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得到曹老大這個人才保證後,沈歡的印刷大計一直處於高度運轉之中,事情也日益有所進展,他跟著這個工程進度,好幾天都連續到作坊去督促。有了周季的資金保障,金屬鉛購買了幾百斤,還具備了熱爐,鍛造了上萬個鉛條,是刻字所用。這個刻字活兒沈歡不具備動手能力,只在一旁指點而已,曹老大在為印刷機的事日夜操勞,也沒有時間來操作這些小玩意,好在他從事印刷師傅幾十年,教出來的徒弟也有一手,按沈歡的要求一一把古代用字都刻了出來。
字刻好後當然不能把它們堆在一起,為了檢字方便,沈歡再一次剽竊了元代王禎的轉輪排字盤,這東西是一個大圓盤,能轉動,把鉛字按韻音或者部首分門別類一一放入盤裡小格,到排版時即可檢字出來,實現了「以字就人」,能提高效率,實在是一大創造。如今很不好意思,這東西也姓沈了。
如此不辨日夜地忙累,基本工作都完滿完成,至少活鉛字是出來了,就差那個印刷機而已,這方面沈歡只能提供印象中的圖紙,與這些實際操作了數十年的工匠沒有可比性,只能在動力方面咨詢一下,其他只能全靠曹老大幾人努力。沈歡一下子閒了下來,而曹老大那邊傳消息過來說印刷機進展順利,再過些日子就能製造出來。
沈歡一計算日子,嚇了一跳,竟然又到了元宵節,為正月十五,即古人說的「元夕」、「上元」,指的都是「元宵節」。元宵是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象徵團圓與美滿。漢代司馬遷在建議漢武帝修改曆法時,元宵節被列為民間的重大節日。
上千年下來,到了宋代,元宵節成為多種文化匯聚的節日,發展得比較成熟,各種風俗也都具備。南宋吳自牧在《夢梁錄》中說:「正月十五元夕節,乃上元天官賜福之辰。」
這一日,以燈火為主,「一入新正,燈火日盛」。沈歡感到比較慚愧,忙得忘了日子,記起這日是元宵還是小蓮兒提醒,嚷嚷著要大哥晚上帶她出去看燈火。
宋代經濟發達,夜市也很興旺,晚上沒有像其他朝代一樣實行宵禁,就是平常夜晚,開封城的晚上行人如流,這個元宵燈火之夜,估計更繁盛了。沈歡對此也頗有興趣,答應入夜即帶她上街。小蓮兒得到保證,滿意歡快地一邊玩去了。
早早用過晚膳,小蓮兒就嚷著要上街了,沈歡問母親是否一道出去,沈氏說留在家裡,吩咐他小心照顧小蓮兒。沈歡一一答應下來,做準備去了。
還未出門,家裡又迎來了客人。是差不多兩個月不見的王旁與王旋。一個多月不見,兩人看上去憔悴了許多,也難怪,祖母新喪,諸事繁忙,又心緒悲傷,身體不堪負重,人疲累憔悴也不希奇。沈歡驚奇他們怎麼會今日前來。
「沈兄,這次來是向你告別的。」王旁首先說明來意,「過了元宵,一兩天後家父就會帶我等回江寧去了,此次別過,不知何年可見,你我相交一場,特來告知。」
沈歡一陣恍惚,不知是喜是愁,王安石終於要走了,大時代的序幕也拉開了,他不過是暫時離開而已,幾年之後,歷史上他是高調回京一路陞官。對王安石感情複雜得緊,此人的忠心,那是毋庸質疑的,不過好心做錯事的人歷史上多了去,焉知王安石不是這樣的人呢?
與王旁也是比較說得來的朋友,如今分別,倒也有了幾分愁緒,沈歡歎一聲,道:「王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江寧到京城,駕車也不過半個月路程而已,若小弟有閒暇,過去與你們相見也是很平常的事,不必如此掛懷。」
王旁笑道:「還是沈兄看得開!」
沈歡解頤一笑,旁邊傳來歡聲笑語,抬頭看去,王旋與小蓮兒又打鬧在一起了,兩人你說我笑,大為趣事。
王旁歎道:「我妹終於能笑一下了,最近一直都苦著臉,很令人擔心……哦,想必沈兄也知道的,她女扮男裝,如今也不必相瞞了,這不,她今日穿女裝出來了呢!」
沈歡之前先入為主就瞭解她是女人,倒沒多少注意服裝,剛才沒留意,得到提醒,仔細一看,正是一身女裝的王旋,全色白色綢緞錦袍,一條白色絲帶束在腰上,倒也有點小女人的味道了,脖子上繫著一條白色圍巾,飄逸得緊,今日雖已晴朗,不過早幾日下的雪還積在地上,耀得大地一片雪白,而王旋就像一株雪蓮開在雪花之上,亮麗異常。
王旋與小蓮兒交流了一番之後,轉頭看見沈歡緊緊地盯著自己,明白過來,不禁羞澀,又不甘心給他那玩味的眼睛盯著,走過來喝道:「看什麼看,你估計早就知道本小姐身份了,還裝什麼裝!聽小蓮兒說你們要出去看燈花,一起去遊街怎麼樣?」
沈歡不敢同意,看向王旁,聽得他說:「沈兄,這是我等在京城過的最後一個元宵了,以後不知何年才能重來,一起出去看看怎麼樣?」
「大哥,人家要與姐姐一起去玩嘛!」小蓮兒此時扯了扯沈歡的衣角,眨著又大又圓的眼睛,聲音清脆可憐,聞之令人心也軟了大半。沈歡當然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此時夜幕降臨,地上一片雪白,倒也不影響視覺;天空晴朗,那新年的第一個滿月爬了上來,走進眾人的眼簾之內,清冷幽幽,又有幾分喜意。圓盤一般的明月清輝傾瀉在蒼穹之內,映得地上成影幾個,越拉越長,走在小弄裡,倒有幾分幽靜氣氛。
幾人出了小弄,走到大街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市民們都已出去活動,不管老的小的,男子女子,穿梭在行人之中,一派熱鬧夜景氣氛。元宵最盛燈火,大街上有不少行人提著紅色燈籠穿梭,明亮異常。
「大哥,人家也要燈籠!」小蓮兒又施展出撒嬌招術,讓沈歡忍不住在路旁賣燈籠的地方給她挑了一個,「謝謝大哥!」小蓮兒嘴總是很甜的。
沈歡微微一笑,轉頭看見王旋羨慕地看著小蓮兒,心中一動,又買下一個比較小巧的粉色燈籠,遞給王旋:「給你,免得你搶小蓮兒的燈籠!」
王旋接過燈籠,並沒有因為他說話嗆人像平常一樣反駁,偷看沈歡一眼,低聲謝了一句。
附近不少居民放起了煙火,明亮的火光倏地衝上雲霄,消散後星星點點落了下來,像流星一般,斑斕可愛;地上行人走販,川流不息,吆喝聲,歡笑聲,私語聲,吟誦聲……一一匯聚成了一曲交響樂,聽之令人沉醉。
「好一個盛世夜景!」王旁不由發出了感慨。
沈歡默然,誠然,在後世,很難看見如此節日氣氛,也許大街上的人群更多,不過都不純粹,奔走在繁忙的都市,喧囂浮躁,比不上今夜的快樂!但是……
「走開,小乞丐!」也許是上天不能讓王旁的讚歎獨美,才說完沒多久,他們的右側轉角處一些行人喝罵起來,對像正是一個正向他們行乞的年約十歲的小男孩,他衣服破爛,蓬頭垢面,衣服單薄使得整個人在雪夜裡簌簌發抖,生生撕裂了今晚的繁華景況!
小男駭討了好幾家,都沒有得到好臉色,沈歡不禁心酸,有一種無力之感,大宋開封富貴之人不少,但是貧窮之民更多,全天下更是這樣,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但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這個給你,快回家去吧!」沈歡被一個清脆的聲音驚醒,抬頭一看,原來小男孩來到他們身邊了,王旋兜出小荷包,抖了好幾下,把身上所帶之錢都給了他,仔細一看,大概是幾十文吧。
小男孩感激地道謝,熱累盈眶,走了幾步,又給王旋叫住,她上得前去,把手中的燈籠遞給小男孩,看看他單薄的衣服,歎口氣,把脖子上繫著的潔白圍巾解了下來,幫他圍在脖子上,道:「這個也給你,行了,回去吧!」
小男孩走了以後,小蓮兒懂事地上前去,把燈籠遞給王旋,脆生生地道:「姐姐,這個給你!」
「呵!」王旋展顏一笑,接了過去,一把抱起小蓮兒,歡笑著向前走去。
王旁搖頭苦笑道:「我這小妹,總是這樣……」
沈歡卻呆住了,王旋那還存稚氣的絕美容顏硬生生地烙入了他的心扉,那笑容比天上的煙花還要燦爛,比佛家的拈花微笑笑還要深入人心,像盛開的花朵,直直地植入了他的心裡。他心裡的某一弦被觸動,輕輕的,緩緩的,如絨毛拂過,溫柔酥人;心境又像經歷了大地震一般,再也不復往日平靜。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周圍行人如梭,像亙古的定點,滄海桑田,似輪迴了好幾個世界。看著王旋那純粹的笑靨,沈歡感覺心跳得很快,快到像要窒息一般,腦袋裡一片空白,只剩一些優美的詞句浮現,不禁喃喃念了起來:「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驀然回首,那人卻在……」
「沈兄,你怎麼了?」王旁沒聽清沈歡念的是什麼,只能奇怪地發問。
「哦,沒事!」沈歡應聲答道,腦子裡浮現的還是剛才王旋給小乞丐系圍巾時的專注神情,那一刻,他的心在融化。他這才發覺,如今他已經十六歲了,他在今晚再一次感覺到了第一次心動的感覺。是微酸,又甜蜜,驚喜又彷徨,「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隨後的夜遊,沈歡都處於恍惚狀態,腦子裡再也裝不下其他事,他感到害怕,難道說,就憑這麼一點小事就喜歡……甚至說愛上這個王旋了?太沒道理了,兩人都沒熟到這個程度,但是像後世說的那樣,愛需要理由嗎!彷徨又害怕,王旋是王安石的女兒,而如今他又拜了司馬光做老師,這兩人今後是政敵,一新黨一舊黨,廝殺慘烈!難道說,自己有做李商隱的潛質?
他在退縮著,猶豫著,直到元宵之後第二天司馬光把他招到跟前,嚴肅地對他說:「子賢,王介甫明日一早全家就啟程離開京城了,他是為師好友,你跟為師去送他一程,如何?」
沈歡沒有理由拒絕,只能答應,心裡卻更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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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短點。沒辦法,在作些大綱調整。這種感情的事,不擅長寫,不過所謂無巧不成書,為了情節發展還是得這樣寫。大家也許說主角要像李商隱那樣可憐,呵呵,一般不會這樣,書生盡量寫得合理一點。在宋代,雖然有時候政治氣氛很莫名其妙,不過一般來說,不少人還是有文人氣骨的。王安石的親家是他的反對者,一樣在官場很牛。王派之人幾次要置蘇軾於死地,後來在江寧蘇軾一樣去看望王安石,還喝酒飲樂。這是書友群,有好建議的朋友可以加入聊聊:36890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