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喚呆坐在聽潮閣下的小湖邊,想著他的心事。
順風順水慣了,突然遇到不順心的事,難免會有一些抑鬱。
關鍵還在於,這次矛盾的暴發絕非輕易間便可解決,而是一種主觀上甚至世界觀上的巨大分歧。
當他自信滿滿憧憬大好前景的時候,突然有人反對他的觀點,而這些人並非無足輕重,正是他的親人,而且絕大多數親人都不支持他的決定,這便讓他剎那間對自己產生出極大的疑惑。
他習慣了女人對他千依百順,習慣了部下惟他馬首是瞻,習慣了隻手遮天翻雲覆雨,他無法接受至親之人眾口一詞反對他的理想這一現實,這種心理落差令他難以承受。
呼延喚自小生活在一個缺乏至親的環境裡,趙月奴對他意義非凡,馮巧簾疼他寵他,但也因為疼他寵他過了頭,令他對馮巧簾有親情以外的感情,趙仲珩是他唯一一個親人,可惜太早逝世。一個小男孩在女人的圍繞下長大,又因能力出眾,受到外界的極大關注,不免形成獨斷專行的性格作風,這些年來他硬是獨力支撐起龐大的產業,更加重了他對自己的信心,基本不接受別人的意見和勸導。
而與此同時,他心中又對親情有極大的渴盼,就像一個生活在孤島上的人,一生最渴盼的就是去大陸,因為那裡才有歸屬。無論身邊的女人對他多溫順、手下對他多忠誠,他依然嚮往親朋好友共聚天倫的生活,那樣才是完滿的生命。
問題由此產生,一個獨斷專行的人即使想融入親友圈子,依然不改其專斷作風。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想替親人安排更好的生活,但他的作風卻太過強硬,他不容許別人反抗,一切都要按照他的規劃來行事,這對他的女人和部下而言天經地義,但不適合他的親人。親人不分尊卑、不分貴賤,乃是血統相傳,天生注定。就像齊美蓉,換成別的女人,呼延喚絕對不會在意她的感受,想怎樣便怎樣,但因為她是他的嬸嬸,便只好忍氣吞聲看她臉色,因為他確實做過愧對於她的事,親屬輩分注定了他們之間這種尷尬狀況,且短時間內不可能改變。
這次呼延慶的公然反對,事實上也是兩種世界觀的激烈碰撞,呼延喚惱怒之餘也感悲涼,想到自己為家族付出許多,最後非但沒有改善,反而加深了矛盾,便心灰意冷之至。想到大遼還有一個親生父親呼延守勇,也是呼延慶這一觀點的堅定支持者,更不由沮喪失落。
人生不如意,十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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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形來到呼延喚旁邊,輕輕坐下,秋水明眸深深凝視著他。
呼延喚轉首看去,正是水清吟。
「你好像很不高興。」水清吟道。
「是的,」呼延喚苦笑道,「最近就沒高興過。」
水清吟道:「這不像你,你不該這樣。」
呼延喚呆呆望著湖面,道:「人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
水清吟道:「我已做好安排,張放即將進入衛道盟核心門派『齊天劍派』,現任掌門和兩位長老皆已買通,準備扶持張放擔任衛道盟盟主,短則三月、長則半年,只要揚鞭會暗中施壓,衛道盟各派應該沒有異議。」
呼延喚道:「你決定吧,我懶得管。」
水清吟注視他良久,道:「我不喜歡你這種狀態,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十四歲,那時的你尚無這般抑鬱,為何二十一歲的你卻不及少年時?」
呼延喚苦笑道:「長大了,也就不那麼樂觀了……」
水清吟站起身,道:「跟我走,去我的二號樓。」
呼延喚一愣,指著湖面道:「你不是最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麼?為何不在此處貼近大自然?」
水清吟奇道:「二號樓是我的家,難道我為了大自然就要捨棄難得擁有的家嗎?」
呼延喚道:「你不覺得二號樓是一種禁錮、這裡才能享受你嚮往的自由?」
「如果家是一種禁錮,那我寧願不要自由。」水清吟微笑道,隨即用力拉他起來,「走吧,別廢話。」
呼延喚幾乎可以預料她的用意,不禁苦笑道:「清吟,你知道……今天不合適,我心情不好,那個……」
水清吟緊緊挽住他的胳膊,笑道:「那我就讓你好起來。」
走進二號樓,水清吟遣退侍女,帶呼延喚走進臥房,按著他坐到床頭,微笑道:「知道我想幹什麼嗎?」
「大致明白……」呼延喚道,「可是……清吟,你應該明白,我……那個……我……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水清吟笑道,「我就是不喜歡你這樣。以前的你是一個隨心所欲任意而為的大男人,現在年紀大了反倒越來越不像話,你說你是不是很讓人失望?」
呼延喚苦笑道:「我知道這種狀態很不好,令你失望了,可是我也需要時間調整……」
水清吟在他身邊坐下,輕靠著他的肩頭,道:「陳喚,你不能把自己當成普通人,你不該做一個感情豐富的小男人,你和別人不同,你擁有絕世武功、擁有強力部隊,還有一張遍及天下的商盟網絡,當今之世惟你獨尊。你不能沉溺於繁瑣雜事之中,你應該胸懷天下、放眼江山。」
呼延喚伸手摟住她,道:「謝謝你,清吟,雖然這些道理我早知道,還是要感謝你對我的及時鼓勵。」
水清吟看他一眼,道:「跟你說說我的心路歷程,好麼?」
「好,」呼延喚道,「你說。」
水清吟道:「你應該很瞭解我水清吟,可以說是當世最瞭解我的男人,我二十四歲時所有的心理狀態和性格作風基本都被你掌握。你別奇怪,雖然你沒親口對我說過,但我可以問別人,比如玉嫂、鳳嬸、朵朵、俏俏,還有悠雪,你對我的評價非常準確,甚至比我自己還精準。現在回頭想想,當年我確實是這樣一個人,不能說不好,但確實有些不理智、不負責。」
呼延喚道:「每個人都是這樣,人無完人,這不必多說。」
水清吟道:「我現在要說的不是當年,當年我二十四歲,現在已經三十一了。我們必須與時俱進,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事物,包括我這個人。當年我還年輕,心中充滿了夢想,不願被某樣東西所禁錮,只想盡情地去探尋外部世界,享受難得的自由生活。但是現在我年長了、也成熟了,對我而言自由已不那麼重要,我只想有一個家,哪怕只是一個像二號樓這樣的家,也足以令我駐留一生。」
呼延喚笑道:「這應該感謝建造二號樓的工匠們。」
水清吟笑著阻止,道:「你聽我說完。我把你當成我的男人,一開始我想獨佔你,讓你和我組成一個家,但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因為你不是一般的人,我最多只能做你的幾分之一,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全部。實不相瞞,開始我心裡難以接受,我那種小孩子脾氣又發作了,我在想:我水映霞到哪裡都是出類拔萃的女人,為何要委屈自己做你的幾分之一?換作二十四歲的時候,我可能會再次遠走高飛,不為別的,只想讓你體會失去我的滋味。可是三十一歲的水映霞不會再做這種幼稚的事,因為陳喚不是普通人,陳喚有的是選擇,陳喚身邊也有的是出類拔萃的女人,我要是遠走高飛,只會徹底喪失機會。作為一個成熟理智的水映霞,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忠心耿耿扶持我的男人,為我的男人一盡綿薄之力。」
「謝謝,」呼延喚正色道,「這是我莫大的榮幸。」
水清吟道:「可是,現在又有一個非常無奈而又迫切的現實問題。」
呼延喚道:「什麼問題?」
水清吟笑道:「這個命題根本不成立,因為我首先也要是你的女人才對呀!」
呼延喚怔了怔,忍不住笑起來,道:「這確實是個問題。」
水清吟微笑道:「那麼,現在我們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吧。」
呼延喚笑道:「你很直接。」
水清吟注視著他,道:「我不能不直接,因為你一直沒有對我作出表示,而我卻早已做好一切準備。事實上我已為實現這個目標做了七年的準備,從二十四歲一直到三十一歲,我實在沒有時間再等下去。」
「對不起,」呼延喚道,「這是我的疏忽……」
「不是疏忽,」水清吟道,「是猶豫,或者不滿,我明白。」
呼延喚搖頭道:「那倒沒有……」
水清吟道:「有,至少我認為有。你身邊的女人對你從來坦誠相待,絕無任何隱瞞,而我總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顧慮對你有所保留,這就是問題所在。你不適應我這樣的方式,我則需要時間慢慢改正。最近我常常觀察你身邊的女人,這些女人各色各樣,但有一點相同,她們對你的態度完全一致,上到趙月奴、杜風荷,下到朵朵和俏俏,不論她們性格脾氣怎樣,只要在你面前,她們就像一張白紙、或者一盆清水,可以讓你毫不費力看清她們的心。這就是關鍵所在,我的性格導致我不能做到這一點,而你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女人,所以你對我也無法親近。我總想像那些情侶一樣和你單獨相處,玩些愛人之間的小遊戲,可你並不是那種人,你有太多的事要做,也有太多的女人,你不可能在一個人身上花費太多精力。我的目的和其它人一樣,方式卻大錯特錯,才使得自己與你漸行漸遠,日漸生分。」
呼延喚苦笑道:「為什麼聽來明明是我的錯,你卻說成了你的錯?」
水清吟眼中透著溫柔,微笑道:「換作以前,我會十分在意誰對誰錯,總是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但是現在我不會這麼想,我會把一切過錯都推在自己身上,然後盡力改正,讓你滿意。這就是現在的水映霞,我明白自己的改變,同時也要讓你知道我的改變,給我這個夢寐以求的機會。」
「清吟,」呼延喚歎道,「這樣太委屈你自己,你應該明白我的態度,哪怕今天真的有所突破,以後我對你也未必會親厚到何種程度,我本就是這樣一個冷漠的人。」
水清吟笑了笑,道:「但我對你會親厚很多,多得不能再多,這就足夠了。」
呼延喚道:「其實……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比如——」
水清吟伸手摀住他的嘴,道:「你不要說,這更是一個假命題,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隨即走到呼延喚面前蹲下,雙手按在他膝頭,抬眼注視著他,說,「陳喚,請你接受我,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呼延喚撫摸著她的臉,道:「我不是虛偽做作的人,今天既然這樣了,你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要定了你。但是我也希望你說清楚,你苦苦保留了三十一年的東西就這麼送給我,你是否還有遺憾、或不捨。」
水清吟搖搖頭,道:「如果可以時間倒流,我希望二十四歲那年就把一切都奉獻給你,這七年對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我最美好的青春都浪費在這七年之中。」隨即站起身,指指自己,又道,「陳喚,我實話告訴你,在你之前我曾愛過一個男人,就是郭自強,你也知道。之後我又被迫無奈應付過一個男人,就是那西域番王,就是讓他抱一下、用手給他舒服一下,雖然連親也沒有讓他親過,但這已是我平生所受最大的侮辱,現在回想起來就感到噁心,也更痛悔當初沒有留在你身邊。我沒有對你坦白這件事,一方面是不想讓你看不起我,一方面也是不願回憶那次可怕的經歷。現在我這個人就站在你面前,希望你明白,我衣服遮蓋下的部位,任何一處都是你的,沒有被別人玷污過一次,我的身子清清白白保留給你,我的心也毫無雜念,全部奉獻給你。」
呼延喚搖頭道:「你不必多慮,我注重的只是你的誠實坦白,不是你的貞操,我從來不在意這個。」
水清吟道:「那麼請你放心,此刻在你眼前的水清吟,正是最誠實最坦白的水清吟。我用七年的時間來領悟這個道理,雖然浪費了許多美好光陰,但我至少領悟到了,這也是我的成就。希望你幫我實現心願,讓我的人生不再有缺憾。」
呼延喚一把抱住她,翻身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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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水清吟**在呼延喚面前時,呼延喚終於明白這個女人在這七年中發生了何種變化。
她變得「真實」了。
如果說二十四歲的水清吟是如夢似幻的、妖艷嫵媚的,那麼三十一歲的水清吟就是真實的。
她就這麼赤身**地躺在他面前,坦蕩而又直接,沒有半分掩飾,像一個初生的嬰兒那麼單純、潔淨、無邪、光明正大。
令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也是沉甸甸的。
她的身體、她的美麗、她的感情,都是沉甸甸的、有份量的、真實的。
七年的歲月磨練,讓一個夢幻般的女人變得單純、潔淨、沉重、真實。
呼延喚和她裸裎相對,吻著她的嘴唇,撫摸著她的**,揉捏著她的腰臀,觸碰著她的秘處,可不知為何,此時他心裡卻沒有慾念衝動,只有一份寧靜和恬適,隨後又變作一種厚重感,彷彿這個**的女人沉甸甸地壓上他的心,重逾千斤。
水清吟喘息的同時睜眼凝視著他,奇怪的是,她這雙原本狐媚之極的鳳眼此時看來也極為清澈透明,無一絲雜質,從中可以看見她真實的內心。
水清吟張開雙臂,說:「陳喚,來認識一個全新的水清吟吧……」
呼延喚不能欺騙自己,他確實想認識這個全新的水清吟,此時的他對這個女人生出極大的興趣,他要她。
於是他一頭撲過去,重重壓上她的身子……
進入那一刻,水清吟如同窒息般深深吸一口氣,隨後發出一聲百感交集的呻吟:「哦……」
呼延喚深深刺入她身體,同時不忘仔細觀察,她玉體玲瓏,長髮飛散,雙眸深深凝視著他,秀眉因為疼痛而緊戚起來,紅潤的雙唇卻微微抿起,似乎正在對他笑,嘴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好像一個動人的綺夢。這種迷曼的美態深深刺激著他的身心,令他不由自主衝動起來。
這個身子曾經被他撫摸親吻過無數次,可時隔七年再度品味,卻與往昔滋味截然不同。
那時的她在他撫摸親吻下呻吟呼喘的時候,就像一個正在做白日夢的女孩。今天的她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她的皺眉、她的抿嘴、她的凝視、她的**、她的腰肢、她的豐臀、她的長腿、她的臂膀、她受傷的秘處,都是那麼真實,雖然被他壓在身下,卻又重重壓在他心頭。
呼延喚帶著這一絲明瞭和驚喜動了起來……
他們的動作緩慢而又有力、交疊相連的身體每一次碰撞摩擦,都是硬碰硬的、實打實的、真真切切的、重逾千斤的。
呼延喚的起伏就好像一把鋼鑽,一記一記地鑽入岩層。水清吟的迎合就好像那岩石,一下一下地承受鑽擊。
沉重,有力,深入,真實!
這種歡愛的美妙程度,莫說比不上趙月奴,就連和朵朵俏俏上床歡好,其快美也遠勝於此。
但呼延喚卻從中覓到了一份更為深刻、沉重、強烈、真實的美感。
水清吟噙著淚、咬著牙、忍著痛,緊緊抱著他,像是要用他來作依靠,又像是要給他作依靠,就這麼一往無前、義無反顧、堅定不移地把自己交給他,讓他以最真實的方式來擁有最真實的她。
他們靜靜地**,誰也沒有發出聲音,只有彼此的喘息和身體的起伏,看似溫柔、寧靜、甜蜜,卻又熱烈似火、強勁有力、真真實實。
她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越咬越重、越咬越深……
他凝神屏息,一下一下地、緩慢有力地、真實強勁地瀉出,彷彿用這種方式在她體內刻下烙印……
他們都刻下了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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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的鬱結和煩悶一掃而空,呼延喚仿如身在雲端,飄飄然無比愜意。
水清吟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伏入呼延喚懷裡,苦笑道:「比我想像中痛苦多了……」
呼延喚故意沉下臉,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我讓你很痛苦?」
水清吟吃了一驚,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很痛,以後我一定好好表現!你別往心裡去,我盡量改正,會讓你滿意的!」
呼延喚捧起她驚慌失措的臉,用力親了她一口,笑道:「清吟,你讓我非常滿意,不用改。」
水清吟兀自緊張,道:「你相信我,這次我的表現雖然不好,但我一定會越來越好,我保證!」
呼延喚笑道:「你就不怕越來越好的盡頭是你失去自我?」
水清吟伸手抱緊他,道:「從現在開始,水清吟沒有自我,只為你一人活著。」
呼延喚哈哈大笑,將她**裸的身子抱上自己胸口,輕拍著她的粉臀,道:「清吟啊,你完全不必這樣對我,我不喜歡聽這樣的誓言,因為我們已不需要用誓言來證明什麼。」
水清吟用臉龐緊緊貼著他的胸膛,道:「陳喚,有你這句話,我什麼都值了。」
呼延喚托起她下巴,道:「我本來十分鬱悶,但現下我心情快活之極,這是你的功勞。清吟,我知道你在水清吟之外還有一個名字,叫水映霞。但你卻不知道我在陳喚之外的另一個名字,這個秘密連悠雪都已知曉,再不告訴你未免有些不公。」
水清吟大訝道:「竟有此事?你快說來聽聽。」
呼延喚這幾天來的壓抑情緒隨著先前的床笫歡愛盡數釋放,心頭祥和愉悅,只覺世間一切再度變得美好,縱有煩惱也可拋開不理,於是便撫著水清吟的身子,緩緩說道:「話說當年,京城有一名無敵大將軍,當真威風凜凜、無可匹敵……」
兩人便這樣說了下去,度過這旖旎而又甜蜜的二人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