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州這紛亂的十個時辰裡,每一個人所見、所聞,都是片面的影像,含混不清的訊息,只有一個人,自始至終掌握著整個事態的發展,始終瞭解著這個城市裡主要幾個角落裡發生的事情,至少現在他是如此認為的,而且,一切都在良好地按照他的意願進行著。
為了這十個時辰,他來中州這個令他十分不喜的地方已經三個月了,在這三個月裡面,他精心編織了一張消息之網,不惜使用許多難得的陣法器材,讓每一個角落裡的消息能及時傳到他所處的隱秘所在;他計算著各個方面的反應,將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人和事都充分使用起來。
這個人已經不再年輕,而心中對權力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強烈了。
「大人,衡園的新消息。」一個下屬恭謹地行禮,遞給他一張紙。中年人拿過紙,快速地掃了一眼。
「哦?衡園果然有後路!……哼哼,想想也是,黃源那謹慎小心的性格,還有黃初這老狐狸在,沒有萬無一失的準備,怎敢一起來中州地盤!這次讓黃氏經營了數十年的秘密露了底,他們怕也是很心痛吧……查清楚了沒有,地道出口在什麼地方?」
「還沒有查到,屬下無能,上次傳聲陣設置不慎的事情,讓衡園裡規矩嚴了許多……」
「嗯。今後千萬要謹慎,用人不得力,不如不用!」中年人踱著腳步說道:「另外,做事先用腦子想一想,地道走向一定要伏在衡園裡的人去探的嗎?術士所做的透視陣、回聲陣,你當只能變戲法和給那些在戲台上鬼哭狼嚎的人用的麼?」
那下屬一愣,低頭應道:「是,屬下愚笨,馬上去請教術師先生。」
中年人哈哈一笑,心中卻想,那次傳聲陣被覺察到正是故意所為,好讓黃氏將人手收縮,才能在事發後不久就能將他們的耳目一網打盡,只是其中關竅,不足為這個腦袋少一些拐彎的手下知道罷了。
重重帳幔透過來的日光已經昏暗,他在桌前坐下,捻亮一盞陣法燈。紫檀方桌上鋪著一張精細繪製的中州地圖,可以看到衡園所在的西南角上畫著數個鮮明的符號;但中年人的目光此時卻盯著另一個方向,西面的城門口附近,一條不大的街巷某處,重重地畫著一個交叉!
衡園外,雙方的人馬陷入了僵持。
要論實力,司馬家族的人無論從人數還是形式都佔著絕對優勢,且不說目前接近二比一的力量對比,和司馬家正在調動的更多人力,即使黃家衛兵能不顧傷亡浴血奮戰得脫,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整個中州的防衛力量,和從這裡到江州地界的一千里路程!
但就在這樣的絕大優勢下,司馬家目前的領頭人物六長老司馬河卻被一個三十餘人的箭陣遠遠地以一個看起來可笑的情形挾持了。
司馬河身邊的一名衛士,身形微動,想要攔在他面前。他是當時護衛司馬海的五名衛士之一,自從家主遇難之後,雖然家族還沒來得及對他的瀆職施行懲罰,他自己就一直在自怨自艾中度過,此時見六長老有危險,想也不想就上前去。只聽得錚錚幾聲,七八支箭矢向他射了過來。這衛士格擋躲開了多數,但仍有一支避不開去,手臂著箭處一片烏黑。那衛士記得箭上有毒的話,一咬牙,揮刀將左臂砍下。
司馬河見到羽箭飛來,嚇得魂飛魄散,一交坐倒在地上,直到箭飛過身邊後才知道目標不是自己。他狼狽站起,見那妄自行動的衛士正摀住鮮血噴湧的斷臂處,怒從心起,拔劍刺入了絕無防備的衛士胸口!
司馬河拿出手帕,擦乾劍上血跡,避開了衛士臨終前委屈憤懣的眼神,高聲道:「黃兄,萬事好商量,其中若有誤會,不妨慢慢解釋,請將弓箭手……」
「嘿嘿,數百帶甲之士圍我衡園,可是中州待客之道?我黃氏百餘性命皆在刀口,怎敢輕易鬆懈?到了玉石俱焚的時候,也少不得請河長老與我等同行了。」黃初冷笑道,也不知作了什麼暗示,又有十名弓箭手從圍牆後站了起來,手裡卻是能夠弧線拋射及遠的長弓,箭頭所指方向,仍然是司馬河等人,有這些長弓出現,司馬河更不敢輕動了。
「河世伯若不把軍士撤下,就別想移動一步!」黃初身邊的黃琪淡淡地說道。
「這個……」司馬河額頭冷汗不斷流下,終於說道:「巡捕隊,撤下!」
在場的司馬家眾人早就對司馬河的膽小怯懦表現深感羞愧,聽得他在黃家威脅之下竟要撤去包圍,更是恥辱。司馬秦拔刀正欲說話,被身後的司馬江一把抓住單刀,低聲說道:
「秦兒,撤下隊伍,去附近要道上警戒!」
司馬秦卻聽若不聞,憤然道:「三伯,六叔他……」
司馬江背對著司馬河,神色微黯,厲聲說道:「司馬秦,還不聽令!快撤下。」
司馬秦呆立半晌,默然揮手示意手下撤去包圍,之後忽然大喊一聲,扔掉了司馬江交還的單刀,發足狂奔,聲音遠遠傳來:「三伯父,恕侄兒不奉號令,這個勞什子巡捕隊長,你還是另選高人吧!」
十一名城防領的官兵押著兩名犯人快速前進在一條僻靜的街巷上,不多的幾個行人也因為士兵的出現躲到了房屋裡面。在這個混亂的日子裡,普通百姓最初還帶著好奇的心情注視著城裡的響動,但等到越來越多可怕的消息和血淋淋的事實出現在面前之後,看起來恐懼開始籠罩他們的心靈。
姓林的軍官沒有太注意街道和平時的不同,他還沉浸在捉到重要人犯帶來的激動和喜悅當中。九天仙樂會發生刺殺事件的時候他並沒有在場,聽斷斷續續傳過來的消息說,這個刺客武藝極高,當時廣場上數百名士兵都沒有攔住他從容逃走,之後又和大舉出動的各路追兵在城裡捉了一夜的迷藏……但他終究被自己拿住了!
軍官自動忽略了刺客是在什麼樣的狀態下被俘這個關節。還有,那個刺客同夥,雖然年紀小小,卻也不簡單,令花和隨後快馬傳遞過來的消息表明他一個人用什麼奇異方法擋住了數十名好手,讓刺客在幾乎陷入重圍的時候再次脫逃!也許這些有同僚為掩飾自己無能而做的刻意誇大,但這不正好讓自己的功勞彰顯麼?
「呲……」
忽然之間,街邊不知哪個窗口裡扔出一個圓筒狀物體,甩到地上後開始冒出一股濃烈的黃色煙霧,隨著風向迅速散了開來。
軍官和那幾個士兵還渾然未覺,含劍卻看到地上第一縷濃煙的時候就悚然警醒,急忙閉住了呼吸。
那煙霧,竟是和昨晚含劍所見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