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距東京神壇之戰已過去半月,眾人卻仍不能回葫蘆堡,滯留於遼陽府中。
原因很簡單:討債。
那日呼延喚戰勝拓跋非後,神壇外所設盤口足足輸給他三百萬貫錢,幕後莊家正是皇族耶律氏中的耶律亢本族派系,這筆金額太過龐大,饒是耶律亢家族財力雄厚也負擔不起。呼延喚率一百名野馬武士和一百名龍井武士將耶律氏駐足點團團包圍,言稱不付清三百萬貫便誓不罷休。遼人最重誓約,又崇尚強者,眾百姓見呼延喚憑自身實力擊敗武聖拓跋非,雖感鬱悶,卻也對他十分敬服,再加底層百姓本就與皇親貴族頗有隔閡,便紛紛支持呼延喚,要耶律氏將所欠金額如數付清。這幾日呼延喚天天前去鬧事,令東京城不得片刻安寧,耶律氏萬般無奈,只好傾盡所能付出一百五十萬貫錢,剩餘一百五十萬貫實在無力還清,懇求呼延喚寬限幾月時間,呼延喚卻不答應,索性率武士日日在外徘徊,嚇得耶律氏一干人等不敢出門。
呼延喚為人倒也慷慨,那贏來的一百五十萬貫錢自己一文不取,首先分給眾人。孟強、焦玉、鐵牛、樊少雲、悠雪、呼延守勇每人各得十五萬貫,鐵葉梅、呼延登母子得三十萬貫,呼延守信一家得三十萬貫,只把眾人喜得眉開眼笑,就連齊美蓉也樂開了花。剩下一半錢財為呼延喚和趙月奴所有,呼延喚自然也不妥協,整日封堵耶律氏族人,不湊齊一百五十萬貫便不令回歸上京。此乃合理賭約,他索要錢財也名正言順,耶律氏一族無法反駁,又實在拿不出錢,委實頭痛萬分。
神壇一戰後,所有人都對呼延喚刮目相看,呼延慶等一干兄弟欽佩得五體投地,蕭古律二老和蕭賽紅三女也讚不絕口,呼延碧桃姐弟九人本對呼延喚十分畏懼,這一來也不由增添幾分崇敬,尤其是呼延瑞珠、呼延綵鸞姐妹二人,自從那日呼延喚帶她們騎翼龍上天飛翔之後,就此成為呼延喚的忠實崇拜者,時時追隨左右,這些天便也跟隨他前去討債,與他形影不離。
◎◎◎◎◎◎◎◎◎◎◎◎
這日馬花蕊找來呼延守勇、蕭賽紅、余文姬三人,進入會議室坐定,馬花蕊憂心忡忡地道:「官人,這樣下去可不得了,你該出面說說。」
呼延守勇近來與王金蓮三女好得如同蜜裡調油,對外界諸事殊不關心,聞言奇道:「怎麼了?」
馬花蕊苦笑道:「還不是你大兒子惹的禍?長此下去,咱家幾個孩兒可不像話了。」
呼延守勇笑道:「喚兒惹禍了麼?我看咱家孩兒也沒什麼不對嘛。」
馬花蕊道:「碧桃他們幾個倒也罷了,我只擔心瑞珠和綵鸞,她們兩個天天跟著喚兒,沾染了一身的流氓氣,說話也不對勁,張口閉口就是『他媽的、奶奶的』,這都是從喚兒那裡學來的。她們兩個年紀小,見喚兒打敗武聖大人,對他崇拜之極,事事以他為榜樣,可她們是女孩兒,這樣下去將來可怎麼得了?官人你必須跟喚兒說說,讓他注意影響,別帶壞兩個妹子。」
蕭賽紅和余文姬對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蕭賽紅道:「花蕊,其實這樣也沒什麼,瑞珠和綵鸞以前常被人騷擾,皆因她們兩個太漂亮可愛,現下有喚兒在旁保護,大遼境內再無一人敢稍有不敬,至少她們的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咱們也不用操心了。」
馬花蕊苦笑道:「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喚兒搞得遼陽府雞犬不寧,我兩個女兒卻天天和他粘在一起,好像他的幫兇一般,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余文姬笑道:「這也無可厚非,誰叫耶律氏欠債不還?以往他們可憑借家族威勢扯皮耍賴,如今碰上喚兒這個霸王,也活該他們倒霉。咱們在此看耶律氏出醜,卻也有趣。」
呼延守勇自從娶蕭賽紅以來受盡耶律氏族人欺負,他武功不高,尚且不如蕭賽紅,更遠遠不及耶律亢,這些年來忍氣吞聲,一見耶律氏族人便避之匆匆,如今耶律氏被自己的兒子活活踩在腳下,受足了氣還敢怒不敢言,想來便感痛快,不由笑道:「正是正是,當真解氣,哈哈哈!耶律氏耀武揚威多年,如今終於栽在我兒子手裡,實在大快人心!」
馬花蕊皺眉道:「怎能說是大快人心?我看喚兒根本就是個瘟神,誰惹他誰就倒足大霉!」思索一陣,腦中忽起一念,便對蕭賽紅道,「賽紅,要不你捎信給蕭氏族長,或直接傳信給皇后,讓她出面解決此事,把那剩下的錢還給喚兒,這樣喚兒便再無理由吵鬧,也可盡快回南朝去了。」
呼延守勇不悅道:「表妹,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莫非你不歡迎我南朝家人,巴不得他們離開?」
馬花蕊搖頭道:「我並非此意,別人個個都好,留多久也沒關係,就是喚兒留不得,他這人實在不安分,隨時可能給咱們引來禍端。再說他身為領袖人物,本門事務繁多,也不可能逗留太久,只要討還債務,咱們不說他也會提議離開。」
蕭賽紅笑道:「花蕊還真把喚兒當成了瘟神,呵呵,我卻不這麼看,喚兒的出現對我們葫蘆堡一家而言,非但不是壞事,還極為有利,今後你就會看到好處了。」
馬花蕊奇道:「此話怎講?」
蕭賽紅微微一笑,道:「事關機密,我且先賣個關子。過幾日上京有重要人物前來,到時我帶喚兒去見那人,只要一切合乎我預料,日後葫蘆堡必能迎來大好前景。」
呼延守勇問道:「夫人,前些天你和喚兒究竟談了什麼?為何會驚動上京重要人物?」
蕭賽紅嫣然一笑,道:「不告訴你。」
呼延守勇皺眉道:「夫人,你怎能連我也如此隱瞞?」
蕭賽紅俏臉一沉,道:「你隱瞞南朝妻兒之事足足十六年,我們一家老小皆蒙在鼓裡,難道就不許我隱瞞幾件小事麼?」
此話一出,馬花蕊和余文姬頓時心生同感,冷冷向他瞥去。
呼延守勇嚇了一跳,忙陪笑道:「是我不好,呵呵,是我不好……這事我自會解釋,請三位夫人莫要介懷,我也有苦衷。」
蕭賽紅冷笑道:「你放心,現下你南朝妻兒在此,我們自不會讓你難堪,但我不保證以後不找你算這筆帳。你給我記住了!」
呼延守勇嚇得面如土色,連連點頭。馬花蕊在三女中結識呼延守勇最久,對他的感情也最深,忙笑道:「好了好了,現下不提這個,還是說說怎樣擺平喚兒這個大麻煩吧。」
蕭賽紅道:「你放心,等那位重要人物來到東京,喚兒定能如願以償討回一百五十萬貫錢,也不會找耶律氏鬧事,那時我們再行商量南歸之事。」
正在這時,門外忽有下人傳報:「公主殿下,上京送來密報,請您單獨接收。」
蕭賽紅微微一驚,道:「這就來。」當下告別三人去了。
馬花蕊奇道:「賽紅近來頗為異樣,以前她對朝政概不關心,自從與喚兒商談幾日後,卻總是關注朝中內務,與蕭氏族人也頗多聯繫,也不知發生何事。」
呼延守勇道:「近來皇上病危,大遼前景未明,賽紅關心政事也屬正常,與喚兒倒無甚干係。」
馬花蕊苦笑道:「官人,我還是這句話,你無論如何也要找喚兒說說,讓他稍許收斂。」
說了一陣,忽聽外間傳來一聲嘹亮的大笑:「哈哈哈!今日老子總算不虛此行!」正是呼延喚那獨特的聲音。隨即只聽呼延瑞珠在旁笑道:「那幫耶律氏王八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今天總算讓咱們逮著了,哈哈!」又聽呼延綵鸞恨恨地道:「他媽的!居然只討來五萬貫錢,還是一堆珠寶首飾,咱們可不能就此算了,明天繼續上門討債去,不給這幫混帳半點喘息之機!」呼延喚道:「沒錯,老子明日繼續上門追債,誰他娘的敢說個不字,老子就拆了他的骨頭!」
「啊喲!」馬花蕊一躍而起,急道,「這還了得?我女兒都變成女流氓了!官人你定要教訓喚兒幾句,我這就去管教兩個丫頭!」說著急急推開門走去,過不多時外間便傳來她的叫聲:「瑞珠,綵鸞,你們兩個跟我走,我有話對你們說……」
余文姬笑了笑,道:「官人,我去把喚兒喊來,你們兩個談談吧。」便也走出門去。
呼延守勇不知為何竟感到一陣緊張,連忙喝幾口茶,深深呼吸幾下,盡量使自己平靜。過了一會,只見門外走來呼延喚那高大的身影,他長長吐一口氣,指著座椅微笑道:「坐吧。」
呼延喚也不客氣,坐下自行倒茶解渴,喝了兩杯,問道:「找我什麼事?」
呼延守勇每次與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對視便不由自主膽戰起來,微微撇開眼神,保持笑容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你我父子二人尚未好好說過話,想找你隨便聊聊。」
呼延喚心裡其實也不輕鬆,如此故作粗豪狀只是為了避免尷尬,畢竟面前這人是他親生父親,且二十一年來首次與父親單獨相處。心中略感慌亂,表面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仰面喝了口茶,胡亂抹抹嘴,道:「好,你說吧,我在聽。」
呼延守勇一時也找不到話題,無言以對,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中。
過了良久,呼延喚咳嗽一聲,道:「這個……你究竟想聊什麼?」
呼延守勇隨口說道:「這些日子見你常與賽紅商談,不知談了什麼?」
呼延喚道:「只是些合作事宜,我出錢買蕭王爺屬地木材,她給我提供方便,大家長期合作,各有利益可得,如此而已。」
呼延守勇找到話題,便正好延伸下去,道:「賽紅方才說要帶你去見某個大人物,不知那人是誰?你和賽紅之間除了商業還有何等協議?」
呼延喚心情漸漸平靜,恢復自然,搖頭道:「沒有了,我對商業以外的事不感興趣。」
呼延守勇見他迴避自己問題,不由苦笑道:「為何你們兩個都刻意對我隱瞞,好像我是外人一般。大遼亂像已顯,即將迎來多事之秋,我也是擔心你們才有此問。」
呼延喚道:「你不用擔心,我與那位重要人物見面只是為了商業事宜,並無其它,我也不會涉及大遼內務,無論大遼局勢如何,我都不感興趣。」
呼延守勇沉默一陣,思路漸漸清晰,道:「喚兒,你對將來有何打算?」
呼延喚道:「你指哪方面?」
呼延守勇道:「比如……你對呼延氏的未來有何感想?」
呼延喚道:「我自會打理一切,呼延氏必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只要大家配合我,我保證讓呼延氏風風光光立足天下,重振雄風。」
呼延守勇道:「你希望大家怎樣配合你?」
呼延喚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現下尚未部署妥當,恕我暫不透露。」
呼延守勇深深注視著他,道:「你告訴我你的初步意圖,你想怎樣為你爺爺奶奶報仇雪恨?」
呼延喚反問道:「那麼你是怎麼想的?」
呼延守勇見他一雙眸子深深凝視過來,心下微微一跳,頗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有關此事我已和守信、慶兒他們談過,為呼延氏平冤昭雪,當務之急自然是剷除龐籍老賊和龐媛妖女。」
呼延喚道:「然後呢?」
呼延守勇怔了怔,道:「然後怎樣尚未談起。只要殲滅龐籍父女,打開肉丘墳,為冤死的三百餘口呼延氏族人一一厚葬入土,呼延氏便已完成復興大業,好再度回歸大宋,為國為民貢獻力量。」
呼延喚深深看著父親,道:「這就是你的復仇計劃?」
呼延守勇道:「除此以外,你有何補充?」
呼延喚冷冷地道:「你似乎忘了呼延氏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
呼延守勇奇道:「什麼真正的敵人?」
呼延喚道:「你自己想,這應該不需我提醒。」
呼延守勇皺眉思索,隨即明白過來,變色道:「喚兒,你……你的意思是……?!」
呼延喚緩緩地道:「如果你認為剷除龐籍父女就算為爺爺奶奶和三百多名家人報仇雪恨,請恕我無法苟同,我始終認為呼延氏真正的仇人只有一個,就是——」
話未出口,呼延守勇已大聲阻止道:「停!不要說!」
呼延喚淡淡一笑,道:「我可以不說,但你必須明白,對我而言,只要這個人存留在世一天,就永遠不算為呼延氏滿門冤魂報仇雪恨!」
呼延守勇臉色煞白,胸口劇烈起伏,半晌說不出話來。
呼延喚道:「希望你轉告叔叔和阿慶,以及所有家人,這些年來我所做的一切,除了賺錢餬口之外,就是為了達成這一目標,這也是我終生不變的理想。」
呼延守勇顫聲道:「喚兒,你……你竟然有此圖謀……這委實不妥,還需斟酌再三。」
呼延喚截然道:「不用斟酌!此仇不共戴天,我絕不姑息!更不會像你們這般裝聾作啞!我此生永遠牢記這一血海深仇!」
呼延守勇無力地倒入椅內,良久不發一言。
呼延喚淡淡地道:「如果你們不配合,我也沒辦法,只好用我個人的力量去實現理想,我始終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呼延守勇長歎道:「喚兒,我知你志向遠大,但也不必為自己定下如此可怕的理想……」
呼延喚定定地道:「不定下這等理想,我活著又有何意義?你以為賺幾個錢、有幾個女人、養幾個武士我就滿足了麼?那你未免太小覷我了。」
呼延守勇歎道:「可你也要為家人想想,呼延氏好不容易開枝散葉壯大血脈,你不能讓我和你叔叔這些年來的心血化為烏有……」
呼延喚道:「你記住,即使你們不願配合我,也不要壞我部署,給我添亂。呼延氏今後的生活我自會安排,保證大家都有好日子過。至於我的理想,那將是十分遙遠的事,基本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你完全不必擔心。」
呼延守勇道:「你準備怎樣安排家人?」
呼延喚道:「此次回去我會做出調整,鋼叉山天痕基地將成為揚鞭會直屬機構,呼延氏家人從此盡數集中於齊平山,我會出錢擴大齊平山寨,直至盤踞整個王屋山,叔叔一家和二媽、三媽、四媽眾人以後就在那裡生活,作為呼延氏家族聚居地。同時我也會派人守護王屋山,保證不讓大家受到任何傷害。呼延氏祖居山西汾州,王屋山也在山西,以後就是家族大本營。將來你回到大宋也可以去那裡落腳,我自當辦妥一切,保你滿意。」
「這樣很好,」呼延守勇點頭道,「你為大家付出良多,我很高興,將來我在守信面前也更自豪,但是……你那個理想,我始終認為有待商榷……」
呼延喚道:「既然如此,不妨留待以後再說,我也不想這些事影響了大家的心情。」
呼延守勇道:「希望你仔細斟酌,有時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不能鑽牛角尖,仇恨在生存面前,其實也屬次要……」
呼延喚不願糾纏於這一話題,便道:「沒事我走了,耶律氏尚未還債,我必須盯緊不放。」
呼延守勇遲疑一陣,說道:「喚兒,我還有一個問題。」
呼延喚道:「你說。」
呼延守勇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月奴她……究竟是不是你的養母?」
呼延喚一雙眼睛驀地凌厲起來,緩緩地道:「你什麼意思?」
呼延守勇心下微感害怕,強自一笑,道:「我見你和月奴十分親密,似乎不像養母和養子的關係,才有此一問,你……不願回答便不用說了。」
呼延喚定定凝視著他,道:「我沒有養母,趙月奴也沒有養子,你記住,以後再也休提此事。」
呼延守勇苦笑道:「那麼……你二人究竟是何關係?」
呼延喚深深地道:「趙月奴若死了,我定立即自殺;我若死了,趙月奴也絕不獨活。這就是我和趙月奴的關係。」
呼延守勇心中大感震撼,呆坐良久,喃喃道:「我明白了……」
呼延喚站起身,道:「趙月奴永遠不會離開我,這輩子都會和我在一起,誰要是阻止我,我見人殺人、見鬼殺鬼、見神殺神,這是我的誓言,永不改變!」言罷邁步離去。
留下一個呆若木雞的呼延守勇……
呼延喚走出房門,緊繃的臉面略有鬆緩,方才雖看似強硬,其實他心中也不好受
這是他和父親的首次單獨交談,縱然此前對呼延守勇再失望,也免不了心情激動,暗自彷徨。
在他自小的印象中,呼延守勇就是個形象極差的紈褲子弟,因為馮巧簾的灌輸和陳惠枝在呼延氏玉珮中的留言,更令這一印象根深蒂固,從來不曾對呼延守勇生出任何好感。
事實上也不僅於此,真正令他厭惡呼延守勇的因素恐怕還是來自趙月奴,每當他想到趙月奴年輕時曾思慕呼延守勇,就會感到極強的醋意,這也加深了他對呼延守勇心理上的牴觸。
陳惠枝根本不愛呼延守勇,只為繁衍後代才專門找他交合,事後抽身而去,毫無眷戀。但趙月奴卻被呼延守勇和陳惠枝整整影響了十多年,那時的趙月奴死活不願成婚,認真履行自己在陳惠枝臨終前發下的誓言,為她照顧呼延喚,直至如今。
呼延喚甚至懷疑,那時趙月奴獨身多年,含辛茹苦照顧呼延守勇和陳惠枝的兒子,其實是為了等呼延守勇回來,好再續前緣。
每當想到這點,呼延喚總會感到無盡的妒意,煩惱鬱悶之極。
別的女人倒也罷了,哪怕給他戴上幾頂綠帽,他也不會在意,但趙月奴不同,她是他的,永遠只能屬於他一人,除他之外任何人也不能碰她一根毫毛。
對於趙月奴,他有著強烈到無以復加的佔有慾。
如今他和呼延守勇父子重逢,呼延守勇早已妻兒滿堂,趙月奴也已成為他的女人,但他仍有些憂慮,心底深處那根弦本已消於無形,此時卻又緊繃起來。
——趙月奴當年曾是個活在夢幻中的女人,如今會不會重萌故態?
——她心中有一個完美的世界,時隔多年後,那個世界有沒有變樣?
——她的夢中人……究竟是誰?
…………
呼延喚沉默良久,直至發現身旁若有所思站立著的蕭賽紅,才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道:「剛才我們的話你全聽見了,感想如何?」
蕭賽紅深深看他一眼,轉身走去,口裡說道:「你隨我來,跟你說個事兒。」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角落,見四下無人,呼延喚道:「說吧,蕭撻裡何時幫我討回一百五十萬貫錢。」
蕭賽紅沉默半晌,苦笑道:「上京傳來急報,皇上病情加重,可能撐不過十日,皇后日日在旁守候,又要處理事務,十分繁忙,無法離開上京來此。」
呼延喚皺眉道:「蕭撻裡不來東京……這可怎生是好?我的錢要等到何時才討得回來?」
蕭賽紅湊近他耳邊,低聲道:「皇后約你前去上京與她秘密會面,我們的計劃照常不變,只要你與皇后商定協議,她便極力支持你。此去上京回來,她將發佈命令,讓耶律氏盡快還債,你的錢一文不少,定全額付清,此後我們依計行事,絕無問題。」
呼延喚怔了怔,道:「她約我去上京見面?怎麼個見法?」
蕭賽紅道:「此事我已有計較,今晚你我二人悄悄動身前往上京,我讓文姬幫我隱瞞,明日我們趕回東京便好,若不能回來,文姬便對外說明你我前去林區視察,你也交代手下人隱瞞此事。如此便無人知曉你我秘會皇后之事。」
「開玩笑,」呼延喚失笑道,「東京與上京相距數百里,一晚時間怎能來回?」
蕭賽紅微笑道:「你忘了你的寶貝翼龍了?只要我們坐翼龍飛去上京,一晚來回綽綽有餘。」
呼延喚拍拍腦門,道:「對啊!你不說我倒忘了,確實可騎翼龍去上京,這主意不錯!」
蕭賽紅輕笑道:「你死活不肯讓我坐翼龍飛翔,只給瑞珠綵鸞她們兩個享受,這下須推脫不了了罷。」
呼延喚賊溜溜一笑,道:「騎上翼龍後就是我的天下,你可要做好準備,嘿嘿嘿……」
蕭賽紅笑道:「小鬼,居然敢與你母親大人說這種話,當真該打。」
正言語間,忽見前方出現一條身影,走近一看,卻是小王子呼延豐。
蕭賽紅奇道:「豐兒,你不是出去射箭了麼?」
呼延豐瞥了呼延喚一眼,淡淡笑道:「提早回來了,正想回房,不料碰見媽媽和大哥。」
蕭賽紅向呼延喚使了個眼色,道:「喚兒,晚餐後我們繼續商談,現下我陪兒子說說話。」
呼延喚擺擺手道:「好,兩位回見。」就此走了。
蕭賽紅轉向呼延豐,正要開口,忽見他注視著呼延喚遠去的背影,眼中竟閃出一絲怨毒來……
◎◎◎◎◎◎◎◎◎◎◎◎
晚餐後,天色漸黑,呼延守勇如往常般進入王金蓮房中,呼延慶等小輩則相約前去逛東京夜市。
呼延喚與趙月奴說明自己動向,便獨自來到約定的東京城外,蕭賽紅和余文姬早已在此等待。蕭賽紅對余文姬交代一番,與呼延喚騎上翼龍,就此往上京臨璜府飛去。
余文姬目送翼龍消失在暗夜天穹裡,不禁輕歎一聲,喃喃道:「這是一場漫長的博弈,也不知最終結果會是怎樣……」
人生有時就像一場博弈,每個人都在與敵人搏鬥、與親人搏鬥、與愛人搏鬥、也與自己搏鬥。隨之走出一步又一步,癡癡錯錯,斜斜正正,每一步均有可能是人生搏鬥場上的一個轉折,轉向某個完全出乎預料的方向。隨後繼續癡癡錯錯、繼續不停博弈,直至人生旅途的終點。
每個人都在不停地做出選擇,也在不停地犯錯。世界往往是最現實的,也是最不可預料的,沒有人能給自己做出最完美的設定和規劃,到最後回首來路時,哪怕再完滿的人生也會有悔恨和遺憾。因為人生旅程十之**都是在彎路上跌跌碰碰,錯誤總是比正確要多得多。
這次利益場上的博弈,最終勝者是呼延喚、還是蕭賽紅、或者其它人?
余文姬邁步往回走去,又長歎一聲,喃喃著為自己做出了回答:
「天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