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擂台位於外城東北角五丈河畔,前方不遠便是善利水門,佔據一條街道末端,搭起高高的演武台,氣勢驚人。只見頂棚蘆席遮天,各色彩綢迎風飄揚,左右掛下長長兩條紅紗梔子燈,高台地面鋪滿紅毯,兩旁紅柱上有副對聯,左邊為:拳打南山猛虎;右邊為:腳踢北海蛟龍;中央橫批為:蓋世無雙。
許是盧廷恩約戰歐陽子英之事已傳遍東京,今日擂台下聚滿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放眼過去人頭攢動,擠了個水洩不通,皆是聞訊趕來看好戲者。呼延喚不禁苦笑道:「他媽的,早知這裡擠得人山人海,我們昨日就該定下前排位置,現在連個站腳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焦玉隱隱看見前方擂台左邊有一處貴賓席,裡面坐了許多青年男女,似乎有些眼熟,便道:「大哥,你看那邊,當先坐著的是否我表哥高增?」
呼延喚個子最高,轉首望去便看得分明,只見那貴賓席間所坐男女個個認識,正是三大家族一干子弟,高增身邊還坐了個狄蘭。不禁大喜,道:「這下咱們有地方坐了,快過去。」
十二人擠開一條人縫,緩緩走近貴賓席,只見席內除了高增和狄蘭,還有高家二少高勇、三小姐高鶯繯,楊家二少楊文舉、三小姐楊宣娘、四小姐楊金花,折氏大小姐折文瑩、二少折克行、三小姐折文璜、四小姐折文芯、五少折克仁。現今楊文廣因南征儂智高時表現出眾,被朝廷調派往宋遼邊境做了守將。除他一人之外,三大家族小輩今日全部到齊。楊文舉和高勇身邊還各有一名女伴。
見呼延喚出現,眾人紛紛起身相迎。高增笑道:「陳兄弟今日來此觀看這打擂盛事,卻也難得。」
呼延喚笑道:「小弟無處立足,見高兄在此,只好過來擠上一擠,還請高兄見諒。」
「哪裡話?」高增道,「大家坐一起才熱鬧。」當下安排眾人坐入席中,見焦玉和周莉紅緊緊靠在一起,便向他眨了眨眼睛,滿是嘻笑之情。
眾人入座,孟強和金萍珠、焦玉和周莉紅、羅金鍵和宋千紅三對小戀人耐不住興奮,已開始談笑風生,王靜波心下不忿,便與章凌軍並排坐下,一個勁地和他說笑。岳鵬卻是個不知趣的,一屁股坐到金萍珠另一邊,不時插話談笑,也不管旁邊暗自皺眉的孟強。呼延喚心下暗暗好笑,見前排座位已滿,自己個頭又太高,怕阻擋了身後人的視線,便走到折文瑩和高鶯繯身邊坐下,朵朵俏俏隨後坐到他身前一角。
折文瑩微笑道:「很久不見,近來可好?」
呼延喚舒舒服服靠入椅中,側頭輕笑道:「近來我想死你了,所以一直不大好。」
折文瑩每次去錢塘雅敘找張紅彩幾乎都要被他調笑,多次下來便也習慣了,笑道:「想我就不能來找我麼?可見你心意不誠,只是隨口胡扯罷了。」
呼延喚道:「明日你去錢塘雅敘吧,紅彩很久沒見你了,你們姐妹兩個也該聚一聚。」
折文瑩湊近臉面,低聲道:「明日我去找紅彩,但你也別走開,給我預留五粒玉雪仙露丸,到時我付錢給你。」
呼延喚奇道:「上次我不是送你五粒了麼,為何這麼短時間又要五粒?」
折文瑩輕聲說道:「你小聲點,別讓她們聽見。實不相瞞,這其實是我送給穆桂英家長的生日禮物,上回你送她十粒玉雪仙露丸,她卻全部轉送給老太君和六位祖母,自己一粒也沒留下。我見她最近氣色不大好,便想趁此機會送她五粒補補身子。」頓了頓,又道,「記住我和你的約定,要給我打折,否則足足一萬貫錢,我可消受不起。」
呼延喚笑道:「放心吧,五粒只收你兩千五百貫,等於妙儀長春丸的單價,這總好了吧?」
折文瑩滿意一笑,道:「算你識相,下回我請你吃飯,就當謝謝你了。」
高鶯繯見他們兩人嘀嘀咕咕說個不停,按捺不住探過頭來,笑道:「兩位知己,你們說什麼呢?能不能讓小妹我聽聽?」
呼延喚岔開話題,指著高勇身邊那女伴道:「我正想問你,你二哥那位女友是誰,我怎沒見過?」
高鶯繯指指高勇和楊文舉,道:「他們兩個的情形就像你兩位賢弟一樣,是我大伯介紹的,二哥的女友名叫陸月紅,楊二哥的女友名叫黃翠瓊,都是武官世家之女,人品武功俱佳,雙方父母也很滿意,這兩樁婚事基本上已定下了。」
呼延喚笑道:「你大伯手頭貨色還真多,這一下就發出四位大姑娘,解決了四個爺們的終身大事。嘿嘿,看來現下確實是戀愛的季節。不知你大哥和狄家小姐情況怎樣?」
高鶯繯低聲笑道:「別提了,狄蘭這人也不知在猶豫什麼,始終沒有明確答覆,害得我大哥整天心煩意亂。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爸爸如今升任為樞密使,做了軍界第一大官,導致她眼界提高,看不上我大哥。這丫頭心思活躍著呢,誰也搞不懂她腦子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呼延喚不禁向前方的狄蘭望去,只見她也正好回頭朝自己看來,兩人對上了眼,她淡淡一笑,又轉回頭去。呼延喚湊近高鶯繯道:「現下高大和高二都有了著落,那麼我的紅顏高三小姐是不是也好事臨近了?」
高鶯繯啐道:「別胡說八道,本小姐才不要別人給我安排呢。」
呼延喚笑了起來,正要說話,忽聽前方會場內眾百姓大叫起來:「盧大少來啦!盧大少來啦!」
好戲終於上場,眾人連忙抖擻精神認真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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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廷恩是個俊美青年,長身玉立、英氣迫人,率領盧家三十餘名弟子大步而來,眾百姓紛紛讓路,他行至擂台下,揚聲道:「歐陽子英現身受死!」
這一聲喊夾帶了內力,登時聲震長街,在場數千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百姓沉默半晌,隨即轟天價喝起彩來,連連叫道:「盧大少好生了得!」
過不多時,只見擂台後方走出四個男子,皆是帶髮修行的行者模樣,頭頂套著髮箍,身材矮小敦實,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正是歐陽子英的四名徒兒海青、海紅、海天、海空。四人昨日在場聽得盧廷恩和歐陽子英定下戰約,因此也不多話,分作兩隊左右站立,恭稱道:「請師父上場。」
後台簾子掀開,走出一名高大漢子來。只見這人三十五六年紀,骨架寬大,手腳頗長,一張臉算不上英俊,但也不醜,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高鼻闊口,頷下蓄須。只這麼往台前一站,頓時將百姓的喧囂聲壓了下去,彷彿有一種莫名的威勢,震懾得眾人不敢言語。此人正是近來風頭出盡的念慈禪宗俗家弟子、雲沁和尚得意門生——歐陽子英。
「盧大少,」歐陽子英做了個請君上台的手勢,道,「請了。」
盧廷恩雙足踮地,身軀輕飄飄飛起,毫無聲息地躍上擂台,站於歐陽子英面前,冷冷地道:「歐陽子英,我師弟遭你毒手,武功僅剩全盛時期一半,這是你欠下的又一筆血債。」
歐陽子英淡淡一笑,道:「願賭服輸,他上台之前就該做好這個準備,此等結果須怨不得我。」
盧廷恩眼中閃過一絲殺氣,道:「廢話少說,動手吧!」
歐陽子英揮揮手,命四名徒兒退下,道:「盧大少請。」
盧廷恩身形一展,撲向歐陽子英,兩人頓時戰作一團。
只戰了二十餘合,呼延喚便已連連搖頭,歎道:「這位盧大少今日必敗無疑。」
高鶯繯奇道:「你為何下此定論?我看盧大少招式剛猛、功力精強,武功比我們可高得多了,就算未必能贏歐陽子英,也最多只是五五之數吧。」
呼延喚道:「盧大少的內功比歐陽子英至少差一籌以上,如果說歐陽子英是個一流高手,那麼盧大少最多也只比二流高手強一點。兩人底子不同,不在一個級別上,盧大少絕難獲勝。」
折文瑩沉吟道:「這也未必,比武過招講究臨場發揮,武功差的擊敗武功強的事例,自古多不勝數。盧大少只要用心對陣,未嘗不能贏了歐陽子英。」
呼延喚搖頭道:「文瑩這『用心』二字說到了點上,盧大少實力比歐陽子英差一籌以上,如果想要獲勝,就必須用心尋找一切可乘之機,待歐陽子英露出破綻時一擊致命。但是現下盧大少一心要為師弟報仇,對陣之時心浮氣躁、急於求成,出手一味狂轟濫打,毫不注意防護。反觀歐陽子英卻是氣定神閒遊刃有餘,不但沒有露出破綻,還逼得盧大少破綻增多,險象環生。如此看來,盧大少不止實力欠缺,對陣經驗也大大不如,今日實無任何機會取得勝利。」
折文瑩和高鶯繯仔細看去,只見確如呼延喚所說,那盧廷恩一味狂攻,招式看似威猛強橫,其實卻頗顯凌亂,便是她們這般武學眼光也已看出不妥,更毋論歐陽子英這種一流高手。只見歐陽子英神情輕鬆,面帶一抹冷笑,身形飄忽來去,一味遮擋躲閃,看似無招架之力,其實既省了許多氣力、又能伺機找獲破綻。兩廂此消彼長,盧廷恩情形委實不妙。
眾百姓卻無這等眼光,見盧廷恩招式剛猛犀利,打得歐陽子英無從還手,以為盧廷恩勝券在握,忍不住歡呼叫好,人群裡彩聲不斷:「好啊!盧大少今日大發神威!」「盧大少好俊功夫!叫歐陽小兒見識咱們東京男兒的厲害!」「歐陽小兒屁滾尿流,還是滾回廟裡剃髮做和尚去吧!」……
呼延喚聞言不禁苦笑,對兩女道:「這下可好,歐陽子英引起民憤,我再也不敢打他主意了。」
高鶯繯奇道:「你打歐陽子英什麼主意?」
呼延喚道:「我見歐陽子英武功高強,不在鐵牛之下,剛才正在考慮是否該招攬他加入揚鞭會,現下聽百姓對他如此反感,幾乎沒一個支持他的,看來只好打消這個念頭了。」
折文瑩失笑道:「你居然想招攬歐陽子英?這也太不合時宜了。幸虧你醒悟得早,否則好好一個揚鞭會只怕都要糟在這惡徒手裡。」
呼延喚歎息道:「百姓反感就是惡徒,百姓支持就是好人,唉……這世道其實也挺不講理的。歐陽子英最多只是狂妄了些,也沒做過什麼壞事,憑真本實力打敗一些武夫,為的只是引起朝廷的關注,好讓他投身軍界報效國家。哪知被百姓這麼一通渲染,卻成了一個人人討厭的惡徒,真是人言可畏啊!」
折文瑩和高鶯繯對視一眼,均感此言有理,微微點了點頭。折文瑩道:「這就是社會輿論的壓力,做人處世就是這樣,如果與社會常理不符,總不免要遭受議論。這點不止是歐陽子英,你也應該好好記在心裡,我常對你說做事不可隨心所欲,要考慮公眾影響,就是這個道理。」
高鶯繯笑道:「姐姐不必擔心,他現下名聲好的不得了,京城和望河莊兩處足有近四千名揚鞭會學員,還有儒天閣和落英劍派的近一千名新弟子,這就差不多有五千人了。五千人背後就是五千戶人家,每戶人家都把他錢塘陳喚當作絕世大好人,這樣的民間聲望自然是高得不能再高。嘿嘿,他這種奸商才不會虧待自己呢,更不用咱們提醒,早就把一切都計算好了。」
呼延喚和兩女如今關係極佳,再不像以前般生分,常抽空聚會,玩笑嬉鬧不斷,此時也是一樣,三人眼睛看著盧廷恩和歐陽子英展開大戰,嘴裡談笑風生,哪像觀看打擂比武,倒像是在勾欄瓦肆裡看戲一般。
堪堪兩百招過後,形勢陡變,歐陽子英終於還擊。只見他雙拳大開大闔、直來直往,竟打出一套極為常見的羅漢拳,一招「黑虎掏心」後跟著一招「力劈華山」,皆是武者耳熟能詳的平凡招式,百姓也大多見過。台下觀眾差愕之餘,跟著連番起哄,大叫道:「歐陽小兒使出看家本事啦!」「禿驢就是禿驢,養了頭髮也只會打羅漢拳!」「盧大少快快劈了歐陽禿驢,咱們大夥兒燉驢肉吃!」……
哪知不過二十招眾人便再也叫不出聲,台上情形一目瞭然,盧廷恩已左支右拙顯露敗像。
歐陽子英用一套平凡之極的羅漢拳發起進攻,所憑借的不是精妙的招式,也非出其不意的變化,僅僅只是深厚的功力。盧廷恩家傳武功頗為高強,拳腳招式不在歐陽子英之下,唯一欠缺的只是功力。而羅漢拳乃是千錘百煉、化繁為簡的傳世武功,看似簡單,卻無絲毫破綻,歐陽子英施展開羅漢拳,自身內力的優勢便得到發揮,每一招皆夾帶了雄渾的內力。盧廷恩面對這反璞歸真的拳法,一切招式變化皆不管用,惟有硬拚功力,而他的功力又比歐陽子英遜色許多。這一來頓時落了下風,每一次拳腳接觸,盧廷恩總不免被歐陽子英震得全身發顫,內力損耗極大,漸漸影響了正常發揮,一時手忙腳亂,只辦得遮攔擋架。
現下情勢十分明朗,盧廷恩敗局已定,實難撐過三百招,百姓大多閉嘴不語,盧家眾弟子焦急無比,不住大聲叫喊:「大師兄加油!大師兄頂住!與歐陽小兒見個真章!」
盧廷恩被歐陽子英逼得喘不過氣來,心下又急又怒,暗忖:此人功力在我之上,再打下去只怕要當眾出醜,今日本想大出風頭,哪知卻錯估了此人的實力,落得這等尷尬境地,說不得,只好如此這般……當下奮力擊出幾掌,隨即迅速退開一丈之遙。
歐陽子英早就可以將他擊敗,與他纏鬥許久,主要也是不想撕破臉皮,令自己名聲更臭,此時見他退開,便趁機收手,笑道:「盧大少承讓了。」
盧廷恩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全身一陣急顫,雙手一掄一展,驀地往前急衝過來,竟然帶起兩道極為尖銳犀利的真氣,直直刺向歐陽子英心口。原來他方才後退只是為了凝神聚氣,發出這一絕招。
歐陽子英大驚,連忙閃身躲避,堪堪避過兩道勁氣,盧廷恩身形一矮,左掌揮出一道掌力,砍向歐陽子英咽喉,右掌卻伸縮吞吐,發出一股尖銳勁氣,直往歐陽子英丹田部位擊去。這一招極為精妙,但也陰毒無比,一旦中招,歐陽子英不死也要終身殘廢。
歐陽子英這時便顯出一流高手的實力來,身形滴溜溜一轉,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盧廷恩上下兩道陰毒掌力,身軀飛快閃至盧廷恩背後。他心下怒起,喝道:「老子看在盧家的份上一再忍讓,你這小子卻如此不識抬舉,竟然使此陰招,老子須容不得你!去!!」隨即一拳往盧廷恩轟去。
盧廷恩兩擊不中,慌忙轉身,正好看見歐陽子英碗大的拳頭迎面砸來,倉促之下連忙舉掌相迎。只聽「轟」的一聲響,盧廷恩雙掌仍架不住歐陽子英單拳,被砸得悶哼一聲,騰騰騰退出五步。
歐陽子英橫眉怒目大喝道:「陰損小子,接老子第二拳!」順勢往前三步,又是一拳狠狠砸去。
盧廷恩心下叫苦,只好繼續揮掌擱擋,一拳兩掌交觸,盧廷恩只覺對方內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狂攻而來,從自己掌邊直往手臂經脈中傳輸過來,這下再也抵擋不住,仰天大叫一聲,被擊得飛了出去。
歐陽子英此人性格偏於衝動,平時雖沉默寡言,可一旦發起了性便怎也控制不住自己,正是因此才得罪了龐昱,使得投身仕途極為不順。此時也是一樣,被盧廷恩激起了惡念,一時暴怒無比,也不知見好就收,盧廷恩身軀仍在半空,他已飛身追了過去,怒吼道:「小崽子,老子廢了你武功!」在盧廷恩即將跌落地面之前飛出一腳,狠狠踢中盧廷恩小腹。
盧廷恩慘嚎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身子就如破麻袋一般遠遠飛了出去,直飛到擂台下,「撲通」聲中,重重砸在地上,口中又是一股鮮血噴湧,隨即暈死過去。
圍觀者見形勢急轉直下,變生俄頃,轉眼間盧廷恩便已落敗,落得個生死不知,一時均看得呆了。過了良久,方才驚呼起來。
歐陽子英指著昏迷中的盧廷恩怒喝道:「下流骯髒的小畜生!這是給你的慘痛教訓!」
盧家三十多名弟子見大師兄受傷極重,一時憤恨攻心,大喊道:「打死歐陽小兒!給大師兄報仇!」隨即向擂台上撲去。
海青、海紅、海天、海空四人當即迎上,將盧家弟子阻擋在擂台階梯口,一旦有人冒頭便上去一通拳腳,將盧家弟子打下台階。
台下百姓看得驚呼不斷,眼見盧廷恩傷重昏迷,歐陽子英憤怒叫囂,本自沮喪,又見盧家弟子衝向擂台,卻被四名行者迎頭痛打,轉眼間已有十餘名弟子跌落地面,發出陣陣痛嚎。百姓呆了半晌,隨即轟然大叫,憤斥四人卑鄙無恥,一時罵聲不斷,場面頗為混亂。
歐陽子英懶得理會,已在擂台中央入座,閉目養神。四名行者連連出手,那些盧家弟子被堵在階梯口,施展不開手腳,過不多時便盡數跌落地面,大多身上帶傷,再也無力衝上擂台。
海青、海紅、海天、海空四人收拾完眾人,就此站立不動,神情肅穆,冷漠無語,任憑台下百姓叫罵連天也不動聲色,如同四座泥塑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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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賓席眾人見歐陽子英師徒如此冷傲,大多心下惱怒,但想到先前所見歐陽子英的實力,也知自己不是對手,只好忍怒不語。
楊金花忽站起身來,對呼延喚道:「陳喚,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好端端坐著?」
呼延喚奇道:「楊四小姐此話怎講?」
楊金花指指前方擂台,氣乎乎地道:「你看那惡徒歐陽子英,如此不把東京百姓放在眼裡,你怎麼不上去教訓教訓他,好叫他知道東京男人的厲害!」
呼延喚愕然道:「東京男人?可我是杭州男人啊!」
楊金花氣道:「你現在住在東京,就是東京男人。再說了,歐陽子英如此狂妄囂張,那橫批上寫的『蓋世無雙』便是不把當世所有男人放在眼裡。你怎麼坐得住?還不快快上去痛打他一頓?」
呼延喚失笑道:「楊四小姐想讓我上台表演,給大家當戲子觀賞麼?嘿嘿,這似乎不妥吧。」
楊金花跺腳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這種時候都不上去,有機會出風頭你也不珍惜!你武功明明比歐陽子英高明十倍,隨便劃拉幾下就打扁他了,又不會出醜,你還擔心什麼啊?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打不過歐陽子英,現在我一定早衝上去教訓他了!」
呼延喚笑道:「我比歐陽子英高明十倍?嘿嘿,楊四小姐還真抬舉我。」
狄蘭也站了起來,說到:「陳喚,金花說得不錯,你就當為民除害,上去把那歐陽子英痛打一頓,也好出了此間百姓這口惡氣。你的實力我們都清楚,比歐陽子英厲害十倍沒有、但厲害幾倍肯定錯不了。你別謙虛了,就算幫汴京百姓一個忙,這就上場打擂了吧。」
呼延喚哭笑不得地道:「可是……我壓根兒就不想上場打擂啊,我本來是想做點別的事,這才興沖沖的趕過來看好戲。」
狄蘭問道:「你本來想做什麼?」
呼延喚看了看前方,只見那些受傷倒地的盧家弟子正從地上爬起,不由急道:「來不及了,朵朵俏俏,快把箱子給我。」朵朵和俏俏當下將背著的兩個箱子遞到他手中。
狄蘭奇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呼延喚舉著兩隻箱子站起身來,鼓了鼓氣,突然發出一聲大吼:
「呔!」
這一聲喊震耳欲聾,頓時聲震四野,眾人只覺腦中「嗡」的一聲,無不嚇了一大跳。前方百姓也紛紛轉頭看來,剎那間滿場安靜,悄然無聲。
擂台上的歐陽子英聽出呼延喚這聲吼叫中夾帶了雄渾無比的內力,心下大駭,連忙睜開雙眼。看到呼延喚站於貴賓席前,身材樣貌皆極為出眾,心中更感吃驚。海紅迅速走到他身邊,指著呼延喚對他耳語幾句,想是在告知呼延喚的身份。歐陽子英頓時變色,再不復先前那般鎮定自若。
貴賓席眾人只當呼延喚要上場打擂,無不大感興奮,暗道歐陽小兒今日命不久矣。哪知呼延喚接下來說的一通話卻差點沒讓他們哭出來:
「各位鄉親父老,各位英雄好漢,這裡有最好的療傷聖藥,樣樣都是好寶貝。價格公道,質量保證,絕無次品,如假包換!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為了你們的身體,為了懲惡揚善,為了行俠仗義,為了世界和平,請選擇——升隆藥業!」
…………
盧廷恩被盧家弟子抬了回去,場中頗為安靜,僅剩呼延喚一人大叫大喊。居然真有不少武師被他吸引過來,看了箱子內的貨色,見其中有不少治療內外傷的藥品,果然質量極佳,學武者大多身家富足,不似文人般貧寒,這幾人當即掏錢購買。呼延喚順便說明自己是天珩制鐵老闆,那些人驚喜交加,立即問明錢塘雅敘地址,表示要去購買兵器。過不多時,貴賓席一側已擠了數十名武師,這些人大多從外地趕來,本想挑戰歐陽子英,但見歐陽子英如此厲害,自知不是對手,便不上台打擂,現下見呼延喚在此叫賣,均生出興趣,過來咨詢購買。
周圍百姓至少有一半認得呼延喚,知道他是錢塘雅敘和揚鞭會的大當家,其餘一半人也大多認得三大家族子弟,因此雖被呼延喚搗亂,也無人出言阻止,均在旁無奈觀望。上千人的眼睛齊刷刷看過來,只把高增等人看得尷尬之極。呼延喚卻周旋於眾武師之間,推銷叫賣,忙得不亦樂乎。
歐陽子英正與海青海紅兩名弟子竊竊私語,不時打量呼延喚幾眼,神情頗為鄭重。那海天和海空卻仍年輕氣盛,不知呼延喚乃是何人,見他將好好一個比武場變做了自己的藥鋪,心下均感不耐。眼見貴賓席前武師越聚越多,氣氛再不嚴肅,海天終於按捺不住,發聲叫道:「兀那小子!你賣藥就上馬行街賣去,來這湊什麼熱鬧!再不收了藥攤,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這一聲喊夾帶了內力,全場眾人聽得清清楚楚。方才熱鬧起來的氣氛頓時又變得安靜,四下裡再無人聲。歐陽子英和海青海紅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狄蘭和楊金花這時候居然相視笑了起來,旁邊孟強焦玉等人也忍俊不禁,一時間貴賓席眾人均湧起一個念頭,暗道:請將不如激將,這下好戲終於上場,歐陽小兒自求多福吧。
呼延喚抬頭向海天望去,愕然道:「這位小師父,你是在和我說話?」
海天不知身後師父師兄已盡皆變色,仍指著呼延喚罵道:「不是你還有誰?這裡是擂台武場,不是街邊小攤,你若還敢在此販賣,小心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呼延喚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真當有趣!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敢這樣跟老子說話,你個小和尚算是破了先例了。哈哈哈!」
海天心頭怒起,喝道:「少聒噪!這裡是擂台,你若有種,就上來與我較量較量!」
呼延喚呆了半晌,又發出一陣鋪天蓋地的狂笑,對孟強焦玉等人道:「你們聽見沒有,這小和尚居然想與我較量,哈哈哈!老子今天真是來對了,很久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傢伙!」
眾人捧腹大笑。孟強笑道:「大哥,鄉下人沒見過市面,更何況還是個披著頭髮的禿驢,你就別跟他一般計較了。」焦玉跟著道:「大哥,這禿驢把自己當成了高手,咱們在此看他表演就是,指不定等一會還有更可笑的劇情,也好耍子。」
海天心中勃然大怒,冷笑道:「來來來,上來上來,今日咱們比個高下,看看誰是高手!來啊!」
呼延喚皺起眉頭思索一陣,喃喃道:「老子生意做了一半,雖然不如預料中好,卻也有賺頭,就此完事也不虧了。既然大家想看好戲,不妨玩個新遊戲來耍子……」當下對身邊的岳鵬道:「阿鵬,你去一趟總部,讓鐵牛和一百名龍井武士立即趕來,今日老子要玩大的。」
眾人怔了怔,心中立即激動起來,無不湧起興奮之色。岳鵬早就想加入揚鞭會,聽呼延喚對自己發號施令,心下大喜,忙道:「遵命!」便即飛快趕去。
海天見狀更是連連冷笑,道:「搬救兵去了麼?嘿嘿,原來只有這點能耐。我還就奉陪到底了,你有多少人馬,儘管喊來便是。」
呼延喚從貴賓席緩緩走了出去,來到擂台下,順手扯過一張椅子坐下,笑嘻嘻地道:「小禿驢,老子今日陪你玩玩,你可別壞了老子的興致。」隨後又指指海天身後的歐陽子英,笑道,「姓歐陽的,你也一樣,若不陪老子玩高興了,老子叫你師徒五個乖乖去西天見佛祖。」
海天大怒,吼道:「他媽的!你——」忽聽身後傳來一句:「住嘴!」回頭一看,卻是歐陽子英走了過來,海天急道:「師父,這小子——」歐陽子英揮手阻止,走到擂台前方,向台下端坐的呼延喚抱拳施了一禮,隨後說出一句令海天險些嚇暈過去的話來:「這位兄台可是揚鞭會陳喚會長?」
呼延喚兀自大模大樣坐於椅中,翹起二郎腿,笑瞇瞇地道:「歐陽小兒有點眼光,不過老子英明神武佼佼不凡,認出老子也不稀罕,便不多誇讚你了。」
海天霎時間嚇出一身冷汗。揚鞭會陳喚之名他聽聞已久,騰龍門滿門覆滅的故事現已成為武林中最大話題,龍定邦至今下落不明,衛道盟仍被揚鞭會死死壓制,再不復往日威風,當初身在念慈禪宗時,祖師爺雲沁和尚就已對他們一干徒孫循循告誡,命千萬不可招惹揚鞭會,哪知今日居然指著揚鞭會會長的鼻子破口大罵一通。想到陳喚及揚鞭會一貫以來的行事作風,海天不禁雙腿發軟,心底滿是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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