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我來自仙境()
大廳中,燭火通明。
劉備居中而坐,左首往下,關羽,張飛二人各依一桌而坐。右首一邊,自是鍾陽、蘇雙、張世平三人。
菜餚多是豬、羊之類的肉食,在這個時代,當可算得上是豐盛了。酒是自釀的米酒,香香甜甜的氣息盤繞著。只是在鍾陽眼裡,卻滿是鄙視。只因這酒香則香矣,但湯水渾濁,滿是細細的沉澱物,比之後世的白酒,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他這裡鄙視人家的酒,卻不知廳中眾人心中卻也在暗暗鄙視他。要知這個時代的居坐方式皆是跪坐,也是唯一正規的坐姿。所謂跪坐,也叫正坐,就是席地而坐,『臀』部放於腳跟上,上身挺直,雙手規矩的放於膝上,身體氣質端莊,目不斜視,有時為了表達說話的鄭重,『臀』部離開腳跟,叫長跪,也叫起,樂羊子妻勸丈夫拾金不昧時,就用這個姿勢說話。
中國素為禮儀之邦,漢之一代,對於君子之禮更是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標準,這正坐正是其中一項極重要的依據。
對於這些古人們,這正坐自是融入到了骨子裡,很自然的便可坐好。但是對於鍾陽這個從後世而來的人,在他做沙發,坐椅子習慣了的情況下,讓他用膝蓋支撐著整個身子的份量去坐,簡直就是一種酷刑了。
是以,在初時有樣學樣的坐了不到半刻的功夫,鍾陽異人就如同全身生了虱子一般,左扭右扭的坐不穩了。及至最後,只感到兩個膝蓋都酸麻無比了,鍾大異人再也坐不住了。便在眾人瞠目結舌中,霍的站起,伸腿撩胳膊的好一通活動,然後施施然的一屁股坐到蓆子上,兩條腿直接穿過面前的小几下,就那麼伸腿坐著了。
他這個姿勢一出,蘇雙張世平頓時面色大變,對面的張飛也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便連一直沉穩的關羽,也是霍然色變,蠶眉倒豎,鳳目圓睜,眉宇間籠上了一片怒氣。
原來,這個時代,鍾陽此刻的坐姿也是有的。只不過,卻是一種無禮的坐法,稱為萁坐。於一些特殊場合下,更是一種侮辱人的方式。昔日荊柯刺秦王不成,對秦王萁坐,就是表達對秦王的憤恨,這個姿勢的含義,大概和現在豎起中指類似。孟子成婚不久,進臥室看見妻子萁坐,差點要出妻,被母親勸阻,由此可見這坐姿的重要了。
鍾陽卻又哪裡知道這些,既然那樣坐不爽,那就怎麼舒服怎麼來咯。旁比的蘇雙面色慘白,直欲一頭碰死算完。他來的一路上什麼都講了,卻單單沒給這位爺講這個坐姿的問題。其實,這也怪不得他。這個時代,這種坐姿不要說上層社會,便是貧民百姓、三歲孩童都是明白的,就如同吃飯要張嘴,睡覺要脫衣一樣自然,又有誰會去特意給人講這些?蘇雙又如何能想到,在這個他壓根就沒去擔心的環節,鍾陽老爺卻偏偏給他搞出了這麼一出兒?
眼見的關張二人怒氣勃然,劉備也是面色不虞,只怕這剛剛緩和的氣氛,轉頭便是一場大禍,蘇雙情急生智,念頭一閃,慌忙對著劉備一抱拳道:「玄德公切勿著惱,鍾公此舉非是無禮,實因久不履塵世,對於這些個世俗之禮不甚瞭解之故。雙也是沿途與鍾公嘗有交流,方才知曉,還望三公莫要介懷。」
劉關張三人聞聽此言,面上俱是現出詫異之色,那怒氣倒也消散不少。想想打從跟這廝見面以來,又有那樣禮儀他老人家遵守過?從方才看他在那兒歪來扭去的,就知道這位爺平日只怕從未這般正坐過。既然不是有心侮辱自己,對於這般不知禮的無賴,倒也不必去著惱了。
三人想通這一點,張飛滿面的不可思議,關羽雙目低垂不語。劉備卻是微微一笑,擺擺手道:「無妨,鍾公奇人,自有異行。我等凡俗之人,自也不會以凡俗之禮衡量。公自隨意就是。」言罷,重又舉杯邀飲,神色間再無半分異樣。
鍾陽聽著人家對答,這才又知道自己出了糗了。心中不由的大是不耐,歪頭瞅瞅眾人,這才對劉備道:「唉,我說老劉啊,怎麼你們這兒這麼多規矩嗎?你既然誠心請人吃飯,當然是要讓客人舒適了。不就是個坐法嘛,還要許多講究嗎?說起來,你們也真是摳門,弄這些個小桌子已經是省了不少木料了,難道配上幾個馬扎兒也不捨得嗎?這麼個坐法,我這腿都麻了,我伸伸腿兒,你們也不樂意,到底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啊?」
他這一張嘴,那邊剛剛慶幸過關的蘇雙就是心尖兒一哆嗦,簡直忍不住要罵出口來了。您老倒是讓人活不讓人活了啊?我這兒施展渾身解數的平事兒,您可倒好,急著趕著的再去挑事兒。聽聽那稱呼,老劉?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罷罷罷,看樣此番自己等人是命有定數,合該葬送在這兒了。
他在那兒面如土色的淒慌著,劉備被鍾陽這一番話也是搞得一愣。這喊自個兒什麼的都有,但這老劉的稱呼倒是頭一回,可透著新鮮。還有那個摳門的詞兒雖說不明所以,但是結合著後面的話,再看那小子滿臉的鄙視模樣,倒也能猜出個大概的意思來。話說這些個幾席之類的,都是自商家販賣而來,全大漢都是這般,又怎麼單給自個兒扣個摳門的名頭出來?那馬扎兒。那馬扎兒。到底是什麼呢?
聽著他滿嘴的新鮮詞兒,劉備一時之間倒是沒空去惱火了,滿腦子雲山霧罩的,腦門子上不知掛上了多少個問號。心中好奇之餘,忽的一動。這小子滿嘴的詞兒,貌似都是自他那個修煉之處而來的,倒不如順勢引逗他說上一說,也好早點將話題引到那天書之上才是。
心中算計明白,當下面現恭敬,身子微起,對著鍾陽一揖道:「鍾公所言極是新鮮,備孤陋寡聞,實在慚愧。不知公所言那馬扎兒又是何物?公素日居坐之物又是如何模樣?今日閒暇,不若公給我等講上一講,也使我等多些見識如何?」
劉備這話一出,蘇雙大是驚訝,不想這玄德公竟是如此氣度,委實令人佩服,如此看來,這事情倒也不至於太糟。
他心中稍安,側起耳朵去聽。那邊張飛聽的大哥問起鍾陽那個世界的事兒,不由的大是興奮,拊掌大笑道:「正是正是,你這人忒不爽快,如同塗脂抹粉的女子,總是一會兒迸出一點的,直是無趣。你便爽利些,把你修煉之所的事兒盡數講來,還有還有,那個什麼天書的又是怎麼回事,也一併說來聽聽。」
他因為得了劉備囑咐,憋了大半天了,這會兒實在忍耐不住,爆豆子般的嚷嚷出來,心頭大是暢快。興奮之餘,也不耐再用那碗盞飲酒了,索性抱起身邊的酒罈,對口一陣牛飲,稍停放下酒罈,一抹滿鬍子的酒漬,連聲向鍾陽催促起來。
鍾陽見他兩隻牛眼轉來轉去的,滿是期待之色。這一刻,哪還有半分下午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完全一個好奇寶寶的樣子,心中不由一樂。這張飛性子憨直,少有心機。與人交惡時則一怒拔刀,與人相善時便全心相待,這種性子,倒是值得一交。
此刻聽他催的急,對他微微點點頭,心中斟酌著組織起說辭來。身處這古時的廳房中,思緒轉動著遠隔一千八百年後的後世,讓他一時間有些迷茫之感。
目光越過廳門,遠遠的沒入遠方的夜色中,似解說又似低語:「我修煉的那個地方啊,那是我的家鄉,只是我今生也許再也回不去了。唉。」
他喃喃低語著,目光迷離,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來。雖然後世最後的記憶帶給他的,只有深深的痛楚和悲忿,但總其一生,也未嘗不是有著諸多快樂的回憶。縱使時空再如何轉換,那份銘刻於骨子裡的烙印,也是磨滅不了的。
「唉!」「唉!」
他正自怔仲,腦海裡卻忽然同時也響起兩聲長歎。那令他又是熟悉又是憤恨的音調,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來自趴在自己身邊那白貓身上的倆瘋子的。
兩個老王八蛋!要不是你們,哥怎麼會落到這個份上?這會兒難得哥這麼有深度的思考問題,你倆混蛋居然也敢來歎氣!
鍾陽遠眺的目光霎時間收了回來,雙眉一豎,單掌探出。便在那可憐的白貓痛叫聲中,一把拎起它脖頸上的皮毛,隨即看也不看的直接扔了出去。
「喵嗚」
白影一閃,在長聲慘叫聲中,白貓的身影劃過廳門,飛快的隱入黑暗之中。
「噗」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這一嚇,登時將口中的酒水盡數噴了出來。相顧愕然的看著猶自滿面忿忿的鍾陽,全然不知這廝又在發的什麼瘋。
「咳咳,嗯,那個,想知道我家鄉的模樣啊,嗯嗯,我那家鄉啊,那可是當世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大路平坦寬敞,結實幹淨,可不像你們這兒全是黃土黃沙的。所有人都住在幾百米高的摩天大廈裡,上下有自動升降的電梯接送。出門也不坐什麼馬車驢車的,那玩意兒只在鄉下才能看到。我們都是坐著一種叫做汽車的工具,不用吃草不用喝水,只要給些叫做油的東西,就能一直跑下去,千里之地,也不過一晚的時間就到。再遠點,還可以坐一種叫做飛機的工具,直接從天上飛過去就是,就算萬里也不過幾個小時就到。我們冬天能吃到夏天的果實,夏天能享受冬季的菜品,每晚我們坐在鬆軟寬大的沙發上,從一個叫做電視的工具裡,就能看到全天下所有地方的風光,哦,你問什麼是沙發啊,沙發就是跟你們這裡睡覺的那個榻差不多,但卻比那好看多了,上面鋪著厚厚的墊子,軟軟的,暖暖的,好像坐在雲彩裡一樣,夏天我們不熱,因為我們有空調,那東西可以讓屋子裡變得如同深秋一樣涼爽;冬天我們不冷,因為我們還有暖氣,那可以讓我們的屋子變得像春天一樣溫暖。」
鍾陽微微瞇著眼睛,將後世諸般現代化的東西一一描述出來,只把個眾人聽的如癡如醉,呆呆傻傻的,完全難以相信,世上竟能有這般美妙的所在。
「天天的,如你所言,那豈不是神仙的所在?但若是如此,那到處俱是高樓大廈,這山川河流又到何處去了?莫不是神仙之界,沒有這些?」張飛一手抱著大酒罈子,有些呆癡的問道。
「切!笨了吧!」鍾陽聽聞張飛對自己說的表示疑惑,不由的大是鄙視,使勁的撇了撇嘴,這才接著說道:「我們的城市裡,綠樹成蔭,各地的植物都能移植到自己的門口。道路兩旁,花紅柳綠,百花齊放。綠地噴泉,假山雕像,可以說比比皆是。早晨起來,去公園裡健健身,練練拳,四下裡清香浮動,心曠神怡;傍晚時,吃過晚飯,到林蔭道上散散步消消食,到處是花香鳥語,身心愉悅。唉,那種悠閒自得生活的美好,簡直不能以言語來表達啊。」
「好所在,好所在,果然好所在!」張飛聽的目光迷離,悠然神往。
「那是自然!」鍾陽談興大發,很是鄭重的肯定了張飛同學的感歎,繼續吹著:「我們那地兒那叫一個美啊,山依海,水傍山,山水相間,輝映成趣。山勢多變,瑰麗秀美。或如女子般嫵媚輕柔,或如男兒般粗獷奔放。其間有四時不敗之花,萬年長青之樹,金光滾虹霓,瑞氣噴紫霧,水是銀鏈珍瓏,石是毓秀靈奇。」
「咳咳,他說的是哪兒?我怎麼聽著不像是說那個滿是烏煙瘴氣的城市呢?」
「唔,聽著不像,按他說的,倒像是花果山。」
「哦,那就可以理解了。」
鍾陽正自沉浸在忽悠人的樂趣之中,一時間剎不住車,把西遊記裡的段子背了出來,正自自個兒陶醉的功夫,腦子中突兀的響起了兩個聲音,登時將他描繪的美景擊了個粉碎。戛然住聲低頭看去,卻見那白貓不知何時又已潛了進來,慵懶的依靠在幾席上,兩個令他抓狂的聲音,便是從那發出的。
「喵嗚」
一聲淒慘的悲鳴再次響起,眾人也自鍾陽描繪的美景中醒來,抬頭看時,卻見鍾陽異人正恨恨的收回無影腳,而那只白貓,正帶著一道殘影,再次往廳外飛去。
「咳咳,鍾公所居之所,果是神仙之地。只是那種所在,又怎麼會有天書此物,且能記載吾等之事,此事實在令人費解,莫非。」劉備最先反應過來,先是盛讚了一番那景色,順勢問起那天書一事。
鍾陽偷眼窺去,卻見劉備說完這話,與關羽微不可察的互對了一下目光,心中不由暗暗冷笑。這二人俱是多智之輩,看來要想吃死他們,不拿出點真東西來時不行了。但這料子怎麼往外抖,抖多少卻也是一個學問。嘿嘿,要玩奸的,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玩玩看吧。
心中算計的明白,面色忽的一肅,皺眉道:「這天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