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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三章 觀念 文 / 孤心書生

.    嘉佑八年十一月,沈歡都在與依然隱瞞著身份的趙仲針打著交道。趙仲針不愧是勤奮好學之人,對《數學總則》裡的概念感到極其新奇,一有疑問,就過來與沈歡交流。而到了月底,沈歡剽竊的《愛蓮說》造成的轟動也淡了許多,至少到嵩陽書院圍觀的人漸漸稀少。

    也在這個月底,從王旁那裡得知,他的奶奶,也就是王安石的生母逝世了。這讓沈歡鬆了一口氣,當然,對於老人家的去世,他也感到難過,這放鬆心情不是為了慶幸,而是對歷史車輪的放心。歷史上王安石本應在這年十月就致仕回江寧,原因就是王母去世他要回鄉丁憂。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王安石見新皇登基半年了,依然還糾纏在病榻上,沒有絲毫作為的樣子,他感到無比失望,才華無處施展,起了退隱的心思。

    之前沈歡見王安石處沒動靜,以為是自己的到來使得歷史軌跡發生了變化,如今只與記憶相差了一個月而已,表明大多事還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因此蹦緊的心情鬆了下來。王安石對於一手把他拉大的母親極有感情,母親的去世令他大是悲傷,一連幾天告假在家。到十二月初,一紙致仕書上交朝廷,朝廷方面對於他的才識還是頗為重視的,一再挽留。王安石以回家丁憂為名,執意要致仕,朝廷上面沒有辦法,只能同意。

    王家本來打算年前就啟程回江寧,不過天氣有變,在十二月初大雪像花瓣一樣,簌簌地下個不停,不單止讓人感覺寒冷極了,就是路面也封住,難以行走。據說整個河北都處於冰天雪地中,道路阻塞。王安石看真的無法行走,只能決定在開封過完年待明年開春再啟程了。

    而隨著年關的到來,開封城中的人又忙碌起來了。嵩陽分院今年的學程也到了尾聲,全院進行了一次檢測,到月中時也就宣佈解學,需到明年再開學了。最後一天沈歡又得別人通知到院長辦公之地一會。他匆忙趕過去,才一進屋,就愣住了,屋子裡除了司馬峰外還有兩個人,正是與他競爭激烈的錢玄、范一農,看著兩人嚴肅的樣子,沈歡心裡一動,像是想起了什麼。

    「見過夫子!」沈歡向司馬峰行了一禮。

    司馬峰呵呵笑著讓他們坐下,先是關心地問一下這學期幾人的功課作業,以及感想之類的話。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末了錢玄代表三人問道:「夫子找學生三人過來,不知有何吩咐?」

    司馬峰沉吟一下才淡淡地道:「想必你等都知道本院有一個貢試推薦資格吧?」

    三人聞言心裡「咯登」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又別過頭去,都明白過來,也許今天司馬峰就要宣佈這個推薦名單了。在座有三人,名額只有一個,誰心裡都不舒服。

    司馬峰又繼續道:「老夫知道,你們三人是本院最優秀的學子,不過名額只有一個,僧多粥少,若著要嚴格選出一個來,老夫也甚是為難。」

    「夫子不必為難。」沈歡趕緊說道,「一切聽夫子裁決,學生絕無異議。」

    「對,學生也是!」錢玄與范一農趕緊表明心態。

    「很好,很好。」司馬峰快慰大笑,「你等既有這個心意,老夫就和你們明說了吧。這次名額之人,本院其他夫子都聚在一起商議過了,共同推出一人,如今都已選定。今日令你們前來,就是為了宣佈此事,至於其他人,就不必聲張了。話先說在前頭,你們三人只有一人入選,至於其他兩人,老夫希望你等不要有什麼心思,你們都是本院優秀學子,就是沒了這個名額,他日科場揚名也都不是難事。」

    其他三人都急了起來,心裡更是緊張,一心等待院長宣佈名單。

    「這個名額經我等推選,決定給予……」司馬峰人也嚴肅了許多,在三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的當兒頓了一下,之後才丟出最後的結果,「學子沈歡!沈歡,就是給沈歡。」

    沈歡欣喜若狂,恨不得大喝一聲,不過司馬夫子最注重儀表,不敢太過張逛,臉上依然保持著平淡的神色,眼神的欣喜那是再也隱瞞不住的,小手都在顫抖,差點要熱淚盈眶,幾個月的努力,終於有了收穫,趕上了這趟末班車,也沒有白費自己多次「剽竊」的成果了。

    「為什麼?」錢玄倏地大聲問了起來,聲震方圓幾米,把其他三人都嚇了一跳。范一農更是奇怪地看著這個對手,雖然說名額不是給了自己,難免失落,卻也不該如此失態才是!沈歡的橫空出世,早就引起了他的警覺,待比才會為書院贏了一場之後,他就感覺到這個推薦名額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如今不過是證明心裡所想而已,失落是失落,卻也不必失態,畢竟以他們的才學,科場考試也不是毫無取士的機會。

    司馬峰皺緊了眉頭:「錢玄,這是由眾多夫子共同推選的,並不是由老夫一人決定出來。沈歡的才學眾人都看在眼裡,最近更是為本院贏得比才會的勝利,品學兼優,這樣還不夠嗎?」他很不滿意錢玄的態度,敗了就是敗了,連這個面對的勇氣都沒有,談何成就大事!看向沈歡,點點頭,還不錯,沒有歡喜得失了態。對於這個學子,他欣慰不已,沈歡的才學為人,令他滿意。

    錢玄瞥了一眼沈歡,冷笑一聲,道:「院長,沈師弟才學高超,就是學生也佩服極了。可若說品質也好……嘿嘿,那可倒未必!」

    司馬峰愣道:「此言何意?」

    沈歡也皺了一下眉頭,難道自己有什麼把柄在錢玄手上?不至於呀,這些日子他除了讀書還是讀書,連這個時代文人士子最喜愛逛的青樓他都沒去過,談不上品質有污。至於旁邊的范一農,發現事態不對了,並不接言,打算今天只看好戲而已。

    錢玄對沈歡冷笑道:「沈師弟,沒想到你如此懂得偽裝,連夫子都給你瞞過了。你做的醜事,難道以為別人一點都不知道嗎?」

    「醜事?」沈歡眉頭皺得更緊了,抗聲道:「錢師兄,小弟自入開封以來,行事謹慎,不敢行差踏錯。說是醜事,難不成師兄打算栽贓陷害不成?」

    錢玄笑得更冷了:「陷害?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好了!」司馬峰拍了一下桌子,大怒不已,今天不過宣佈一下名單而已,沒想到令得兩人在他面前吵鬧,「錢玄,你是不是言過其實了。老夫從來沒聽說沈歡做過什麼醜事。一農,你可曾聽說?」

    范一農一愣,沒想到事情還扯上自己,在錢玄與沈歡身上掃了一眼後,搖搖頭才道:「夫子,學生並未聽過這方面的傳言。」

    錢玄大聲說道:「那只能說沈師弟偽裝得厲害!」

    「證據,老夫需要證據!」司馬峰怒不可遏,除了對錢玄的作態生氣外,還對沈歡有一股未知的怒氣,沈歡是他同窗好友的子侄,也相當於他的半個子侄,對他一直多有照顧,只希望他能成材,不要辜負了好友與自己的期待。若沈歡真做出什麼有虧為人之事來,他該怎麼處理?

    「學生當然有證據!」錢玄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疊東西來,卻是一些紙張,遞給司馬峰,「這是沈師弟的筆跡無疑,夫子。」

    司馬峰接過一看,一些奇怪的東西,仔細辨別,正是沈歡的筆跡,抬起頭來:「錢玄,這是什麼?」

    錢玄答道:「這可要問沈師弟了。」

    「沈歡,這是什麼?」司馬峰問道。

    沈歡此時早就湊上去了,一看卻是之前為周季一家作的記帳表,還是原本,來不及思考,回答道:「這是學生畫的一些記帳表,便於記數的。」

    「想必沒有這樣簡單吧?」錢玄嘿嘿笑道,「夫子,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沈師弟全家都搬到開封城來了。據說花了一百多貫錢買一個院子,價值不菲呢!沈師弟家貧,哪來如此多錢財呢?實情就是他製作了這些表格,拿來與周季父親做了一筆交易,換來兩百貫錢!如此貪利小人,夫子,您說這也是品學兼優麼?」

    沈歡頓時臉色一白,全明白過來,錢玄繞了個大彎,其實還是想拿「交易」來說事,難怪周季說帳表原本失竊,原來是錢玄耍的花樣,此人對交易錢財數目如此清楚,想來早有準備了。如今看來,周家肯定是出了內賊,不然周家父子不會輕易說出這些內幕,又想起交易那天那個家丁小二的背影,難道他是錢玄安排的?若是這樣的話,錢玄心機也真夠深的了,那時候離他「創作」出《水調歌頭》還沒幾天呢!而對方那時即已為今天在做準備了!

    「沈歡,可有此事!」司馬峰變了臉色。

    沈歡想起當日王安石對於這種「交易」的態度,更是絕望,司馬峰比王安石更傳統,想來也理解不了他,只能長歎一聲道:「確實是雲飛兄送了些錢財給學生,學生用來安置老母幼妹了。」

    「啪!」司馬峰拍案而起,一指沈歡,顫抖起來,「你太令老夫失望了,竟然做這些商賈之事,你……有辱斯文,還配做一個士子文人麼!」

    「夫子,學生並沒有做商賈,只是一些……」

    「不許狡辯!」司馬峰感覺要窒息了,最得意的門生做了最令他痛恨的商賈之事,所有的好感都在瞬間消失,好比一個人從高處摔了下來,疼痛得厲害。

    司馬峰感覺力氣都消失了,只能無奈地揮手道:「沈歡……你如此不知自愛,老夫也容你不得了,這個推薦名額,現在就由老夫來撤消你的資格!」

    沈歡歎了口氣,沮喪得緊,自錢玄說他交易起,他就知道這個名額多半不保了,雖說他沒有開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商賈,不過還是做了「交易」,如今更讓人把交易的物件都拿出來做證據,這可比王安石所罵的「潤筆」交易要嚴重得多!心裡大是失落,本來歡喜的心情瞬間轉為悲傷,多日努力,一旦化為流水。他清楚,這個名額今後都與他無緣了。

    「錢師兄,好手段,好手段……」沈歡冷冷地對一臉得意的錢玄說道。

    「好膽!」司馬峰又罵起來,「沈歡,你尚不知悔改麼!不知自省己身,反而責怪他人揭穿你?小人喻於利,君子不言利。你這些年的聖賢書都白讀了麼!」

    沈歡自知與這些古人的觀念有著差別,卻沒想到一點小事都惹出偌大風波,心情鬱悶,對古人的迂腐觀念更是不屑起來,抗聲說道:「夫子,難道你忘了學生初見時與你說的聖言新義了嗎?由是觀之,聖人之言也不盡然就是全對的……」

    「住口!」司馬峰也氣昏了頭腦,見沈歡還敢狡辯,更是失望傷心,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你口放狂言,何來學子風度。此等學生,不要也罷,不要也罷……今日之後,你不必再來了,來了老夫也不認!你給老夫出去,出去!」

    「什麼!」沈歡呆了一下,本來以為丟掉推薦名額算是最嚴重的了,沒想到司馬峰一氣之下要把他逐出門牆,想起司馬峰多日照顧,還有老家伯父期待的眼神,沈歡慌了,企求能留下來:「夫子……」

    「走,走啊!」司馬峰面目都猙獰起來,「你們都給老夫出去,都出去!」

    沈歡還想說什麼,卻給范一農拉住對他說道:「先走吧,等夫子氣消了再說。」

    沈歡迷糊地跟了出來,看著錢玄揚長而去,只覺悲憤難忍,恨不得衝上去揍他一頓,卻又覺身子都沒了力氣,只能喃喃地說道:「離開嵩陽分院,離開……夫子,伯父……」整個人都恍惚起來,心裡只能記住一點:司馬峰把他趕出去了。就算今天是他盛怒之下所作決定,不過這種老夫子,也絕沒有收回所說之言的可能。一個小事能鬧出如此大的風波,沈歡只覺得頭疼欲裂,心裡與這個時代斷裂的感覺更強烈了,很迷茫,也很慌張,不知該做點什麼,又能做點什麼。

    范一農安慰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清楚,迷迷糊糊地出了嵩陽分院,任憑身體徑直往家裡走去。沈歡的精神狀態范一農看在眼裡,生怕他出什麼事,只能跟著送他回家。回到家的時候,沈歡精神依然恍惚,母親與妹妹喚他時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回應一兩聲。范一農在旁邊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之後才告辭而去。

    「歡兒,歡兒……」沈氏緊張地呼喚著。

    「娘……」沈歡只覺羞愧難當。

    沈氏歎道:「歡兒,那日你說此院子是周家所送,娘信以為真,沒想到你卻是……」

    「娘在責怪我,在責怪我做什麼交易,責怪我……」沈歡一個勁地在心裡對自己說著,人更絕望了,只覺這個世間沒有一個人能理解自己。也許,再過幾日,沈節君伯父責怪漫罵的信也該到了吧,或者他親自過來把自己大罵一頓!

    天,要黑了。沈歡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起來,無精打采,恍恍惚惚,一連兩天,沈歡都沒有恢復過來,只知道吃喝睡覺,什麼事都沒做,連母親妹妹都懶得去理了。他腦子就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不想做。又像一片混沌,什麼都梳理不清,又亂又疼。連周季等人過來探看時也不知應對。人更是憔悴得厲害,全身無力,眼睛好像永遠睜不看一般。

    這樣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小蓮兒跑進他的房間,叫了幾聲「大哥」,沈歡都沒回應,閉著眼,軟軟地攤在床上。

    「大哥,大哥!」小蓮兒猛烈地搖晃他的身體。

    「嗯……」沈歡終於回應了一聲。

    「大哥!」

    「嗯……」又是一聲。

    「大哥,我們要走了!」小蓮兒閃著大大的淚珠,哭腔嗚咽,淚珠兒更是簌簌地往下掉落,打在沈歡的手臂上,有一股透骨的清涼。

    「要走……走……」沈歡只懂重複一些語句。

    小蓮兒「哇」地哭起來:「大哥……我們真的要走了……嗚嗚!」

    「要走……要走!」沈歡依然重複著,腦子裡倏地有了片刻的清醒,「走?去哪兒?」

    「回家!」小蓮兒見大哥理會她了,大是驚奇,炮珠子似地說了起來,「要回家了,娘說帶我回家,不再來開封了!」

    「不再來……不再來?」沈歡腦子驚了一下,勉力坐了起來,「什麼不再來?回家做什麼,過年?」

    「不是!」小蓮兒更是欣喜,坐在大哥旁邊,抹了幾把眼淚,「娘收拾東西去了,說你這個兒子太令她失望,要離開這裡,不再過來了!」

    「失望!」沈歡悚然一驚,「娘也要走了麼?」趕緊掙扎著起來,趕出房門去,剛來到沈氏房門口就碰上她,她手上拿著幾個包袱。

    「歡兒,你起來……」沈氏驚喜一下,倏地又收住口,「你懂起來了?」

    「娘,你這是做什麼?」沈歡指著沈氏手上的包袱,奇怪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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