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曙苦笑地看著御案上的奏章,又是翰林學士司馬光所上。昨日此人就因要刺陝西義勇軍一事上了洋洋灑灑幾千言,盡力述說召集義勇軍的害處,請他不要壞了國家根本。
「司馬君實,難道朕看不出收集義勇軍的為難之處麼?可朕有什麼辦法,你能變出錢來讓朕調集軍隊麼?」趙曙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司馬君實就是死腦筋,都把他調出朝廷了依然不讓自己好過,看來他是做御史做上癮了!
「唉,忠臣的奏章,還是得看一看!」趙曙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拿起司馬光的奏章,要做一代明君,就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先帝仁宗連包拯的唾沫星子都能接受,自己也不能太遜色。
司馬光的奏章和昨日一樣,前部分依然是數落義勇軍的壞處,趙曙看得只皺眉頭,到了一半之後,突然眼前一亮,司馬光終於會出主意了。只見他轉折處寫道:「義勇者,非勇也,徒耗時費力而已,刀兵一起,於戰場無益,如是觀之,不如義務者也!」
「義務?」趙曙帶著無限的疑惑把奏章看完,之後一拍桌子,嚇得服飾的寺官以為司馬光的言辭得罪了官家。
「好個義務軍!好個司馬光!」趙曙臉色儘是興奮的酡紅,站了起來,之後又坐下去,不捨地拿起奏章再看了一遍。
司馬光說義勇軍每年只練那麼一個月,實在於兵事無利,而且總是這一批人,容易引起恐慌,不如實行義務軍。義務者,責任也。他在奏章中分析詳細,說可以在陝西河北幾地把義勇軍全部改為義務軍,只要是年紀在二十至四十之間的男子,凡是家中有三丁的人,必須有一個進入義務軍,這是責任,不能推卸。之後每個義務兵服役三年,每年夏天練兵一個月,冬天兩個月,完成任務才可回家務農。待三年後義務兵即可退役,再從三丁之家抽一從未服役之人補進,如此可以形成循環,二十年內,一戶裡的年輕男子基本上都會進入義務軍服過役!
如此一來,每人將近練兵九個月,基本陣仗都可謂熟悉,若一但刀兵四起,也可以有一戰之力。當然,凡是進義務軍者,三年之後退役每人可得銅錢五貫,亦可憑退役證明免除往後五年徭役,作為參軍三年的補償!
趙曙是聰明人,一眼可以看出這個義務軍要比義勇軍實惠得多,三年之後,這批人雖比不上朝中精銳軍隊,卻總比每年只練一個月的義勇軍要強得多,若真有戰事,也不至於慌亂,可以令他們補為後勤之軍。另外,每三年即可令他們退役,也免除了義勇軍年年皆入軍的怨氣,於民於利都有好處!如今河北之地每家基本上都是六七口人丁,按年紀算,二十年至少也有五六個需要服役,而二十年之後,又是一個輪迴了,新生人丁又該參軍!最只要的是此法也省錢,每人只需要五貫錢,這與義勇軍無異,關鍵是免除他們五年徭役,這對他們來說就有莫大吸引力了,弄不好還可以由拉丁轉為他們踴躍參軍,這樣朝廷也沒有多少損失!
「這個司馬君實,沒想到還能想出這個法子來!」趙曙一邊讚歎,一邊激動,忍不住高呼起來:「來人,傳朕口諭,令韓相與歐陽參政入宮覲見!」他要與政事堂的人議一議這個義務軍相關事宜。
當然,得他讚歎的司馬光也在讚歎著沈歡。此義務兵役的法子根本就是他這個學生鼓搗出來的。沈歡籌劃了一夜,終於參照後世的徵兵制模擬出這麼一份制度來。義務兵也算是預備役,與正規軍隊不同,只算是後備力量而已。宋朝實行的是募兵制,如今養不起這麼多軍隊,韓琦就想出一招義勇軍來,可這相當於後世的民兵,實在是沒有多少戰鬥力。因此沈歡折中把義務兵役相應改良一下,就拿為己用了。
當然,上獻給朝廷的折子司馬光修改過了,本來他只打算要這些人參軍兩年,司馬光認為兩年太短,改為三年;還有酬費問題,他本來的想法是退役後給更多的錢財,奈何司馬光認為朝廷財政緊張,改為以免除徭役作為補償;另外他一開始只考慮到陝西一地,司馬光認為此法有優待義務軍的嫌疑,若厚此薄彼,難免引起騷亂,因此主張把此法在義勇軍裡都實施,河北之地盡行此法。
對此,沈歡除了佩服外,別無二話,一直感歎司馬光就是司馬光,眼光謀略高遠,非常人可比,令他這個年輕思慮不全的人欽佩不已。
韓琦與歐陽修聽得官家傳詔,不敢怠慢,匆匆趕來。好在之前他們一直在政事堂押班,沒有遠離,不一刻就到了官家休息的福寧殿。趙曙二話不說,就把司馬光的奏章遞給他們。
待他們看完後,趙曙才問道:「這是翰林司馬光的奏章,說是改良義勇軍制度,兩位有何看法?」
韓琦剛才是越看越驚的,實在想不出義勇軍還有這般作為,只能答道:「回陛下,此乃良法也!」
「陛下,可以一試!」歐陽修也附和說道。司馬光奏章所言義務軍之事,只要稍會計算之人都能明瞭確實比義勇軍高明,一樣省錢,訓練出來的兵戰鬥力卻高了不止一籌,另外還可以止民怨,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
韓琦曾經經略西北,熟悉那邊情況,又說道:「陛下,司馬君實要求三丁抽一,六丁就不抽二了,這也有道理,畢竟是三年一換,有六丁之家,亦可輪換二十年矣。若每家都有一人可免除徭役五年,三十年內每年都可抽出一個無須服徭役之人,對民生也是有利!臣估算了一下,單是陝西一地,即可抽出十萬兵丁,永興軍路可以無憂矣!」
趙曙聽得甚是興奮,道:「既然如此,奏章就交由中書討論,盡快把其中細節給琢磨妥善,之後即可付諸行動!」
「是!」韓琦與歐陽修恭敬地答道。
趙曙意氣風發起來,不禁笑道:「沒想到司馬君實還有這一手,韓相,你說是否該把他擢到樞密院?」
韓琦為難地道:「陛下,司馬君實剛知開封府,尚未一月就進樞密院,中外言論,恐怕非司馬君實之福!」
趙曙沉吟半晌,點點頭道:「不錯,是朕操之過急了!」
歐陽修笑道:「陛下,司馬君實為臣瞭解,精通史冊,眼光高遠,但對軍事卻不甚擅長,此策也許不是出於他的本意。」
「哦?」趙曙來了興趣,「難不成他府裡有著一位大才幕僚?」
韓琦道:「也不曾聽說,以司馬君實的為人,若真有如此大才,想必早向朝廷舉薦了!」
趙曙不禁寬慰一笑,點了點頭,甚是滿意司馬光的忠心為公,所謂明主忠臣,忠臣明主,有明主才有忠臣,能把司馬光放在中央,說明他還是開明之主的。
歐陽修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聽聞司馬君實有一門生足智多謀,也許此策是他謀劃也說不定。」
「門生?可是一個叫沈歡的士子?」趙曙疑惑不已。
歐陽修驚道:「陛下也聽說過此人之名?」
趙曙笑道:「名震開封的詞人,大名鼎鼎呀,他的詞都唱到朕的皇宮裡來了!聽聞他明年即將參加禮部貢試,朕期待得緊!怎麼,他還有其他才能,連歐陽參政都聽聞不成?」
歐陽修道:「臣見過他一面,文才學識俱是不錯!至於其他才能,是從蘇子瞻處聽來的,他與司馬君實的兒子為好友,據說此人頗得司馬君實看中,政務多得其襄助!」
趙曙眼角緊了緊,呵呵笑道:「年輕才俊,若真有大才,不為朝廷所用就真是太可惜!先不管是誰謀劃的,既然是司馬翰林所上奏章,又是可行,不能不賞!來人,送三十萬錢給司馬翰林,說是朕賞賜予他的!」
「是!」有人吩咐下去。韓琦與歐陽修也都是贊君主英明,接著拿著司馬光的奏章商議去了。
此時才不過中午時分,官家賞賜的錢財一會兒就送到司馬光府邸。司馬光道謝後收下,轉回與等待在書房的沈歡說道:「子賢,官家如此快速把賞賜贈來,想必義務軍制度可以實施了!」
沈歡笑道:「老師,這才是聖明之主該有的氣象,賞罰分明,果斷風行!」嘴上讚美,其實暗自在腹誹官家小氣,出了那麼好一個計策,不陞官也就罷了,發財也就給那麼三百貫錢,恁小氣的。他如今只因印刷術一項就家財萬貫,財大氣粗,還真看不起這些小錢小數目了。
司馬光不清楚學生心裡在大不敬天子,聞言也笑道:「這還是子賢所出之策高明呀!唉,長江後浪推前浪,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沈歡道:「若沒有老師的教誨,又怎會有學生的成就!」
司馬光笑道:「子賢不必謙虛,對於軍務,老夫也陌生得緊,萬萬教不出這些方法來的!老夫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像你入朝為官為天下萬民辦事的景象了。」
沈歡臉不紅心不跳地接受了讚美,他不是軍事發燒友,對於軍務也說不上精通,不過後世信息開放,上網就能看見三教九流五花八門的東西,沒養過豬也見過豬跑,稍一留意,倒也得聞一二。那可是沉澱了上千年的軍事知識,比這個時代要領先許多,隨便摘抄一二都是精華。謙虛幾句後把話題引到司馬光修史一事上來。
司馬光一聞更是激動,道:「老夫已經寫就四卷,秦以前史實估計再有四五卷就能完成,也就半年時間吧。到時即可先行獻上予朝廷,若如子賢所言,得朝廷鼎助,以後就方便很多。」
沈歡道:「這裡就預祝老師成功,待功成之日,便是老師留名青史之時。」
司馬光笑道:「這還多虧了子賢提點修史概要之功呢!」
「哈哈!」兩師徒相視對笑,氣氛一時融洽起來。
兩人閒聊一陣,見司馬光又要發奮著書,沈歡不敢打擾,要告辭而去。司馬光立刻讓人把官家賞賜之財拿來,讓沈歡收下,說此策本來就是他的功勞。沈歡死活不要,說家裡資財足夠,留於老師做修史資助。司馬光這才罷休,令人送沈歡出門。
沈歡出了司馬府邸,直往家裡走去。他如今能去的地方不多,嵩陽分院自他取得貢試資格後,就失去了作用,不用再去,只須時不時去看望一下司馬峰而已。另外伯父沈節君那裡,也只有時不時寫信回去問候一下,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回去探看。
再過一陣子他又有得忙了。歐陽修的文集已經整理完畢,蘇洵的文章也由蘇家兄弟整理妥當,附帶上他們的文章,一齊送到了沈歡之處。而沈歡也把這些輯錄交到周季手上,交代他印刷裝訂,再過半個月左右就能上市了。又該到數錢的時刻了,沈歡美美地想著,歡快地向家裡走去。
遠遠看見家門,發現有個熟悉的人影在那邊晃悠,仔細打量,不正是大才子蘇軾麼!只見他一身青衫,扎巾裹發,長袖飄飄,有如一株青松,瀟灑極了。快步迎了上去,剛想打招呼,卻發現蘇軾一臉怒容,瞪視著他,不禁心虛,貌似最近沒有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呀。難不成他通過時空管理局發現了自己的抄襲行為?
「子瞻兄……」沈歡開口打招呼。
蘇軾看見他,快步衝過來,拉住他就要往外走,哼道:「若不是今日有急事,蘇某還真得好好數落你一番!走!」
沈歡止住腳步,道:「子瞻兄,你是不是搞錯了,小弟家門口就在這裡,怎麼往外面跑?」
「跟著走就是了!」蘇軾還要拉扯他。
「何事?」沈歡停下來文質彬彬地問。
「去情館!」蘇軾顯得很急,「再不快點就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