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喚與高增分手,獨自前往西郊墓地。來到盧廷恩新墳前,只見盧家人已回去了,工匠們仍在修築墳外陵園,墳前跪坐著一個美麗的女子,正是盧鳳英。
呼延喚走到墳前參拜,隨後走近盧鳳英,見她滿面淚水,正注視著墓碑發呆,便柔聲道:「你大哥已體會到你的心意,他在天上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節哀順變,一切都會更好。」
盧鳳英抹了一把眼淚,抬頭注視著他,道:「你達到了你的目的,可我卻失去了我的大哥,這時候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彌補我心中的傷痛。」
呼延喚輕歎一聲,在她身邊蹲下,道:「我知道,我也只能盡力而為,希望你能盡快走出傷痛。」
盧鳳英轉首怔怔地看著他,道:「陳喚,我是不是很差勁?」
呼延喚一愣,忙道:「誰說的?你優秀的不得了,半點也不差勁!」
盧鳳英道:「那你為什麼如此無情地拒絕我?而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讓我從此抬不起頭來!」
呼延喚大感尷尬,道:「這個……嘿嘿,我不是那個意思,當時只是有些惱了,並不是成心氣你……呵呵,你別在意,我向你道歉。」
盧鳳英顫聲道:「前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難忘懷的日子,因為我經歷了兩次打擊,一是失去了我一生最崇拜的大哥,二是被你當眾羞辱……陳喚,這是你造成的,你永遠也推脫不了這個責任……」
呼延喚大感頭痛,心下暗悔不該來此,忙道:「是我不好,我跟你認錯!那天我一時火氣上衝,你千萬別介意。以後我們兩家合作,我自會給你補償。」
盧鳳英氣道:「誰要你補償?你補償得回來嗎?現下全京城都知道我的醜事了!還有人議論紛紛,說我和呼延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還沒從你這兒脫身出來,又被他們扣上一頂帽子,成了呼延慶的伴侶。你要我一個女孩子以後怎麼活下去?以後還有誰會要我?」
呼延喚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竟有此事?呵呵,你和阿慶成了一對?這也太好笑——」
話未說完,盧鳳英已怒道:「笑什麼?這很好笑嗎?!」
呼延喚嚇得面如土色,忙道:「是是是,我不笑。你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盧鳳英眼中湧起淚水,顫聲道:「你就是這樣,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永遠都要別人圍著你轉,卻不體諒別人的感受,你……你根本就是個冷血動物!」
呼延喚心下悔得只想吐血,暗道:老子真是有毛病,沒事來這裡幹嘛,早早回城不完了!忙道:「是我不好!以後一定改正!你……等等——」忽身形一震,住口不語。
盧鳳英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氣道:「你少來這套!我還沒講完呢!」
呼延喚伸指到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神情略顯嚴肅,眉頭也漸漸擰了起來。
盧鳳英察覺不對勁,忙問:「怎麼了?」
呼延喚不說話,身子卻微微一顫,神情鄭重之極,從嚴肅漸漸轉變為冷酷。
這純屬一種感覺,惟絕頂高手所獨有的感應能力:
——危險來臨!
——前所未有的危機!
有一道無形的氣機已將他牢牢鎖定!
能鎖定他這等高手的氣機,當世擁有者絕對寥寥可數!
呼延喚的瞳孔漸漸收縮,雙眼緩緩瞇了起來。
盧鳳英越看越不安,急道:「陳喚,究竟發生什麼事?」
呼延喚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道:「盧三小姐,請你立即離開,越快越好!」
盧鳳英怔了怔,忙搖頭道:「我不走,大哥的陵墓不完工我就一直在這守著。」
呼延喚沉默半晌,點頭道:「那好,你留在這裡,哪也別去,時刻注意安全,一旦發生變化就立即回城,切記!」隨即站起身來。
盧鳳英還要說話,但見他如此嚴肅,只好住口,轉首望去,只見身後二十丈外的樹林裡緩緩走來一條身影。
呼延喚面向那人,沉聲道:「去別處,不要打擾死者。」
那人身形頓止,隨後轉身,緩緩往東邊走去。
呼延喚拍了拍盧鳳英的肩膀,邁步跟隨而去。
那人轉身間,盧鳳英凝神細看,隱隱發覺那人頭頂光亮,似乎是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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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年在七十上下的老和尚,有兩條垂掛至眼角的長眉,五短身材,枯槁乾瘦,一手持掌豎於胸前,一手隱於大袖內,身著淡青色佛衣,既不仙風道骨、也不飄然出塵,無半分得道高人氣質,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寺廟裡最平凡不過的雜務老僧。
但是呼延喚卻深深感受到他的不平凡。
兩人相隔十丈之遙,即使方才一前一後緩緩步行之時,這和尚的氣機也沒有脫離他分毫,始終將他牢牢鎖定。哪怕他在背後,也無法找到一絲破綻,毫無出手之機。
這樣的武功修為,在呼延喚至今所遇高手裡,僅莊諧生一人可媲美。
這是真正的高手!
呼延喚靜靜注視眼前這老和尚,不用表述,對方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這正是天下有數的絕頂高手——念慈禪宗首席長老雲沁和尚。
沉默良久,呼延喚首先開口:「雲沁大師,你好。」
老和尚微微點頭,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道:「陳施主好。」
呼延喚道:「大師突然出現將我鎖定,不知所為何事?」
雲沁道:「老衲今日一直跟蹤陳施主,起先隱而不露,後來故意釋放氣機令陳施主感知,只是為了向陳施主表明身份,並且詢問一事。」
呼延喚吃了一驚,暗道:原來你之前就跟蹤我,莫非呼延慶離開之事也被你看了去,這樣的話,今日老子不得不將你留下了……一想到呼延慶的行蹤可能洩漏,心中便起了殺意,雙眼微瞑,道:「原來大師一直跟蹤於我,而我卻毫無察覺,佩服佩服。不知大師詢問何事?」
雲沁道:「前日小徒歐陽子英及四名徒孫死於擂台之上,後遭火燒,屍體皆成焦炭,委實慘不忍睹。老衲聽說小徒是被呼延氏後人呼延慶所殺,起先也自信了,後來檢查小徒屍體卻另有發現,小徒不止天靈蓋破碎,心臟更被無形指力貫穿,雖說屍身焚燬不成人形,但內臟傷勢還是一目瞭然,絕無偏差。海青、海紅、海天、海空四人更為明顯,身上除心臟部位外皆無傷痕,同樣被指勁貫穿。老衲對醫療一道也有不少研究,經仔細檢驗,斷定小徒與四名徒孫之死乃是被無形指勁貫穿心臟所致,而呼延慶功力尚淺,遠遠不能達到這一境界,是以老衲認為殺我徒兒徒孫者另有其人。」
呼延喚心中已存殺念,便不否認,直接點頭道:「沒錯,他們五個是我殺的。」
雲沁不料他直接承認,怔了怔,隨即雙眼閃出兩道寒光,緩緩地道:「陳施主承認也好,省得老衲浪費口舌。不知陳施主殺我徒兒究竟意欲何為?是否我徒兒冒犯了你?」
呼延喚索性實話實說,道:「老和尚,我什麼都不瞞你,對你直說了罷。其實那日我根本不想殺歐陽子英,他也沒有冒犯我,他雖腦子不聰明,但也懂得審時度勢,不是莽夫。本來我只想當眾懲戒他一番,讓他學會做人的道理,甚至還動了招攬之念,想邀他加入揚鞭會。後來盧三小姐求我捉拿歐陽子英,殺之祭拜兄長,我也沒答應。但是此後情形急轉直下,突然發生許多事,歐陽子英與呼延慶激戰半日,誰也不肯停手,我卻急於中止比武,不能讓他們繼續浪費時間,因此只好下手殺了歐陽子英。對此我十分內疚,這兩天心情一直不好,腦海中老是浮現歐陽子英師徒五人的模樣。老和尚,你失去徒兒徒孫,心中一定難受,但你可能沒想到,我其實也一樣不好受。」
雲沁想是沒料到他如此直述心聲,呆了半晌,點頭道:「陳施主十分坦誠,老衲深感意外。」
呼延喚歎息一聲,道:「老和尚,我曾親手殲滅雪琛組和騰龍門兩個門派,你可能以為我一定殺人如麻,其實並非如此,因我而死的人確實不少,但真正被我親手所殺的人卻不多,至今為止也僅有區區十幾個。前日我一下子就殺了五人,而且還是被逼無奈,實給我增添莫大的心裡負擔,每每念及歐陽子英,我心中便十分難受,想要做些什麼,卻又知一切於事無補,徒歎奈何。」
他是真正的有感而發,雲沁卻會錯了意,以為他故意令自己心生同感,好伺機逃脫。便沉下臉冷冷地道:「陳施主,雖然你一再聲明你並非有意,老衲也必須將此事瞭解。殺人償命雖不可取,但老衲痛失愛徒,也不得不給予陳施主必要的懲罰。只要陳施主撐得過去,老衲便放過陳施主。」
呼延喚搖搖頭,道:「老和尚,你錯了,我根本不是為自己辯駁,而是向你訴說我的真實心境,因為此事知曉者極少,我也無人可說。現下你已知我當時心境,我們便可在此來個了斷。」
雲沁心中立即警惕起來,沉聲道:「陳施主之意是要殺老衲滅口?」
呼延喚注視著他,道:「我不怕你宣揚出去,因此你的表述不正確,現在我要殺了你,但並非滅口,僅僅只是取你性命而已。」
雲沁緩緩將內勁貫注全身,道:「陳施主十分自信,須知便是令師莊子佟,也不會自認為輕易便可將老衲殺死。」
呼延喚同時提起全身內力,在氣海內丹中流轉,緩緩地道:「你若懷疑,我這就讓你相信。」
兩股絕強的氣勁越聚越多,殺氣陡然增強,四野一片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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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喚面對眼前這個可能是有生以來最強大的對手,警惕之餘也感興奮無比,想到此時天色正早,使用暗能量將引起天地奇觀,未免不智,便只用內功,有心試驗自己的《長風訣》修為。內力自胸口那獨一無二的氣海內丹急速流遍全身,真氣貫注雙臂,直至無以復加。這一來頓時衣袂風飛,亂髮飄揚,渾身上下滿佈強大真氣,也不遲疑,當先揮出一拳,大吼道:「受死罷!」
雲沁見他這一拳自數丈外打來,拳風猛惡,氣勁如排山倒海也似,心知厲害,絕不敢怠慢,雙掌迅速揮出兩道雄渾掌力,與他拳勁隔空對撞。
「轟隆!」
兩股內力相撞,勁氣四濺飛散,周邊花草塵土漫天飛揚,一片凌亂。拳掌並未接觸,但內力依然狠狠撞擊,發出巨響。兩人各自後退一步,呼延喚穩穩站住,雲沁卻晃了一晃,顯然年紀老了,內力在剛猛霸道方面略微不如。
呼延喚讚道:「老和尚,真有你的。再來!」當即期身而上,又是一拳狠狠砸去。
雲沁毫不示弱,揮掌相迎,但已知呼延喚內力略勝自己,便不再硬碰,而是揮出一股綿柔悠長的內力,與他展開纏鬥。
呼延喚也有心試驗自己練就的《元無極》拳腳功夫,當下改變攻勢。左拳直擊而去,右手扣起中指,待他方一回招便彈出一道指勁,隨即擰身而上,趁他躲閃指勁之時、右腳向他小腹狠狠踹去,左手同時幻化為掌,斜斜向他頸中劈落。竟然連綿不絕,一招緊隨一招,極為精深奧妙。
雲沁嚇了一跳,頓時被打了個手忙腳亂。他本以為呼延喚乃莊諧生之徒,所施展的必定是儒天閣武功,是以心中一直思索儒天閣功法技巧,以做防備。哪知呼延喚出手毫無徵兆,一套拳腳功夫使得行雲流水揮灑自如,居然無一招儒天閣武功,彷彿隨心所欲即興創造,絕無花哨,每一擊皆簡單有效,直擊要害,並均有後招,連綿不斷,一時拳、一時掌、一時指、一時腳,舉手投足間蘊含了極為高明的武學意境,竟是一套前所未聞的神奇武功。雲沁這一驚非同小可,當即全神貫注見招拆招,再不敢小覷半分。
呼延喚所施展的正是《元無極》功法,這套武功乃杜風荷所創,但主要創意還是來自於他,他本就是個天馬行空隨心所欲之人,當年初學莊諧生武功之時便已表現出獨特天賦,從不死記硬背,也摒棄一切虛招,只求一擊致命,杜風荷正是從他的武學素養中得到啟發,創出這套舉世無雙的《元無極》心法,一切只求意境,神似而形不似,絕無固定招式,通過練習和實戰來不斷完善自身修為。這套武功彷彿就是為呼延喚度身定制一般,完全符合他的個性和喜好,也最是有益於他臨場發揮。此時與雲沁交戰,便一發不可收拾,拳掌指腿一氣呵成、毫無懈怠,每一擊都是進攻,以攻勢來尋找雲沁的破綻,然後陡下殺手取他性命。
如此一連進攻五十餘招,其間毫無停頓,只把雲沁打得暈頭轉向,只辦得遮攔擋架,無還手之力。呼延喚越打越順手,有些招式完全隨心而動,腦子尚未考慮,下一招便自然而然發了出去,且精妙之極,連他自己也感驚歎。雲沁且打且退,五十招後已足足退開百步之遙,形狀極是狼狽。
呼延喚以往常被人嘲笑拳腳功夫差勁,無論他內功有多高明,總不免受拳腳功夫拖累,連那些普通高手也可戲弄與他,今日這一戰並未使用最得意的暗能量,也未進行真氣對攻,完全是以自己領悟的拳腳功夫擊退雲沁,而雲沁身為武林大宗師,居然被他即興發揮的一通拳腳打得如此狼狽,念至此不由得意之極,心下暗道:老子今日大發神威,就連雲沁和尚也被老子打得落花流水,看誰他娘的還敢說老子拳腳功夫稀鬆,哈哈哈,當真痛快,可惜此時身邊無人觀戰,否則便能記住老子的威風,好叫他們見識這等絕世神功……
不料只這麼洋洋得意一會,他的招式便有了空隙,不再連貫密集,雲沁乃是武學宗師,自然不會浪費這等良機,忽然雙掌連連拍出,展開一套絕妙掌法,頓時扳回了頹勢。
形勢立即扭轉,改為呼延喚被雲沁打得手忙腳亂。雲沁這套掌法精妙之極,一旦施展開來便連綿不斷,無任何破綻,加以他爐火純青的內力,掌勢隱含風雷之聲,每一掌皆威力十足。呼延喚連連後退,幾無還手之力,形狀十分狼狽。想到先前還是自己佔上風,不料才剛得意一會,便立即變成這副模樣,心下不由大惱,卻也大感慶幸,百忙中仍暗自思忖:還好沒人看見,否則老子這回臉可丟大了……
本以為雲沁這套掌法最多百十來招,總該有個盡頭,待他打完便能伺機反撲,哪知雲沁竟無半絲破綻,一套掌法只不過三五十式,卻反反覆覆打了百招以上,兀自連綿不停。呼延喚一味招架,不得反擊,心中越來越煩躁,終忍不住大吼一聲,推出一股絕強的內力,如拚命也似狂撲過去。雲沁吃了一驚,見這股內力如此兇猛,實抵擋不住,連忙閃身避開,這套完美無缺的掌法終於停止。
呼延喚卻仍忿忿不平,大罵道:「你個老禿驢有完沒完啊!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套功夫,你不嫌累老子還嫌累!他媽的,叫老子好一通遮擋,你想活活憋死老子啊!」
雲沁毫不理會,兀自凝神閉嘴嚴陣以待。後方樹林裡卻突然傳來「噗哧」一聲輕笑。
呼延喚怔了怔,尋音看去,只見一棵大樹後有個苗條清秀的身影正自探頭觀望,被他方纔的話逗得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不是盧鳳英卻又是誰?
「我操!」呼延喚忍不住大叫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快走快走,這裡危險!」
盧鳳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指雲沁,示意他留神,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想必已將他先前所有的狼狽模樣都看了去。
呼延喚惡狠狠地道:「你給我記住,今日之事絕對不可透露——」
話音未落,雲沁忽鬼魅般期近,向他急衝而來。盧鳳英大驚,尖叫道:「小心!」
呼延喚活活嚇了一大跳,雙拳一通狂舞亂揮,好歹將雲沁逼退。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個卑鄙無恥的老禿驢,老子擰下你的光驢頭!」再也無暇理會盧鳳英,向雲沁猛撲過去。
這一來怒火沖天,再不復先前那般瀟灑,出手也不講究精妙好看,一味狂轟濫打,內力更是加足十成十,驚濤駭浪般襲向雲沁。
雲沁乃是成了精的老江湖,雖然內力渾厚度不及呼延喚,心理穩定度卻比呼延喚強勝得多,哪怕形勢再惡劣也不會心浮氣躁,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此時見呼延喚狂攻而來,力量強悍無比,卻不急不躁,自如應對,只待他露出破綻。
但一百招過後,雲沁便發覺局勢不如自己預料般樂觀。呼延喚如此勢大力沉連番狂攻,照理說早該內力衰減,哪知他出手越來越兇猛,一身內力彷彿無止無境,沛莫可御。雲沁心下大奇,才知他內力之深早已勝過乃師莊諧生,只好暫避其鋒,一味與他游鬥。
這便是呼延喚近一年來與杜風荷勤修內功的成果。杜風荷已進入先天境界,內力質地堪稱天下第一,呼延喚的內力比她雄渾許多,質地卻低了一個層次,杜風荷為了創出終極心法《陰陽賦》,一直苦苦鑽研,同時也讓呼延喚不斷與她雙修,以期提高呼延喚的內功修為,與她磨合交融。呼延喚自從體會到內功的神效之後,對內家修為再不似以往般不以為然,心中存了一個雄心壯志,要將暗能量和內功同時修練到至高境界,開創一個史無前例的壯舉。因此這一年中他和杜風荷雙修的時間甚至比趙月奴還多,趙月奴有十二個「暗月之奴」輔助,對他的依賴性已減少許多,這便給了他和杜風荷充足的時間。如今他的內力越發精純,氣海中的內丹也越來越強大,雖未達到先天至境,也比當初大大增強,與杜風荷已相當接近。因此以質地而言,他的內力勝過雲沁至少兩籌,具有先天境界的特性,可自主循環生息。這番狂攻看似用力甚猛,其實並未消耗多少,每每幾招過後內丹中便已生出新的內力,進行補充調配,才使得他一身勁氣充沛無比、綿綿不絕。
雲沁心知不妙,思路急轉,想到身後不遠處正自觀戰的盧鳳英,登時生出一計。於是展開身法飛速躍至幾丈外,喝道:「陳施主,你可敢與老衲對攻?」
呼延喚怔了怔,失笑道:「老禿驢腦子壞了罷,居然想和老子對攻,你就不怕被老子打成一頭死驢?」
雲沁緩緩提氣,聚起畢生內力,喝道:「廢話少說,開始罷!」
呼延喚也被激起了好勝心,大喝道:「好!老子奉陪到底!」
兩人對面而立,雲沁右掌緩緩劃了個圈,帶起一道雄渾之極的掌風,猛地攻了過去。
對攻便是面對面站立展開強攻,誰也不能躲閃退避,直至一方失敗為止。雲沁和尚提出這一建議,等於用自己的弱項硬碰呼延喚的強項,是以呼延喚大感好笑。但呼延喚的性格其實最適合硬碰硬對攻,對此建議也求之不得,見雲沁一掌攻來,心下興奮之極,喝道:「好!看拳!」當下也聚起一股極強的內力,右拳向前直擊而去。
「轟」的一聲,一拳一掌迸發出無比猛烈的勁風,波浪般往四周激發開來。
呼延喚大感痛快,叫道:「老禿驢,真有你的!看老子第二拳!」又一拳狠狠砸向雲沁。
雲沁運起念慈禪宗獨門禁功「羅漢訣」,這套心法可在短時間內將使用者內勁提升五成以上,但使用過後必須潛心閉關數月方能恢復,否則功力大損,再無法彌補。他見呼延喚武功如此高強,又有殺徒之恨,便起了殺心,以免將來給念慈禪宗留下後患。此時運起這套禁忌功法,或可重創呼延喚,若不能得手也有餘力自保,不致被他所殺。
羅漢訣一旦運行,雲沁整個人陡然變樣,瘦小的身子彷彿猛然間增高一尺,體型也暴漲一圈,渾身上下滿是戾氣,雙眼變得凶狠之極,死死盯著呼延喚揮來的拳頭,突然尖嘯一聲,雙掌交叉迴旋,發出幾道極其詭異的掌力,一掌接著一掌,層層疊疊,詭譎無倫,勁氣夾帶著一股奇異的嘯聲迎向呼延喚的拳勁,隨即狠狠對撞。
呼延喚不料雲沁剎那間力量大增,他的本身內力高過雲沁三成左右,此時並未出全力,僅用了八成力量,而雲沁卻陡然增加五成功力,等於是用十五成內力攻擊八成內力,實相差甚多。幸好這只是量的區分,呼延喚的內力質地勝過雲沁不知幾許,便能彌補剩餘幾成內力,才不致被雲沁這一擊當堂打死。
「轟隆」一聲巨響,兩股內力對撞,呼延喚和雲沁發聲大喝,各自踉蹌退開。
雲沁內力暴漲,呼延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雖以他陰陽交融的內力本質抵消了大部分攻擊力,但力量終究不及雲沁這一擊強大,被打退八步開外,只覺胸口憋悶之極,再也忍耐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不遠處的盧鳳英看在眼裡,又發出一聲驚呼。
雲沁也不好受,他本以為這一擊足以令呼延喚倒地不起,哪知呼延喚的內力十分神奇,竟然穿透他的掌力阻擋,硬生生直擊過來,這是境界上的區別,就像水銀和清水一般,再多的清水也不能阻止水銀進入。雲沁震開呼延喚,自己也被呼延喚當堂擊中,饒是呼延喚此時並未使出全力,仍打得他連連後退十餘步,跟著「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呼延喚強行調息一番,將氣血硬生生壓了下去,怒喝道:「老王八禿驢,你竟敢使詐!」
雲沁見他轉眼間便恢復如常,看來傷勢不重,心下更為吃驚,忙急速運轉羅漢訣,將氣血調順,緩緩地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陳施主有何絕招,儘管使來。」一邊說話,一邊悄悄運起新一重羅漢訣內力,凝聚到右掌之上。
呼延喚怒道:「什麼武林大宗師,原來只是個卑鄙無恥的老——」話音未落,雲沁忽然閃身期近,右掌幻出一道鬼影般的勁氣,向他頭頂迅疾無倫地擊來。
「我操!」呼延喚大罵一句,連忙躲閃,心下勃然大怒,當即運起十成十的功力直撲過去,一拳轟向雲沁。
「轟隆隆……」
這一擊十分奇特,兩人均只出一掌一拳,但內力連綿不斷輸入手中,兩人遙遙凝立不動,氣勁相撞的聲音卻不止息,發出轟隆隆之聲,久久不絕於耳。
呼延喚打發了性,猛然運起內丹中所有真氣,吼道:「去死罷!!」
拳頭猛擊——
雲沁像一片樹葉般飄飄然飛了出去。
呼延喚怔了怔,看看自己的拳頭,暗道:老禿驢怎這麼不經打?腦中忽電光火石一閃,抬眼再看,只見雲沁往後飛出十餘丈,竟向盧鳳英藏身處跌落下去,不由大驚失色,叫道:「快跑啊!」
原來雲沁見他這一擊已出全力,心知不敵,便不與他硬碰,索性運功護住身體要害,借助他的拳力往後飛了出去,他先前早有預謀,先用羅漢訣對攻,若依然不敵便脅持盧鳳英,逼呼延喚放過自己,否則羅漢訣功效一過,他只能束手待斃。這一下看似被呼延喚擊飛,其實力量均已被他化解,成為一股推力,將他往盧鳳英站立處送了過去。
盧鳳英呆了呆,見雲沁陡然向自己飛來,隨後聽見呼延喚的叫喊,頓時明白過來,驚呼一聲,往旁邊飛步躲去。雲沁一抓不中,心下大恨,但這時被呼延喚擊中的效應便展現出來,待要追擊盧鳳英,卻感到胸口一陣煩惡,連忙運功調息,身法停滯。盧鳳英趁此機會大步跑開。
呼延喚運起身法,幾個縱躍便跨出十丈,飛快來到雲沁身後,心中已被徹底激怒,大吼道:「老子殺了你個無良老禿驢!!」當即揮起一個上勾拳,由下而上往雲沁狠狠打去。
雲沁猛然提起內力,雙掌往下一推,與他的拳頭狠狠撞擊。只聽「彭」的一聲,他小小一個身軀被打得飛了起來。
呼延喚毫不停頓,身形躍起,繼續揮出一記上勾拳。
雲沁身在半空,只好繼續揮掌壓下,又是「彭」的一聲,口角頓時溢出血來。
呼延喚再往上一拳。
雲沁再往下一擋。
再一拳。
再一擋。
…………
「彭!」「彭!」「彭!」「彭!」「彭!」
盧鳳英驚心動魄之餘抬眼看去,只見呼延喚就像一塊板子,雲沁就像一個沙包,板子狠狠將沙包往天上打去,沙包每次下墜,總被板子重重擊飛,就是落不下來,連續五次擊打,沙包終於被擊破……
第五拳過後,半空裡的雲沁慘叫一聲,揚起臉面吐出一大口鮮血。
呼延喚收住拳頭,事實上他也無以為繼,一股內力到此已將近衰竭,便落下地面,雙手支膝,俯身大口大口地喘氣,實是累得不行了。
「撲通」一聲,雲沁重重跌落,一頭栽倒,口中跟著又噴出一口鮮血。
盧鳳英就在左近,見呼延喚俯身不動,急道:「陳喚,你怎樣?」便要走過來。
呼延喚揮手阻止,喘著氣道:「別過來……這裡危險。」
盧鳳英只好停步,看了看雲沁,回想起先前情形,心頭兀自驚魂未定,一張俏臉已嚇得毫無血色。
呼延喚剛才用上勾拳連續擊打雲沁,打得他吐血倒地,看似威風八面,其實自己也極不好受。那連續五六拳速度極快,使力更大,將他提取的內力全部攻了出去,雲沁每一次雙掌下壓都用盡了羅漢訣內力,幾乎等於和他拚命,逼得他不得不將畢生內力盡數迸發出來。這五拳過後,雲沁羅漢訣內力終於被他擊破,鮮血狂噴委頓在地。但他自己也已耗盡功力,現下僅剩兩成內力,若雲沁尚有餘力反撲,他實難抵擋。
一念至此,呼延喚便感危急,再不浪費時間,喘著氣往雲沁走去,一把將他瘦小的身子死死壓住。
雲沁體內經脈紊亂,已身受重傷,此時內力最多只剩半成,與尋常人相差無幾。此時呼延喚重重壓下,一個膝蓋頂住他背脊,龐大的身軀等於完全壓在他身上,頓時悶哼一聲,口中又咯出血來。
呼延喚此時精疲力盡,好在身子健壯,仍有普通壯漢的體力,這般壓住雲沁,雙手便往他脖子力掐去,喘著氣道:「他媽的……死禿驢……老子弄死你……」
雲沁腰背無力動彈,肩頸連連搖晃,雙手支地,奮力揚起頭來,口中想要說話,卻連噴鮮血,喉頭只能發出陣陣咕嚕聲。
呼延喚掐不住他脖子,總是被他逃脫,心頭更火,索性將整個身子壓住雲沁,雙肘支住雲沁腦袋兩邊土地,右臂往他頸間繞過去,氣喘吁吁地道:「老子定要……擰斷你的……驢脖子……」
可憐雲沁一代武林大宗師,此時卻像個瀕臨絕境的小動物,僅剩垂死掙扎,口中呵呵有聲,雙手揮舞,光頭搖晃,身軀不斷扭動,卻還是抵不住呼延喚身重力大,被他越壓越死,右臂緊緊夾住了脖頸。
雲沁奮盡一生最後的力氣,嘶聲道:「老……衲……做……鬼……也……不……放……過……你——」
「喀喇」一聲脆響,雲沁的頸椎被呼延喚生生扭斷。
一代宗師瞬間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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