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相繼來到鋼叉寨大堂,又隨鐵葉梅進入一個較為隱蔽的偏廳。呼延喚見丁平、劉雨芯、楚玉紅三個外人也跟了進來,正要讓三人暫避,忽見王金蓮指著前方某處失聲驚呼,便也回頭望去。一看之下,頓時全身大震,瞠目結舌。
偏廳中央牆壁上,赫然懸掛著一柄與呼延慶所使一模一樣的竹節金鞭!
——呼延氏祖傳金鞭!
知曉究竟者盡皆震驚之極,呼延喚、呼延慶、王金蓮、孟強、焦玉、呼延明、呼延亮、盧鳳英、金萍珠、周莉紅等人個個目瞪口呆。剩下鐵牛、樊少雲、劉雨芯、楚玉紅、丁平、鐵延登等人在旁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良久,呼延喚首先反應過來,展開身法躍向牆壁,將那支金鞭一把拿下,來到呼延慶面前,又拔出他背後插著的金鞭,兩者仔細對比。眾人探頭湊近,細細觀察良久,異口同聲道:「一樣!」
鐵葉梅怔怔注視著眾人,一雙大大的眼睛已蘊滿淚水,直至眾人詫然向她看來,顫聲道:「你們……你們都是呼延氏子弟,是不是?」
王金蓮強忍心中激動,上前幾步,道:「這位鐵夫人,你怎會有這支金鞭?」
鐵葉梅兩眼通紅,顫聲道:「這是我官人北上前留下的……」
眾人失聲驚呼:「什麼?!」
鐵葉梅指指一旁的鐵延登,道:「他是呼延守勇的兒子——呼延登。」
眾人再度驚呼:「什麼?!!」
鐵葉梅看看一臉愕然的兒子,又看看滿面驚詫的呼延慶,再看看呆若木雞的呼延喚,眼中淚水終於流了下來,道:「你們兩個之中……必有一個是官人的兒子……」頓了頓,又指著呼延慶道,「你手持呼延氏金鞭,又自稱王慶,一定就是那大鬧東京城的呼延慶……是不是?」
呼延慶木立當堂,半晌說不出話來。王金蓮卻已激動得手足無措,一把拉住呼延慶,顫聲道:「快……快上去拜見母親大人……快些……別呆著……」心中太過激動,已語無倫次。
呼延慶強壓心情,上前對鐵葉梅施了一禮,道:「呼延慶拜見母親大人!」
話一出口,鐵葉梅頓時失聲哭了起來,鐵延登和一旁的丁平卻同時驚呼一聲,齊齊凝視著呼延慶,露出極為複雜的神色。
王金蓮幾乎手舞足蹈,又一把拉過呼延喚,道:「快……你是老大……快來拜見母親大人……」
鐵葉梅呆呆看著呼延喚,呼吸急促起來,顫聲道:「錢塘陳喚……是老大?」
呼延喚見鐵牛、樊少雲、丁平、鐵延登幾人皆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惟有苦笑,上前作了一揖,大聲道:「呼延守勇長子呼延喚拜見母親大人!」
伴隨著眾人的驚呼聲,鐵葉梅伸手掩嘴,熱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王金蓮眼淚長流,上前緊緊拉住鐵葉梅的手,顫聲道:「妹子……妹子……我們終於團圓了……」
鐵葉梅止住哭泣,道:「你是……?」
王金蓮道:「我是官人的二夫人,慶兒就是我兒子,當年官人臨走時留下那柄金鞭,言稱將來若要父子相認,便用兩柄金鞭辨識,未曾想另一支金鞭竟然在妹子手中,實是意外之極,也歡喜之極……」
鐵葉梅正要說話,忽然只見丁平臉色煞白,往後疾退出去。楚玉紅急道:「喂!你去哪裡?」他也不回答,匆匆往外跑去。
呼延喚心中驀地一動,回憶起先前自己初見丁平和鐵延登時的奇異感受,只覺丁平此舉定有含義,當即飛身撲了過去,一把抓住,道:「站住!」
丁平猛回頭,堂堂男子漢竟也熱淚盈眶,顫聲道:「放開我……」
呼延喚將他拉回眾人面前,道:「說吧。」
丁平怔怔看著他,神情極度複雜,道:「說什麼?」
呼延喚深深凝視他,道:「告訴我你是誰。」
丁平躲開他的逼視,道:「我是丁平……」
「你不是,」呼延喚搖搖頭,道,「你一定另有身份,我的感覺從來不會錯。」
丁平陷入沉默,久久不語,熱淚卻越聚越多,幾欲墜落眼眶。
呼延喚明顯感到體內生出一股隱約的共鳴,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你也是呼延氏子弟,對不對?」
此話一出,盡皆嘩然。丁平全身顫抖,雙眼通紅,卻仍不發一言。
呼延喚指指鐵延登,緩緩說道:「你和他一樣,也是我的弟弟,對不對?」
眾人已經歷了太多的震驚,此時卻又一次驚呼失聲:「什麼?!!!」
丁平苦憋良久的眼淚終於落下,顫聲道:「是……」
眾人此時已啞口無言,滿場一片安靜。只有呼延喚的聲音緩緩響起:「告訴我你的名字。」
丁平沉默半晌,道:「呼延平。」
呼延喚強抑心中激動,道:「你的家人現在何處?」
丁平道:「家中只有母親崔丁香一人,現在山下崔家莊。」
鐵葉梅面露恍然之色,道:「你母親和官人定是當年養傷期間結識的,那時我和官人尚未成婚,所以你年紀比登兒還大,是不是?沒想到……你我同在天痕峪上下住了這麼多年,卻直到現在才相認。」
丁平顫聲道:「這些年,我娘過得……很不快活……」
「我操!」呼延喚突然大罵一聲,把眾人嚇了一大跳,吼道,「那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把你娘接來啊!今日一家團圓,怎能少了她?!」
丁平怔了怔,忙道:「是,我這就去。」說著飛快離開。呼延喚對鐵牛揮了揮手,鐵牛當即會意,緊隨丁平而去。
短短時間內陡然冒出兩個呼延氏子弟,眾人連番經歷劇情變化,一時仍未反應過來,面面相覷,張口結舌,半晌無人言語。
四周安靜之極,只聽呼延喚喃喃自語道:「奶奶的,看來風流也有好處,老子這一會兒工夫又多了兩個弟弟,也不知還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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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丁平和鐵牛帶著崔丁香返回鋼叉寨。崔丁香年約三十四五,比王金蓮和鐵葉梅年輕幾歲,這些年丁平極力照顧母親,從不讓她受苦受累,生活雖拮据,壓力卻大多由丁平一人承擔,是以她看上去不像丁平的母親,卻似姐姐一般。不過與王金蓮和鐵葉梅相比,崔丁香的外表實是平凡了一些,容貌比王金蓮差之遠矣,儀態氣質更不及鐵葉梅,也不會武功、沒多少文化,只是個尋常婦人。她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在眾人面前十分拘謹,頗有些手足無措,但也顯出她溫柔善良的本性,稍一接觸便知她老實本分,為人極好,令人大生好感。
眾人紛紛入座,劉雨芯和楚玉紅兩個外人已知曉眾人身份,便不需迴避,也留下會聚一堂,呼延喚為鐵葉梅和劉雨芯解開穴道。鐵葉梅、崔丁香兩女便說起了前塵往事。
十九年前,呼延守勇告別王金蓮,從山東一路沿太行山北上,途經鋼叉山地界。當時鋼叉山並無橫龍寨和紅花寨,僅有鐵葉梅兄長鐵運鵬所創立的鋼叉寨,在此一家獨大,稱霸四方,鐵葉梅年方十八,自小苦練武功,乃是遠近聞名的少女霸王。呼延守勇率兩名護衛行至天痕峪,被鋼叉寨眾人攔截,要他留下買路錢,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鐵葉梅正在其中,以一人之力擊傷呼延守勇、殺了兩名護衛。呼延守勇見她如此凶悍,只好將身邊錢財如數上交,卻死活不肯交出那支金鞭,言稱鞭在人在、鞭亡人亡,鐵葉梅對他嚴刑拷打,他實在支撐不住,只好透露自己身世,期望鐵葉梅看在呼延氏不幸遭遇的份上饒了他性命。鐵葉梅這才住手,想到自己殺了呼延氏家人,不禁大感內疚,便將呼延守勇送到山下崔家莊,找了戶人家照顧養傷。這戶人家正是崔丁香一家三口,素來貧困,見鋼叉寨出錢托付照看呼延守勇,自然求之不得,崔家兩老尚要耕種,便讓當時年僅十六的崔丁香照顧呼延守勇。鐵葉梅每隔幾日便來看望一次,後來因為寨中事務繁多,漸漸將呼延守勇忘了。崔丁香乃是淳樸善良的農家少女,毫無城府,將呼延守勇照顧得極為周到,傷勢逐漸好轉。呼延守勇一則風流本性難改,二則也想為呼延氏留下血脈,將來壯大門庭,便展開手法,對崔丁香發動攻勢。崔丁香不過是個從未見過市面的農家女,如何招架得住,很快便做了呼延守勇的女人,兩人瞞著二老偷偷相好,快活了一個多月。
這日崔家莊忽有強盜來襲,莊中多戶人家被搶,反抗者一律殺之,崔丁香的父母也不幸被殺。呼延守勇奮力抵抗,拼著身受重傷護住崔丁香。這時鋼叉寨聞訊趕來,鐵葉梅大顯神威,將強盜全部殺光。事後崔家莊老員外將崔丁香帶去家中,崔丁香也是崔族子弟,不便拒絕,只好和呼延守勇分手。呼延守勇本想離開,鐵葉梅硬將他帶上鋼叉寨,說他武功太差,必須練就一身本領才能繼續北上尋親。於是呼延守勇便住了下來,他心中存了壯大呼延氏的念頭,鐵葉梅年輕健康,又有鋼叉寨這等勢力保護,便於養大呼延氏後代,於是也對鐵葉梅展開攻勢。鐵葉梅畢竟年輕,正是情竇初開之時,又日日教導呼延守勇武功,兩人十分親熱,很快便墜入情網,做了呼延守勇的女人。鋼叉寨寨主鐵運鵬親自主持儀式,為兩人成婚,從此呼延守勇便是鋼叉寨姑爺。不久鐵葉梅懷孕在身,呼延守勇見有了成果,表示要去大遼尋親,鐵葉梅雖不捨得,但為了呼延氏將來命運,也只好答應。呼延守勇討了五萬貫銀子作為盤纏,留下僅有的那支金鞭,作為將來家人相認所用,為鐵葉梅腹中孩兒取名呼延登。兩人依依惜別,呼延守勇下山後前往崔家莊探訪崔丁香,這時才知崔丁香早已懷孕,更因此被崔氏族人視為家族敗類,逐去莊外偏遠村落獨居。呼延守勇大感內疚,留下三萬貫錢,讓崔丁香好好生活,等待將來重逢。他身無長物,僅剩一個香囊,便交給崔丁香作為將來認親之用,並寫下一封書信,說明崔丁香肚中孩兒乃呼延氏子弟,取名呼延平。逗留三日後,終於告辭離去。
次年年中,崔丁香生下呼延平,年尾鐵葉梅生下呼延登,兩對母子僅隔數里之遙,卻毫不知情,就此生活了多年。崔丁香名聲受損,為族人所不容,但因呼延守勇留下三萬貫錢,生活還算過得去,呼延平小時候也不曾餓肚子,後來有一名和尚路過此地,見呼延平身體素質極佳,想收他為徒,崔丁香也希望兒子長大後能為光復呼延氏出力,便答應下來,此後幾年那和尚常來教導呼延平,打下牢固基礎,可惜後來和尚不幸病故,一身武功只傳給呼延平一半,使得他至今未能進入一流高手之境。呼延登自小生活富足,受盡母親、舅舅、舅媽的寵愛,實比呼延平好得多。後來在一次強盜勢力火並中,鐵運鵬被殺身亡,其妻改嫁他人,鐵葉梅正式成為鋼叉寨寨主,呼延登便是少主,母子二人橫行鋼叉山,所向無敵,鐵葉梅搏得鐵羅剎的稱號,呼延登年歲漸長,武功越來越高,對敵凶狠霸道,也有了小霸王之稱。直到近幾年,崔丁香已將當年錢財用盡,呼延平為補貼家用,便做了獨行獵戶,在鋼叉山一帶打獵維生,他武功高強,常能殺死猛獸,販賣獸皮和內臟,遠近獵戶中以他最為有名。崔丁香在家織布繡花,也能賣些錢財,母子二人相依為命,生活雖然清苦,卻也不致忍饑挨餓。呼延登則是鋼叉山一帶的地頭,平日鐵葉梅甚少出山爭戰,大多由他率兵討伐,漸漸成了太行山群盜中數一數二的少年霸主。包括去年與紅花寨結仇,逼得楚玉紅搬離秋風谷遷往引鳳崗。因此呼延平一怒前來鋼叉寨理論,兩人大戰一場,鬥了個平手,這也是兄弟二人平生初次見面,卻絲毫不知對方身份。若非今日機緣巧合,恐怕這一秘密還要保持下去。
聽完兩女敘述,王金蓮也說了自己的經歷,並告知呼延喚的身世,孟強、焦玉、呼延明、呼延亮也分別表明身份。鐵葉梅和崔丁香驚喜之極,萬萬不料呼延守信也已找到,當下拉了呼延登和呼延平上前一一參見。以入門年份論,呼延喚亡母陳惠枝是呼延守勇大夫人、王金蓮是二夫人、崔丁香是三夫人、鐵葉梅是四夫人。幾名小輩按年紀排位,呼延喚二十歲為老大,呼延慶十八歲為老二,呼延明、呼延平、呼延登皆為十七歲,按月份排,呼延明為老三、呼延平為老四、呼延登為老五,呼延亮十五歲為老六。
呼延喚大笑道:「好好好!這下又多了兩個弟弟,呼延氏開花結果,門庭興旺,光復家族希望大增!」頓了頓,又向鐵葉梅道,「四媽,接下來咱們不妨談談有關鋼叉寨和揚鞭會的合作事宜。」
眾人怔了怔,忍不住笑起來,暗道:錢塘陳喚終究脫不了商人本性,這便為他的揚鞭會謀算好處了。鐵葉梅微笑道:「這也正是我想說的,鋼叉寨早已對天珩制鐵兵器垂涎欲滴。你是我半個兒子,自然不會讓我失望,對麼?」
呼延喚一愣,隨即大笑道:「沒錯,我一定不讓四媽失望!咱們快快開始吧。」
一旁的劉雨芯和楚玉紅不禁相顧失色,她們本想請呼延喚消滅鋼叉寨,哪知峰迴路轉,呼延喚居然成了鐵羅剎和小霸王的親人,頓時展開聯想,斷定日後呼延喚必將率領揚鞭會鐵騎踏平橫龍寨和紅花寨,一時心下惴惴,又想到呼延氏血脈這一機密被自己知曉,呼延喚可能下手滅口,更為坐立不安。
呼延喚見兩女這般神色,已知大概,道:「劉小姐、楚姑娘,你們不用緊張,我不但要和鋼叉寨展開合作,也想與你們兩家展開合作,只要你們配合,日後定有豐厚回報。」
劉雨芯沉默半晌,小心說道:「那麼……如果不同意呢?」
呼延喚微微一笑,道:「那我便不能確定了,劉小姐好自為之吧。」
劉雨芯和楚玉紅聽出他語中隱含威脅之意,互相對視一眼,均感緊張。正在這時,忽見門外有一名嘍囉稟道:「寨主,橫龍寨劉顯龍求見。」
劉雨芯正自孤立無援,聽得大哥到來,頓時大喜道:「快讓我哥哥進來。」
呼延喚笑道:「我正想找劉顯龍,他就及時出現,嘿嘿,這樣最好,咱們大家開誠佈公談一回。」
鐵葉梅領了劉顯龍進屋,只見乃是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年約二十六七,頗有男子漢氣勢,見劉雨芯在內就座,當下說道:「小妹,我聽探子回報,說你與錢塘陳喚上了鋼叉寨,究竟怎麼回事?」
劉雨芯尚未說話,呼延喚已笑著迎了上去,道:「劉寨主請了,在下錢塘陳喚,今日意外得知鐵寨主乃是我的親人,十分歡喜,便想與你及楚姑娘商談一件喜事,請你隨我入內少坐,你看如何?」
劉顯龍見屋內眾人滿臉喜色,毫無驚恐狀,便略感放心,道:「陳會長名動天下,在下久仰。不知陳會長要商談何事?」
呼延喚見此處人多,說話不便,於是對呼延慶道:「阿慶,你在此招呼大家,我去商量一會。」又對眾人道,「四媽、阿登、劉寨主、劉小姐、楚姑娘、鐵牛、少雲,請你們隨我去會議室。」
眾人知道這是揚鞭會和鋼叉山三大山寨之間的事務,均無異議。王金蓮拉著崔丁香、呼延慶等一干人則圍著呼延平,就此說笑起來。鐵葉梅率呼延喚等人往會議室而去。
一個時辰後,眾人回到偏廳,只見呼延喚春風滿面,鐵葉梅母子神色如常,劉顯龍兄妹與楚玉紅卻都帶著無奈的苦笑。呼延慶等人一看之下便即明瞭,心知橫龍寨和紅花寨必定已答應合作。
——答應便飛黃騰達,拒絕便末日來臨,這本就是呼延喚一貫以來的手法。劉顯龍和楚玉紅並非傻子,自然明白其間的利害。
如此一來,揚鞭會在這太行山中央也有了據點,正式將觸角伸向黃河以北。
◎◎◎◎◎◎◎◎◎◎◎◎
眾人再次會聚一堂,鐵葉梅報告了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
大遼與大宋乃是死對頭,近年來雖不曾開戰,但兩國互不信賴,彼此設防,關卡重兵防守,兩國人員不能自由往來。鐵葉梅苦等呼延守勇多年,早已生出北上尋夫的念頭,但連續幾年皆不得進入遼境。前年特意派手下偽裝成商隊,又重金賄賂兩方守兵,才終於踏入大遼,四處尋找一遍,仍無法找到呼延守勇的下落,估計他這些年來定隱姓埋名,不曾透露身世,後來遼軍命商隊不可逗留太久,方才無奈回宋。此次北上尋找呼延守勇不止希望渺茫,季節也不合適,因大遼地處北疆,比南國寒冷得多,現已是深秋時節,北國即將迎來酷寒冬季,四處行走十分不便,大遼國土遼闊,若要細細找尋呼延守勇,少說也要幾個月時間。因此最好做足準備,大家偽裝成商隊人員,並等些時日,到春暖花開的季節前去北國為好。
王金蓮和呼延慶十分失望,呼延喚卻求之不得,他本就不想去大遼尋父,一則體內兩股真氣時常作祟,必須盡早清除,二則年關將近,京城生意和躍馬城事務極為繁重,如今又要著手進駐鋼叉山及三大山寨合作之事,自然連連點頭稱是,建議來年開春北上大遼,以風雲商隊之名前去尋父。王金蓮縱有百般不願,但覺提議合情合理,也只好答應下來。
呼延喚得償所願,心下大喜,笑道:「好,就這麼決定了,此次北國之行延緩,咱們回去準備,明年開春再去北國。」
王金蓮沉默一陣,道:「喚兒,你隨我來,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呼延喚不知何事,只好說道:「二媽請。」
兩人告別眾人,來到那間會議室。王金蓮沉默良久,道:「喚兒,你根本就不想去北國,是嗎?」
呼延喚忙搖頭道:「當然不是,你誤會了,呵呵,只是……那個……這次時機不湊巧而已。」
王金蓮歎息一聲,道:「你不用瞞我,我明白你的想法。」
呼延喚勉強笑道:「我有什麼想法。」
王金蓮注視著他,道:「喚兒,你心裡一直對你父親有所不滿,是不是?」
呼延喚心中一緊,故作詫異地道:「此話怎講?」
王金蓮道:「當年你父親曾對我說過,他將來至少要生八個兒子,為呼延氏光大血脈,並且按照『慶、平、登、豐、廣、達、凱、旋』這八字來為他們定名。這些話我一直不曾對你說,是怕你聽了心裡不舒服,沒想到今天葉梅卻說了出來,她心直口快,不該怪她,但你心裡一定有了芥蒂。」
呼延喚愕然以對,先前鐵葉梅說到此節時他根本沒聽進去,心裡想的儘是如何佔領鋼叉山天險之事,不由大奇道:「你說什麼?」
王金蓮十分認真地看著他,道:「喚兒,你不用這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母陳惠枝乃是官人第一位夫人,但時機不巧,那時正好遇上呼延氏滿門抄斬,兩人不得不分開,連你的名字也未曾定下,是你母親給你取了這個『喚』字。你沒能排入『慶平登豐、廣達凱旋』八個名字內,令你覺得官人對你母親不重視、更對你不公平,因此你心裡有些埋怨他,是嗎?」
呼延喚結結巴巴地道:「埋怨……可能有一點,但不是因為這個……」
王金蓮道:「那是因為什麼?」
呼延喚登時語塞,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總不能理直氣壯地說:這是因為趙月奴當年曾經喜歡過呼延守勇,這是因為我忌妒我的老爸……
王金蓮輕歎道:「喚兒,我什麼都明白,你不用瞞我。你對官人送我和葉梅兩支金鞭也心存不滿,剛才你對丁香和平兒特別親熱,正是因為你覺得他們和你同病相憐,你只得到一塊呼延氏玉珮,丁香只有一個香囊,相形之下,我和葉梅母子四人的待遇要好得多,對嗎?」
呼延喚不禁連連撓頭,苦笑道:「你想得太多了……」
王金蓮正色道:「不論我想得多或少,我只想對你說一句:在呼延氏三代子弟中,你是最出色的一個,任何人都比不上你,包括慶兒。我和你父親、還有你母親、以及你爺爺奶奶,所有在世或逝世的呼延氏子弟,都以你為榮!」
呼延喚沉默良久,道:「謝謝。」
王金蓮道:「呼延氏頑強生存至今,好不容易開枝散葉,將來還要復興光大,這一切都離不開你,你是呼延氏長孫,有這個義務,也有充足的實力,我們都期待著你早日成為呼延氏的脊樑。」
呼延喚點點頭,道:「我會的。」
王金蓮微笑道:「記住我的話,我也是你的媽媽,在我心裡,你和慶兒沒什麼區別,陳惠枝雖然離開了你,但我這個媽媽依然健在,你可以好好孝敬我,我也會好好疼你,將來找到你父親的時候,我就有了兩個兒子,這是我莫大的容光。」
呼延喚明顯感覺到她的真摯感情,如今的他幾乎已練就鐵石心腸,除趙月奴之外基本不會傾心待人,但此時面對這善良美麗得幾近完美的婦人,仍不由生出絲絲敬意、和些許的感動。
與此同時,在他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從弱到強,漸漸響了起來,再也揮之不去:
(你要做呼延氏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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