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念叨
程昱心中雖驚,面上卻是沉穩如常,目光冷冷的在眾人面上掃過,待到眾人不自覺的安定下來,這才轉向那個傳話的士卒問道:「你且細細說來,如今城中究竟如何了?那衛質雖有家丁,然數不過幾百,安有滿城皆亂之理?」
那士卒急促的喘息著,聽聞程昱問話,連忙躬身回道:「稟程公,那衛質只是內應,城外此刻正有鉅平賊人佘毒所部兩千餘人,正和著他的家丁自東門而入。幸得眾兄弟拚死攔阻,才堪堪將其擋在內城外。只是此刻,那東門卻是完全失了,南門處也是要守不住了,還望程公早早定奪!」
程昱聞言,目光一凝,不待說話,旁邊胡縣令已是顫聲道:「某家小可移出了嗎?速速回去,令人將某家小從北門移出!我便說了,這裡賊子非是咱們這點兵丁可御的,偏你們非要回來,如今可好,空費許多軍資,便破了王度又有何用?這城還是棄了吧,早早向朝廷報急才是上策啊。」
程昱聽的大怒,目光森冷的望了他一眼,轉頭面向臉上陰晴不定的薛房冷聲道:「薛公是何主意?可也要如縣尊般棄城嗎?嘿,我料賊人既然來了,只怕多半不會只在東門處勾當,如今之計,賊人遠途奔襲,欺我不備,必然持著一股士氣而已。若能據內城受之,待其士氣一挫,必有變數。屆時,乘其兵動而擊之,賊可破也。是去是留,二公自可奪之!」說罷,昂首而立,冷然旁觀。
胡縣令聽聞程昱說外面也不安全,頓時大恐,那棄城的話是不說了,但要他進去守城,卻怎麼也是不敢去想,戰戰兢兢之餘,只是可憐巴巴的望著薛房,等他拿個主意。
薛房目光閃爍,他本是豪強出身,一身家當未嘗不是年輕時靠著見不得光的手段而來,頗有幾份武勇,否則,也斷不會被程昱一說便動,一起去打那王度了。其中固然是心恨王度使然,但那份睚眥必報的狠性也是個中緣由。
此刻,聽程昱說的硬氣,暗料那胡縣令不是本鄉之人,自可帶著家小外逃。若能逃的出去,不外乎再花些銀錢,重新謀得一地,繼續他的作威作福的日子。但自己根便在這東阿,若是失了這處基業,以自己年近五十的年紀,只怕再想起來,卻不是那般容易的了。
想到這兒,目光中凶光一閃,已是瞬間便下了決斷。猛然抬頭看向簌簌而抖的胡縣令,獰笑道:「嘿,縣尊身為一縣之主,身負我大漢朝廷守土之責,怎能有棄城之想?某生於斯長於斯,保家衛國,更不敢輕言棄之。如今賊至,唯有死戰耳,便請程公居中謀劃,我等必聽令行事,退賊保家就是。縣尊,汝意下如何啊?」說罷,兩眼只是盯著胡縣令,一隻手卻是按上了腰畔的兵刃之上。
胡縣令被他如狼般的目光盯著,心頭一陣的大恐,眼見他面色不善,周圍眾人又多是鄙夷之色,心中雖是怕的要死,這會兒又哪裡還敢有半個不字。兩腿如同打擺子一般,顫抖著嘴唇囁嚅了半響,終是慘然點頭道:「如。如此。便。便依得。依得諸公。諸公就是。只是,只是。本官。本官實在不諳武藝,這。這退敵廝殺之事,還。還望。還望。」他說到這兒,身上如同被掏空了力氣一般,再也接不下去,只滿頭的汗水涔涔而下。
程昱目中閃過一絲鄙夷,面上卻大為緩和,接言道:「縣尊身為上官,自當坐鎮安全之處指揮就是。這退敵廝殺之事,如何敢勞動玉趾?嗯,這樣吧。」說到這兒,忽的回頭來看鍾陽,微微一笑道:「且由鍾公陪同縣尊一起,且往後面渠丘山上紮住。以鍾公手段,自可保的縣尊無礙。只不過,縣尊家小,如今卻是實在難以搬動,且等退敵後,再來相會就是。這般安排,不知縣尊可滿意否?」
胡縣令啊了一聲,轉眼看向正自傻住的鍾陽,渾然不知怎麼竟安排這麼個小子來跟自己一起。這人不是說是那在河邊縱火的嗎?聽說險一險就葬送了原本出去打王度的大軍呢。就這麼個人,不直接喀嚓了就已經是寬容了,如何還要用他?難不成,是這程昱想要害了自己性命不成?但便要害自己,卻又如何費這許多手腳,直接逼著自己上陣豈不更是名正言順?
他想不透其中道理,只是愣著嘀咕。鍾陽卻是在一邊聽的傻住。這程昱,咋就把自個兒算上了呢?你們這兒打死打活的,又關老子個屁事啊。你們打你們的,老子趕老子的路,你們人腦打出狗腦來,乾哥屁事啊。也不問問我,就這麼直接就安排上了,老子憑什麼要聽你們的啊。
他心中忿忿不已,好在卻是機靈至極。眼見這些人面色不善,將自己幾人圍在中間,小命只在人家一念之中,這才沒有直接翻臉暴怒。只是也全沒想到自己現在其實只是人家的俘虜,更是不知他那一把火,險險沒將人家全數葬送了。聽著程昱老神在在的安排完了,傻了半天,這才在胡縣令狐疑的目光中大叫道:「停!我擦的,我說,那個,咳咳,程昱兄是吧,你看哈,你們這兒這麼忙,話說我也不閒呢。我看這什麼陪同這位縣尊往那個渠什麼丘什麼山的駐紮的事兒,還是你另換人吧。你們呢,趕緊去裡面把那些個賊子幹掉,大家也好早早洗洗睡了,多休息休息。我呢,天生勞碌命,還是趕緊趕我的路去。那,你放心,賊人們不是從東面來的嗎?我這兒趕路卻是往西邊去的,絕不會洩露你們的軍情的是吧。那個那個,嗯,我看就這樣吧,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就此分手好不。等到日後有緣,你我再聯袂夜話,秉燭夜談,把酒言歡。嗯。」
他絮絮叨叨的一通說,只道自己已然是放低了姿態,很是給面子了。但說完後,卻見眾人俱皆是一副看到怪物般的目光看著自己,說著說著,便不由的接不下去了。
「你這賊痞,前次險險沒一把火毀了某的大軍,今程公大度,許你活命,只讓你陪同縣尊躲避,竟還要這般囉嗦,可是要試試某之刀劍利否?!」
便在他吶吶停下之際,旁邊薛房已是滿腦門子黑線的不耐起來。一手按上腰畔佩劍,嗔目對他大喝了起來。
鍾陽嚇了一跳,聽到薛房吆喝,這才知曉原來那把火惹下了禍事。正待要分辨一二時,旁邊顏氏兄弟卻是不樂意了,兩人猛地上前一步,左右一分,將鍾陽和婉兒護住,各自一頓手中兵刃,怒目瞪向薛房。
這二人一動,周圍眾人皆驚,倉琅琅一片聲的金鐵交鳴之音響起,數十把槍矛戈戟的,紛紛將幾人指住,只待他們動上一動,便要攢刺而下。
鍾陽大駭,暗罵這兩兄弟不長眼色。伸手將二人急拽回來,面上堆笑道:「咳咳,誤會誤會。唉,我說諸位,當時情形特殊,我也不是有心要跟各位英雄為難啊,這不知者不罪嘛對不對。那個啥,大家都收了刀子,咱們有事慢慢說,有啥說不開的啊,非要舞刀弄劍的,這萬一不小心,割破了手腳的,可不知要多少個雞蛋才補的回來呢是不是,來來來,各位,都收了,都收了啊。那個,仲德兄,你怎麼說,小弟不是不肯為你們效力,實在是身有要事待辦,你看,是不是能打個商量啊。」
微微瞇了瞇眼睛,程昱微有些詫異的看看他,這才似笑非笑的道:「哦,不想鍾公竟知曉昱的表字,想來亦是有心人了,只不過鍾公想是尚未搞清楚眼下狀況啊。如今賊人在前,我等須得全心應對,實在不能分出心神來分辨鍾公的意圖。便如鍾公所言,卻又如何能證明你與那王度沒有關係?畢竟公那一把火,於我東阿來說,跡近於釜底抽薪啊。以昱之見,公乃海內名士,智謀非凡,當此多事之秋,自當知曉暫且聽從吾等安排才是上策。否則,一旦引起誤解,若有不忍言之事發生,實非昱之所望也。不知公以為然否?」
鍾陽呆呆的聽著程昱所言,心下不由驚怒不已。直到這會兒他才搞明白,合著人家開始就拿他當了奸細了,這一路被人圍著的,並不只是什麼提防之意,整個就是一個押解俘虜啊。
我擦擦的!好你個程昱程仲德啊,悶聲不響的就這麼一直算計著哥呢。好好好!他暗暗咬牙,左右看了看,心中不由發狠。此番就算哥栽了,娘的,日後要是不好好還了你這番恩遇,老子就是你兒子!不,是你孫子!
他瞅明白了眼下局勢,自是絕不肯吃眼前虧的,當下微微聳聳肩,兩手一攤,點頭道:「ok,ok。很好。看來我是沒得選了是吧。成,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好了,我和這位縣尊一起是吧,那咱走吧,那什麼山來著?唉,也不知上面風景如何,要是能看到城裡的景象,倒也不太悶氣。嗯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你砍了我胳膊,我剁了你的大腿,哥權當是看動作片了。殺殺殺,哎呀,熱鬧,熱鬧啊。」他嘟嘟囔囔,滿嘴全是不詳之語,只把個眾人聽得面目失色。
薛房額頭青筋隱隱,扶在腰畔長劍的手緊了又緊,若不是程昱以目示意他不要妄動,只怕暴躁之下,一刀便要斬下這可惡小廝的腦袋。
安撫住薛房,程昱聽著鍾陽念叨,卻是並不在意,揮手指定一隊軍士,令其即刻擁著鍾陽並胡縣令一干人等往山上而去,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這才轉身吩咐眾人進城。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此番打退賊人後,定要好好問問,且看此人究是有幾分本事,這天下動盪,他心懷遠大,卻也不想就此埋沒一生。若能尋得志同道合之輩,建立一番功業才不枉一身所學。只是,他卻不知,此刻一別,直到許久之後,二人才得再次見面。而再次見面後,這位讓他暗暗惦記著的人,帶給他的,卻是一連串的鬱悶與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