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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一章 盤算 文 / 孤心書生

.    王安石在正月十八早上動身起程,一起走的人不少,有他的子女兄弟,算上一些家什,滿滿好幾大馬車。這天天氣陰沉,沒有太陽,好在也沒有下雪,就是有點陰冷而已。

    他畢竟做了幾年四品朝廷命官,加上才華橫逸,結交的朋友也不少,雖然朝廷已經開始辦公,不過今日到場送別的人也不在少數。除了好友司馬光外,還有在京做官的韓絳、韓維兄弟。在司馬光把兩人介紹給他認識的時候,沈歡可是吃了一驚的,韓家是河北大族,他們的父親繁殖能力更是驚人,這一代就生了他們兄弟八人,沈歡當年看《宋史》時就很是奇怪,這一家不少人壽命都比較長,一般都有七八十歲,為古人所不及。

    王安石就與他們比較要好,四人年紀差不多,都是仁宗中期的進士。《宋史》描寫王安石為人時倒有失了幾分公允,說他與韓絳、韓維結交懷了不好的企圖,看中他們的家世,沈歡雖然不是很喜歡王安石,卻也不大相信他真是如此小人,畢竟幾人都是差不多年紀的進士,有交情也很正常。

    司馬光開始還以為王安石認不得沈歡,把弟子拉出來介紹,語氣裡不無自豪之意。王安石一見沈歡,吃了一驚,心裡複雜得緊,看了他幾眼,之後才笑道:「君實收了好弟子,此子他日必定大放光彩!」

    司馬光捋鬚笑道:「介甫太過誇獎了,子賢也不過跟小弟學治史而已,至於其他嘛,小弟倒也教不出什麼來,不及介甫一二!」

    王安石點點頭,大有深意地看一下沈歡,道:「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君實治史有方,又是道德典範……子賢啊,你可得多在這些方面向你老師學習!」

    沈歡感覺很彆扭,明明他與王安石都不對付,偏偏兩人又要裝著沒見過面的樣子,他是不好意思提起,王安石抱什麼心思,他就不瞭解了,只能唯唯稱是,最後向眾人告罪一聲,要去向王旁告別。

    沈歡遠遠看見王旁與王旋撩開窗簾從車上看過來,向他招了一下手,招呼他下車來。

    「一路保重!」沈歡說不出什麼什麼來,相交一場,離愁別緒湧上心頭。

    「子賢也保重!」王旁年紀還輕,比較重感情,想起與沈歡結交時的快樂,不禁悲感,語音也嗚咽起來。

    司馬光與王安石那邊告別完畢,周圍吆喝著要啟程了,沈歡猶豫了幾下,才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張,遞給王旁,囑咐說道:「幫我交給你小妹,就說……哦,就說他日有緣再見了。」

    王旁接了過去,疑惑想問,又來不及了,只能滿懷疑惑之色上了車,揮揮手與送行諸人告別而去。他這一輛車上坐了五個人--叔叔王安禮、王安國,大哥王?,以及王旋。

    直到車出了京城一兩里地,再也看不到京城模樣時,幾人才從離別情緒中回醒過來,王旁「啊」地一拍額頭,從懷裡掏出沈歡給他的紙張,遞給身邊的王旋,輕聲道:「小妹,這是沈兄給你的!」

    王旁的那一聲驚呼早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都看向這邊,王旋聽到沈歡有私物予她,本就心慌,如今在幾人目視之下,更是羞得白皙的臉頰像染上了一層胭脂,白了王旁一眼,快速地搶過紙張,心裡惴惴,打算待無人時再看,轉念一想這樣的話更是讓人覺得古怪,只能定了定心神,艱難地展看紙張來看,這是一首詞作《青玉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啊!」王旋輕掩小口,驚呼出聲,心兒更是慌張,她出身書香世家,又是豆蔻情懷,怎能理會不出詞中深意,心裡一片混亂,只有那「眾裡尋他千百度」字句一一在腦海裡浮現翻滾,眼睛像蒙上了一層輕紗,朦朧有韻,臉兒更是紅得嬌艷。

    「這是什麼,看你大驚小怪的!」王旁覺得沉悶,更好奇妹妹手上的事物,趁她不注意一把搶了過來。

    「還我!」王旋又急又羞,撲上去要搶回來。

    「想讓我看看!」王旁當然不肯放手,掃了一眼,「喲,是詞作呀,那更得看了!」

    「旁兒,鬧什麼呢!」本來閉目養神的王安禮睜看眼來,輕斥了一聲。他年紀差不多四十了,大半輩子跟著大哥王安石,如今舉家回江寧丁憂,要離開生活多年的京城,一時也煩悶,侄子的打鬧,不由不悅起來。

    「小弟小妹,安靜點!」王?看看叔叔,不由喝道。

    「哦!」王旁在長輩面前不敢放肆,只能低聲嘀咕不已,「人家對沈子賢的詞感到新奇嘛!」

    這話倒讓坐他一旁的另一位叔叔王安國聽見了,三十多年紀的他還不是很沉穩,聞言奇道:「沈子賢是誰?看你大驚小怪的樣子!」

    王旁脫口就道:「沈子賢不就是名傳京城的沈歡嘛,剛拜君實先生為師,取了表字。」說完趁王旋安靜的時候攤開紙張看了起來,讀到最後一句時不禁喝了起來,「好詞,好詞!」

    一句話倒把其他人的興趣吊了起來,都是京城有數才子文人,沈歡名頭,一首《水調歌頭》,早也傳入了他們的耳中,如今聞得又有新作,更是好奇,紛紛要求一看。

    王旋急得要哭,不過好在也不是什麼特別**之物,叔父要求,不敢不給,既猶豫又不捨地遞給了年長的王安禮,之後恨恨瞪了王旁一眼,使得他縮了縮脖子,抱歉地看著小妹。

    王安禮本來不在意,輕念起來,讀完上段也覺得不過富麗而已,到最後一句,卻是「啪」地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嚇得眾人不輕,讚歎不已:「好詞,果然是好詞,不愧是名傳京城的才子,『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人生此至,夫復何求,夫復何求!」

    他的讚美更是讓其他沒看過之人心癢難耐,又搶過去一觀,王安國也與王安禮一樣讚歎不已,倒是王?,沉默下來,不知想著什麼。

    王安禮說道:「年輕一輩,於詞一道,無出其右,無出其右!」

    「詩詞技藝,小道爾,何足道哉!」王?突然說道,「再說沈歡貪利小人,父親也不喜,小弟,不是告戒過你們了嗎,不要與他來往!」

    王旁抗聲道:「大哥太過了,子賢不是這樣的人!再說連司馬君實先生都收他做門生,他老人家收徒怎麼會不注重人品呢!君實先生為人處事,就是父親也欽佩的!」

    「不錯!」王安國處事最為公正,也比較寬和,「司馬君實為人確實是一代楷模,元澤,不要在背後詆毀他人,這不是為人之道!」

    「是,叔父!」王?只能低頭說道。

    王安禮仔細咀嚼了一番詞作,反應過來,看了一眼王旋,道:「侄女,這沈子賢與你也熟麼?這詞作,後面一句,大有深意呀!」

    王旋低著頭不敢看人:「是與二哥一道認識的,元宵那晚大家一起游燈市,此詞正是記述當時情景的吧。」

    王安禮歎了口氣道:「不管如何,有些事,還是不要陷得太深才好。如今大哥辭官,看這架勢,是不打算出仕的了,也許今後我等都沒有再回京城的可能!」

    王旋聞言臉色一白,沉默下來,心裡複雜,沈歡送她詞作,是何意也令人難猜,不過少男少女那朦朧的情懷卻令她魂牽夢縈,有股淡淡的失落,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樣,心裡暗怪自己沒有向沈歡表明真實名字:「沈子賢,其實我不叫王旋,而是王璇……可惜,也許你再也不能知道了!」

    身為女子的她,卻也有著一個更漂亮的名字--王璇。男女有別,從此天涯相隔,今夕何夕,昔人何處相尋?

    王璇走了好幾日之後,沈歡才從失落中走出來,那首搶了辛棄疾著作權的《青玉案》更是讓他自己都愁腸百結。振奮精神之後把全部心思投入他的印刷大計中去。曹老大那邊傳來更好的消息,印刷機的基本設計都已妥當,已經到製作器材階段了,只要把零件製造出來,組裝完畢再略加修改,即能製造出他心目中古代版本的活字印刷機。

    隨著朝廷開始正常辦公,新的年號開始深入人間,而朝廷也給各州發出了兩個詔令,一是昭告各州,令他們今秋舉行取解試,之後到明年開春聚集中舉士子京城科舉。此令一出,天下士子沸騰,躍躍欲試,去年新皇登基,按照以前慣例,該有一次科舉,奈何官家體弱,未能如期進行,如今舉行,雖然說遲了一年,不過只要高中,也是新皇的第一批進士,為本朝天子門生,特別殊榮!另外一個詔令變是給各州各縣學府頒發了啟蒙讀物《三字經》,勒令其作為蒙學之作,其中有著劃時代意義的標點符號更是勒令天下文人學子熟知,待明年科舉時要求士子以此作為句讀,劃分斷句。

    對於這兩個詔令,沈歡特別高興,今年科舉,他必須參加,不然就要錯過時機了,他記得自治平二年後,宋英宗規定以後科舉考試為三年一次,若這次不參加,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猴年馬月了!另外就是《三字經》的成功推出,功勞都在司馬光頭上,與他的計劃更進一步了,還有標點的使用,這可是功在千秋之舉,只要這符號深入人心,以此斷句,後人重讀前人詩書,再也不至於太過麻煩了!

    「子賢,這些都是朝廷因為《三字經》賞賜下來的絹布,你拿回去吧!」司馬光在沈歡過來商議修史問題時令人把幾十匹絹布抬出來,笑著對沈歡說道。

    沈歡愣了:「老師,這是何意?」

    司馬光道:「《三字經》本是你所獻,只不過是你沒有功名,不好進獻而已,由老夫代勞,朝廷賞賜下來,當然是你這個功勞最大之人領賞!」

    「不不!」沈歡說道,「這是朝廷賜給老師的,門生怎敢收下!」

    司馬光哼道:「難道老夫便是貪圖他人功勞之人?」

    「老師……」

    司馬光歎道:「能收你為門生,老夫已經歡喜得緊,若還收下這些賞賜,老夫就真羞愧了!子賢,你舉家搬入京城,總有用錢之時,這些絹布,倒也能周濟一下用家。這次聽老夫的,不要推辭,不然就是為難老夫了!」

    「是!」沈歡又喜又愧,這些絹布,怎麼也值幾百貫錢,夠他家三口幾年用度,有了它們,倒也不急著為家裡錢財費心了;司馬光不愧是古代道德典範,不喜財利,做著高官,拿著厚祿,卻散發給親族朋友,自己只夠生活而已,歷史記載他後來沒錢為妻子舉辦喪事,把老家的田地給典當出去才把妻子的後事完成,是為「典地葬妻」的典故!能拜得此人為師,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司馬光倏地又歎道:「子賢,你雖年幼,卻是老夫多年來看過的年輕才俊,比之蘇子瞻兄弟也不遑多讓,那個號稱王家麒麟兒的王元澤更是不如你,你若是再多做一兩件為天下百姓有利之事,就像這次的《三字經》,由老夫推薦,朝廷倒也可以賜你同進士出身,你意下如何?」

    同進士出身?沈歡苦笑,雖也有進士的官階,關鍵卻在一個「同」字,畢竟還不是高中進士,名不正言不順,在文人遍天下的大宋朝,總是令人低看一兩眼的,像蘇軾,本來由人推薦為官了,後來還是得跑去考那個制舉,方才名正言順成為進士!

    「老師,學生還是今科去考進士吧。」沈歡拒絕了這個陞官途徑。

    司馬光呵呵笑道:「進士科?」

    「是的!」沈歡答道,科舉考試如今又分為明經科與進士科,明經科說白了就是考記憶,做些填空題之類的試卷,與進士科的詩賦策帖不同,歷來被那些有才學士看不起。沈歡思慮良久,覺得要搏就博最大的,進士科才是首選。

    司馬光道:「那你就要多加努力了,爭取今科高中。」

    沈歡趕忙應是,末了別有用心地問道:「老師,官家身體是否痊癒,如今天下之人都在翹首以望呢!」

    司馬光笑道:「前些日子老夫還覲見了官家,狀態良好,想來不久就能親政了!」

    「親政!」沈歡淡淡一笑,記得宋英宗就是在登基第二年春開始親政的,「老師,官家親政後你打算如何作為?」

    「無他,盡力輔助耳!」

    沈歡搖頭苦笑,司馬光一生愣直,做事從不迴環,看來只有自己多多勸阻或者謀劃了,自拜司馬光為師之後,多日思慮,他已經有了好些計劃,第一步就是增加司馬光在朝廷的威望與份量,獻《三字經》是其中一策,雖然沒有因此陞官,不過總在政事堂有了良好記錄;他如今是諫議大夫,沈歡打算讓他盡快坐上御史中丞這個位置,之後便是翰林學士,接著參知政事,最高點當然是門下省平章事,即最高宰相。這些計劃一個步驟接著一個環節,需多多謀劃與努力,最壞的打算也要在王安石從江寧進京前做到參知政事,最後能與其分庭抗禮。

    「老師,恐怕沒有這般簡單!」沈歡如今要努力成為司馬光的首席幕僚、策劃大腦。

    「哦?」

    「老師忘了,如今是太后聽政,而官家與太后的關係……」

    宋英宗不是宋仁宗的親生兒子,而如今的曹太后作為宋仁宗留下來的皇后,他只是太后過繼過來的養子而已,英宗發病期間,因為打罵侍女太監,為他們所恨,在兩宮間多有挑撥,使得兩人關係一度緊張,之前還是宰相韓琦與歐陽修各自相勸才和好起來,可如今太后聽政快一年了,諸多事宜都是她拿主意,與皇帝間能沒有一丁點矛盾麼!縱使他們之間再慈祥孝順,又能保得了下面臣子沒有其他想法?

    司馬光從政二十年,為人雖然直了點,不過政治手腕也比較嫻熟,眼光更是驚人得緊,得沈歡提醒,立刻回過味來,不禁有點害怕,官家身體好轉,太后還在聽政--聽政與親政,該是臣子站隊的時候了!

    司馬光斷然道:「官家是大宋天子,老夫忠心事主,別無二話!」

    沈歡點點頭,司馬光的忠心,當然也不用懷疑,遲疑了一下才道:「老師,估計這還不夠!」

    司馬光淡淡看了沈歡一眼,心裡不無寬慰,看來他這個學生不單才華卓著,連政治眼光都有其一套,不禁笑道:「子賢有話不妨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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