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解開疑團和一個人的旅行
尤其,馮豐又聽成了整理「遺容」,更是覺得毛骨悚然。
她原本就是躺在李歡懷裡的,這次摟著他的腰,一點也不肯放鬆,在他耳邊低語道:「你不要出去……」
自己不出去,難道他們就不會進來麼?
李歡啞然失笑,只抱住她微微抖動的身子,她穿著很柔軟的睡衣,看起來是整齊的。他看了幾眼,才放開她,慢慢坐起身,柔聲道:「我出去看看就回來。」
其實是明白的,一切,怎由得二人自己做主?可這些天,她的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模糊,身邊又只有李歡一個人,而且是自己最親近的人,看他要走,昔日所有的勇氣都失去了,只低聲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眼裡那種滿是恐懼的依賴幾乎要擊垮了李歡,有一瞬間,他想,自己就是死在這裡也不能離開她,可是,他呼了一口氣,心裡一直抱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要盡快想出辦法逃離這裡,和葉嘉匯合,也許出去,馮豐就還有一線生機。
他狠下心,輕輕撥開了她的手,只十分溫柔地在她長長的濕漉漉的睫毛上親了一下:「相信我,我們會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是他的聲音太溫柔還是眼神太堅定,她居然笑起來,彷彿很可靠,就像研究生考試前夕自己對李歡的信任——覺得他從未有過的可靠。
也許,很早以前這種毫無保留的信賴就已經在心裡根深蒂固了。
她微笑的樣子令他也覺得開心起來,拍拍她的面頰:「我走了,等會兒回來陪你吃午餐。」
「嗯啦,我等你。」
黑絲絨的簾子垂下,屋子裡亮著的不是現代的電燈,而是那種古代的燈籠,映襯得整間屋子透出一股神秘莫測的氣息。
面南的一張案幾,是上好的明代梨花木,上面放著一個盒子,裝飾十分精美,鑲嵌著幾顆寶石,發出單潤的光澤,十分美麗。單看這個古舊的盒子,不知是多麼珍稀之物,能用這樣的盒子盛著,會是如何珍惜之物?
又會不會是買櫝還珠?
李歡看看端坐在案幾正中的人,他盯著這只盒子,然後打開,他動作熟練,顯然已經不知打開多少次盒子了,然後,他拿出一粒銅錢大小的金色藥丸,仔細端詳著。
那是一種純金的顏色,澄黃,彷彿真的金子做成的。
他在手裡轉動一下,才抬起頭:「孝文帝陛下,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哦,莫非你潛入秦始皇陵墓,偷出了他的長生不老丹藥?」
「正是從秦陵中取出來的,是從一個盜墓者手裡得來的。」
李歡本來是開玩笑譏諷他幾句,沒想到他竟然一口承認。這倒令李歡吃了一驚,葉霈得到了秦始皇的長生丹,有什麼用?
他淡淡道:「靈丹妙藥如果有用,秦始皇就不會死了。」
「誰說秦始皇死了?千年盜墓的考古的,誰找到了他真正的陵墓和屍骨?」
李歡倒不易辯駁,秦始皇是外出巡遊時死在途中的,由死到下葬間隔近兩個月。根據當代遺體保護經驗,一般遺體保護須在死者死後即刻著手處理。如若稍有延誤,屍體本身已開始變化,恐怕再先進的技術也無能為力。秦始皇遺體途中就開始**,屍體運回咸陽等不到處理恐怕早已面目全非了。據此推測秦始皇遺體保存完好的可能性很小。再加上當時胡亥、趙高、李斯等勾結醞釀政變,其間陰謀重重,而埋在地下的,究竟是誰的屍體,還真的是說不清楚。
葉霈拿出藥丸,在手裡拋了一下:「陛下,你認為它功效如何?」
李歡冷冷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葉霈笑起來:「不,你替我試。」
現代人早已研究出當時煉製的丹藥,汞、鉛、水銀等份量超標,經常服食不但沒法長生還會早死。但是,李歡清楚,自己是他選定的「理想身子」,這藥物得來非常不易,無論是有毒還是無毒,他都是大贏家,有毒,死的是自己;無毒,這具身體他就換來自己享用。
「而且,我還可以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千年不死之身。」
李歡伸手接過藥物:「好,給我看看。」
葉霈的手已經遞出去了,但又縮回去:「今天不是黃道吉日,改天再說。」
這樣的猜疑,完全是暴虐君王的本質之一,李歡心裡又湧起那個奇怪的感覺,葉霈,是不是也是一個大暴君?說不定他被放出來很久了,隱匿在人群中娶妻生子,取得極大的財富。而秦始皇對財富權利女色的**,也是舉世聞名的。
不過,天下大半的男人對財富女色權勢都是蒼蠅看到血一般的。
而且,如果他是被封存千年逃出來的古人,又何必再找其他人要長生不老?難道也是想找到自己被封存的秘密?
如果他真的是秦始皇或者其他任何大暴君,那麼,那個遙控器上的最大的按鈕,會不會對他起作用?這也是他不惜被抓來這裡的原因之一,也就是想弄明白神秘人的真正身份。
如果他是某位大暴君!
遙控器在葉嘉手裡,葉嘉能不能對付他?
李歡心裡跳得那麼快,卻聽得他又緩緩開口:「李歡,說吧,那座地下宮殿究竟在哪裡?還有遙控器的秘密……」
「急什麼?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你是想拖延時間?馮豐很快就要死了,在她死之前,你必須說出一切秘密,否則……」
「否則你就沒有要挾我的武器了?哈哈,葉霈,你若感到害怕,不妨馬上殺了我。」
「不,我不殺你,我殺馮豐。」
李歡一點也不為所動:「只要你殺了馮豐,我就毀掉自己的身子。」
葉霈盯著他,好一會兒揮揮手,暗處,兩名護工一左一右走了出來,分兩邊夾住了李歡。
「即日起,將李歡和馮豐徹底隔離……」
李歡淡淡道:「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沒忘。等試藥之後,如果馮豐還沒死,你們還是可以在一起……」
李歡一拳就往他的鼻子打去,這一拳來勢很急,他幾乎沒躲開,擦著鼻尖,鼻尖立刻紅了一大塊。
李歡一擊不中,已經被兩名護工抓住,這裡的所有人員都經過嚴格的訓練。
「李歡,不要激動。因為我要開始研究了。歲月不饒人啊,永遠三十歲的人是無法體會六七十歲的人的心境的,我不止希望長生,更希望以充滿活力的方式長生,所以,我一定要一一副最好的身子,而不是垂垂老者……」
他看著兩名護工:「你們先把他帶下去,剃光身上一切毛髮,沐浴熏香,準備先試藥……」
「葉霈,你若不讓我見馮豐,休想我和你合作……」
兩名護工用力架起了他,很快,他的嘶吼就被關到了一層暗門裡。
太陽已經移到樹梢頂端再往下了,中午早就過了。
往常飯桌上都是精緻的四菜一湯,份量並不多,基本令人維持在七分飽的程度。今天中午卻只得一菜一湯,菜也只是很簡單的大白菜。
馮豐本來就沒什麼胃口,見了這一菜一湯,立刻明白,李歡今天中午是不會「回來」陪自己吃飯了。
她拿著筷子,看看門口,叫住送飯的人:「李歡呢?」
「他有事,不會再回來了。」
「不,你快點叫他回來。」
送飯的人沒有理她。
「你告訴你主子,李歡不回來,我就不會再吃飯了。」
送飯人這才回頭,臉色一貫的刻板:「你不吃也無所謂,反正你再吃山珍海味也多活不了幾天了……」
馮豐怔住,他卻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葉霈這個惡棍,自己毫無利用價值了,竟然連飯菜都剋扣了。她追出去,剛跑到門口,一時站不住,用手扶著門框,吐出一口血來。
太陽陰了一下立刻又冒出來,馮豐眼冒金星地看外面樹縫下滲透下來的點點金光,這才慢慢意識到,自己不但再也見不到葉嘉,連李歡都見不到了。
明明已經見到了葉嘉最後一面可以瞑目了,為什麼,現在又奢望再來一次「最後一面」?是不是因為人太貪婪才會遭到懲罰?
可是,看不到了,李歡,葉嘉,都看不到了。
死亡的可怕,就在於再也看不見那些最親愛的人。
而自己,只好孤零零的一個人死去了。
這時,她的精神反倒好起來,彷彿最後的迴光返照,突然很想唱歌,想起很遙遠的那些老歌:
我想起你描述夢想天堂的樣子
手指著遠方畫出一棟一棟房子
你傻笑的表情又那麼誠實
所有的信任是從那一刻開始
你給我一個到那片天空的地址
只因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
帶著傷口回到當初背叛的城市
唯一收容我的卻是自己的影子
…………………………
生,是自己一個人的影子;死,還是自己一個人的遠行。
死亡,就是一次長途的旅行,殘存的意識裡,她想,自己最想去的地方究竟是哪裡呢?
連日陰雨後,這是一個極其晴朗的日子。
葉嘉坐在書桌前,兩條定位追蹤的線索自己馮豐和李歡分別失蹤後就斷了。當然,他現在已經知道他們在哪裡了。
他拿出那個微型的衛星攝像,畫面上,的確只能提供自己曾經到過哪裡,但是,就連和自己說話的人都蒙著面皮,實在只能算輔助材料,不足成為有力證據。
說也奇怪,這個時候,葉嘉反倒並不著急,只拿出遙控器看看,也不知道這個夢中被人宣傳「失效」的遙控器究竟還有沒有效果,有的話,上面最大的按鈕又會不會是自己的「父親」——
儘管,他心裡面,已經不認為那是自己的父親了!
書桌上放著一個相框,裡面是一楨自己和馮豐的合影,相片裡面的女子巧笑嫣然,挽著自己,柔順可人,雖然隔著冰冷的相框,也能感覺到她那樣柔和的眼波在流淌。
這是二人的結婚照,是那天在民政局照的結婚照,如此普通的合影,卻有如此令人心動的效果。
電話響起,是母親打來的,聲音有點焦慮:「兒子,你能聯繫上你父親不?」
「哦,他不是說他去『度假』了麼?」
「是啊。他每次度假都會不允許任何人和他聯繫,我們都找不到他,我問你,也不過是隨意問問而已……更何況,這次他又帶了一個更年輕的女人走,更是樂不思蜀,享受生活一直是他的原則……」
「媽,發生什麼事情了?」
「林氏集團和女富豪陳姐聯手與葉家爭奪一個大項目……此次牽涉金額極大,葉氏集團又做了許多前期準備,投入了大量研發資金。如果失敗,後果不堪設想。你大哥現在非常焦慮,如果處理不善,只怕葉氏的股票會暴跌……他已經找了你父親一整天,卻找不到人……這種關鍵時刻,必須得你父親出馬……」
林佳妮和自己結下的梁子,一直不曾緩解。很久以來,葉嘉既沒和她見面,也不曾想起,因為這是心底最大的一樁屈辱和厭惡,彷彿一個惡性的被壓抑的腫瘤。一有機會就會化膿潰爛。
母親的聲音十分著急,葉嘉暗歎一聲,與長生相比,父親顯然不會認為損失幾百億是天要跨下來的事情。
「媽,你不必擔心……」
葉夫人叫起來:「兒子,我怎麼會不擔心?你大哥都要急瘋了……都是佳妮,沒想到她這麼久還懷恨在心……」
自然也不全是懷恨在心,利益當頭,商場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他淡淡道:「等他們去著急。這是他們份內的事情。媽,你就不必管了,如果覺得家裡太悶,可以去國外散散心。」
「兒子,你在哪裡,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葉嘉沉默了一下,不知該怎麼開口拒絕。馮豐危在旦夕,自己根本沒法再等下去了。心裡一陣刺疼,更浮起對母親的一種強烈的愧疚,自己此去,吉凶如何實在難料。也許,以後,自己就再也不能侍奉母親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全然牛頭不對馬嘴:「媽,你要保重。」
葉夫人雖然失望,倒笑起來:「你這孩子,不想陪我吃飯,也不用這樣嘛。你忙,我會理解的……」
「媽,對不起。等我做完這件事情,一定好好回來陪你幾天。」
只是,還有沒有機會回來呢?他心裡也無法確定。
「行,兒子。唉,葉家的事情,我管不了也就不管了……哈,好在這些天,經常和楊女士一起念佛經,她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兒子,唸經能讓人心地平靜不少,我到晚年,才算找到知音了……」
葉嘉無法再說什麼,放下電話時,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關好門,只對助手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外出了。心裡是知道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遲疑下去了,哪怕是半日的拖延,馮豐和李歡,隨時都可能遭遇不測。
他發動車子,直接往城北而去。一路上,手不時地攥著遙控器,彷彿最後的武器,心裡也越來越緊張,卻又那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拿著的這個東西其實毫無用處。
車子前進了大約100公里,駛進一條狹窄的鄉間機耕道,然後,又穿過一片樹林,葉嘉發現自己繞了遠路,前面其實有一條很長的大道,沒有標明名字。
然後,車子從左邊開了進去。這是一片種植了太多花木、看起來有點像樹林一樣的一個花園,花園中的樹木之多、之密,叫人聯想起屋子的主人,一定是有意想要隱藏或是掩飾一些什麼,在傍晚看來,神秘感也更濃。
前面是一道大鐵門,門口豎立著一個高大的牌子,寫著「嚴禁入內」字樣。
葉嘉停下車,早就知道這是一片巨大的管制區,是一個大型的珍稀植物研究基地,當然,如果不是冒險闖進去過一次,他也絕不會知道這個貌似普通的地方,裡面還有背景強大的「特殊研究基地」。
門口依舊是那個老頭,彷彿常年睡不醒的酒鬼,葉嘉剛一下車,一陣猛烈的犬聲從圍牆後傳了過來,兩條極大的藏獒撲向花園的鐵門,人立起來,幾乎要突出這道高大的鐵門,厚厚的門都被震動了,可知力量是何等駭然。
葉嘉停下腳步,走向那個老頭,看看他昏花的老眼:「老人家,我想進去看看……」
老頭彷彿認出了他,瞇著眼睛,臉上說不出是笑容還是什麼其他古怪的表情:「先生,你又來了!這裡是管制區,不接待任何遊客的。」
「我不是遊客。我想找這裡的負責人。」
「我就是負責人,你有什麼事情?」
葉嘉看一眼這個又突然變得威風凜凜的糟老頭子,笑一下。老頭子嘟囔道:「現在的年輕人哪,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成天四處亂跑,一點規矩都沒有……」
葉嘉看看周圍,就往前面走去。他並沒有換方向,仍舊往自己記憶中的左側走,依舊是那些參天的大樹。本來,他想走右側的,可是,也不知是為什麼,還是堅持往左側而去……
老頭子看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反正也管不了別人在圍牆外面走,正停止嘟囔,忽然眼前一花,只見這個年輕人又往右側而去。他心想,這個人怎麼回來的如此迅速?正在疑惑,睜大眼睛,卻沒看到絲毫人影。
明明是很熱的一天,他卻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歎道:「老了,不中用了,真是大白天見鬼了,唉……」
葉嘉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刮起一陣風,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彷彿小豐在黑夜裡哭泣。那是她的聲音,肯定是她的聲音……
他待要仔細辨別出聲音的來源,這個聲音卻又不見了,彷彿只是一種幻覺。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住遙控器,手心都滲出汗水來。他一停下,隨即,耳膜裡忽然響起一個激烈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天旋地轉地在劇烈晃動,震得人站都站不穩。葉嘉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動一下這個遙控器,心裡大驚,立刻循著感覺中的聲音而去,這種聲音越來越大,他快步奔跑,好像腳下的土地都顫動起來……
地下室裡。
葉霈正在和大口罩在看一份DNA檢測報告,忽然眼前一花,身子也開始搖晃起來。他下意識地喊道:「地震了……」
大口罩奇怪地看著他,實驗室裡,一桌一椅紋絲不動,而自己本人也紋絲不動,為什麼只有葉霈一個人搖晃不已?地震不會震他一個人吧?
他趕緊伸手去扶他,卻被一種極其強大的氣流般的東西推開,只見葉霈手舞足蹈,滿頭大汗,彷彿一個著了瘋魔的人,痛苦不堪,東倒西歪,額頭上冷汗直冒……
大口罩大驚,這時,屋子裡忽然響起一陣一陣的嚎叫,此起彼伏,他立刻判斷出,這些聲音,是蕭昭業等人發出的。他立刻意識到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立刻奔出去,只見四周情形如常,沒有任何外來者,也沒有任何設施異常,只有蕭昭業等人的叫聲在毛骨悚然地迴響。
葉霈好不容易站穩身子,想跑出去,剛走幾步,又東倒西歪起來,彷彿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控制著自己。巨大的痛楚之下,心裡還是明白的,有強大力量的人闖進來了,這些人,肯定是衝著李歡等來的,決不能被他們搶先了。
大口罩奔回來,見葉霈也跑了出來,好像強行忍住了巨大的痛楚。他滿面駭然,還沒開口,葉霈嘶聲吩咐道:「你快去看看李歡他們,千萬不能讓他們跑了……」
「是……可是,您要不要緊?」
「不,別管我,快去,決不能讓他們跑了。」
大口罩顯然很忠於他,跑了幾步又遲疑著回頭,葉霈狠狠地瞪他一眼:「人要跑了……我拿你……拿你是問……」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彷彿某種毒蛇在吐著信子,偏偏那種發號施令的魔力還在。大口罩盯著他,眼前一花,彷彿見他突然頭戴王冠,如某一位殘暴到極點的君王,依稀是一部前兩年熱播的歷史劇裡出現過的帝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