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爾虞我詐()
「公緣何忽然發怒?可是嫌備禮數不周嗎?若如此,備這裡先告罪就是。呵呵,此刻已是掌燈時分了,公廝殺一天,就不感腹中飢餓嗎?不若起身往廳中小坐,你我將些酒菜,把酒言歡豈不更好?」劉備笑瞇瞇的說道,將手伸向鍾陽。
咦?這大耳朵想幹啥?方才要打要殺的,這會兒卻突然笑的這麼賤,哼哼,肯定是又不知想怎麼算計我了!鍾陽瞇起一隻眼睛,來回踅摸著劉備,心中暗暗咒罵著。
「哼,把酒言歡?把什麼酒?殺頭酒嗎?」鍾陽挪了挪身子,將雙臂枕到頭下,不但沒半分要起來的樣子,反倒像準備多躺會兒的意思。遠處張飛看的簡直欲要氣炸了肺,關羽卻是面沉如水,鳳眼微瞇的不動聲色。
「咦?公怎麼會有這般想法?備自聽張德說起白日之事,心中激越。公那句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之語,何等壯哉!備便是傾力相交尚且不及,安敢有冒犯之心?公多慮了!」劉備連連搖頭,不迭聲的否認。
我xx你個大耳朵的!居然跟咱這兒瞪著眼睛說瞎話啊,哥難道是傻子不成?鍾陽眼見劉備一副無辜的樣子,心中大氣,霍然翻身坐起,伸手一指外圍的眾家丁,冷笑道:「嘿,不敢冒犯?那麼這些人幹嗎紅眉毛綠眼睛的圍著?不敢冒犯,為何我蘇張二兄還有張成兄弟這個模樣?不敢冒犯,你那好三弟剛才卻是乾的什麼?我又怎麼會倒在地上?你倒是說來聽聽啊。」
劉備聽著他一個個的數落著,面上始終掛著和熙的微笑,只是等他說到最後,也不禁的有些苦笑了。你怎麼會倒在地上?那關我們什麼事兒啊,三弟確實魯莽了些,不待自己想明白下令就衝了出去,傷了他們幾個,但你貌似可是自己躺下的吧。這也要我給你說來聽聽?只是對著鍾陽這麼個異類,要是去跟他分辨這些,那就擺明了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
劉備想的明白,心中打定主意不去跟他糾纏。反正剛才自己並沒說什麼打打殺殺的話,從頭至尾就是張飛一人衝了出去而已,現在就咬定沒那意思,且看這憊懶小子還有什麼招數。
當下微微搖頭,面現詫異的道:「公原來是為此發怒啊,唉,當真是誤會了。某聽人回報,今日冒犯諸位的賊子並沒剿滅,深恐他們膽大妄為,再來囉嗦。是以,使人加緊巡視而已,卻沒有冒犯諸位之意。至於蘇張二公還有那位小英雄,唉,若不是公忽然暴怒,又何至於此?我那三弟粗人一個,脾氣暴躁安能忍得?若是公記恨於此,備不敢推卸,一力承當就是,自會親自賠罪。如此,公還滿意否?」
這劉備也拉下臉來放賴,一推四五六的,令的鍾陽一時間也是噎住了。行!太行了!喵了個咪的啊,這丫的不愧為一代君王啊,這臉皮之厚,推搪之功,當真不是蓋的啊。瞧人家這話說的,三下五除二的,一攬子事兒全都是自個兒的不是了。無恥啊!太令人髮指了!
鍾陽心中又是鄙視又是佩服,暗暗咒罵不已。至於他老人家自個兒的諸般無賴,自然是戰略性忽略,想也不去想的。能將剛才危險之極的事兒轉變到現在這樣,那就說明是自個兒的睿智!是高明!鍾異人很是肯定的給自己定性。
眼瞅著劉備一副滾刀肉的模樣,便是鍾陽有心找茬兒,一時半會兒也是無從下手。更何況,如今形勢不明,明明已經緩和了危機,再要是不知進退的去撩撥人家,那就是自個兒有病了。很肯定的,以鍾陽異人的聰慧,是絕不會去做這種2的不能再2的事兒的。
於是乎,忽的展顏嘻嘻一笑,鍾異人翻身爬起,大袖前後拍打幾下,便在塵土飛揚中點頭笑道:「啊,原來是誤會啊,我就說嘛,堂堂的大漢皇叔怎麼可能這麼心胸狹窄,為了這點破事兒就準備殺人滅口呢。關二哥更是仁俠之人,義氣名滿天下的,就翼德兄那也是豪爽仗義之人嘛。好了好了,那既然是誤會,說開也就是了。啊,哈哈。」
眾人眼見這廝說翻臉就翻臉,說和好就和好,變臉之快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不由的均是無語。張飛哪料到事情轉變的如此突兀,原本要打生打死的,這忽然又親如兄弟了。那可惡的小子本來甚是無禮,這會兒可又盛讚自己,這。這。接下去到底要怎麼相處?張飛一個粗豪之人,心思又哪能跟劉備鍾陽這般心有百竅之人去比?一時間,只是雙手使勁的扯著自己的鬍子,瞪大了一雙環眼愣著。
關羽卻只是微微張開下細長的眼睛,隨即瞄了一眼劉備,仍是沉默不語。唯有劉備心中早對鍾陽留心,將他的每一句話都聽得仔仔細細的。此刻忽然聽到他說什麼大漢皇叔,不由的心中猛地一跳。
他父親早死,自幼貧苦,多虧叔父周濟才能與老母艱苦度日。等到老母也死去後,未嘗沒嘗試四處求學,倒不是為了學到多大的學問,但能識得些上層之人,積累些人脈,也好能有一日重複當年輝煌家世。
他本是帝皇之胄,若不是當日先祖犯了過錯,今日之劉備,未嘗不是一方之藩王的身份。而如今自己已近而立之年,卻仍是飄零於民間,做些販夫走卒之賤業,其中原因,未必不是因沒有一個顯赫的身份造成的。
這個時代,非是世家大族的背景,除非奇跡出現,那是絕不可能有出頭之日的。他雖平日常與人訴說自己乃是帝王之後,但他一無家財,二無家業的,又有哪個去搭理他?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這破落的貴族更是連個貧民也是不如的。
此番黃巾起事,天下大亂,素來胸懷大志的他哪甘寂寞?也算機緣巧合,和當他鴻運當頭,竟無巧不巧的在刺史劉焉發佈討賊檄文處,偶遇張飛,相談之下,憑他的機巧,登時引得張飛死心塌地。後又在酒館處遇到欲要投身軍中避禍的關羽,這才有了桃園結義之事。
他得了這二人,心中極是歡喜,只是跟班雖然有了,那成事所需的諸般錢財,便是張飛稍有家底,也是杯水車薪的。劉備常思若是自己家世不敗,憑借家世的財富人脈,值此大亂之際,搏他個封侯封王的,自是水到渠成之事。若是操作得當,便是再進一步,問鼎天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他多少年來,心中想茲念茲的便是此事,此刻,忽然聽得鍾陽口中爆出大漢皇叔四字,登時引得他心旌搖動,難以自持。白皙的面上閃過一絲潮紅,急急的踏上一步,只是隨即猛省,暗暗深吸一口氣,這才假作慌恐的擺手道:「公且慎言。備雖是帝王之胄,但先祖曾因酎金1之事而失侯,至備一輩,已落魄許久矣。公之皇叔二字,卻又從何說起?此言一旦傳出,必遭大禍矣。」
鍾陽聞言一愣,他對於這個時代的名人,多是從那部三國演義上而來,再加上一些影視作品的拼湊而得。對於劉備,雖知道他大漢皇叔的名頭,但究其根由,卻是不得而知了。此刻聽的劉備說什麼酎金云云,委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他素來機靈,深知自己若想在這個時代活的更安穩些,那麼特意給人一份神秘卻是大有益處的。
此刻雖是不明劉備言語中的意思,也不過是微微一愣神,隨即不在乎的一擺手道:「這有什麼可害怕的?你是皇帝的叔叔這事兒,總有一日,皇帝會親自告訴你的,又有誰敢為這個找你麻煩?至於我如何知道,嘿嘿,你應該聽說我的來歷了吧。我是在我修行的地方,從一部天書上看來的。」
「天書?」劉備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理智告訴自己實在不應相信,但心底那份熱望,卻是巴不得眼前這憊賴小子說的都是真的。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後,假作不信的問道:「公莫不是戲弄劉備?既是天書,如何會有劉備一凡人的名字?」
鍾陽歪頭看他一眼,嘿嘿一笑,卻不回答,懶懶的伸了下腰身,自顧卻往張成那裡走去。剛才張成捨命相救,他當時沒反應過來,事後卻是大為感激。此刻危機已過,眼見這大耳朵的胃口已經被吊了起來,只怕他在沒弄明白之前,怎麼也不會害自己的。那麼萬事不急,先去看看這位好兄弟才是正理兒。
他心中篤定,一邊往張成蘇雙張世平等人那兒走,一邊口中漫不經心的嘟囔道:「唉,這一天折騰的啊,真叫一個累啊。還累的我兄弟差點沒了命,唉,心情鬱悶啊。這一鬱悶,就啥也想不起來了,奶奶的,該不是哥未老先衰了吧,杯具啊。」
劉備見他裝模作樣的,分明是拿捏自己,心中暗惱。只是他素來深沉,喜怒極少形之於色。暗思這些人既然仍在自己地盤,自己不開口,諒他們也飛不走。便任他得意一時又有何妨?
當下,微微一笑,不再追問,回身卻讓關羽張飛二人,速速去準備上好的酒席,準備待客。關羽瞟了一眼遠處與眾人站在一起的鍾陽,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哥,此子奇異,偏又奸猾異常,以弟之見,其言不可全信。」
劉備微微頷首,低聲道:「我自曉得,且看他說的如何。你等當克制自己,莫要再輕啟事端。尤其是你翼德,休得再要魯莽!方纔若不是你非要自己來接,如何到得現在這般地步?你自於你二哥吃酒,不許多言!」
張飛聽的大哥訓斥,只得唯唯而應,不敢再言。他方才立於一邊,聽的鍾陽說什麼天書,大是好奇,極想知道那書上可不知會不會有自己的描寫。這般心思之下,又哪還有去找鍾陽麻煩的心思。更何況他雖魯莽,心性卻如純金璞玉一般,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既得了鍾陽的好言,又見大哥與其交好,自也不再記恨。當下,轉身與關羽相攜而去,自去準備不提。
這邊鍾陽與蘇雙等人會和,先是謝過二人相救之情,轉頭卻拉住張成埋怨道:「我說兄弟啊,好死不如賴活,咱是人,可不是貓,小命就一條呢。孔子曾說過,衝動是魔鬼!下回可不准再這麼衝動了哈,不然你就是這麼救了我你卻死了,難道我還有臉自個兒活著嗎?這你我死了不打緊,可要讓不明內情的人,胡亂把你我意『淫』成背背,那可就窩囊大了。那啥,我已經把那大耳朵忽悠住了,回頭咱們努力的吃他一頓,再勒索他個萬兒八千的,權當給你找回場子就是,你也不要上火了哈。」
這廝安慰人也是雷死人不償命,滿口胡說八道一通,只把張成聽的一頭霧水。只是那殷殷關切之意,倒也是明明白白,心中大是感動。只是不停的點頭應著,對於這位奇人口中的背背究竟為何物,卻委實大是奇怪。
旁邊蘇雙張世平卻是滿頭的黑線,這人到底是個什麼性兒啊?躺地打滾兒,撒潑耍賴無所不精,這會兒竟還堂而皇之的要準備勒索人家!自己二人雖是在那兄弟三人手上吃了虧,但終歸這條命也是人家救的,要不是眼前這位剛一見面就大大失禮,事情又怎麼能到這般田地。
如今,事情既然已經平息,就當速速離開才是上策,這位倒好,竟然還打著算計勒索人家的主意,無恥到了這種地步,讓素以君子自守的二人實在是羞愧難當。
正忍不住想要開口提醒這廝見好就收,早早離開才是,卻見對面劉備已是踱步過來,先是滿懷歉意的向二人致歉,隨即道是酒席已經備好,請幾人入廳就坐。不待二人推辭,鍾陽已是大喜點頭,施施然當先而行,與劉備並肩往後去了。
二人無奈的對望一眼,只得長長歎口氣,隨在後面往前而去。手下一群伴當,自有張府家丁安排。兩人一路默然,張世平緊皺著眉頭,半響忽的向蘇雙問道:「大哥,方纔他說孔子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我怎麼就想不起來呢?你可知那話出自何處?」
此言一出,蘇雙登時身子一晃,臉頰微微抽動一下,無奈的看了兄弟一眼,搖搖頭,加快腳步而去。張世平茫然,不知兄長為何如此神態,見他去的遠了,連忙疾步趕上,夜色中,二人身影漸漸隱去。
1酎金失侯酎金:在這裡需要先解釋一下什麼是酎。
歷時較長、經多次釀製加工的酒叫酎。《禮記月令》:「孟夏之月……天子飲酎,用禮樂。」鄭玄註:「春酒至此始成,與群臣以禮樂飲之於朝,正尊卑也。」這就是說酎與春酒同實而二名。漢代的「飲酎」則是一種祭祀:春酒釀成時皇帝用以獻於宗廟。《漢書景帝紀》:「高廟(漢高祖劉邦的廟)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顏注引張晏曰:「正月旦作,八月成,名曰酎……至武帝時因八月嘗酎,會諸侯廟中,出金助祭,所謂『酎金』也。」所謂正月旦作、八月成,是就漢代曆法而言。漢以夏歷十月為歲首,則其八月為夏歷五月,十月為孟冬(冬季第一個月),五月為仲夏(夏季第二個月),符合上文所說的春酒釀造的時間,只不過漢代的「飲酎」之祭遲於《月令》所說的天子「飲酎」一個月而已。酎金的規定自漢武帝(一說文帝)時實行以後,幾乎又成了中央政權削弱諸侯勢力、剝奪諸侯封地的借口。《史記平准書》:「至酎,少府省(檢驗)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集解》引如淳曰:「《漢儀注》:『王子為侯,侯歲以戶口酎黃金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以助祭。大祀日飲酎,飲酎受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成色不好),王削縣,侯免國。」《漢書東方朔傳》記載了這樣一件事:「初,建元三年,漢武帝微行(改裝外出)始出……微行常用飲酎已。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其中「微行常用飲酎已」,意思是武帝偷偷出宮遊獵常常是在「飲酎」之祭行過之後,所以下句說「月中」。漢之月正是盛夏,莊稼遍地,所以當武帝及其從人「馳騖禾稼稻粳之地」後,「民皆呼號罵詈」。
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因為酎金不足而失去了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