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驚疑不定
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山積凌陽阻,溪流春谷泉。
這四句詩卻是南北朝時,齊國名士謝眺所作。描寫的便是初秋時節,寒意乍起,但卻依然草木茂盛的景致。
值此草肥葉紅之季,位於北地的大城冀州城,也伸著慵懶的腰身,迎來了初秋後的第一抹兒曙光。
在城門官兒一聲吆喝下,嘎吱吱的大門拉動聲中,沉睡了一宿的冀州城瞬間便鮮活了起來。等候在城外各色人等,排著長長的隊伍,急而有序的湧進了城中,開始了各自一天的生計。
便在這些向裡的潮流中,城中卻也正有三三倆倆結伴往城外而去的人流不時的閃過。對於這些人,守城的城門卒多是面現恭敬之色,滿面的艷羨之意。
「呃,見過李治中。」
「哦哦,小的給李治中問安了。」
「啊,李治中好早啊。」
一片聲的問候中,冀州治中從事李歷正信馬由韁的帶著幾個隨從,正自也隨著人流向外而出。對於不停向其問好的士卒眾人,微微頷首示意,但一雙目光,卻始終是放在身旁一個白衣少年身上,面含恭敬之色。
這少年劍眉星眸,極是俊朗,身披一件同色大氅,懷抱一隻白色大貓,胯下也是騎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小驢,整個人便如雪裹瓊苞一般,儼然有一股出塵之氣。
此際,面上含著淡淡笑容,並不理會旁人,只將目光在同往外去的人身上轉悠,不時的,眸中閃過一抹兒異彩,配上微微上翹的嘴角,便流露出一份古靈精怪的神氣。混在那出塵的氣質中,形成了一股別樣的神采,引人注目。這人不消說,自是鍾陽鍾大先生了。
他當日與郭嘉一見之下,惺惺相惜,不覺中,隱隱受郭嘉氣質影響,只覺郭嘉白衣勝雪,大是瀟灑。今日正值冀州月旦會之日,當李歷前來相邀之時,便也換上了一襲白衣。待得換好之後,眼見服侍他穿衣的婉兒眸光迷離癡纏,不由頗感得意,人道要想俏一身孝,果然大有道理。
待得隨李歷出了家門,一路向南出城,鍾陽這才知曉,這月旦會並不是在城中舉辦,而是在城外的霍山。
霍山,古名霍太山,向來有中鎮之稱。世人皆知五嶽,卻不知五嶽之外尚有五鎮。五鎮者,東鎮沂山,西鎮吳山,南鎮會籍山,北鎮醫巫閭山,中鎮霍山。
霍山以其撥地通天、擎天棒日之勢凌駕於晉南晉中平原之上。層峰疊巒,逶迤綿亙,林木繁茂,鬱鬱蒼蒼。以雄、秀、古、奇、險、幽、美而著稱於世。
昔日大禹分九州,冀州為首州,《抱朴子金丹編》中記載,霍山排列第三位,僅次於華山、泰山。
《周禮職方氏》載「九州之鎮山,在冀曰霍,名於後世不可移。惟冀州據北方,地最廣邈,河東尤稱山水之雄,而獨以霍為鎮,意在其巍大險峻,深原廣博,子諸峰而隸群垤,其氣像有以冠境內」。
及至後世《金史》、《宋史》、《元史》、《明史》、《清史》《續資治通鑒》中國道教》等史料均有中鎮霍山之記裁。不惟如此,霍山更是歷代帝王封贈極多的一處名山。這月旦會號稱冀州第一大事,所選之地於此,便也順理成章了。
鍾陽一路隨著李歷緩行,聽著李歷講些軼事地理,倒也頗不寂寞。眼見出了城後,多有寬袍儒士縱馬駕車而過,在旁人看來,這些人皆為一時之名士,但在鍾陽眼中,卻往往變成一堆堆閃著金光的銀錢。如此心理,若是李歷與眾名士得知,卻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幾人踏上大路,速度漸漸快了起來。李歷初時尚自壓著馬速,唯恐鍾陽的小驢跟不上,待得最後眼見這小驢毫不見落後半分,這才大感驚異。他自不知這驢子不凡,卻只當又是鍾陽的本事,心下由是暗佩,果然能者無所不能,便只這騎乘之物入得異人之手,頓顯不凡之處,本領之神奇一致如此,委實可畏可怖了。
鍾陽窺得李歷眼色,暗自得意。他人對自己越是敬畏,則自身便越加多一分安全,尤其亂世之中,身懷旁人難解的本事,更是讓人不敢輕忽,對於此點,鍾陽早已比任何人都感受的深刻。
幾人縱馬而行,正自兩耳風聲輕嘯之際,忽聞李歷咦了一聲,微微減下速度,看向前方一隊車馬。
鍾陽眺目看去,但見那車馬足有十數人之多,當先兩人,一入眼簾,讓他也是不由的一呆。
這兩人看其方向,顯然也是往霍山而去的,只是那身量極是魁偉,端坐於兩匹大青馬上,各自背刀挎劍,穿著打扮,卻不是什麼儒生裝扮,而是短裝緊束,分明是兩個赳赳武夫。
此刻聽的身後蹄聲,也是回頭來看,這一轉頭,鍾陽直有一種忍俊不住的感覺。但見這二人俱皆肥頭大耳,面帶憨態,眉眼之間宛如一個模子刻出的,竟是一對雙生兄弟。雖是一身的勁裝打扮,但不惟不顯英挺,反倒多出幾分滑稽來。乍一看,恍恍如一對大狗熊壓在馬上,讓人捧腹不已。
「怎麼這兩個夯貨竟也去月旦會嗎?真是胡鬧!」李歷微微蹙眉,不由輕輕嘟囔了一句。鍾陽正自饒有趣味的看著,聞聽此言,轉頭笑道:「不知這兩位是哪家英雄啊?我看倒是極雄壯的,月旦會既是品評天下英傑的,便這身段可也不枉了身份啊。」
「啊哈,老大,你聽到沒?我便說了,這天下非是全不識人之輩,總有慧眼獨具的。這個小個子就看出你我的不凡,嗯嗯,應該算是一個有眼力的了。」
那邊李歷微皺著眉頭,尚未答話,那前面兩騎卻早已馳馬靠近,其中一人耳尖,可可的正聽到鍾陽所言,不由頓時眉花眼笑,不及和李歷招呼,卻向身旁的兄弟大叫著。只是那言語中當仁不讓的無恥自賣之氣,竟然有不讓鍾陽專美於前的架勢,倒讓鍾陽也是有些瞠目結舌之感了。
「老二,你便總是這般莽撞。姑丈昔日便說過的,聞贊莫喜,聞過莫怒。你我總要矜持些才是。」那老大很是沉穩的回道。
鍾陽大奇,不想這老大卻是個懂事的,聽他口中說那姑丈時,極盡恭敬之意,卻不知竟是何方高人。正自暗暗嘀咕之餘,那老大微微一頓,接下來一句話,卻讓鍾陽頓時無語,暗暗將方纔貿然下的定語收了回來。
「不過,這小個子說的很是不錯。想你我兄弟一身大才,無人能識,唯有此人能看破,可見也不是凡俗之輩,也罷,既是明眼人,你我也自不必謙遜,沒得讓人說咱們虛假。」老大重重的點點頭,目光看向鍾陽,大有知己之感,讓鍾陽一眼迎上,身上忽然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那個,咳咳,咱們給李治中見禮了。李治中,你為啥一直皺著眉頭,可是心口疼嗎?我記得我娘以前心口疼才會這般模樣,哎呀,你可要小心,早點去看看醫士才是,不要跟我娘一般,早晚去了可讓咱們好一通難過。」老大目光從鍾陽身上移開,落到李歷身上,先是抱拳行過禮,張口卻是一番與眾不同的招呼,直讓李歷面色發黑,鍾陽目瞪口呆起來。
「某好的很,卻不須汝兄弟多問了。此番你們在此,可也是要參加那月旦會的嗎?」李歷面上閃過一絲無奈,語氣中卻大有質疑的向二人問道。
二人聞聽李歷問起,同時將兩顆大頭猛點,面上俱皆帶上一份得意之色。「是啊是啊,咱們原本早該來的,只是怕奪了家主的風頭,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謙讓了。這次正趕上家主遠行,咱們既然接了帖子,身為顏家之人,再要不來可就沒了道理了,哈哈,李治中是不是想說,今日得了我兄弟參與,大會定然生色不少啊?嗯嗯,你不用說,定然是這樣的。」老大搖頭晃腦的,也不管李歷越來越黑的面孔,已是施施然自己大誇特誇起來。旁邊老二不甘寂寞,連聲附和,也不管李歷幾次張口欲言,只是跟那老大二人相互吹捧,竟是沒半分消停之意。
鍾陽眼見這倆簡直就是活寶級的,再看看李歷滿面的無奈之色,不由肚中暗樂。這二人不停的打岔,從那話裡除了聽出兩人好似姓顏之外,竟是半天還沒搞清楚他們名姓呢。眼見的李歷面色漲紅,又氣又無奈的模樣,不忍他難堪。眼珠兒轉轉,忽的一整面色,抱拳拱手喝道:「二位英雄有禮了。」
那兩人正自洋洋得意的標榜著,忽然被人打斷,大是惱怒。只是等到看清是那個極有見識的小個子招呼自己,而且是以英雄相稱,這才急忙端容止聲,整理一番後,這才點頭道:「哦哦,有禮有禮,你有什麼事要請教咱們嗎?看在你大有見識的份上,便不計較你打斷咱們說話之罪,且全力幫你就是。」
鍾陽忍住笑,面上愈發凝重,歎息道:「唉,我原本極想聽二位的英雄事跡,怎奈忽然想起一件大事,這件大事要是不先辦完,對於二位大英雄的事跡便是聽的再多也是無用啊。」
「啊?什麼事這麼嚴重?」兩人聽的竟有妨礙傳播自己名聲之事,不由都是面現焦急,齊齊出聲問道。也虧的兩人語調語氣竟能完全一致,不愧為雙生之像了。
旁邊李歷眼見鍾陽忽然說話,而且似乎對這二人極是尊重,心中由是驚疑不定起來,聽他說得凝重,也自收拾心情,豎起耳朵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