先這個時代近千年的優勢,做出令世人震驚的功績。
是地,是令世人震驚!前日日朝堂受人圍攻,沈歡對這個時代大感失望,既而就紡自己一定要大搞特搞,做出令人側目又心服得無話可說的功績!為此他已經謀劃了好幾天,如今選擇地方,不過才是個開始而已。
沈歡沒有正面回答趙頊地問題,道:「具體怎麼做。臣還說不上來,只是有個大概的想法而已。不過臣可以與陛下來個約定。」
「什麼約定?」
「請問陛下,現在海州上交朝廷的一年賦稅是多少?」趙頊又翻了翻手中的本子。道:「不多不少,糧布之類地一道加起來,剛好十五萬貫錢。」
沈歡又問:「相對大宋其他州來說,規模如何?」
「一般,中哮已。」
「如果達到三十萬貫呢?」
趙頊驚了一下:「那算是大城了,洛陽也不過如此。」
現在朝廷一年的收入不過八千萬貫,全大宋有兩百多個州,平均下去,每州也沒有三十萬貫。當然。收入不能這樣平均,有些貧乏的州弄不好只有幾萬貫,而有些州則高達百萬,像江南幾路有海外貿易的州府,賦稅則高。不過那也是少數,畢竟財政很多還來自其他鹽鐵茶酒之類的東西。總之,賦稅有三十萬貫,已經足夠讓朝廷重視了。
沈歡笑了,道:「如果臣能讓海州一年上交三十萬貫地賦稅。陛下如何?」
「在民不加賦地情況下?」趙頊愣了之後問道。
「是的,民不加賦。」
趙頊沉吟片刻才問道:「子賢又意欲如何?」
沈歡嘿然笑道:「那麼無論海州一年創造多少賦稅,除去上交了三十萬貫,餘下地都由臣來做主如何?當然,臣不會把餘下地錢財都收入自己的私囊,而是要用來繼續投資發展!」
趙頊想了想道:「如果都是公用,朕可以與你來這個約定。不過子賢,你真的以為自己能一下子讓海州地賦稅番了一倍?這不是幾千貫,也不是幾萬貫。而是十五萬貫!以海州四縣之地。你認識做得到麼?看你與周季的合作,幾年下來。也不過這個數吧?到地方為官,一任只有三年而已。」
「那這個約定就以五年為數吧。」
趙頊驚了,道:「子賢打算出去五年麼?朕不是說了嗎,等風聲一過,就讓你回來。」
沈歡笑道:「也不一定是臣在那裡待五年,而是為了保證海州能夠持續發展,定下五年,也好令繼任者有條件繼續執行下去。」
沈歡這話打了個伏筆,其實他也不清楚,這一去能多久回來,如果倒霉,弄不好一去不返——當然,作為主角,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不過時間長點總沒有壞處,無論在哪個地方,給他五年,他也能有力量保存自己了。
「好!」趙頊考慮了一陣才咬牙說道,「朕就與你來這個約定,朕倒要好好看看你沈子賢是否真有這般翻雲覆雨的本領!說實在的,如果你能一年上交三十萬貫的賦稅,朝中之人,對你的回來,肯定無話可說!」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趙頊站過來與沈歡擊掌保證。
「不行!」沈歡想了想,還是沒有安全感,「還請陛下現在立下字據,日後也好讓臣能夠從容應對別人的抨擊。」
趙頊惱了:「難道朕金口一開,還不算數?」
沈歡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趙頊,道:「還是白紙黑字能夠令臣心安。」
趙頊冷哼一聲,無奈只好回到御桌,抬起筆來,唰唰寫了一些字,蓋上自己的標籤,讓沈歡過去拿,接著生悶氣地坐在椅子上。
沈歡不理會鬱悶的趙頊,拿起字據。看了看,意思果然夠明白,寫明了與沈歡地約定,末了加上幾個大字——如朕親臨。這四個大字讓沈歡心頭火熱,趙頊果然還是照顧自己的,只要有了這張紙。今後面對經濟上的責難,都無須害怕了。日後趙頊要算帳,也有這道旨意作擋箭牌。
小心地收好這道聖旨,沈歡傷感地說道:「陛下,如果沒有其他吩咐,臣先告退了。臣打算先與三司交割事務,再做好起程的準備。」
趙頊輕輕地應了一聲。
沈歡見狀,低下頭轉身走出去,走了一半。給趙頊叫住,才回轉身來。
趙頊眼珠有些紅,吸了幾口氣。才道:「子賢……保重!」
「陛下也保重!」沈歡給對方有句真情流的話感動得要哭,鼻頭酸酸的,猶豫了半晌,咬牙又說了一句,「臣知道陛下意欲改革朝政,以達中興之勢。不過有改革就會有矛盾,陛下也明白,現在王參政與朝臣有了難以調和的矛盾,也許今後陛下為了變法。會罷黜一些朝臣,不過有兩個人,請陛下無論如何都要保住。」
「如何處置,朕自有道理。不過朕很好奇誰能像你說得那邊重要,想必其中之一是司馬相公吧。另外一個呢?」
「另一個是范純仁。」
「為什麼是他?」趙頊明顯出乎意料。
沈歡歎道:「因為只有這兩個人,才能夠讓王參政一方不得不顧慮。司馬相公就不說了,他是唯一能夠在資歷聲望上勝過王參政之人;至於范純仁,他有一個聲明赫赫地父親!」
趙頊明白了,唱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不說在老臣中間有著莫大地聲望,就是後輩,只要是讀書人,都無限神往。范純仁不論能否勝過其父,但只要別人知道他是范仲淹的兒子,無形中就會把他位置擺過了許多,如果誰要打擊他,就得考慮別人的看法。不是誰都能坦然面對「奸臣」稱號的。
「為什麼要和朕說這些?」
「因為……」沈歡頓了頓。「只要他們才能監督得了王參政一方,誰都可以走。但是他們不能,不然……陛下只要記住,沒有監督地權力,是最危險的權力!」
沈歡走了。留下趙頊一個人在念叨「沒有監督的權力,是最危險的權力」,末了眼中精光一閃,像是明悟了什麼。
確定了具體去什麼地方,沈歡從宮裡出來,第一就是把這告訴了司馬光。司馬光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寬慰幾句,末了又囑咐沈歡要在新的地方敬業愛國,不要丟了他這個老師地臉皮。
從司馬光那裡回到家後,天已經黑了。天空明朗,幾顆明亮地星星升了起來。家裡點上了燈,前院亮得很。母親、妹妹與妻子都聚在飯桌旁,等待著他的歸來。
「飯做好了,怎麼不吃?」沈歡奇怪地問道,飯桌上除了菜,還擺滿了碗筷,也有他地一副。
「大哥,就等你回來吃了。」小蓮兒現在已經不小了,**歲地她,稍稍有了小大人的模樣;隨著年紀的增長,更懂事了,知道大哥最近出了事,給官家叫進宮去,一家人從他出去後一直擔心到現在。
沈歡坐下了,歉意地看了看沈氏,道:「娘,沒事了,吃飯吧。」
沈氏沒有多說,喚大家吃飯。飯畢,沈歡把入宮之事詳細說了出來。
沈氏鬆了一口氣,道:「還好,只是外放,還是知州。歡兒,以後你該小心了,不要再給人家把柄。」
「孩兒讓娘擔心了。」沈歡大感歉意,又看了看王璇,也是滿含歉意地點頭。
小蓮兒疑惑地問:「大哥,外放是說以後我們都得搬出京城了麼?」
「我正要說這事。」沈歡正了正身子,「娘,海州太遠,條件又不好,孩兒地意思是您與璇兒在家帶著小蓮,等個幾年,孩兒就可以回來了。免得要你們奔波。」
「不行!」沈氏還沒發話,王璇就不依了,「妾身要跟著夫君過去,海州就在江寧那邊,妾身都從那邊過來了,也不在乎再回去一趟。」
沈歡大是感動,王璇之前與他一度冷戰,自自己受了彈劾之後,與王安石的關係更惡劣,夫妻的關係反而好多了。
沈氏也道:「都去吧,娘也跟著去,要好幾年時間呢,娘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那邊。娘的身體健壯得很,些須奔波,不算什麼!」
小蓮兒叫道:「娘和大哥去哪,小蓮兒也去哪!」
大家不由莞爾一笑。家室的溫馨,開始蔓延。
末了沈氏歎道:「現在家裡什麼都好了,娘別無他求,只想盡快抱個孫子而已。歡兒,媳婦,你們得盡快讓娘實現這個願望呀!」
「娘!」王璇羞得大是臉紅,叫了一聲;回眼看沈歡,儘是擔憂,成親都快兩年了,依然無出,作為女人,想不多想也難。
沈歡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王璇……
熙寧二年四軋十八日,官家正式下旨,除去沈歡三司鹽鐵副使的職務,遷為淮南路海州知州,另外龍圖閣學士的頭銜保留著。此旨一出,朝堂暫時平靜了,有心人與無心人,又自顧做自己的事。
沈歡想盡快趕到海州去,端午一過,即刻起程。不過,與他同行的人,可就不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