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搞砸了
「喂喂喂,小個子,往這兒看,咱們在這兒呢,快快過來坐啊!」便在田豐舉步上台之際,一個突兀的聲音,冷不丁的響了起來。發出這音兒的不是別個,卻正是那顏家二兄弟中的老二顏俊。
他兩人一直向鍾陽招手致意,卻見鍾陽只是左顧右盼,目光並不往自己這邊轉。幾次三番之下,再也耐不住性子,也不理現下是哪一個在說什麼了,心中想茲念茲的,便是定要這個唯一有見識的小子拖過來,好好聽聽二人說叨說叨,免得時間久了,萬一被他人蒙蔽了,自個兒兩人便連這唯一有見識的知己也是葬送進去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鍾陽被他這麼一喊,再也沒法假作不見,眼見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了自己,不由的大是尷尬,心中已是恨的牙根發癢,恨不得找塊膠布,直接給那兩個渾人把嘴巴封了算完。
「顏俊!我冀州月旦會何等場面,怎可如此粗聲大叫,真真是有辱斯文!此番更當著元皓先生之前大叫,更是失禮之至!還不收聲坐著!這坐席安排,自有定數,安能隨意而排,你兄弟若不是身為顏家代表,又安能坐於此席?這會兒竟還呼朋喚友的,可還知禮儀二字乎?」姓尚的老頭兒氣的鬍子顫抖,戟指點著顏家兄弟,怒聲斥道。
台下此刻也是一片聲的怒斥聲,都是紛紛指責顏家兄弟失禮云云。台上李歷暗暗叫苦,他自是知道鍾陽身份,若不是路上遇著顏家兄弟這檔子事兒,本打算一到這兒就跟幾個老者言說的。但偏偏鍾陽搞怪,將顏家兄弟騙走,害的二人進場便忙著躲開二人,一時之間,卻是沒來得及通氣兒,如今眼見那尚姓老者將鍾陽當做顏家兄弟之流,語中毫無敬意,不由大感惶恐。
心中焦急之下,正待要起身說明,那邊顏家兄弟吃了訓斥,卻那容他說話。老大顏英見自家兄弟挨了喝斥,心下不忿,當即也是站起身來,和兄弟並肩站好,翻著白眼嗤道:「喂喂喂,尚世叔怎麼說話呢,什麼叫咱們不過是代表顏家才有位置的啊?這月旦會本就是聚集名士的地方對不?那麼咱們兄弟難道沒有名嗎?你且問問看,有誰不識得咱們兄弟的?子將先生和元皓先生咱們自然也是敬重的,但大家都是齊名當世,不分軒輊的。為何你們厚彼薄此以至於此?再說了,這席位又怎麼了,為何你們說坐的就坐的,咱們說就坐不得了?這也名士,那也名士,安知咱們兄弟所邀之人就不是名士了?哼,這番世叔可是錯了,咱們此番邀請的,偏偏就是名士,還是大有見識的名士!你可知這般說法,已是大大得罪了那位名士?你得罪了名士,可不知道以後月旦會還會不會再有名士肯來,哎呀哎呀,這下壞了,你這麼一來,可是將咱們月旦會搞砸了,這以後月旦會真名士不肯來了,而那來的,卻又要非得世叔你們認可,嘿嘿,可不知世叔認可的標準是個什麼樣子,這外人不知,會不會胡猜要以銀錢衡量?咱聽說皇帝陛下的官兒都是用錢算的,可不知世叔這兒又是個什麼價兒?罷罷罷,要不然,咱們也幫兄弟交上就是,免得被你們刮燥,聽著煩心。」說著,擠眉弄眼的擺出一副怪相。
旁邊老二連聲附和,老大每說一句,就在旁邊大點其頭,跟著再強調一遍。這月旦會剛剛開場,便因著這兩活寶一鬧,頓時全然走了味兒,直如後世菜市一般,喧鬧噪雜起來。
尚姓老者聽著顏英一番言語,初時是被他的恬不知恥搞得瞠目結舌,及至後來,卻是越聽越怒,一個身子微微發抖,直要氣的暈倒了。抬手怒指著這倆活寶,滿面鐵青之際,已是搖搖欲倒。
旁邊幾人大驚,急忙上前扶住,紛紛怒目瞪向二人。顏英顏俊卻是恍如未覺,二人並肩而立,洋洋自得,對著四下裡的呵斥之聲連連拱手,滿面笑容。參加這等規模大會,一躍而成眾人焦點,所謂英雄人物便要被眾人矚目,這是那個有見識的小子說的,如今看來,雖說有些差異,卻果然與往日少有人相陪的那種冷清不同。二人大是享受,逕自將呵斥當讚美,甘之如飴起來。
「二位世兄既說此公乃是名士,卻不知其人姓甚名誰,可能告知否?若是果如世兄所言,妾等自當當面賠罪就是。」
正在場中一片嘩然,吵鬧不休之中,一個清冷的語音忽然響起。聲音雖不大,卻讓場中喧鬧頓時戛然而止,紛紛靜默起來。
台上一側,黑紗女子孑然而立,妙目淡淡的看著顏家兄弟,不顯絲毫波動,彷彿剛剛說話的便不是她一般。
顏英顏俊聽她這麼一問,相互對望一眼,卻是有些傻眼。貌似早上走得急,還真忘了問那個小子的名字了。兩人抓耳撓腮,兩張憨態可掬的面上,急的通紅,偏偏一時不得計,嘴巴張的幾張,也終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二位世兄為何不答?莫不是有何難言之隱?若有為難處,大可上前告知小妹,小妹絕不會洩露片言隻語出去就是。」那女子面紗輕動,眼見兩人不答,心中瞭然,當下又是緊逼了一步。
鍾陽原本氣這倆夯貨莽撞,後來見兩人一番胡說八道,將那尚姓老者氣了個發昏十三章,不由又是好笑。這倆夯貨說傻不傻,明明胡謅八扯的,卻硬是讓他們從中挑出些道理來,讓人大是無語。
正自看的有趣兒,不想那女子卻是個厲害角色,竟似是極為瞭解兩人脾性,一出口就抓住了兩人的七寸。眼見這兩人眼珠子亂轉,不知如何對答了,心下大樂,當下打定了注意不動,倒要看看兩人如何解套。
「咳咳,那個,我說孫家妹子,誰說名士就一定要人人都知道的?我聽說很多高人都是隱居在山野之中,並不顯耀於世的。這位小兄弟安知不是這樣的?你這麼非要讓我們說他的名字幹啥?可是嫉妒獨獨咱們識得高人嗎?哼,咱們便偏偏不說,你能奈我何?」老大顏英被逼的沒法兒,索性耍起賴來,眾人不由的絕倒。
「哦?竟是如此嗎?」那女子眼眸中忽的劃過一道笑意,順即隱去,臻首微搖,金步搖上的明珠輕晃之際,輕輕歎息一聲,點頭道:「若真如此,小妹不問也罷。只是,怕只怕便連二兄也是不識,傳將出去,空惹人笑,道是顏家兄弟果然草包,隨便尋個人便喊高人名士,如此,豈不累了當日二位顏家娘子名聲?只怕如此一來,顏家主一旦歸來,須是容不得二兄的了。」
她清清冷冷的說著,眾人耳中聽著,便如一道清泉叮咚,緩緩流過,極是悅耳。只是這一番話聽到顏英顏俊耳中,卻是不由的面色大變。
家主自來不待見他們,要不是看在二人與昔日顏家二位娘子至親的份上,只怕日子多半難過許多。二人向來對那位家主大恨,偏偏又打不過他,只得老實忍著,久而久之,這性子便變得在外張揚,在家窩囊了。如今,聽那孫姓女子提起家主來,頓時如同被踩到了尾巴。這且不說,單只她口中說自己二人會成為他人笑柄一事兒,便讓二人難以容忍了。
面色憋得通紅之際,這憨人卻也有憨人的急智。老二眼珠子轉了幾轉,忽的湊近老大耳邊嘀咕了幾句,顏英先是一愣,隨即滿面眉花眼笑,連連點頭不已。待得再次回頭看向那女子時,已是智珠在握的篤定神態。
嘿嘿一笑,哧然道:「你莫來激我,我說了不說就是不說。不過我不說,不代表別人不可以說。哼哼,這位兄弟的名姓來歷,咱們李治中卻是清清楚楚的,他二人一同來的,嘿嘿,妹子這麼瞎猜胡說的,只怕李治中那兒卻是大大的得罪了。你孫家雖然名望素著,但如此藐視官府,卻不知李治中會不會輕易饒過呢。」
他此言一出,場內頓時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眾人目光再次看向鍾陽時,已是不自覺的帶上了一份畏然。鍾陽目瞪口呆,全沒想到這倆夯貨竟還玩了這麼一手,一時間不由大是無語。
檯子上,孫姓女子聞言也是心中輕震,妙目微微一轉,已是看向滿面無奈的李歷。眸光一閃之際,對著李歷襝衽一禮道:「不想李治中竟是攜友同來的,妾等不知就裡,多有得罪,還請治中大量海涵了。」
她語音清冽,並無半分指責,只是俯首賠罪。但在場之人,又有哪個是傻子?李歷身份特殊,尤其在黨錮之禍才過不久的時候,他身為官府中人,明明帶著人一起來了,卻讓人在下面安坐,不正大光明的介紹給眾人,其中之意,暗訪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了。難不成朝廷又要故技重施,打壓天下清流名士嗎?
眾人心中想的清楚,面上均是顯出忿忿之色。便連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許劭,還有立於一旁靜觀其變的田豐都是不由的面沉如水,目光齊齊看向李歷,大有冷意。
李歷這個冤啊。狠狠的瞪了一眼仍是不知闖了禍的那兩兄弟,先是起身對著眾人環環一揖,這才又轉頭對人群中的鍾陽深深一揖,歎道:「先生,此番你可是害死歷了。唉,這般時候,你如何還在安坐?還請上來,且跟諸位家主見過,也好說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