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容我再想想
天空湛藍湛藍的,在強勁的東南風的吹拂下,幾乎不見一絲雲彩,空曠而高遠。微微瞇著眼,懶懶的躺在山頂的草地上,頭枕著婉兒的腿上,鍾陽嘴中咬著半根草,愜意的哼著只有自己欣賞的小曲兒。
胡方站在不遠處,目光看到這邊時,面上不時的閃過一絲鄙夷和不齒。這般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偎在女子腿上,實在是大大的有辱斯文。那個什麼鍾公看起來也當是個讀書人,竟毫不在意的做出這般舉動,於他而言,實在是難以理解和接受的。
踱步走近崖邊,手搭涼棚,努力向東阿縣城方向看去,唯見陣陣煙雲升騰,但由於隔著甚遠,卻是怎麼也看不清楚。
想起自己一家老小盡在城中,胡方心中不由一陣的煩亂。兩隻手緊張的相互握了握,忍不住回頭向鍾陽那邊看去,面上現出一份猶疑。
那人這般不著調,偏偏聽著程昱話裡言外的,似是對其大有推崇忌憚之意,也不知究有幾分本事。眼下自己走不得進不去的,這可不是急死人了嗎。有心去問問那位透著奇異的主兒,但看那位眼下的模樣,卻讓他委實羞於啟齒。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卻是聖人所訓,如眼前模樣,又讓他怎麼好往前湊去?
踮著腳再次遙望了望遠處,眼見那邊煙雲更盛,心下終是難耐,低頭沉吟一下,咬了咬牙,驀然轉身往鍾陽身前走去。
到得離著尚有幾步遠的地方,將身子微微半側,遙遙拱手喚道:「咳咳,鍾公請了。咳咳咳,鍾公,鍾公,本官胡方求見。」
暖暖的太陽光照在身上,四下裡一片靜謐,頭枕在婉兒柔軟的腿上,鼻端滿是淡淡的清香盤繞,一個身子便懶懶的幾欲睡去。鍾陽正自舒服著呢,忽然聽到胡方的喊聲,不由的微微一愣,側頭看去,卻見那位胡縣令面色尷尬,一個身子半轉不轉的,只將雙手抱拳對著自己這邊,那頭卻是扭向一旁,口中尚自不迭聲的叫著,心中不由驚奇。
側身轉頭而起,手肘支著地上,口中不由笑道:「我說胡縣令,你這是擺的哪門子造型啊?有啥話你就說唄,咱倆現在不正面對面嗎?還求見啥啊。」
胡方眼角餘光瞟過,見他終是肯從那女子腿上起來,這才長吁出一口氣來,轉身正容長施一禮道:「公自與夫人高臥,雖無遮蔽,方豈可因之而無禮耶?守禮而求,聖人之訓也。」
鍾陽聽的一呆,微微蹙了蹙眉頭,只覺此人迂腐透頂,言語大是無趣。自己不過是在婉兒腿上枕了枕,他言中便似好像大逆不道一樣,真是讓人無語的很。
眼見胡方此刻仍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那眼神卻是絕不肯向上半分,不由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得得得,你說吧,到底啥事兒?」
胡方這才再次躬身道:「本縣聽程公所言,鍾公當是智者,眼前下面不聞半分訊息,我等究要在此等到幾時?不知公有以教我否?」
「哦?」鍾陽聽胡方問起這個,心中一動,忽的來了興致。饒有趣味的上下打量打量他,眼珠兒轉了轉,忽然歎道:「唉,胡縣令啊,你這可是白問不是。你們那位程公打發人手將咱們一併送到這兒了,等到幾時那可是他說的算啊,你又來問我的什麼勁兒?我就算有萬般算計,你們不點頭,我又能咋辦呢。」
胡方聽的先是一呆,隨即心中一動。他本是官場中人,那揣摩人心思的功夫自是一等一的。鍾陽只說自個兒說的不算,卻沒說他沒辦法,可見定是心中有計,要的不過是個由頭而已。那程昱跟薛房明顯看不起自己,自己何不藉著眼前這人想想辦法,好歹求個主意,勝過在這兒苦等。
他心中想的明白,隨即正容道:「鍾公差矣,程公無外乎是擔憂你我的安危罷了,眼下既是難以知曉具體情況,這兒自有本官做主,公但有主意,不妨說來聽聽,這般枯等,可是急煞人也。」
鍾陽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眼見胡方終是抬頭看來,急忙耷拉下眼皮,不經意的道:「這倒也說的是,咳咳,其實呢,這兒風光秀麗,咱們便多呆上一會兒也是無礙的。只不過這種好地方,人太多就顯得煩躁了。胡縣令啊,你看是不是讓各位差役大哥都往下面山坡歇息下,咱們便再等上一會兒,要還是沒有消息再討論其他好不好?」說著,抬眼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胡方正自詫異他前言不搭後語的,忽然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鄂,轉頭看看四散在周圍的兵丁,瞳孔猛地一縮,若有所悟。微一沉吟,慨然點頭道:「先生說的有理,且待方去安排就是。」說罷,自往那邊領頭之人處走去。
鍾陽笑瞇瞇的看著,眼中卻是掠過一道奇光。婉兒不明所以,只是看著這個郎君嘴角處微顯得意的笑容,心中不由暗暗歎息,已是先自為那位胡縣令開始默哀了。自己這位郎君每次算計人時,便會帶出這幅模樣,現在不知又想出什麼輒來,只怕那位胡縣令有的虧吃了。
不遠處胡方與幾個士卒說了一番,那領頭之人面現為難之色,只是胡方終是官身,顯然不敢違拗太過,略帶悻悻的看了這邊一眼,轉身招呼著一班士卒轉身往上來的山路下走去。這裡上下只一條路,只要在下面看住了也是一樣。以程公之地位,尚自維持著面上的事兒,自個兒人微言輕的,卻是不好真個得罪了縣令的。
笑嘻嘻的看著胡方將眾人打發下去,對著正自滿面疑惑之色走來的顏氏兄弟使個眼色,讓他們莫要多問,這才起身迎上胡方,呵呵笑道:「胡縣令果然睿智,嘿嘿,這些人離開視線,咱們才好施展手段。」
胡方微微歎氣,輕輕搖搖頭,歎道:「公便休要取笑了。某這縣令做的也是窩囊,既要圓了上官的指派,又要敬著縣中大戶,哪還有半分縣令威嚴?此番形同軟禁,方豈不知?唯事事掣肘,不敢不從耳。公究有何妙計,此番可直說了。」
鍾陽聽他所言,微微一愣,不由有些可憐他。只是眼下卻不是當濫好人的時候,這胡縣令此刻跟自己綁在一條繩上,自是姿態低的很,但若是一旦戰事底定,回了那縣城府衙,那可又是一縣之主了,不說那縣事他自己也說要瞅著程昱薛房等人臉色,就算他自己安逸了後,只怕跟自己這個一介布衣,也絕難再這麼和顏悅色的說話了。這般根據環境而變換角色的事兒,鍾陽後世沒少經歷,心中自是有數。
「啊,哈哈,胡縣令太謙了。怎麼說你也是一縣之主啊,放心吧,等戰事一過,你守土有功,眼瞅著就是步步高陞的好事兒,這裡便再是鬱悶也與你無關了啊。來來來,你聽我說啊,你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鍾陽眉花眼笑的壓低聲音,低低的在胡方耳邊說了起來。胡方先是微微蹙著眉頭聽著,只是越聽面上越是驚訝,到了最後,滿是驚駭之色,等到鍾陽說完,不由探頭看看懸崖下面,使勁嚥了口唾沫,顫聲道:「公。公當真。當真有把握?那。那京裡之事?」
鍾陽笑嘻嘻的拍拍他肩膀,寬慰道:「安了安了,你只管放心就是。我辦事向來穩妥,要是沒萬全的把握,可不也是將自個兒小命兒搭在這兒了嗎?至於京裡嘛,我說了,只要機會合適,必然給你安排的妥妥的!怎麼樣,胡縣令,可是拿定主意了嗎?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啊。」
胡方滿頭大汗,抬手召來自己貼身家人過來,扶著他再次往下面看去。這裡的山崖倒不險峻,不過往下幾丈處便是一處斜面,一路延伸下去就是大片的林子,林子外便是大道了。
山風吹過,胡方只覺身子搖晃,竟似要跌了下去一般,不由的輕聲驚呼一聲,急忙收回身子。手顫足軟之際,怎麼也是站立不穩,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出老遠,在幾個家人的攙扶下,緩緩坐倒,一邊抹拭著滿頭的冷汗,這才目無焦距的喃喃道:「容我想想,且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