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歡以一篇剽竊而來的《愛蓮說》擊敗了王?的長篇大論《君子論》,這就是短小精悍勝過下筆千言的魅力。而憑著這場勝利,三年一度的四院比才會算是落下了完滿的帷幕,大家各勝一場,皆大歡喜。估計唯一不高興的便是王?此人了,自視甚高的他沒有辦法接受詩文上輸給了一個小他幾歲的學子的事實,這讓自小讓人捧這手心的天才自我開解不了,這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呀!
不管如何說,比才會算是結束了,隨著時間的過去,三天後,開封的天氣越來越冷了,雪也越下越大,冰凍了整個開封,但是沈歡的名氣卻傳得更熱了,大有滾燙之勢。本來之前一首《水調歌頭》給他帶來的名氣弱了許多,畢竟詞寫得再好,也不過一個詞中才人而已,而大宋朝最不缺少的便是詞人!這次的《愛蓮說》讓他的文聲更熾熱了,區區百字小文,字字珠璣,更有成為千古絕唱的語句,這一切,都足以讓一個人名聲大燥起來。歷史上此文作者周敦頤雖然也是一代大學者,不過那是對新儒學方面的成就而言,真正讓他獲得文名的還是這一篇晚年寫就的《愛蓮說》。這就不難想像文人士子對這篇文章是多麼的推崇了。
有此文成為珠玉,本來也甚有成就的《正氣歌》就顯得落寞多了,雖然也有不少人咀嚼出其中味道,不過與《水調歌頭》或《愛蓮說》相比,還是遜色了一籌。總之,沈歡靠著這一篇文章二首詩詞在開封城士子中徹底打下了自己的烙印。「蓮之君子」的名頭就是連不少達官貴人都聽說過。
其中最熟悉他的大官莫過於王安石與司馬光了。王安石自不必說,他大兒子王?比賽輸了,回到家當然鬱悶,自然落入他的眼裡,仔細一詢問,就全明白了。仔細咀嚼,歎道:「?兒輸得不冤,此《愛蓮說》千金難改一字,沈……歡,唉,果真是老夫走眼了嗎?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而王安石的好友司馬光能第一時間知道,功勞還是在他的族兄司馬峰身上。司馬峰感覺越來越喜愛沈歡這個弟子了。又在第一時間寫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族弟司馬光,把《愛蓮說》的全文都附在信上,最後又說:「沈歡此子,愈來愈令人吃驚矣。『蓮,花之君子也』,此語一出,今後君子之論可定矣。『出淤泥而不染』句更是道盡吾等為人處事之宗旨矣。得此佳徒,兄幸甚幸甚。君實以為如何?」
司馬光還能說什麼,他是傳統儒家文人,沒有不喜歡《愛蓮說》的道理,那種人生理想,正是他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對族兄這個學生更是好奇起來,本以為不過寫得一手好詞而已,如今看來,做起文章來也是好手,這等人才,當得一見!當即回信把上次所寫的「一詞既出天下唱」改為「兩詩既出天下唱,一文天成舉世驚」,算是當作對族兄弟子的恭維,最後才說出讓司馬峰找個時間帶沈歡過去讓他一見的意思。
沈歡又再一次成為開封城士子議論的對象,嵩陽分院的門檻再一次被踏破,無奈的他只能躲在家裡,期間只有王旁兄妹來過而已,其他倒是瞞住了。其實沈歡現在最想見的就是趙仲,此人的身份他已經瞭解,周季安排的跟蹤人士很盡職,比才會後不僅跟他回到府邸,還在那裡蹲了半天,把他的身份也打聽出來--淮陽郡王趙仲針。
沈歡當時聽得一愣,淮陽郡王?一點印象都沒有,後來那人又說是當今官家長子。沈歡反應過來,當今官家就是皇帝英宗趙曙!而他的長子……我的媽呀,不就是後世牛氣哄哄的神宗趙頊嗎!沈歡想起來了,宋代皇子總有在準備立為太子時該名字的習慣,趙頊是後來的名字,而趙仲針也就是趙頊的原名。這個時候,趙仲針不僅還沒有被立為太子,就是穎王都還沒有封,只是淮陽郡王而已!
玩笑來大了!沈歡腦子一片混亂,他竟然和未來的神宗皇帝稱兄道弟,最要命的是自己還經常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教訓的模樣,再過幾年他就要上台做皇帝了,會不會記恨這些給自己小鞋穿呀?沈歡感到坐立不安,就是面對王安石時都沒有這份緊張,畢竟王安石再強悍也不過是個臣子而已,而趙仲針呢?那可是未來大宋官家,臣民天子,九五至尊!所謂「天子一怒,赤血千里」,又說「伴君如伴虎」。
沈歡煩惱了兩天,還是沒見趙仲針的蹤影,心兒終於安靜了下來,能更深層次地思考問題了:趙仲針如今只是郡王而已,還不是太子,沒有東宮的嚴格規矩,加上北宋一朝的皇帝都比較親民,也難怪能堂而皇之地跑出來。不過畢竟是皇帝的兒子,安全極其重要,出來一趟也不容易,這也是為什麼一個月才見他一兩次的原因吧。
沈歡想的東西更深奧了:他與王安石鬧翻了,本來以為只能去投靠司馬光,也好抱住一條大腿,為以後官場仕途打下堅實的基礎,如今看來,他們的腿再粗,也大不過成為皇帝的宋神宗--自己是不是要轉換思維,趁此機會,勞勞抱住趙仲針這個大腿呢?畢竟他此時還不是太子,若以後一力支持,怎麼說也有個從龍之功,這對於一個臣子來說,可是莫大的資本!不過心裡又在猶豫,宋神宗可是王安石的鐵桿支持者,自己以後若是附和王安石還好說,若有間隙,估計宋神宗是不會給自己面子的。若全面倒向王安石,估計史書裡佞臣卷裡就有自己的大名了,綜觀整整一部《宋史》,王安石的跟隨者基本上都是奸臣。反而司馬光眾人成為世所罕見的正人君子。當然,從品德上說,沈歡對於這一點是沒有懷疑的。
自己好不容易來這個時代一次,還是保全自己最重要,遺臭萬年的大事還是讓那些傢伙去做吧!沈歡心裡有了決定,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趙仲」的身份,不過只要他不說,自己也裝傻不揭穿,扮豬吃老虎的角色也蠻有意思的。若能以平常身份與他打下交情,也不失為一種好事。雖然說與帝王家之人談交情「很傻很天真」,不過這個鼎鼎有名的宋神宗好像是個比較真誠的皇帝,很重交情,看他歷史上一力支持王安石差不多十年之久就知道了,要知道,以宋代的政治氛圍,王安石的所作所為,足夠殺十次頭了,最不濟也要流放到海南島去吹海風和釣魚。
「唉,伴君如伴虎!」沈歡很是無奈地接受現實,與「趙仲」的交往,可以當作還被他蒙在鼓裡,另外可以多做感情投資,不過卻萬萬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或者說把自己作為他的最重要力量頂在最前面,這些事,還是讓王安石或者司馬光來做吧。自己最保險的做法便是繼續去尋找機會站在司馬光背後,幫他出出謀劃劃策--確切地說背黑鍋的事最好都由司馬光這個強人來做,至於自己嘛,搞搞發明,升陞官,賺點錢,夠滋潤就行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是沈歡給自己的忠告,身在古代一切都很複雜的情況下,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這條路線,怎麼也要走他幾十年不動搖!
沈歡在家避禍三天之後,天一閣又迎來他最盼望的客人--趙仲--趙仲針--宋神宗趙頊。此君能跑出來,明顯很興奮,一見到沈歡就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說道:「沈兄,這次該給小弟看一看那本傳說中的《數學總則》了吧?」
沈歡這次不敢表現得太拒人千里之外,當然,也不敢表現得太親熱,悄悄把趙仲針的手掰下來,微微退了半步,才笑道:「趙兄好學之人,既然已經開口,小弟當然沒有不允的道理。」
「真的?」趙仲針還不清楚沈歡打探清楚他的身份,以為對方讓他的誠意給感動了,喜不自勝。
沈歡從書櫃裡抽出那本《數學總則》,遞給趙仲針,說道:「趙兄,本來雲飛兄輸了比賽,也極欲拿此書回去再次鑽研,不過小弟怕你過來索要又拿不出,因此讓雲飛兄麻煩了一次,再寫了一個副本。這可是原本呀!」這世間最難還的東西不是錢財,而是人情。懂得這個道理的沈歡沒有理由不在這個未來皇帝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賣力。
「哦,真的麼?」趙仲針看不出沈歡的險惡居心,信以為真,大喜過望,一把奪了過來,坐在一邊就翻看起來,和周季當初一樣,書一入眼便傻眼,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沈歡。沈歡早有準備,當即詳細解說起來。趙仲針瞭解基本點之後,又看得入迷了,完全無視沈歡的存在。
沈歡緊緊地看著這個趙仲針,英俊得不像話,年紀與他一樣,應該也是十五而已,眼睛很有神,一身錦衣套在身上,憑添幾分威風。不愧是皇室子弟,這份上位者才有的氣質為他人所不及。他看得很仔細,遇到難題還皺了幾下眉頭,直到弄通才舒展開來。沈歡大是感慨,這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皇帝宋神宗,而自己就坐在他兩步之遙的地方,有若朋友。宋神宗少年時代學習很勤奮,《宋史》說他「好學請問,至日晏忘食」,讀書讀到忘記吃飯,也只有這般大毅力之人才能辦得到。一段時間的交往,也能佐證他確實好學得很,一有疑問就問東問西。
趙仲針翻看了一半《數學總則》,終於停了下來,他與周季不同,周季自小與數據接觸,對這些數字敏感得多,一經指點,觸類旁通,舉一反三,而他學得更多的是宮廷禮儀與儒家經義,對於數字懵懂得很,看了一半,到後面精深一點便覺得吃力了,只能暫且擱下。
他抬起頭,看向沈歡,語氣裡有著激動:「沈兄,此書數字,確實比我等以前所用要簡便得多,內容也頗有意思。君子六藝裡便有『數』之一項,沒想到沈兄竟精通至此,能著述立派了!」
「趙兄難道只看出這些數字簡便而已?」
「難道還有別的用意不成?」
沈歡故作深沉地道:「除了簡便,應該還有明瞭這個作用,而這才是小弟著此書的本意。我大宋財政歲入幾千萬貫,支出繁冗,若以文字記載,既多且繁,更不明瞭,為政者不能一目瞭然;不利於清算,下層者也容易作弊隱瞞。為政之人若配以書上所作列表把數目一一註明,便於統計,收入支出就能一一在目。又因為精簡數少,上層人便於監察,底下人就是想做貪墨作弊之事亦少了許多!」
趙仲針驚道:「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作用!」
沈歡瞥瞥震驚的趙仲針,歎道:「小弟敢說,朝堂之上的三司使每日肯定被那繁冗的數據所愁,還有地方的轉運使,也為難以清查地方數據煩惱吧。可惜小弟如今還沒有功名,非官場人物,不然即以此書獻上。若我大宋記數都以此簡化符號,天下帳目,都明矣!」
不得不說,沈歡的吹噓很有煽情功力,趙仲針聽得大是心動,再翻看一兩眼《數學總則》,更是深以為然,心裡打定主意,此書一定要由他獻給父皇或者當朝執政。不過他不打算向沈歡表明身份,他對於現今兩人的平輩交往很滿意,知道若是擺出身份,這份自由以後就難說了。
「沈兄,此書小弟一時難以明白,不如先借小弟一段時日,由小弟帶回家中鑽研,可好?」趙仲針客氣地說道。
「這個……」沈歡裝著為難,「好吧,誰讓我們兩人是朋友呢!只不過還需小心,不要弄丟了才好!」
「甚好甚好!」趙仲針大喜不已,「沈兄放心,如此寶貝,小弟哪有不珍重之理!對了,沈兄,除了此書,可還有其他著作嗎?」
沈歡道:「趙兄今後會入仕從政嗎?」
趙仲針愣了一下才道:「應該會吧。」
沈歡高聲道:「若為政,能精通此書則成其大半矣!」
趙仲針又是一愣,想指責沈歡誑語,最後遲疑道:「沈兄,可能言過其實了。」
沈歡搖頭道:「一點不為過。趙兄可知為政著最該注重的是什麼?不是經文,也不是詩詞,而是民生。民生者,民之生計根本也。若為生計,日常總也斤斤計較,無非都是為了生存而已,如此不管民事、經濟,都會產生大量的數據,若由一個五穀不分之人來統治這些百姓,何來妥善管理之說!若是精通數據,能為百姓管理生計數據,使之安居樂業,則可為良臣矣。趙兄看此書跋文有云『其包含天地致理,若深學之,輔以治經文,則收事半功倍之效』,非無的放失也!」
沈歡對於這些數字是極其重視的,中國古代有很多發明,清以前一直都領先於世界其他國家民族,但是數字方面就顯得不夠直觀,雖然數學也極其發達,不過太過繁冗了,一看那些令人頭疼的古文數學題,還真夠為難人的。而歷史上王安石涉及大規模商業改革失敗的原因也不無缺少數字的支持。因為數字發展到一定程度,則衍生出商業的平衡點--金融。商業經濟改革,若沒有金融作為技術支持,則難以進行。
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王安石變法最大最高地位的支持者,沈歡沒有理由不讓他重視數字的作用,若能在他年輕時令他有了數字觀念,以後變法了,對於這些數據能有直觀的感覺,想來也不會再做一些殺雞取卵的事了吧。宋神宗什麼都好,就是太急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自小生活在皇室之家,所學都是治國方略,對於民生問題,則缺少最直觀的概念。沈歡希望能在他與王安石打成一片時提前做最大的影響,至於成與不成,則看天數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他以千年學識盡了最大的努力依然改變不了這個時代,也只能認命了。
「這個……」趙仲針雖然也覺得沈歡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十幾年所受的教育觀念卻讓他接受不了,難道不是說以「聖人之言」即可治國了嗎?這個六藝裡最不受人注重的「數」有這般大的作用?
「當然……」沈歡笑了笑,「小弟說的只是一些個人之見而已,若能對趙兄有點助益,則善莫大焉;若趙兄覺得一派胡言,可以視之不理嘛!」他也清楚有些事不能著急,這個未來宋神宗也是比較固執之人,若想以一言即打動他,也顯得太過理想了點。反正以後還有機會,只要在他面前多次證明自己所言是正確的,不難讓他生起信任之心。
趙仲點頭道:「也好,這些問題,小弟也需要思考一番。」
沈歡又丟出一誘餌:「趙兄以後若有疑問,還可以來與小弟切磋一番。聖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小弟也希望能在與趙兄的交往中得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