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騷動漸起
那人身段兒高挑,一襲素色長裙,拖曳生姿。面上蒙著一層輕紗,只露出兩抹兒如遠山般的柳眉,黑白分明的雙眸中,清光粼粼,恍如兩泓秋水。
頭梳雙丫轡,鬢插金步搖,一顆剔透的珠兒,便隨著腳步微微晃動。整個人清冷如月,帶著一股莫名的冷意。身邊一個小丫鬟輕扶其臂,隨在眾人一側,雖處人群之中,卻給人一種煢煢孑立,卓然不群之感。
鍾陽不成想這裡面竟然還有女子參與,而且看她竟是最後一撥兒,跟隨眾人從那大房中而出,顯然是極有身份的,不由的心中好奇。
當下豎起耳朵留心去聽,希望能從身邊這些人的議論中得到些資料,只是耳中寂靜,竟是並無半分方纔那般噪雜,愕然之下,轉頭四顧,卻見這些人個個目現癡迷之色,都是望向那個女子身上,早已是失魂落魄一般了。
鍾陽暗暗搖頭,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而這般朦朧之中的美人,卻更是對男人有著難以抗拒的致命誘惑。如眼前這些人的模樣,倒也怪不得他們,只是身處這個以男人為尊的社會中,如此盛會,這個女子卻能宛然高坐,離奇之處,卻是比今日路上李歷所講的顏家娘子之事更甚了。
正自暗暗思量之際,卻忽然感到有目光似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一鄂之際,抬頭看去,登時不由的叫苦起來。
原來,那女子出來之際,眾人儘是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唯有他因後世多歷花叢,並無太大的感覺。又想要聽聽旁人議論,左右晃動之下,卻不想竟是將自個兒顯了出來。
而無獨有偶,於這大會之上,不說也是有那矜持之人,更是有兩位壓根兒不知美人為何物的仁兄。這二位,便是某人與李歷費盡心機躲開的兩位大蝦顏英和顏俊。
兩人心思單純,於他們眼中,紅粉骷髏皆是一樣,只怕要在一旁放上一罈子美酒,多半選擇還要是後者呢。方才在進場之時,偶然見到鍾陽的身影閃動了一下便不知所終了,心下本就焦急。話說好容易碰到一個如此有見識的小子,竟能識得二位大英雄的真身的,若是不能暢飲歡談一番,讓他好好聽聽自己二人的英雄事跡,豈不是大大的憾事!
故而,二人打從坐下後,就沒放棄過尋找鍾陽的身影。方才人頭攢動,一時難以找見,但此刻眾皆不動,登時便將鍾陽身影顯露出來。二人不由的眉花眼笑,也不理會旁人,便就席上不斷揮手致意,招呼鍾陽過去就坐。
此刻,檯子上幾人已然坐定,相互之間正自輕聲打著招呼,互相見禮一番。眾人推了一個身著一身青袍的老者坐了首位,隨後四個或四旬或五旬的老者兩邊坐定,那女子卻是敬陪末座。
待到眾人坐定,那青袍老者身邊一個年事最高的起身走到前面,正要說話,卻恰恰看到那兩位仁兄的舉動,不由的微微蹙了蹙眉頭。只是面上略微遲疑了一下,便不再多看,抬手抱拳團團一揖,這才朗聲笑道:「本次月旦之會,得能再與諸位賢士共聚,實為不勝之喜。聽聞如今黃巾將滅,盧中郎已是將那賊首困於廣宗,料想不日便可靖清天下,而後百廢待興,正是我輩報效國家之機,本次月評,若能得子將先生一言者,孰不幸哉!然,天下名士何其多也,若要從中甄選,卻總要那出乎其粹拔乎其類者方可,所以本次大會,將與往日不同,諸位可暢所欲言,辨明天下之勢,自有子將先生與台上諸位賢者共評之。如今,先請奉茶,諸君飲罷,即可開始了。」說罷,再次團團一揖,這才含笑歸坐。
這老者一番話說完,台下眾人終是醒了過來,一陣輕微的騷動漸起,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鍾陽不理上面那哥兒倆,只是豎著耳朵去聽。方纔那老者所言,顯然是要這些人針砭時政,做出些對戰後的分析和對策,這般情形,倒是與後世提倡的全民關心國事,各盡其力繁榮祖國一個調調兒了。雖說那些東西,最終流於形式,但不得不承認,卻也使得民眾一心,大大增強了國家民族的凝聚力,其中利弊,非是簡單的表面功夫所能囊括的。
而今,在這遠隔兩千年之久的漢末時空下,竟然也有這種意義相近的盛會,顯然民智並非未開,只是尚自處於一種萌芽階段而已。若是遇到那開明君主,善加引導,去蕪存菁,中華之強盛自是沒有半分懸念的,但以如今的制度來看,唉!想到這兒,鍾陽不由微微搖頭,無聲的歎了口氣出來。
他自沉思之際,隱隱感覺又有兩道目光瞄向自己,只是這次卻不是那兩個憨貨的方向了。裝作不經意的扭頭看去,不覺微微一怔。迎面遇上的,卻是兩道如冷月般的明眸,正是來自於那台上坐於最末的神秘女子的。此刻與他目光一對,微一波動,隨即淡然轉開,移向別處。只是那一霎那間,其中詫異好奇之意,卻是顯露無疑。
鍾陽愣了愣神,聳聳肩,並不在意。對於女子,尤其是美麗的女子,他雖說也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卻不是那種不知進退,見了就拔不動腿的性子。這女子能與眾多德高望重之士並坐,顯然身份大不一般,其中背景只怕極不簡單。這樣的女子,別說如今隔著一層紗看不真切,就算是天仙化人,其身上牽葛只怕也是極多,絕非可以輕易沾惹的。
這時候,會場上已有眾多下人將一杯杯茶湯奉上,鍾陽不用伸手去接,單聞那味兒就知道,這又是那種大雜燴兒,微微皺了皺眉頭,拒絕了下人遞來的茶盞,引得那下人微微一呆,身邊幾人看著,也是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些鄙薄的神態來。
要知這個時代,茶飲乃是極有身份的人才能接觸到的東西,鍾陽皺眉抗拒,卻和那些貧寒子弟的表現一般無二了。在這門閥等級極重的背景下,又怎會不惹人輕視。
那下人微微搖頭,也不多勸,逕自端著往下一個人送去。鍾陽隱隱覺得那兩道目光又是注目到了自己身上,想來自己幾番輕微的舉動,都是與眾不同,顯然已是引起了那女子的注意,不由的心下微微剔然。當下也不多看,只是低頭假作不知,側耳聽著周邊的動靜。
這會兒,場上已是有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開始了講述,所談所言,不外乎當忠君愛民,輕徭薄賦云云,卻是毫無半分新意,一片空言而已。便連鍾陽這等不諳政務的,也是心中連連搖頭,大失所望。舉目偷偷觀察台上諸人,果見幾個老者雖是面含微笑,但眼中神色明顯極為失望。
正自懷疑這些人該不會都是這般水平的時候,忽然耳邊起了陣陣的低呼之聲,鍾陽循聲看去,卻見不遠處,人群中站起一人,正自邁步而出。
那人年約三十上下,目正鼻端,清矍的面龐上,留著一部黑鬚,踏步而出之際,多有人向他恭敬抱拳,口稱先生的。其人面無絲毫得色,只是溫顏回禮,頗有君子之姿。
鍾陽細心聽去,待得聽明白此人姓名,卻是不由心中微微一凜。這人竟是一個熟人,冀州名士田豐田元皓。心頭默默流過後世書中對他的記載,再次舉目觀察,果然見這田豐眉目剛毅,目光執著,顯然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此人滿腹才華,但卻因著不善逢迎,直言敢諫終是導致了慘死獄中的下場,可謂三國初期的第一悲劇人物了。
暗暗唏噓之際,眼見眾多士子對他執禮甚恭,顯然田豐此刻已然頗顯名聲,非是無名之輩。便連台上幾個老者也是微微動容,齊齊起身相迎。
「不想元皓先生竟也在此,卻是我等疏忽了,快快請來上座。」剛才那個致辭開場的老者,正自滿面含笑的伸手相邀道。
田豐淡淡一笑,搖搖頭拱手回道:「尚公勿需如此。豐本閒人,此番靜極思動,不請自來,本是觀摩一番罷了。只是聽聞本次大會主旨,胸有數言不吐不快,這才莽撞而出,還請諸公莫怪才是。」
那尚公聞言大喜,連連點頭道:「元皓先生當世大賢,能參與此次大會,使我大會生色不少。如今肯有見解解我等之惑,更是我輩求之不得之事,安有怪罪之說?只是先生若不肯屈就上座,傳言出去,豈不讓我等難做,道是四個老傢伙老的糊塗了,竟慢待於大賢,定叫河北名士笑之了。來來來,還是請先生上座才是。」說罷,執意力邀。
田豐眼見幾個老者都是殷殷相邀,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這才舉步往台上而去,只是將將走到一半兒,卻猛然被一個聲音打斷。愕然停身之際,合著台上諸老氣惱的目光,已是同時看向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