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連雲城（四）
女裝事件沒有讓含劍太過著惱，他也知道，這次在中州發生一系列變故之後，大家情緒都不算很好，雪梨她們也是想要調節一下氣氛；再說使團要在連雲城裡呆不止一天，補充大船出海所需的淡水、蔬菜和食物，如果用別的什麼方法偷偷進了城，含劍他們三個就只能乾脆早點貓到船上去不下來了。
一行人進了城，艾略克團長帶著兩個人去市泊司行出關公文，其餘人等都先去船上安頓下來。
碼頭上，近距離看到巨大的遠洋帆船，還是給了含劍很大的震撼。船舷高出海面兩丈有餘，側邊塗敷厚厚的黑色膏狀物，不知道是什麼；船艏高聳，上設舵室和船長室；三桿粗大的主桅直插雲霄，白色微微泛黃的大帆折疊在橫木上，中間最高的主桅頂端有了望觀測位；船上緊湊地排著兩層艙室，甲板上隨意盤著粗大的纜繩，散放著水手斧等物。
整艘「貴婦人號」紋飾華麗，船體曲線優美，不愧它的名字，像一個慵懶尊貴的少婦靜靜地躺在海面上；船做工精細，而且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寒冷地帶超過百年的大樹，加以精心的防腐處理。船長布賴恩滿臉自豪地邊介紹邊帶著客人上了船，一旁有法蘭克給他作翻譯——高盧語，不僅含劍他們，霍克傑也不會。
看到熟悉的矯健身手，船長滿意地拍拍給他搭登船板的水手凱裡的肩膀，對著船上大喝道：
「嗨！小伙子們，都給我出來！懶了三個月，小兔崽子們不會連怎麼解纜繩都忘了吧？」
當時高盧使團初到神州，因為再往北就沒有足夠大的港口，船在連雲城停泊下來之後眾人下船坐車。本來每個高盧人都想要去神秘東方的首府，那個叫做「京師」的，可能是世界第一大城市去遊玩一番，可若是船上沒人看護，等他們回來的時候「貴婦人號」恐怕連一塊木板都不會剩下了，於是在三十名水手中抽籤留下了十個人，由大副奇格帶領留守大船。布賴恩船長叫的就是這十名留守人員。
不料船長的大嗓門叫過三遍之後，船上還是沒有任何響動，他覺察不對，眼睛盯著唯一出現的留守水手凱裡：
「怎麼回事？奇格呢？」
船長積威之下，凱裡緊張地一舔舌頭，尷尬道：「這個……今天不巧，大副他們今天上岸去……去那個參加宴會了……」
「都去了？只剩你一個？」
「……是……」
船長咆哮如雷，命令可憐的凱裡「務必在半個小時之內將九個傢伙找回來」。凱裡滿臉的苦惱，一溜煙地去了。
當然這上述對話都是用高盧語進行的，含劍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和有意無意的學習，還只能聽得懂諸如「小兔崽子」、「他媽的」、「混帳王八蛋」等等罵人詞語。之後布賴恩船長連連向使團團長艾略克大叔道歉，連給含劍他們介紹引以為豪的船上設施時候音調都低了八度。
最後給含劍他們安排了船上的艙室，艙室兩個人一間，小得可以，除去狹窄的上下床鋪之後只餘一個人寬的空間，高度也只有一人高多些，壓抑得很，不過含劍想想這是在船上，也就罷了。含劍和小土住一間，司馬秦和霍克傑老頭住一間，柳遠和一名船上的水手一間（布賴恩本來的安排是讓司馬、柳二人一起，含劍雖然覺得最近兩人之間沒什麼火藥味，還是把他們分開了——含劍很害怕，讓這兩個人天天在一起，說不定明天一早就只有一個人活著出來了呢！）
至於小露、若水和雪梨三個女孩則擠在一間船艙裡。含劍本來還害怕他們幾個各有各的心眼相處不來，不料見她們放下行裝就有說有笑開始動手裝點這個臨時居室了，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留守的水手們過了足足有有一個時辰，也就是高盧人所說的兩個小時才回來，個個滿身酒氣，領頭的奇格更是醉得不省人事。這時候艾略克團長和伊蓮娜已經辦完通關手續回來，大約又是一番訓斥，不過這時候一幫醉鬼已經被拉到各自的臥艙裡面去了。負責翻譯的法蘭克因為此事頗為丟臉，支支吾吾的語焉不詳，含劍他們因為事不關己，也就收起好奇各自回房。
入夜，海港裡的風聲海浪聲不絕於耳，但「貴婦人號」船體龐大，只是輕輕搖晃。餘人一日勞累都早早入睡了，只有含劍做完每天例行的練氣功課後，想到此時處境，即將進行的遠航，遠在家鄉的父母，以及不知去向的黃楠，心潮起伏，一時間難以入睡，索性穿衣起身，走出艙外。
甲板上淡淡地灑了層月光，含劍正看著夜色發呆，忽然聽到頭頂很高的地方有人叫他的聲音：
「嗨，卡米拉小姐！」
該死，又有人把自己當作卡米拉了，不過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抬頭看時，含劍發現主桅上高高的了望平台上有人和他打招呼，月色雖明，可隔得遠了，又是從下往上看，瞧不清楚是誰。含劍稍一猶豫，往主桅上雙手互攀，很快爬了上去。靠近近了望平台之後，才發現上面的人是一名認識的年輕水手。
「啊，對不起，是蕭先生……還沒有睡覺？……」水手神州語不怎麼樣，打著手勢問道。這水手名叫馬丁，大概是整個使團和水手裡面年紀最小的，只有十**歲左右，是跟著使團去京師的水手之一，含劍加入他們一行之後十幾天下來，也算認識。他和別的水手不一樣，聽說含劍是「東方魔法師」後對他十分尊敬。
「不要叫我蕭先生，叫我含劍，或者蕭都可以。」面對高盧人裡面難得的一個崇拜者，含劍充做老成的樣子，拍拍他肩膀說道，「怎麼，今天輪到你值夜？」
見馬丁雖然穿著厚厚的大衣，在瞭望台上刺骨寒風中還是佝僂著身子的難受樣子，含劍拍了一個御風陣法在他身上。馬丁立刻覺得寒風大減，渾身暖和許多，羨慕地道：「魔法師……就是好啊……」又道：「今天他們上岸喝酒的事情，伊蓮娜小姐很惱火。他們在我們不在的時候，每天都去喝酒，不知道哪裡來這麼多錢……」
含劍心中一動，問道：「這個……伊蓮娜小姐到底是什麼來歷，好像在使團裡權利很大的樣子？」
「……伊蓮娜小姐很美麗……她是生命女神最虔誠的信徒……」
關於這一點，馬丁知道得本來就不清楚，再加上語言溝通上的困難，含劍聽了個稀里糊塗，正待追問，眼睛餘光忽覺下面一個影子一閃，似乎有什麼動靜。
含劍微微一驚，再定睛往下仔細看時，那個身影已經不在甲板上，右側船舷邊靠近碼頭方向的海水裡有一個水花。見身邊的馬丁毫無反應，問道：
「馬丁，你剛才看到甲板上有什麼落到水裡了嗎？你看右邊的水花！」
年輕的水手吃了一驚，說道：「沒有看見……您通過魔法發現了什麼嗎？」即使是在高盧，魔法師在不瞭解的人心目中也是無所不能的，就像含劍出生的小村子裡的人對術士的看法一樣。不過這也表明，剛才那個身影真的很快，幾乎瞬間就穿過甲板落入了水裡，若不是含劍提醒，馬丁還以為那個水花是水裡的魚躍起造成的呢。
含劍安撫住吃驚而激動的年輕水手，又細細觀察了一陣一下右舷海面，發現黑咕隆咚一片很難看清，附近碼頭和岸上也靜悄悄沒有人爬上來的蹤跡。
「也許是我看錯了。」含劍說道，「已經很晚了，我回去休息了。」
兩人道別，含劍手腳並用地爬下桅桿，又往右舷轉了一圈，然後回艙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