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選兵（上）
鍾陽在馬兒剛動之際，心猛地一提，待走了幾步，覺得除了稍微有些顛簸外，卻是極穩的，不由大喜，終是放下心來。左顧右盼的，只顧體驗這來之不易的感覺，一時間倒沒了旁的心思。
不多時，前方漸漸現出一排排鹿角。鹿角之後，一座以大木紮起來的大營便出現在眾人眼前。碉樓上斥候看到了幾人，向後打個手勢，大營裡頓時牛角鑼鼓齊響。五色旗幟招展之際，營門緩緩而開，迎著眾人進去。
一路行來，但見營內軍士束裝整齊，刀槍明亮。一排排一隊隊巡視的士卒，往來反覆，目不斜視。甲葉子嘩嘩作響之際，明晃晃耀人眼目，平生出一股肅殺之氣。
營後隱見軍資無數，糧草堆積如山。操演聲、馬鳴聲不絕入耳，五色旌旗迎著風撲啦啦響個不停，畫角爭鳴，鼓聲隱隱，這漢末時空，男兒漢建功立業之所的氛圍，果然令人不由的熱血賁張。
到得中軍帳外，匡都先下馬，過來親自將鍾陽扶下，伸手請他先往帳中暫歇。鍾陽下的馬來，腳一踏上實地，竟是不由的有些發軟。急忙定定神，這才端足了架子，微微頷首，滿面嚴肅的往帳中而進。眾人相互暗笑，紛紛低頭跟進。
在正中席位上坐下，眾人分作兩邊站好。匡都抬手令人將一份竹簡搬來，躬身對鍾陽道：「啟稟先生，末將這西營中，共計一千八十一人。其中騎卒四百，步卒三百，兩個糧草輜重隊，各百二十人。餘者為雜役伙夫之類，盡數錄於此簡。先生可自甄選，勾別出來後，末將再召集起來，請先生閱之。」
哦？有名錄啊。鍾陽點點頭，面現滿意之色。話說他向來懶惰，沒進大營時，想的頭頭是道，要如何如何挑選。待得一進大營，看到這營地如此之大，頓時便覺得頭大。這麼些人一一看去，卻不知要看到幾時。一個兩個的都是面帶凶氣的，哪有看著銀錢暢快。
正考慮著要怎麼才能既省事又能調到好兵的檔兒，聽到有這麼份名冊，不由的心下歡喜。讓人將竹簡鋪開案子上，急急低頭去看。只是一看之下，卻又不由的緊緊蹙起了眉頭。
這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著諸多小字。什麼某某伍長，某某隊長，又什麼步弓手馬弓手、都尉的，看的他不由的頭暈目眩。這且不說，此時所用的字全是繁體，許多字，鍾陽完全不識，若不是前後連貫，隱隱能猜出一些，這份名冊簡直就是天書一份了。
這種名冊只是軍中最簡單的花名冊而已，跟他想像中，對於每個人有著詳盡記載的那種完全不同。單靠這個來選人，難道要自己看著哪個名兒順眼就勾不成？那還挑個屁啊。那名兒裡面帶著壯啊勇啊的，難道就是長得壯，打仗勇敢的不成？
廢的！完全是廢的！鍾陽不由的心中悲歎，看來自己一番勞碌是怎麼也跑不了了。這可是上陣打仗，雖說自己到了陣前，不可能在最前面跟人拚命，但如今這個世道混亂，那盜賊多如牛毛，這一路路途迢迢的，這些人可是要保護自己的，萬萬不能隨便搞些慫兵，那可是拿著自個兒小命開玩笑了。這兵啊，怎麼也得親眼看過才成。
他心中算計的明白，這才抬起頭來，將那名冊往旁邊一推，搖頭道：「匡將軍，我看這個一點用也沒有。難道名字好這人就一定好？只怕不見得的。咱們還是一個一個的親眼看過吧，怎麼也比這樣靠譜。」
匡都連忙躬身應是，肚子裡卻是不由的暗暗歎氣。原本就沒指望這位爺那麼好騙，這不還是要當面挑選嗎？罷罷罷，且走一步是一步吧。
想到這兒，轉身向外，令傳下令去，全軍集合。軍卒領命而出，不多時，只聽外面號角長鳴，鼓聲如雷。無數腳步聲紛雜而起，地面都隱隱震動起來。
匡都面色沉穩，右手五指屈伸不定。待到五指第二次握合之時，帳外傳令兵稟告集合完畢的通報聲適時傳來。
匡都眼神中閃過一絲滿意，喝退傳令兵，這才轉身對鍾陽躬身道：「啟稟先生，全軍已經集合完畢，請先生親往一觀。」
鍾陽大感有趣兒。眉花眼笑的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一拉他道：「好好好，匡將軍治軍有方啊。這麼短的時間，一千多人就集合完了，不錯不錯。來來來，咱們一起去瞅瞅。」
匡都面上微現激動，隨即隱去，躬身道：「不敢當先生誇讚，此為將之本也。如此，請先生著，叉手一禮，轉身當先而行。
出的帳來，一路往後而去。走不多遠，鍾陽忽的感到一陣冷意，渾身汗毛都不由的乍起，心頭隱隱感到陣陣的殺氣。大驚之下，急抬頭看去，卻見匡都領著，已是走入了一座大校場中。
場子正中間，一座大木台高高搭起，台上分作四角，各插赤綠青黃四色旌旗。旗下均有數個健卒持戈而立，面色肅然。木台正中，一桿白色大旗，飛金邊走銀線，在旗子中央繡出一個大大的漢字。旗子四周綴以紅色三角穗頭，迎風招展之際，撲啦啦如同火焰跳動。
檯子下，各應顏色分成數個方陣。戈矛如林，刀槍雪亮。無數旌旗掩映下，鎧甲錚錚，劍意森然。一眼看去，烏壓壓一片人頭。只是這千多人站在校場上，卻是只聞偶有戰馬輕嘶之音，眾士卒竟無半分聲音發出。合著尚未完全落定的塵土，蕭殺中殺意隱然，給人一種強烈的震撼。
鍾陽何曾見過這般大的陣容，一時間看的心中激盪，一顆心不由的狂跳起來。匡都偷眼觀看，眼見他兩眼閃爍，面帶驚容，不由的暗暗得意。走到台下，立步回身，叉手施禮沉聲道：「請先生登台閱軍。」
鍾陽輕啊了一聲，下意識的伸手整了整衣冠，這才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當先大步往台上走去。身後匡都、尹偉、向鎖依次跟上，自往兩邊廂站好。
鍾陽並不知道上去後該站在何處，只是努力回憶著後世電視裡的情節，照貓畫虎的往最中間一站算完。只是等他剛剛站好，就忽聞「咚」的一聲鼓響。
這一聲大響沉悶至極，竟似直接敲在了人的心坎上一般。他身子微微一晃，扭頭看去，卻見緊鄰檯子一旁，一個一人多高的大鼓架在那兒。一個精赤著上身的大漢，此際正自舉起缽兒大的鼓槌，再次往鼓上敲去。
「咚！」「咚！」
沉悶的鼓點如天邊的怒雷，先是緩慢，而後逐漸加快，到得最後，竟是後聲迭前聲，一聲連著一聲。厚重處，似奮雷當頭；急遽處，如冰河炸裂。
鼓聲隆隆中，鍾陽不由的面上變色。只覺得一顆心便要就此跳出嗓子眼兒，身子不由的微微顫抖起來，胸腔中隱隱一股血氣翻湧，直似生出萬般氣力，只想大喝向前，才得發洩。
「鏘！」「喝！」
便在鼓響三通之後，場中原本安靜的眾軍卒，忽的齊齊舉起手中長戟，猛地頓地。隨即爆出一聲震天價的大喝。這一聲喝，一時間，密雲翻湧，風聲大作。漫天的塵頭湧起，大地一陣輕顫。
鍾陽粹不及防之下，險險沒一下坐到地上，幸虧一旁匡都早有準備，暗暗在後伸手一扶，這才沒有當場出醜。
「嘟嘟嗚」
大喝之後，四邊廂忽的豎起無數長長的號角，陣陣蒼涼的號角聲，霎那間撕裂了長空。天地間風急雲湧，金戈鐵馬之氣大作。
「漢軍威武！」「漢軍威武！」
號角聲中，眾軍齊齊大喝，如同大浪奔騰，聲震四野。
鍾陽面色泛紅，神情激動。他何時曾身歷過這般動魄蕩魂的氛圍中？這尚未真的開戰，便只千把人的閱軍的前序，便讓他不禁的血脈賁張，胸中憑生萬般豪情。
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心中激盪之餘，忽的猛然踏前一步，站到台邊。兩眼掃視著下面烏壓壓的人群，忽的抬手用力一揮。鼓角聲頓時戛然而止，眾軍皆不明所以，愕然望向這位少年，暗暗猜測不已。
此人在匡將軍的陪同下一起過來，且看將軍的站位，竟是以這位少年為主，卻不知是哪位貴人駕臨了。原本這典軍儀式，當是鼓角交鳴之後，自有匡將軍先自發話，卻不想這少年竟一步而出，全然不顧任何規矩，卻不知他要說些什麼。
「今天，我很激動！」
鍾陽掃視了一圈兒之後，驀地開口大喊道。這一刻，他只覺胸中熱血激湧，只覺得有千言萬語壓在喉間，不吐不快。
「我激動的是，今天，我看到了希望！這希望，就是來自於你們！你們這短短的時間內，只不過簡單的幾聲呼喝，卻展示出了雄武、展示出了氣勢、展示出了吞吐天地的磅礡！這，讓我看到了大漢的威武！」鍾陽微微有些聲竭的喊著。台下幾騎快馬隨著他的語聲，不停的來回跑著，四下裡如同回聲一般，將他的話一次次的重複喊著。眾軍士面上微動，眼神中現出一份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