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求計
四下裡不知何時漸漸平靜了下來。漢軍重新搭起大營,就地埋鍋造飯,權作休整。原本的三千餘漢軍,加上鍾陽這次帶來的五百騎卒,漢軍已是有四千之數了。
戰事停息之後,早有軍士尋得淪落敵營的尹偉向鎖二人。等到將嚇得幾乎半死的兩人帶到眼前時,這兩人心中百味雜陳,一時間只是哽噎不能語,渾身如同篩糠一般了。
他二人被鍾陽一番威逼恐嚇,不得已壯著膽子往黃巾大營施展計策,幾次都險險要支持不住,恨不得就此真的降了才好。但想想鍾陽當時所言,自己一家老小俱在涿縣,如若自己二人真的出了什麼變故,只怕立時便是個全家殆盡的下場,只得咬牙苦撐。
好在此番施計,要的就是二人的一副窩囊樣,倒也不用二人刻意表演。以二人不尷不尬的身份,再配合其本性,鍾陽只是稍作指導,果然將程遠志騙過,竟得大功。此時,在恐懼、焦灼、期盼中被折磨了許久的二人,重新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和行伍,那種心情委實是用筆墨難以形容的。激動中帶著難言的自豪,卑微中重拾一份尊嚴,這次取勝,二人可謂功不可沒。
看著眼前面色狼狽憔悴,卻又努力想要做出一番英雄姿態的二人,鄒靖實在有些啼笑皆非。當下好言撫慰良久,分出一百小軍護著,令二人先自回轉涿縣,向劉焉稟報所有經過。二人一番功勞,自是盡皆錄於軍報之中,待得回到涿縣,封賞之厚自是題中之意,不需細表。
而匡都在破敵之初,便與鍾陽定下約定,只要真能破了黃巾,便惟命是從,再無異議。此刻便被鄒靖臨時留下,以助破敵。令他領五百軍士,往前方先行,以作前軍。剩餘三千軍馬,以五百騎卒為護衛,劉備鄒靖連同鍾陽的大車,做為中軍。讓關羽張飛分領左右二軍,各依地勢,分派駐紮輪換而出。務求盡一切可能早一刻發現敵蹤才好。
黎明一戰,本不過是那些瀉藥的威力。只是勝則勝了,但那藥效卻不需過的多久便可自去,這所剩的時間,說起來,並不充足了。
趁著鍾陽回籠覺的功夫,劉備鄒靖二人將諸般細節俱皆安排妥當,算計著這小憩也該醒了,便又回到車旁來看。只是兩人等了直直一個時辰了,也是未見這位鍾先生的小憩結束,心下不由的焦躁不已。
就在二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才聽得車內一聲長長的哈欠聲響起,隨即,那位鍾先生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卻是吩咐守在外面的薩穆爾給他準備梳洗,拿些早餐來吃。
劉備鄒靖二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同時抬頭看看天,隨即相顧無語。這會兒都已是日上三竿許久了,還早餐?可不知這位先生的午餐要算在什麼時辰了。
急急走上幾步,劉備聽到鍾陽總算是醒了,也不再等薩穆爾通稟什麼的了,直趨車邊恭聲道:「先生總算醒了,備等已恭候多時了。還請先生出來一見,我等有大事相求。」
車中悉悉索索的聲音陡然一停,隨即,車簾一掀,一個頭髮蓬鬆,睡眼朦朧的頭便探了出來。突兀之中,讓抻著脖子等候的劉備嚇了一跳。待到看清這顆頭的主人時,這才輕出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躬身見禮。
「我靠,大清早的也不消停。又有什麼事兒了?我不是打敗了黃巾了嗎?怎麼又有事了?這會兒除了趕緊讓我吃飽喝足,回去涿縣外,還能有啥大事兒?喂,別說剩下些小魚小蝦的,也要我幫你們去捉啊。那要你們這些個將軍啊,大將啊什麼的幹啥?乾脆我自己一人兒去掃平了所有黃巾算了。」滿面的慾求不滿之色,鍾陽不耐煩的慢慢鑽出車子,不停的嘟囔著。
劉備一窒,心中一個勁的鬱悶。這廝什麼事兒都沒聽明白,就這麼譏諷嘲弄的,若不是實在有求於他,真想就此脫下襪子,直接塞進這廝那張可惡的臭嘴才是。
窒了一窒,深深吸口氣,這才又再賠笑道:「先生大才,如真肯如此出力,黃巾平定定然指日可待。呵呵,不過現在只怕卻還容不得先生分身他顧,大禍便在眼下了。唉。」說著,長長歎了一口氣,暗暗偷眼去看鍾陽面色。
接過薩穆爾遞過來的面巾,將臉面擦洗了一通,鍾陽微微撇嘴,哂然道:「切,我說老劉,你別總整些虛頭八腦的。我難道是嚇大的不成?要說什麼禍事,那也是對你們而言,我一個本本分分的小商人,只是賺倆小錢討生活而已,又有什麼大禍了?真要說起來,這天下誰坐不是坐啊?只要都是中國人,那就沒啥大不了的。要知道任誰做了皇帝,他也得要老百姓。要沒了咱老百姓,他一人坐在皇帝寶座上難道很有趣嗎?你就直說吧,到底又要幹啥?那那那,我先說下哈,要是啥的吃吃喝喝,幫著花差花差的事兒,哥自是全力以赴,絕無二話。但要是別的事兒嘛,嗯嗯,不是不幫你,只怕還真不一定辦得到,咱們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他絮絮叨叨,囉哩八嗦的一通,不等劉備說出什麼事兒,就先來個一推二五六,只把個一旁的鄒靖聽的目瞪口呆,把個劉備噎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我怎麼就虛頭八腦了?又何時嚇過你了?就你丫這膽兒肥的,還有能嚇住你的事兒嗎?聽聽你這廝大逆不道的話吧,連皇帝誰坐你都敢胡說八道的,還來嚇你?我有那本事嗎我,劉備同學很鬱悶。
額頭上搭下無數條黑線,一邊胡亂猜測著那所謂的花差花差是什麼意思,一邊無奈的歎息道:「備如何敢對先生不敬,委實是有大事求肯。今日一戰,我等賴先生謀劃,總算大勝,只是。」說到這兒,微微一頓,面現懊惱之色。
鍾陽伸手取過一碗粟米粥,哧溜著喝了一口,斜眼看著他道:「勝了不就得了,我也算是功德圓滿了。還有啥個只是的?」
「唉,只是那賊酋程遠志並未授首,此刻只怕就在某個所在將養,按先生所下藥量來說,估計不消一天功夫,便可捲土重來。我等戰後核算過,其人麾下,只怕仍有萬餘之數。如此,以三千對萬餘,再遇上對方妖法。唉,我等死不足惜,只是先生如此人物,要是就此折在此處,豈不令人扼腕?」劉備滿面悲憫,連連歎息著說道。
嗯?程遠志沒死?
鍾先生端著碗的手猛然一頓,瞪大眼睛看著這位大耳朵,忽然將碗一放,轉身往車中爬去。邊爬邊大聲吩咐道:「薩穆爾,薩穆爾,讓人趕緊套車!趕緊趕緊,我記得家裡還有衣服沒收呢。這大夏天兒的,那雨可是說來就來,爺掙倆錢兒不容易,衣服被淋壞了又不知要多少銀子才能買的起新的。不能敗家啊,快走快走。」
噗通!
站在車子邊上的薩穆爾在話聲入耳之後,猛然覺得腦中一暈,一個失神間已是頓時倒在車下。
我的上帝啊,這位主人太有才了。人家這裡正說著賊人未死,大戰馬上要來了,您老人家卻惦記起家裡曬的衣服。這。這。
薩穆爾瞠目結舌,努力爬起來後,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真信還是假信這個荒唐無比的命令。
「蠢貨!呆著幹啥?啊?咋的,你沒聽人家這兒要打仗了嗎?不趕緊走,難道留在這兒給人家添亂啊?咱們自己的事兒還沒利索呢,做人要有規矩,不能亂了自己還去麻煩別人!走走走,快點!」返身爬回車裡的鍾先生,滿面惱怒,一個勁兒的連聲催促著。
薩穆爾如夢初醒,急急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外走,便要喊人來套車起行。車旁站在一邊的劉備鄒靖二人,直到此刻方才猛然回過神來。眼看著這位鍾先生不似在說笑,不由的又氣又急,急忙上前攔住。
「先生這是何意?賊人未退,如何便要回轉?豈不有負使君之托,有負涿縣千萬父老之托!今日三千漢家兄弟危在旦夕,先生又何忍就此拋下他們,置他們生死於不顧?難道先生便如此無情?若如此,又豈是君子所為?豈是為救萬民而來的上仙所為?」劉備頗有些氣急敗壞了,不由的一連串的質問出口。
嘴巴直要撇到了耳朵根子後面了,鍾陽穩坐車中,歪頭看著劉備。等他說完,忽然發問道:「昨天我的計策打退了黃巾沒有?」
啊?劉備一呆,隨即下意識的點點頭道:「黃巾已退。」
「我來是幫你打退黃巾的對吧?」
「是,多虧先生謀劃。」
「那我有啥有負使君,有負涿縣百姓的?」
「啊?可是。」
「可是啥?可是程遠志沒死對吧。」
「正是。」
「那關我什麼事兒?」
「呃。」
「我安排的好好的,把那孫子毒的腳都軟的跟蝦子一樣了,你們居然還讓他跑了,這會兒不自己反省,卻來埋怨我嗎?有這種道理嗎?三千漢家兄弟的安危?哼,那是你這個主帥該考慮如何交代的事兒吧,幹嘛往我這兒扯啊?我無情?我不君子?切,難道我周全的設計之後,只讓你們抓一隻爬都爬不動的軟腳蝦都抓不住,最後還要我來承擔被報復的危險,置自己於險地而不顧就叫有情了?就叫君子了?別說啥上仙不上仙的,咱們那兒有句名言,自己都顧不好,別去顧別人,否則那就叫害人!還有,就算你們的話來說,不也是君子不立於圍牆之下嗎?我現在身處這裡,就是危牆!還是巨大的那種!所以,不管從你們這兒說,還是我們那兒說,爺趕緊走都是最最君子、最最上仙的。」不停的翻著白眼,連著幾個問題問出後,隨即叮叮噹噹的一通爆豆子般的理論丟了出來,只把劉備聽的面上青紅變幻,無語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