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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六章 通鑒 文 / 孤心書生

.    沈歡聽得司馬光詢問,趕忙把兜在懷裡的《三字經》給掏出來,遞給司馬光,道:「學生之妹,今已五六歲,教其識文認字,以《千字文》教之,總覺『宇宙洪荒』過於深奧;若教以《百家姓》,又覺『趙錢孫李』過於枯燥無味,後來學生極盡思慮,囊括儒家之義,寫成此文,曰《三字經》,小妹讀來琅琅上口,頗有意味。學生因此突發其想,若是以此文作為我大宋啟蒙讀物,是否方便呢?今不敢藏私,特來獻上給先生,由先生裁決。」

    說製作這個《三字經》「極盡思慮」,倒也不是誇張之語,後世《三字經》版本經過歷年歷代改變,增添了不少新內容,某些典故是北宋以後才發生的,不得不考據一番;另外最嚴重的便是中間一大段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發展概況,不僅寫著宋是被元給滅的,連「民國」這個詞都出現了!這些東西,沈歡不得不費力刪減,不然朝廷一追究起來,他估計就要做東方版本的被處以火刑的布魯諾了--也不對,這個時候布魯諾的爺爺都還不知道出世了沒,應該是布魯諾成為西方頒布的沈歡第二!

    《三字經》區區千百字,司馬光閱讀極快,片刻即讀完,嘴裡還能誦讀幾句了:「人之初,性本善……教不嚴,師之惰……不錯不錯,確實極有韻味,又容易背誦,當是蒙學善本!」司馬光不由讚歎幾句,突然又頓住了,這才發現《三字經》內容的不同,指著那些標點符號,驚奇地問,「咦,這是什麼?」

    沈歡憋著笑再一次解釋了標點符號的用處,末了不忘添上一句:「這是學生為了便於句讀,特意想出來的一個法子。」

    「不錯不錯!」司馬光再念了一次《三字經》,更覺標點符號作用巨大,人也有點激動了,抖擻著嘴唇,「有這些……標點,今後之人讀起經義,再也不用費勁了!很好很好,老夫一定要上奏朝廷,以此法頒布天下,成為我大宋特例。」

    沈歡說道:「君實先生一語中的!學生就是因為覺得古文經義多有歧義,讀來不便,這才想出這麼一個笨法子來!」

    司馬光呵呵笑道:「這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由來?」

    沈歡愣住了:「先生怎麼……」

    司馬光更是大笑:「你這句讀,君禮早與老夫說過!看來這標點真的用處頗大呀!」

    沈歡恢復過來,點頭道:「確認如此,其實這句話還可以這樣句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生你看,句讀不同,意義便不一樣,我中華古文,就因為沒有標點,後人讀之,頗費思量。」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司馬光愣住了,指著沈歡,大是感歎,「老了老了,老夫真的老了,在你這個年輕人面前,老夫真的跟不上咯。《論語》能讓你讀出這番意味,可謂通矣!」

    沈歡謙虛道:「先生年富力強,正是大有為之時,豈能說老。」

    司馬光大是感慨,翻了翻書稿,只有幾張紙而已,卻感到頗有份量,低頭沉思一下,之後才抬頭道:「沈賢侄,我大宋最重文治,你此文是蒙學善物,有利於我大宋文化傳播,若獻上朝廷,功勞頗大,你是否有什麼賞賜請求?」

    沈歡搖頭道:「先生太看不起學生了,既是有利於我大宋教化之功,學生哪敢要什麼賞賜,特意獻給先生,請先生進呈朝廷,也好讓我大宋文人士子早日得此便利。學生在此有個請求,先生進呈此文時還請不要提到學生之名。」

    「這是為何?有功不賞,也不是朝廷作風。」司馬光還以為沈歡在客套謙辭。

    沈歡歎道:「此功也不是大功,學生不希望別人說我沽名釣譽,再說學生這些日子也實在為大出名頭而苦惱,卻是再也不想別人上門來個切磋了!」

    司馬光大笑道:「好個沈歡,別人想出名都困難,你倒是煩惱了?確實也是,以你前些日子的詩詞文章,也不難在開封城出盡風頭了!你不想釣譽,難道老夫就是這樣的人?」

    沈歡愕然,他剛才讓司馬光不要提出他名頭之語,卻也真心,不過不是為了躲避什麼名聲,他巴不得出名出得更厲害呢,畢竟大宋天下,文名越響越好,也更利於以後行事。實在是想把這個功勞全部丟到司馬光頭上,為他在朝廷地位更上一步。沈歡之前有過思量,如今王安石辭官了,他也只能投靠司馬光,而王安石三四年後又重新做官,他希望能在此之前讓司馬光的地位比歷史更上一層,至少也要比王安石先做上參知政事,到時皇帝要提拔一個正宰相,以司馬光那時的為人與威望,也比王安石更有可能吧,最不濟也要以參知政事的權力來平衡王安石的權力。有了這個決定,當然得想盡辦法幫司馬光立下更多的功勞。

    司馬光又有了疑問:「賢侄,老夫倒是疑惑了,你為什麼要把此文給老夫呢?你該知道,老夫不過一個諫議大夫,如今當朝宰相是韓相公,還有參知政事是歐陽公,都是名望滔天之人,又有實權,你不把文章獻給他們,反而給老夫,這是何意?」

    沈歡微笑道:「無他,唯佩服先生為人與才學也!想必先生也清楚,我大宋承平百年,如今已是弊政叢生,天下有識之人無不期望能改變此局面,昔者希文公行慶歷新政是也。可惜功敗垂成!如今韓相公與歐陽公,也是當年新政人物,可惜年已老邁,不復當年勇氣,只可守成,若要改此局面,以學生淺見,當今之世,唯二人耳。」

    「哦?」司馬光微笑著聽完,「看來賢侄也是不甘寂寞之人,看時事眼光很準!不知你的二人之選是誰?」

    沈歡侃侃說道:「即先生與王介甫也!」

    司馬光愣了一下,才苦笑道:「王介甫世之英才,素有大志,能力卓著,若能執政,確實也有這個希望,可如今他已辭官即將返鄉,還有可能麼?至於老夫,多有不及矣!」

    沈歡當然不同意,歷史證明了今後的二十年基本上是司馬光率領的舊黨與王安石帶領的新黨把持權柄,大家主張不同,不過本意都是同樣的,皆是為了大宋能夠富強。後世之人一提到司馬光即把他當作保守的代名詞,其實不然,此人未退隱前也是一個改革派,不過主張穩健而已,王安石隱居未出前,還是司馬光向皇帝推薦,說他有大才足以變革大宋使之富強,可見當時他還是有改革思想的。看看在後世被讚得無以復加的王安石他幹了什麼吧,把大宋弄得一塌糊塗,財政是有所好轉,不過那是犧牲了不少百姓利益收集上來的,還有他的用人,眼光更是臭得要死,他的學生傳人,真正把大宋給敗壞了,不少人更是鼎鼎有名的奸臣!不過也不得不說,晚年的司馬光,確實更保守了,上台後把王安石所有的新政都給一竿子打倒!

    好在現在沈歡面對的司馬光還算壯年,沒有經歷王安石變法,思想上還是比較進取的,只要他施以影響,以司馬光中正為人謙虛謹慎的性格,應該能有所借鑒,至少沈歡認為在接受別人觀點上,司馬光要比王安石好了不止一個檔次!

    沈歡微笑著誘惑道:「先生為官二十年,從地方都中央,若說沒有能力,豈不是虛言!今之少壯,唯先生與王介甫有此扭轉乾坤之能了,今介甫先生已辭官,先生更該當仁不讓,為天下百姓盡此之力!」

    「這……」沈歡口舌如簧,煽情不已,聽得司馬光的心兒大動,不過又覺得哪裡不對。

    沈歡當然要給司馬光打氣不已,司馬光此人有點迂腐,為人清正,皇帝要升他官他總是辭掉,這可是有歷史前科的,像仁宗皇帝要他做知制誥,他說不擅長寫東西,辭了好幾次,直到皇帝罷休才是;到神宗時又要辭掉翰林學士,好在神宗比他更固執,硬是不肯同意,才算給了他一個比較好的頭銜。這可不符合沈歡心目中的理想,在他的籌算裡,司馬光要在最短時間內做上盡可能大的官,一切都是為了防範王安石!

    「先生!」沈歡沉聲說道,「再過幾年,韓相公退隱下來,天下百姓也只有先生能救濟了!還請以天下為己任。范希文也有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如此情操,先生就不效仿一二?」

    「范希文境界,我輩景仰不已。不過……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困難,老夫愚鈍,不比王介甫機靈,他心中自有錦繡文章,至於老夫,至今還懵懂混亂矣!」司馬光感到有點好笑,一老一少,在這裡談什麼救濟天下百姓,須知如今上有天子權臣,下有地方百官,哪輪到他們如此誇口了!

    沈歡神秘笑道:「至於這錦繡江山文章,先生又何必謙虛,若他日有此機會,還望先生以天下百姓為念不要推辭。」

    「這個自然!」司馬光脫口說道,說完才驚醒過來,疑惑地看著這個年輕人,胸有成竹的樣子,難道他知道了點什麼?

    沈歡滿意地笑了,他也不指望司馬光這死腦筋能一下子想通去和別人爭權奪利,只是先打個預防針罷了,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一時衝動又讓機會白白浪費掉。不是沈歡懷疑司馬光的人品有問題,反而是他的人品太好了點,有好處想到的總是別人。沈歡不相信以他知曉未來的優勢還不能讓司馬光盡快獲取更大的權力!

    這時司馬光已經坐回剛才的座位,而沈歡就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畢恭畢敬:「先生,其實學生今日更多的是想向您請教學問之道。」

    司馬光呵呵笑道:「你沈歡才名,開封盡知,老夫亦汗顏,何來請教。」

    「先生此言就令學生愧煞了。」沈歡口上更謙虛,心裡不無自豪,能讓司馬光說汗顏,千古能有幾人!雖然那些令人「汗顏」的文章全是剽竊的,不過也得靠記憶力不是,「聽聞先生善治史,學生平生亦最喜史書,若能得先生指點一二,即是大善了。」

    「哦,老夫最喜《春秋左傳》,賢侄你呢?」司馬光一聽到有人提起史書,立刻精神抖擻,兩眼發出令人害怕的亮光。

    沈歡當然不能說後世最喜歡讀《宋史》與《資治通鑒》,一想起《資治通鑒》,沈歡出了一身冷汗,他準備鼎力支持司馬光做官場長青樹,這樣的話他沒有退隱洛陽十五年,那部煌煌巨著《資治通鑒》豈不是胎死腹中?須知此書是司馬光與一批史學家耗時十九年才編纂完成的呀,司馬光說他為了此書牙齒都掉光了,筋骨也疏鬆了!如果因為一直溜躂在官場使得此書沒有精力完成,豈不是罪過!不行,得想個辦法讓此書順利與世人見面才成,難道自己摻和進去?是個很大的誘惑,能青史留名,誰能不動心!

    沈歡恍惚了一下子,之後才回答司馬光的問題:「學生最喜歡的便是太史公的《史記》了,日夜讀之。」

    司馬光聞言皺了一下眉,道:「《史記》一書,語頗多非儒家經要,讀之可也,若是信之,則非善矣。」

    沈歡眼珠子一凸,本以為抬出司馬光本家司馬遷的書來能博得他好感,哪想到卻是一番教訓,《史記》不是好書?貌似這是那個寫《漢書》的作者班固的觀點。不過話說出去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只能訕訕解釋道:「確實學生是喜歡《史記》裡作文章的法子,另外《史記》為紀傳通史,開治史先河,真可謂『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光身子一震:「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老夫雖不甚喜歡此書,不過以此語評之倒也不為過!看來賢侄讀出其中意味來了,可喜可賀!」

    沈歡絲毫沒有因為剽竊人家魯迅爺爺的觀點而羞愧,反而更誇誇其談:「近來學生讀史,每覺自遷固以來,文字繁多,讀之不完,布衣尚且如此,更不說士大夫公卿,至於人主,更為不便矣。嘗欲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專取關國家興衰,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編成一書,使先後有倫,精粗不雜,私家力薄,無由可成。可惜學生學識淺薄,力有未逮,不能著之。」

    「妙哉,妙哉!」司馬光一邊聽著,一邊捋鬚不止,兩眼更是放著駭人光芒,激動地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賢侄之論,與老夫所想,不謀而合!簡直是太妙了,這個治史思想,簡直是妙極了!」

    沈歡嘿嘿直笑,他所說的話,基本上是《資治通鑒》編成後司馬光向皇帝進表上所說的觀點,是司馬光編《資治通鑒》的本意,現在說來,司馬光聽得當然激動,大有知己之感。

    司馬光又激動地說道:「不瞞賢侄,老夫最近已經製成《歷年圖》一書,大舉前朝歷年之事,只不過簡單得很,尚沒有多少內容而已。不過老夫最近準備纂寫《通志》一書獻與朝廷,只是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完成而已。」

    這個沈歡倒是知道,《通志》說白了就是《資治通鑒》的前身,是在治平三年獻給皇帝的,離現在還有兩三年呢。之後得到皇帝的鼓勵,才開始編著《資治通鑒》。沈歡也激動了,說道:「先生既有此志,何不成編年體通史一部?依時代先後,以年月為經,以史實為緯,順序記寫。」

    「通史?」司馬光愣了一下,才感歎起來,「沒想到賢侄所思比老夫還要深遠,不過若為通史的話,耗時費力,若沒有朝廷支持,難矣!」

    沈歡當然不能讓這個世界的後世沒了巨著《資治通鑒》,連忙說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此編年通史一出,幾可與《史記》媲美矣!他日先生亦可與本家司馬遷一樣留名青史!」

    司馬光的心怦然大動,道:「如此巨大工程,總須一個提挈總綱才成。」

    「先生,以『鑒於往事,資於治道』做宗旨如何?」沈歡這次把宋神宗為《資治通鑒》作序題名的大意都給挪了過來。

    「大善,大善!」司馬光更激動了,幾乎難以自持。

    突然沈歡又故作為難地說道:「不過正如先生所說,通史一書,上下千年,非一二人之力可為。不知先生可有辦法?」

    司馬光反應過來,也大是為難,思慮片刻才道:「不如先把《通志》盡快完成,獻於官家,若得官家賞識,賜予人力物力,則可事半功倍。」

    沈歡點點頭,這是歷史上司馬光本來的做法,說實話,宋人最重治史,連皇帝都極其關注,如果沒有英宗神宗兩代皇帝的鼎力支持,這個世上是沒有《資治通鑒》問世的。歷史上王安石的學生把持朝政後,要把政敵司馬光的書都燒掉,若不是《資治通鑒》有神宗皇帝親筆題名,估計也難以逃脫這個厄運。

    司馬光看了看沈歡,突然問道:「賢侄,今日之會,對老夫多有啟發,看來你對修史亦頗有想法,可否助老夫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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