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陣陣騷亂
黃河岸邊濃煙滾滾,不時有火頭冒起,熱浪灼人。望著四下裡忙著撲滅大火的人影,程昱不由的面上微微抽搐了幾下,回頭看看那個自稱叫做鍾陽的,心中大是糾結。
此次王度造反,東阿攻防轉換之間,自己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先是縣令胡方棄城而逃,使得那王度幾乎兵不血刃的進了城中,一番劫掠之下,除了那些跑的快的鄉民,但凡留於城中的,幾乎是十室九空,被搜刮屠戮一空。
好在那王度並無大志,最後竟然又跑出城駐紮,這才使得自己有了機會。說動了那東阿大姓薛房一起,進取東阿。只是眾鄉民愚昧無知,怎麼也不肯相,賊人既然在西,則大家應該往東邊跑躲避才是,讓薛房一時之間也是無奈。
又是自己,設計讓人往東山上虛設旌旗,詐言賊人自東而至,趁眾人驚慌無措之際,直接率人衝向城中,這才使得東阿重回自己等人手中。其後,一番謀劃,設下幾路埋伏,這才出其不意對王度襲擊,終是要竟得全功了。哪知道,便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黃河岸邊竟然忽起大火。
這一把火,固然是阻礙了王度等人的退路,但卻也險險沒將自己這邊,全是鄉民所聚成的隊伍給全然嚇散了。
想起方才自己質問那個鐘陽時,那位主兒雖是面色陰晴不定的,卻仍然振振有詞的說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話裡言外的,那意思是不跟自己討要獎賞已是很給面子了,程昱不由的就是一陣惱火。
自個兒何必要他來幫忙!此番設計,本就是欲要將這幫賊子逼到河邊,那大河踹急,就算有人跳河,又有幾個能得生還的?除了束手待擒之外,更有何想?這般設計,與自家這邊毫無危險,本是手拿巴攥的事兒,偏偏這位一把大火,一下子便將自己推入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若不是自己當機立斷,從開始攻擊時就一直瞅準了那王度,這才能在最後關頭一擊將其擊斃,只怕後果不堪設想了。那些賊子個個都是亡命之徒,若要趁著自己這邊一亂,奮起反擊之下,勝負之數實在未可知也。
鍾陽!自己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據說其人來歷不凡,才華絕世,諸般傳說中,巧思妙想層出不窮,甚而連軍旅戰陣之事也是頗有玄妙之處,曾於幽州之地,以不足五千之數擊潰數萬黃巾,鄉間傳聞極廣。而今見之,其對敵之際如何不知,但這自保的手段卻是令人側目。
程昱目望遠處,心中思緒起伏。對於鍾陽所謂的幫忙,他自是苦笑無言。只看了這幾人的位置,他便心中清楚,這把火哪是什麼幫自己,分明就是自救罷了。雖說險險誤了自己的大事,但換位相處,只怕自己多半也是要如此處理的。但他自負才高,有這般急智倒也罷了,然此人年不過二十,卻能在那麼危急之際,果斷作出這般應對,其中不凡可見一斑。
要知這把火,其中不惟要智慧,更要一種難得的精細才能辦到。此時已是深秋,多是西北風向,以他們所處的位置,如果不是今日恰巧刮的是罕見的東南風,這把火燒起來,卻是將他們自己變成烤雞了。那般倉促的時間內,察形勢,測風向,進而果斷定計。
程昱想到這兒,再次遊目看向鍾陽,心底直是暗讚不已。只是想到這幾人終是被自己所設伏兵拿住時,那鍾陽面青唇白的,卻仍要裝出一副大丈夫之氣時的模樣,程昱嘴角又不由微微勾起。
這人倒是有些意思,才華不凡,偏偏卻是個多情種子。當時被拿住後,明明嚇得快要軟倒了,卻還是死死護住身後那個女子,嗯嗯,倒也算是仁義之人了。
「稟告程公,火勢已然控制住,不知下面卻要如何?啊,還有,那邊薛公與胡縣令請公前去,共議申報朝廷請賞之事,著小人特來告知。」程昱正想的有趣時,一個滿面黑灰的鄉民已然跑了過來,叉手向他稟告道。
「哦?好,我知道了。」程昱軒了軒眉頭,面色一肅,頷首應道。揮手打發那鄉民下去,這才轉身對著一直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鍾陽看去,微微打量了幾眼,這才淡然道:「鍾公,縣尊相請,你我這便過去一見吧。」
「啊?哦,好,一見一見。呃,見誰?」鍾陽被人一喊,先是胡亂的點頭應著,隨即又茫然的問了一句,卻是全沒聽到人家說什麼。
程昱一陣的無語,微不可察的搖搖頭,只得又重複了一遍,鍾陽這才恍然,微一沉吟,這才有些不確定的道:「也好,既然是官方的人,又有你程先生在,應該不會有啥危險對吧?嗯嗯,想來也是要錄錄筆錄啥的是不?行,咱們早搞完早完事兒,你們去忙你們的善後,咱們也好快點離開趕路。」說罷,拿眼看著程昱,示意他先走帶路。
程昱聽著他言語中的猶疑,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什麼叫應該沒啥危險啊?難不成我們還能打劫了你們嗎?真是豈有此理。那筆錄什麼的,自有文書去做,卻與你有何干係?讓你去見縣尊,乃是聽由發付的,你這走與不走,卻不是由你說的,當要縣尊那兒來定,你卻如何自說自話的,當自己是皇帝嗎?
這人言行奇異,處處透著與眾不同。程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微微點頭,領著幾人往城中而去,身後十數個鄉民家丁團團圍住,緊緊相隨。
鍾陽走在中間,左右踅摸一番,頭皮有些發麻。只是看到身邊婉兒面上也是帶著驚惶,只得強自鎮定,拍拍她一直拽著自己袍袖的小手安慰道:「不怕不怕哈,咱們這是去見官,最多不過是被他們敲詐一下而已,不會有啥危險的。這個我最有經驗,你只管放心就是。」
婉兒抬目看看他,微微搖頭,貝齒輕咬紅唇,低聲道:「奴非是懼怕這個,只求君無論如何,莫要再離了奴身邊。生便同生,死便共死,於願足矣。」
鍾陽聽的一呆,渾沒想到這女孩兒竟是想的這個。心中感動,翻轉手掌,輕輕握住她纖纖柔荑,只是點點頭,不再多說。
婉兒被他當著眾人握住小手,心下又是歡喜又是羞澀,那驚惶倒是退去不少。心中只願這路越長越好,若能就此一直走下去,便是走到死也是好的。她心中情動,面頰紅暈,一雙眸子只是望定鍾陽,再無他物。
鍾陽感受到她手掌的力度,知曉她的心意,轉頭對她笑笑,又緊了緊手掌,安步當車的跟著程昱而行。他在乍聞程昱之名時,心中便忽然莫名的安定了起來,只是心頭默默想著後世對這程昱一生所記,不覺有些出神。
其實他卻不知道,他之所以有這種感覺,並不是程昱真的能給他什麼保護。而是他自後世而來,在這陌生的時空中,對於遇到相熟的名姓,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找到熟人的感覺罷了。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中,忽然遇到熟人,那種他鄉遇故知的錯覺才會令他安定下來。但於程昱處對他卻全然是陌生的,他卻完全是忽略了。
此刻,心中安定下來,又得了婉兒柔情所動,二人之間溫情款款,在這滿是硝煙漫空,鐵戈環伺之下,憑生一股旖旎之氣。身邊顏氏兄弟受他二人感染,也自放鬆下來,兩顆大頭只顧左右張望,全沒半分被人俘虜的覺悟。
前面程昱聽著後面的對話,乍聞鍾陽那官員敲詐之說,身子一震,差點沒一頭栽倒。心下鬱悶之際,暗暗歎氣。不想今日竟被人說成污吏,這要傳播出去,可真是有辱祖宗了。只是察覺到那鍾陽言行無忌,只怕與他分說也是白搭,當下只是深深吸口氣,腳下加快,只將他們送到縣令面前便是萬事大吉了。
一行人堪堪要到了城門前,遙見城門大開,里許處正有一幫人翹首而望。程昱凝目看時,卻正是那縣令胡方和薛房等人,想是聽聞已然勝了王度,這才出的城來迎接。心中既鄙視這些人的貪生怕死,又不期然的感到一份自傲。面色端了端,伸手整束了下身上衣帽,這才往前迎去。
兩下將要臨近,程昱面上堆起笑容,遙遙抱拳見禮,正要說話,卻忽聞從城中傳出陣陣騷亂。眾人相顧愕然間,但見城門處一陣大亂,一個馬卒已是催馬奔來,不待跑到近前,就急急大呼道:「衛質反了!衛質反了!」
這一聲喊傳出,四下裡先是一靜,隨即便是一陣的嘩然。縣令胡方手足無措,面上全無血色,哆嗦著嘴唇只是喃喃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旁邊薛房也是面目失色,只拿眼看向程昱。程昱心中亦是驚怒,那衛質本也是城中大戶,前次王度作亂,卻是因為正好外出,並無損失半點。這次回來,正趕上眾人奪城,間中倒是出了不少的力。此次出來襲擊王度,那衛質卻是使人傳話,道是一番驚嚇後,臥床不起,是以這次出擊,便並未徵召他那邊,直讓他選派家丁,協助守衛四門。那衛質倒是爽快答應,盡出家丁,將東、南兩門的守衛之責盡數接下,這也使得程昱他們此次出擊保證了充足的戰力。否則,單靠鄉民組成的軍隊,便再是順利,也斷不會那般容易便掩殺進去王度的大營。
而單單在此刻大勝之後,所有人都放鬆下來之際,卻忽然傳來衛質造反的訊息,如何不讓眾人失色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