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官兵和劉重遠悶哼一聲,先後倒地,含劍雖然已經閉住了呼吸,也裝做被迷暈,倒在了一個肥胖士兵的肚子上,趁著倒地的勢頭還用力一聳,將胸口所佩玉劍從衣領中甩了出來。玉劍一離胸膛,含劍立時感到胸中憋悶更甚,左肋下內傷處更是隱隱作疼,但真力流轉大大加速。他不動聲色地試了試,還是掙不開被縛的雙臂。
不出含劍所料,這陣迷煙尚未散盡,兩名身材瘦小的蒙臉漢子從附近的窗口跳下,直奔這邊而來,雖然是白天,也不須防備什麼人發現,兩人還是手腳極輕,分明是做慣了隱秘勾當的老手。含劍眼睛微閉,只露出一絲餘光瞄著那兩人。
兩個蒙面人顯然沒有料到還有人沒被迷暈,一人徑直走到含劍身邊,另一人卻向劉重遠奔去。走到含劍跟前的那人俯下身去,翻過含劍的身子來確認了一下,而後竟然向他衣衫的口袋摸去!
含劍此時頭臉朝下,微微抬眼瞟了另一個身影一眼,發現那個人也是在摸索劉重遠的衣袋,心中大奇:難道這兩人不過是剪徑小賊?
蒙面人終於摸到了含劍衣袋,含劍隔著衣物感覺,他竟是往衣袋裡面塞什麼物事!
忽然間變故突起,先前明明暈倒在地的劉重遠身形一弓,頭狠狠撞在另一人的腦袋上!含劍不及多想,也奮力一個翻身,將身後那人也死死壓在身下,兩腳抵住那人雙肩,不讓他雙手能有什麼動作。含劍本不知對手實力如何,為了一擊必中,用力奇大,還準備了數個後著,不料那人力量卻是弱得出奇,慘叫一聲,毫無力氣地掙扎幾下,逕自暈了過去。
這時候迷煙已經被風完全吹散,劉重遠站起身來,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他適才雖然屏氣及時,頭還是有點暈,對這迷煙的效果不禁駭然。踢了地上被自己猛撞了一頭的蒙面人一腳,那人一動不動,低身去看,口鼻流血,胸口呼吸全無,卻是死了。
劉重遠哼了一聲,又往昏迷了的林姓軍官後背上狠踢了一腳,那軍官雖是在昏暈之中,吃這一腳,口中也流出了鮮血。他欲待再踢,忽覺這些人不過是奉命行事,即使殺了他們也是無濟於事,此舉甚為無聊,便停了腳。試著掙了掙手臂所縛繩索,沒有效果,反倒讓受傷的肩膀一陣劇痛。想到受傷由來,劉重遠忽然心頭火起,怒目圓睜,一步一步走向含劍。
就在這條街道,離含劍他們不遠處的一間房屋閣樓裡,一雙眼睛盯著街面上發生的一切。本來那兩個黑衣蒙面人按計而行,一切正常,這人甚至忙裡偷閒摸出了吃食,到劉重遠和含劍忽然暴起制住兩人,才讓這人大吃一驚,叫聲不好,急忙在身邊尋找什麼。
「喂,喂?」那人終於找到了傳音陣,卻發現裡面怎麼也出不了聲音。
含劍頭枕著黑衣人的肚子,見到劉重遠慢慢逼近,眼露凶光,情急之下用力張口,終於將貼在嘴上的膏藥掙脫,上嘴唇破裂出血,一陣生疼。他危急之中也顧不了這許多,喊道:
「且慢!」
劉重遠惡狠狠說道:「小子,還有什麼話說?」
「你不姓劉!」
含劍脫口而出這一句以後,腦中急轉,使勁回想自己為什麼有這個念頭。這想法似乎是不經思索,靈光一閃,突然出現在他腦海裡的,但其中必然有所緣由……含劍忽然眼睛一亮,說道:
「你姓柳,是中州柳氏的後人!」
一剎那間,驚訝的表情出現在劉重遠的臉上,緊握手中的闊劍也有了一絲顫抖,整個人幾乎呆住。含劍見狀,知道自己猜中,暗叫僥倖。他不敢作出太劇烈的動作刺激對方,用手肘支撐著身體慢慢起來,嘴裡說道:
「柳氏數百年前曾經權傾中州,卻不知為何一夜間煙消雲散,現在想來,顯然是後來獨霸中原的司馬家搞的鬼,怪不得你對他們有如此深仇……」
含劍憑著自己先前所知道的一鱗片爪和現實聯繫起來,猜測「劉重遠」的身世和與司馬氏的過節,竟和事實大致相符!此時雙方都被縛雙手,但兩人一立一臥,若是劉重遠追究前面的事情動起手來,形勢對他大為不利,說這些的目的,不過是拖延一點時間來給自己恢復力氣,麻痺敵人。含劍說話間眼角亂掃,連逃跑的後路都看好了。
但對劉重遠來說,突然之間聽到有人說破了埋藏在他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無數思緒紛至沓來,呆立半晌,竟然歎息了一聲!含劍還以為自己聽錯,見這平時冷峻凶殘的嶺南凶虎這會兒口中喃喃自語,眼角泛紅,才自相信,連忙趁著他發呆的機會看準了一個士兵手中的單刀,將捆綁自己雙手的繩索湊上去割斷。
「小子,你是怎麼知道我柳家的事?」身後傳來劉重遠的問話。含劍猛蹭幾下,將繩索割斷,迅速奪單刀在手,還從手鐲裡取了個紙符捏著;卻見劉重遠也已經弄斷了繩索,不知從哪個押送的士兵手裡拿回了他的闊劍。
「哼哼,不必緊張,我現在對報復你這卑鄙無恥的小子已經沒什麼興趣,」劉重遠說道:「不錯,我是中原柳門的後人,單名一個遠字!一百二十七年前,司馬氏欠下的債,昨晚終於還了一半!」
「哦,柳遠?你是貴族?」含劍依稀記得雲山真人那本筆記上所提到的柳氏第一高手名叫柳志成,並非標誌著貴族的單名。
「當然!我柳氏位列十大世家的時候,司馬家還不過是個中州土財主,暴發戶而已!」劉重遠,不,應該叫柳遠,說起曾經的家族容光,一向冷峻的眼中也顯出了驕傲和陶醉:「我族人一向溫文謙禮,從不使那卑鄙勾當,才會被司馬氏背後捅了一刀……」
含劍從昏迷的士兵手裡找回了自己的辰光長劍,心中大定。他隨手丟了單刀,撇撇嘴說道:「我聽人說神州立國的十大顯族,有魏、冷、姬、黃什麼的,怎麼從沒聽說過柳氏?可見你家的世家稱號也是用什麼手段搶來的,大家彼此彼此,大哥別說二哥。」
柳遠怒道:「呸,你一個平民小子,又知道什麼!十個世家顯族的位子,是神州開國大帝立下的規矩,有功有能之族進,無能無德之族退,上千年傳承下來各有進退,有什麼稀奇!我家祖訓,厚德第一,和那些只知道爭搶地盤,眼睛只在錢眼裡的貴族大不相同,若是神州各大世家都像……」
含劍終於忍不住撲哧一笑,停了在兩個黑衣蒙面人找迷煙的摸索,從手鐲裡拿出一本顏色深黃,形貌古舊的薄薄冊子,正是他從山洞發現的雲山筆記,遞給柳遠,說道:「你柳氏怎麼取得貴族稱號我不知道,但要說柳家溫文謙禮,厚德第一,從不使那卑鄙勾當,嘿嘿……你看看這個,就從第一頁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