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歡擔心的事還是來了,歷史上的「濮議」竟然提前一年到來!按照歷史軌跡,宋英宗應該把韓琦所上的追封奏章給壓了下來,直到第二年才繼續討論,可沒想到在今年四月間,沒幾天的工夫,宋英宗就把韓琦的奏章扔到了朝堂之上,二話不說,直接要求大臣討論他生身父親的名份!
沈歡不無擔憂,若是歷史軌跡不在掌控在他手上,以後該怎麼混下去,畢竟他唯一的優勢就是知曉未來。當然,他也清楚,有了他之後,這個時空不可能與原來一模一樣了,蝴蝶效應也不是開玩笑的。只能希望歷史大勢的走向依然與原來一樣就行了,像這個濮議,事件還是存在的,只不過是時間有了變動而已。
「老師,官家真要追封濮安懿王了?您的立場呢,有何主張?」沈歡緊張地問坐在書房裡的司馬光。
司馬光歎了口氣道:「老夫也為難得很,之前上書請官家不要行追封之事,看來一點作用都沒有。」
司馬光之前得沈歡提醒,生怕官家行追封之舉,亂了大義,上奏說:「漢宣帝為孝昭後,終不追尊衛太子、史皇孫;光武上繼元帝,亦不追尊鉅鹿、南頓君,此萬世法也。」舉了漢宣帝與漢光武兩人為例,說他們的前任皇帝也都不是他們的生身父親,兩人繼承皇位後都沒有做追封之事,請官家也按照兩人的做法。很顯然,宋英宗孝順得很,對這奏章視之不見,依然要求兩制討論名份。
沈歡提醒道:「老師,你說官家會要求給濮王等人什麼名份呢?」
司馬光道:「還能有什麼,理應按皇室親屬慣例即可,幾位夫人有大國夫人名份也該極其尊榮了!」
沈歡苦笑道:「老師,此事想必沒有這樣簡單!若官家要求給濮王等人更高的身份呢?」
司馬光變色道:「難不成還想要稱親不成?如此一來,置先帝於何處?」
「老師,廟算者,多算勝,少算不勝。這也是門生猜測而已,不過若真成事實,老師作為臣子,又該如何?」沈歡只能一直用推測的語氣來敲打司馬光。
司馬光也是聰明人,聞言當即就道:「老夫必全力阻止!一旦稱親,官家必失大義,今後群臣洶湧,如何管理朝政!」
「這就是學生憂慮所在,若形成黨爭,則非大宋之福!」
司馬光搖頭道:「子賢太過慮了,雖說爭論是有的,若經我等曉以大義,官家明理,只稍稍追封濮王等人即可,卻也形不成什麼黨爭!子賢,此事你上次就說過,到現在又重提,是不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沈歡還能說什麼,只有苦笑了:「老師,門生也希望只是杞人憂天而已。只是若給門生一語言中,老師在朝堂上又該如何立場?」
「無他,唯一力阻止而已!」
沈歡笑得更苦了:「老師,此次追封,韓相公他們政事堂又是如何主張的,老師考慮過了嗎?」
「政事堂?韓相公……」
沈歡咬咬牙,凜然說道:「老師,說句誅心之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韓相公等人是抱著『忠君』心思的吧?」
「子賢!」司馬光拍案而起,怒氣沖沖,「老夫明白你是何意,無非是說韓相公等人勢大言強,要老夫附和罷了!老夫如果是其他官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那也就罷了,可如今官處諫院,身為言官,若不能秉筆直言,訴諸公義,與弄權小人何異!」
「老師,學生並不是要你做弄權小人,只是生怕你惱了官家,得不償失罷了,在朝堂上,還須處處小心才是!」
司馬光正色道:「身為言官,若委曲求全,事事依官家心意,朝廷要諫官做什麼!子賢……你不必再說了,老夫知道你處處為老夫考慮,不過老夫總有自己的原則,此事自有主張!」
「……」沈歡說不出話來了,看著一臉正色嚴肅的司馬光,有點羞愧,又有點佩服,司馬光就是司馬光,忠心正直,直諫不忌,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看來司馬光真要以他所謂的「原則」,像歷史一樣,站在濮議「皇伯」一派了。
對於這個歷史上大大出了名的「濮議」,沈歡總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荒謬又荒唐,宋朝的政治氣氛有時侯很莫名其妙,本來關係良好的兩人,剎那就可以轉為不死不休的政敵,像宋真宗一朝的的寇准與丁渭,丁渭是寇准的學生,經他提拔,在寇准做到宰相的時候,他也做上了副宰相參知政事。一次吃飯喝湯,寇准不小心把湯沾在了長鬚上,丁渭過去幫他捋掉,寇准就阻止他,對他說你現在也是宰相了,這些事以後就不要再做了。就這樣一句話,丁渭把寇准恨上了,成為政敵,把寇准排擠出朝廷還不算,竟然要置他於死地!
很離譜,也很荒唐!沈歡對於宋朝的政治感到很窩心,除了這兩位宰相之間的事情可笑外,這濮議也令人髮指!若說黨爭,像王安石與司馬光的新舊兩黨,生死廝殺,也算有著名正言順的理由,畢竟涉及的利益已經令雙方再也無法緩和。可這濮議,竟然也令雙方爭執了差不多兩年,最後以貶謫了六位御史台的大臣來告終,理由是什麼呢?不過是為了幾個死人的名份罷了!
濮安懿王是宋英宗的生身父親,但他又是宋仁宗過繼的養子,還繼承了人家的皇位,司馬光、呂誨一方認為濮王是宋仁宗的大哥,可以稱他「皇伯」,還算處於公心,畢竟宋英宗繼承了人家宋仁宗的大統,這樣稱呼有利於團結統治集團內部人心,也有利於收拾天下人心,以便更好統治江山。可宋英宗不幹了,他覺得他既然是皇帝了,那麼他父親也該有個更好的名份,於是以韓琦、歐陽修等人引經據典認為該稱為「皇考」,也就是要從名義上向天下告示他宋英宗是濮王的兒子,與宋仁宗沒有多大關係,這當然不符合當時傳統習慣,畢竟你這樣做就令先帝難堪了!不單其他大臣不依,就是本來身為宋仁宗皇后的曹太后,也不依了,這樣做簡直是往仁宗皇帝臉上抹黑,她一個未亡人,當然得為亡夫爭一個名份。於是乎,曠日持久的爭議開始了!
沈歡拍了拍額頭,有點頭痛,看來自己又要有事做了,得準備為司馬光所做之事擦**。不可否認,宋英宗、韓琦等人的主張都有著私心在內,宋英宗自不必說,很孝順,也很天真,一心只要給父親一個名份;韓琦等人嘛,私心之內也有著忠心,他們心裡明白,仁宗時代已經過去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是宋英宗的天下,曹太后也已還政,再也無能為力了,因此倒向宋英宗那也是必然的,加上他們忠於皇帝,認為這樣做也有利於鞏固新皇的地位,有助於立下權威!
「司馬光真是死板!」沈歡感覺又恨又愛,自己都說得那麼清楚了,如果司馬光根據形勢,直接站在皇帝這一邊,那麼獲得勝利果實輕而易舉,可看他的架勢,偏偏要背道而馳,堅持他心中的原則與理想!說他好嘛,又有點傻,說他傻嘛,又得為他的正直而佩服。也許,這就是司馬光之所以為司馬光的原因吧。
果然,司馬光還是堅持了他的原則,在瞭解官家追封決心後,他也明白追封之舉勢所必然了,又因為沈歡的提醒,生怕追封的名份過高,引起強烈爭議,趕忙上了一奏章,說:「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王宜准封贈期親尊屬故事,稱為皇伯,高官大國,極其尊榮。」告戒官家說你既然是繼承先帝大統,就不該大過顧及私親了,如果要追封,那麼就稱濮王為皇伯,至於其他夫人,以某國夫人稱呼也算很尊榮了。
此奏章一出,像指明燈一樣給不少人引導,先是翰林學士王?根據這個理論,力挺「皇伯」一稱,接著是御史台眾人,也一力支持。這些奏章上到官家那裡,交給中書議論,這些宰執也有他們的理論,不肯服輸。參知政事歐陽修作為博學之人,立刻就有了理論,引經據典說《喪服記》裡有「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說濮王既然是官家生身父親,若稱為「伯」,千古未有,不足為論,又說既然稱伯,那麼他的夫人又封某國夫人,更沒有這加爵的禮儀,也不符合禮制。
雙方你來我往,才十多天就打了好幾次嘴仗,有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趨勢。以至於司馬光每次回到府裡都唉聲歎氣,悶悶不樂,一臉苦惱的樣子。沈歡看了只有暗暗發笑,他倒有了一絲淡然,既然司馬光立場已定,他也只有慢慢策劃了,記得歷史上司馬光並沒有因為此事牽連被貶謫,他本人倒是想與其他人一起貶出去,皇帝不允許,也就繼續留任,不過這個知諫院並不是沈歡給他定的目標!
「鬧吧鬧吧,鬧得越大越好!」沈歡對於這幫專幹無聊之事的人有著一絲憤恨,想像著他們焦頭爛額的模樣,竟有了一絲快意,稍稍解恨,反正此事還沒有那麼容易解決,慢慢熬吧,等自己想出辦法幫司馬光撈取功勞再說,當然,這對自己也是一個機會,能不能打入朝廷高層心裡,就看他的手段了。
沈歡下定決心暫時不理濮議開頭爭論,畢竟現在不過是讓朝中之人站隊而已,真正的**還沒來臨呢!而他七月份有著參加科舉的事兒,也不能時刻到司馬光處溜躂了,一時間倒也離開了這些廟堂瑣事。因此四月、五月,都平靜度過,一直到閏五月底,在趙仲針再次溜出王府的時機,沈歡也把周季拉出來,臨時又開了一個新華書館的股東大會。地點是周季家的春風酒樓了,既然在酒樓,又高朋到座,若不上美佳釀餚,總失禮儀。
沈歡趁機大吃一頓,酒足菜滿之後,看看趙仲針--不對,官家親政後先是給淮陽郡王改了名字,成為未來神宗皇帝的名諱--趙頊,五月的時候又由淮陽郡王升為穎王!以後改叫他趙頊了,年方十六的他如今又長了一歲,相比去年成熟了幾分,不愧是皇家子弟,用膳時也文雅得緊,輕咀慢嚼,動作悠閒,好不優雅!
「雲飛兄,給我們的趙大老闆匯報一下新華書館的業績吧!」沈歡笑了幾聲,招呼著周季。
「好勒!」周季應得歡快,從懷裡掏出幾本帳簿,遞給沈歡與趙頊兩人,條條框框,一一羅列,以沈歡所寫數學符號記載,帳目清晰,趙頊多日鑽研數學之道,倒也能一目瞭然。
周季興奮得臉都發燙了:「兩位,這印刷機簡直就是制錢機呀!四個多月經營,已經……哦,就是沈兄弟說的發展,發展到了擁有四台機器的規模,而印刷工藝也提升了許多,一台機器一個月差不多能印刷兩萬冊書了。四個月的印刷發售,我們已經銷售了二十多萬冊書,其中子賢的《唐詩選鑒》就賣了七萬多冊,其他就是一些諸子書籍了!除去各類開銷,仍然盈利一萬七千五百貫!」
「多少?」趙頊以為聽錯了,「一萬多?」
「一萬七千五百貫!」周季正色說道,臉蛋更脹紅了,小手也在發著抖,他家祖輩經營了幾十年,也不過數萬貫家財而已,而他半年不到,單是分紅就拿五千多貫,還是純粹盈利,這印刷機器,果然如沈兄弟所說,一本萬利呀!賺大發了,真是賺了,這次老爹應該為他的賺錢能力大加讚歎了吧!
趙頊掐了一下手指,吞了一大口水,愣愣地道:「也就是說,但是分紅小弟也能拿五千貫?」
周季讚道:「趙兄算術果然厲害,這麼快就算出來了!」
「五千貫錢呀!」趙頊眼珠子都紅了,不要以為他是王子就很闊,大宋朝的財政收入現在已經瀕臨崩潰了,到他父皇登基,單是去年就虧空了一千多萬貫。一千多萬貫呀,這是什麼概念,朝廷一年的收入七八千萬貫,虧空都是這個數的百分之二十!朝廷哪裡都需要錢,因此處處節儉,他雖是親王,一年俸祿收入也不過一萬貫而已,這還包括其他各類賞賜花銷!
四個月,只是四個月的時間,他單是派了點人力,出了只值幾百貫錢的房子,竟然就贏利五千貫,這樣說來,一年下來,他這些額外收入就要超過朝廷所給?賺了賺了……恨不得大喝一聲,不過要收斂皇家風範,只能強忍著激動。
「子賢兄,你真是本……人的福星!」趙頊轉頭讚了沈歡一聲,算是感激。
「這算什麼!」沈歡不屑地道,「這點錢就令你們激動成這個樣子了?」
「這點……錢?」趙頊有點咋舌。
周季如今對沈歡只剩下佩服了,恨不得多拍幾下馬屁,聞言眼珠一亮,道:「子賢,莫不是又有什麼賺錢點子了?」
沈歡剛啃完一隻雞腿,再喝一杯酒後抹一下嘴,指著盤裡的半隻雞,道:「雲飛兄,等下幫小弟包好這傢伙,我家小妹比較喜歡吃雞腿,拿回去給她嘗嘗!」
「應該的,應該的!」周季忙不迭點頭,「你的小妹就是我的小妹,就該孝敬……哦不,是疼愛她,放心,廚房裡還有幾隻,到時為兄讓人幫你燉好,絕對是本樓最好的滋味了,之後呢,你拿回去給小蓮兒吃雞腿,順便也孝敬一下伯母!」
沈歡滿意了,點點頭:「不錯不錯,這雞味道確實不錯。趙兄,你是否也要打包幾隻?」
趙頊看到周季的臉漲紅如豬肝,很不忍心,道:「小弟就不需要了,子賢你笑納就行!不過子賢,小弟也極想瞭解你是否又想出了大賺的法子呢!」
「真想知道?」沈歡呵呵一笑。
「廢話!」周季怒了,「你們是讀書人,不言利那是正常,不過周某打算今年秋從書院退出來了,專門做商人!我告訴你們,我以後一定要做大宋最成功的商人,做天下第一首富!我不單要把生意做到大宋每一個角落,還要做到契丹、西夏的每一個角落!哼,這是俺一生的理想!」
「啪啪啪!」沈歡一陣鼓掌,「很高遠的理想,雖然有點幻想,不過也算是有個希望了,古有陶朱公,今有春風公也!」
「什麼春風公,不要玷污了這家酒樓的名字!」周季哭笑不得,「好了,開心完也該說說你的想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