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治平元年三月出版的《唐詩選鑒》造成的轟動持續了半個多月都未能止息,以至於沈歡大名深入了士子文人之心,起初之時,詞名遐邇,尚不算奇事,至多一才華橫逸詞人而已;但是若要寫書評詩,還要評出新意來,那就屬難得了。
偏偏這本剽竊了後世無數觀點的《唐詩選鑒》就有令人信服資本,不少人說沈歡為人學識俱高,持論公允,大有文曲星降世之說,沈歡風頭,一時無兩。當然,也有人說他狂妄自大,年輕無知,竟敢論前人名家,簡直是對前人大為不敬,目無餘子,實在是討厭得很!
罵也好,贊也罷,總之沈歡現在是偷笑的了,才半個月,在猛烈的宣傳攻勢下,配以後世的營銷策略,《唐詩選鑒》竟然一度賣到斷貨!第一版三萬冊印本銷售一空,新華書館的店面都讓士子文人踏破了門檻,而印刷作坊也開足了馬力,夜以繼日,全力印刷,依然未能滿足市場需要。如此火暴暢銷局面,又沒有盜版景況,若讓後世那些作家見狀,想必也要羨慕得緊。至於沈歡,一邊與周季兩人流著長長的口水,一邊手停不住地數著所獲錢財,大有「數錢數到有抽筋」之勢!
外面又興起了一股尋找沈子賢切磋技藝的潮流,他沒有辦法,在書賣了三天之後,就急忙跑到司馬光府邸,算是避禍,藉以一隅清靜清靜。
「子賢,老夫知道你才華卓著,不過以後著書發書,還須讓老夫過目一番,若其中觸及什麼禁忌,於你前途總是有礙!」司馬光把沈歡招到跟前,不無埋怨,心裡又複雜驚喜。
沈歡心裡不以為然,他寫東西當然會把某些不合時宜的內容刪掉,畢竟他也不想落個悲慘下場,不過司馬光為人古板,若是寫的言論來都要按他的意思來修改,豈不失了自己本意?不過老師教訓,做學生的也不能太過反抗。
司馬光又問:「如今已經是四月了,今年閏五月,離七月秋比也不過四個多月的時間,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沈歡道:「一切還好,書院之人也都在為這個努力發奮。」書院當然是嵩陽分院,憑著司馬光的關係,一通書信送予司馬峰,倒也令他消了氣,加上沈歡特意謙遜討好,此君也就原諒了沈歡之前作為,令他回書院一起學習,以待參加科舉。之前沈歡也時不時到書院去學點科舉考試的經驗,畢竟其中有些父子也臨場考了不少年歲,不過最近因為出版一本書鬧騰得厲害,又不敢出去,只能躲在司馬光府邸。
司馬光點頭道:「如此就好。修史一事,你暫且擱置,待科舉之後再論其他。」
「那怎麼行,門生總須為老師排憂解難,修史一事,打打下手也好呀!」沈歡當然不依,好不容易才加入司馬光修史一列,而且還是前期作為,機會難得,一旦錯過,則為遺憾,這個揚名後世的良機怎能放棄!
司馬光呵呵笑道:「這部《通志》,老夫打算先寫『周紀』與『秦紀』,分為五卷與三卷,通為八卷,倒也不算繁雜,如今公休亦已回到京城,有他幫忙,就不需要你分心他顧了。」
「公休」就是司馬光的兒子司馬康,字公休,年前由司馬光派遣回老家祭祖拜年,因此沈歡一直沒有在司馬光府邸見過他,直到三月才回轉京城。沈歡最近一直在司馬府邸轉悠,見其才華橫逸,學識高深,一番結交,加上都是年輕人的緣故,比較說得來,倒使感情莫逆了。
「父親、子賢,又在談修史之事麼?」剛談到司馬康,他就從外面進來了,給司馬光行了禮後尋一張椅子坐下。他比沈歡大了五歲多,面白無鬚,俊朗有加,儀態從容,沉穩不失朝氣,一身素衣,也不失神色。
「公休兄!」沈歡招呼一聲,微微一笑,不無喜悅之色,他對司馬康有著莫大的好感,此君得其父真傳,「敏學過人,博通群書」,為人事父母至孝,待人寬厚,學識高深,與之交談總能有所得。
歷史上此人在司馬光死後也有著莫大的聲望,可惜不甚愛做官,一再辭掉高位,年輕時中了進士後就由司馬光拉進修《資治通鑒》的書局裡,做檢閱文字,一生清廉,奈何只活了四十一歲而已,英年早逝,史書上說他「濟美象賢,不幸短命而死,世尤惜之」。
搖搖頭,沈歡暗自發笑,最近他一見著歷史名人,腦海裡總有著他們的記憶浮現出來,一番對照,多加度比,卻也不知是好事壞事,唉,自己這只蝴蝶的到來,歷史的軌跡有沒有扇動呢?這些人還會有著史書上記載的人生軌跡麼?
「公休兄剛從外面回來麼?」沈歡問道。
「不錯,離京數月,有不少老朋友聚會一見!子賢,依為兄之意,你真該跟我出去多多結交這些士子才人,其中不少有學之輩,若能交流,對你不無助益,總比你閉門造車要好上許多。」
司馬光點點頭道:「子賢,公休說得不錯,交際廣闊,對你今後總有益處。公休認識之人不少,他若有閒你就跟著去見識見識吧!」
沈歡苦笑道:「老師,這些人的熱情,門生早就見識過了,避猶不及,哪還敢見面!」
司馬康哈哈笑道:「是了,為兄差點忘了,子賢《唐詩選鑒》一出,京中才子爭先一見,你如今可是有著偌大名頭啊!這樣你更要跟著出去見識一番了,為兄不少朋友也爭著打聽你的消息呢!」
沈歡問道:「公休兄朋友中都有何人?」
司馬康道:「有才名亦高的蘇家兄弟,此兩人與我等同輩,子賢須多多結交。」
「蘇家兄弟?」沈歡愣了一下之後才變了顏色,「可是蘇軾、蘇澈兩人?」
「正是蘇子瞻、蘇子由?怎麼樣,他們的名聲子賢也聽過吧?」
沈歡又驚又喜,「三蘇」名頭,那可是名耀千古,如雷貫耳!特別是蘇軾蘇東坡,在後世隱隱有古代第一文人名頭的趨勢,詩詞文章書法畫藝,無一不精,是天底下難得的全才,「東坡居士」就是他的燙金名頭,若有真跡,價值連城。
「原來公休兄與他們也相熟,看來小弟真得去好好結識一番了。」唐宋八大家裡蘇家父子就佔了三個名額,如此殊榮,沈歡想不激動都難,特別是蘇軾,是他的偶像,更要一見,不然簡直是白白浪費了這個穿越機會!
司馬康呵呵笑道:「子賢也無須激動,以你今日名頭,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反而是他們急於見你真顏了呢!」
沈歡有點羞赧,貌似他就盜了蘇軾老大名揚千古的《水調歌頭》呀,好在蘇老大不能穿越時空知曉真相來找他算帳,撓撓頭,難得地不好意思說道:「公休兄過譽了,蘇家兄弟之才,連仁宗官家也說是為後世得兩相才!如此人物,為年輕一輩之冠,小弟景仰多時,恨不能早日一見!」
司馬康道:「蘇子瞻最喜歡唐代李太白,於其詩歌,多有鑽研,頗有所得。今日聞你評李詩有云『酒入豪腸,七分釀成月光,餘下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大為讚歎,說你言他所想,又更為深刻,聽到你拜在家父門下,還讓我早日攜你與他一見呢!」
沈歡口頭謙虛,心頭嘿嘿直笑,大為得意,評李白詩歌時他盜用了後世詩人餘光中的某些句子,挪來一用,看來收到頗多效果。
「另外……」司馬康又侃侃而談,「早些時候朝廷頒布了標點符號用法,大家都驚奇歡喜,以為此法一出足以為文壇幸事--當然,由父親處得知這也是子賢的功勞!你在《唐詩選鑒》裡所用標點符號,卻又比《三字經》裡出神入化得多,足以成為所學之人的模本!子賢,你年歲雖小,但學識高深,為兄能與你相識,簡直是幸事!」
司馬康越說越激動,沈歡撓撓頭,覺得有點接受不了,如此盛讚,受之有愧,自己不過是稍稍用了些後世的觀點而已……嘿嘿。
「好了好了!」司馬光打斷他們,「公休,子賢如今在老夫門下,也算是你師弟了,今後有的是時間來討論這些事!至於你們說到《唐詩選鑒》,老夫也說一兩句吧,子賢在書中全唐分為初、盛、中、晚唐順序,以史為綱,不無創見,大有修史風範,子賢,看來老夫找你幫忙修史也是正確的嘛!好了,閒談完畢,繼續與老夫到書房編著《通志》吧,以望早日完成!」
司馬府邸這邊談論偃旗息鼓,參知政事歐陽修書房裡的談論才剛剛興起。
「子瞻啊,《唐詩選鑒》此書你可看了?」書房裡就兩個人,歐陽修所問之人算是他的學生蘇軾。歐陽修五十大半的年紀,長鬚冉冉,頭髮花白,全身枯瘦,眼睛卻炯炯有神,語音滄桑,大有磁性,儀風姿態,甚有威嚴,令人信服。
而蘇軾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尚未蓄須,書生打扮,頭巾扎頭,長袖寬袍,他如今官才至大理評事,五品而已,不過以這個歲數,卻也難得,因此意氣橫生,加之才華橫逸,顧盼生風。
「回老師,學生看了!」歐陽修文名傳天下,是為文壇領袖,在官場也有著莫大聲威,做了幾次主考官,蘇軾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宋禁止高中進士之人還以「某某門生」身份稱呼,不過以學生身份稱呼老師,則是尊稱,倒也合適。
歐陽修看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不由點頭,這個學生倒也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這些年在京城倒也有著不薄文名,隱隱有年輕一輩冠首的趨勢,所為之舉,也深合他心,想到這裡,眼裡有了一絲笑意,問:「看了,有何感想,可有所得?」
蘇軾歎道:「老師當年所語『出一頭地』,卻是早了好些年,若待到今日,想必應該贈給沈歡沈子賢才對!」
相傳歐陽修做主考官時,蘇軾參加考試,寫了一篇《刑賞忠厚論》。歐陽修見之驚喜不已,大加讚歎,想以此為第一名,但看看他的風格才華,以為是自己門生曾鞏的文章,生怕別人說閒話,降為第二。後來得知文章作者後,就對好友梅堯臣說:「吾當避此人出一頭地。」使得別人嘩然不已,直到蘇軾後來的才華真的令人信服。
蘇軾如今重提舊事,卻讓歐陽修啞然失笑:「子瞻也不必妄自菲薄,此子詩詞無雙,卻也不一定能勝得了你,你有才又有學,連仁宗官家都讚歎不已!」
蘇軾苦笑道:「學生總認為詩詞一道也算擅長,如今沈子賢區區幾首,即見功力,若無改變,學生恐非其對手!」
「改變……」歐陽修點點頭,「子瞻,若說改變,還需從這本唐鑒下手。你看,沈歡在書中言我朝詩歌,在唐詩面前,已無作為,因此只能從他道入手,老夫也深以為然呀!」
「這個沈子賢也真是的,竟然拿老師的詩作來批評了!」蘇軾一邊埋怨,一邊佩服沈歡的勇氣,連歐陽修的詩歌都敢拿來做反面教材,真是大膽之至。
歐陽修哈哈笑道:「不就是說老夫所作之詩,有韓愈風格,卻也沾染了韓退之的缺陷,陷於議論而不可知麼!這有什麼,老夫仔細思索,正是此理!唐詩風骨在前,我輩真難以作為呀!」
沈歡書中後面附帶的宋詩詞論大舉歐陽修旗幟,一方面讚歎他的成就,拍了不少馬屁,一方面又評判了他詩歌的缺點,說他與韓愈一樣寫詩總是寫成文章,像做議論文一樣,看得大是彆扭。還舉了他那首《明妃曲》為例,說裡面句子「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漢計誠已拙,女色難自誇」與文章所發議論無異!
蘇軾若有所思地道:「老師,看來學生應該從填詞上多下手了!正像沈子賢所說,詞若以事而論,無不可言,無不可入,則大有為也!學生當以『詞別是一家』為宗旨而努力!」
此言即可見沈歡的《唐詩選鑒》已經開始影響這個時代的人了!當然,這第一個人是蘇軾,卻是他難以想像的。
歐陽修道:「老夫也希望你能有所成就!另外,文章之道也不要落下,你之策論,文采飛揚,下筆千言,比之你父亦不遑多讓,假以時日,超越老夫也不在話下!」
蘇軾連忙道:「老師論大道似韓愈,論本似陸贄,紀事似司馬遷,歌賦似李白。為文深厚雄博,汪洋恣肆,學生不及萬一耳!」
歐陽修搖頭道:「老夫不是讓你不要妄自菲薄嗎?為人學生,若不超越乃師,又有何進步,難道真要一代不如一代?在此雄心上,你就不及這個沈歡了,你看他推崇李杜,卻又寫下一首評詩:『李杜詩篇萬口傳,至盡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如此人物,如此風骨,不亦令人神往嗎?」
蘇軾點頭稱是,也不禁歎道:「如此人物,真叫學生心癢難耐了,恨不能與之一見!」
「呵呵!」歐陽修笑了兩聲,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管怎麼說,沈歡一本書餘波不小,令不少人心中都有了他的印象。而他一直在四月下旬之前都只能躲避這些轟動,窩在司馬光府裡。
除了印刷作坊賺得令他笑翻天外,另外也有不少煩惱。七月秋比考試就要來臨,他又有了當年高考前的緊迫感,整日跟著司馬光發父子學習儒家典要,死記硬背,外加貫通,雖然記憶頗好,總也吃力,學完這裡又覺得那裡也該記記,手忙腳亂,一塌糊塗。
在四月底的時候,一天司馬光下早朝回來,擔憂地說韓琦以宰相身份上書要求朝廷對官家的生身父親濮安懿王及濮王母親、夫人等進行追封討論。
這點動靜令沈歡更感覺迫切了,記得歷史上這份奏議確實是治平元年所上,不過因為給宋英宗壓了下來,等到治平二年才開始朝廷大爭議,是為濮王之議。
自己的到來,如今眼看宋英宗提前親政了,這個濮議,會因為蝴蝶效應有所變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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