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喚將趙月奴拉回兩人所住的石室,此處有一天窗,可以引入光線,但今日天氣陰沉,室內十分昏暗。陳喚便讓趙月奴坐下,轉身去取燭台,忽然趙月奴從背後將他一把抱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陳喚心知趙月奴一定又想起了慘死的趙仲珩和翠桃,方才在書生面前苦苦壓制,此時只有他們兩人,卻再也按捺不住哭了出來。他轉身抱緊趙月奴,想要開口安慰,但一想到趙仲珩和翠桃,他的心裡也充滿了無盡的哀痛和仇恨,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惟有住口不語,只是不斷用手輕拍趙月奴的背脊。
「陳喚……」趙月奴抽泣著道,「大哥……翠桃……他們死得好慘……」
「趙月奴,」陳喚強忍住悲痛,顫聲道,「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我會給他們報仇的!」
趙月奴哭道:「陳喚……你知道麼,這是我平生最大的一次打擊,比當年父母去世還要大……大哥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這些年來要不是他支持我,我早過不下去了……現在他死了,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再也沒有親人了……陳喚,陳喚,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陳喚終究是個孩子,即便內心強迫自己堅強,還是忍不住流下兩行眼淚,顫聲道:「趙月奴,舅舅去了,你還有我,咱們兩個早就說好了,以後生死都要在一起。你放心,無論多大的事,都有我給你撐著,你別怕,以後誰要是敢碰你,首先就讓他踏過我的屍體,咱們兩個怎樣也不分離。」
趙月奴漸漸止住哭泣,湊嘴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道:「嗯……我記著……我記著。」
陳喚見她平息下來,便讓她坐下,取來燭台點燃,石室內頓時顯得光明而溫暖。
趙月奴此時分外像一個無助的弱女子,片刻也不想離開陳喚,拉他到自己身邊坐下,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緊緊依偎著他,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陳喚心中湧起萬般柔情,也不說話,只是挺直了身子,讓她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堅強,值得她依靠。
良久良久,趙月奴終於從沉默中回復過來,抬頭注視著陳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沉吟半晌,像是下了某個決定,鼓足勇氣開口道:「陳喚,我想……想告訴你一些……你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陳喚奇道:「什麼事情?」
趙月奴微一沉默,便已下定了決心,正色道:「是有關你身世的一些事。」
「我的身世?」陳喚更感奇怪,道,「我的身世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想了想,又恍然道,「哦,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個親生父親的事?」
趙月奴點點頭,道:「是的,本來這件事我早和大哥大嫂他們商量過,至少要等到你成年後再讓你知道,如果你這樣過得好、也不會有何變數的話,就是隱瞞你一輩子也不打緊。但是現在我不想再瞞著你了,大哥就這樣匆匆而去,我和你也身陷虎口,隨時可能遭遇不測,我怕我萬一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就再也無法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世……」
陳喚制止道:「不要說這種話,你知道我不會一人獨活的。」
趙月奴展顏一笑,心中頗感暖意,便伸手將他摟住,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即使我們都不久人世,我也應該告訴你,因為你有權知道你自己的身世。到時候咱們一起上路時,總也走得明明白白。」
陳喚摟緊她的身子,笑道:「好了,那你說吧,我支撐得住,哪怕你說我那個沒良心的老爸就是當今的皇上,我也不會聽暈過去的。」
趙月奴不禁笑了起來,見他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樣子十分柔順,心頭憐愛又起,在他額頭吻了吻,柔聲道:「你放心,那個狗皇帝可不配給你做老爸,恰恰相反,他還正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陳喚大訝道:「此話怎講?」
趙月奴垂頭暗自整理了一番思緒,又過良久,才終於抬起頭,注視著他,道:「你不妨回憶一下,從我帶著你這十三年來,我都給你講過一些怎樣的故事?」
「你指民間傳說故事嗎?」陳喚道,「這個可多了,一時間哪裡盡想得起來。」
趙月奴道:「那麼我對你講的故事裡哪個重複次數最多,這總還記得吧?」
陳喚點頭道:「那當然,不就是呼延家將的故事麼,早已倒背如流了。」隨即笑了笑,打趣道,「你可別告訴我,我就是呼延家將遺留在世的後代,呵呵。」
趙月奴定定地凝視著他,沒有說話。
陳喚的笑容頓時凝固,呆坐半晌,小心翼翼地道:「趙月奴,不會……真是這樣吧?」
趙月奴竟然點了點頭,道:「是的,你正是呼延氏的後代,千真萬確,絕無半分虛假。」
陳喚此時的表情當真是生動精彩之極,臉色千變萬化之後,終於訥訥地問了一句:「難道我的父親,就是那個……那個京城有名的霸王……敬山公呼延丕顯?!」
趙月奴不由笑了起來,連連搖頭道:「怎麼會是呼延丕顯?他那時都五十多歲了。」雙手扶正陳喚的肩膀,又正色道:「你記好了,你的父親,就是敬山公呼延丕顯的大兒子——呼延守勇。」
「呼延守勇?!」陳喚忍不住跳了起來,大叫道:「就是你經常說的那個京城頭號花花公子、摧殘無數良家婦女、不知給呼延氏添了多少風流孽債的呼延守勇?!!」
「是的……」趙月奴兀自正色道,但隨即便再也忍耐不住,哈地一聲笑了起來,道:「沒錯,就是那個風流荒『淫』、品性不端的呼延守勇……哈哈!」
「天哪……」陳喚慘叫起來:「老天你何其不公,怎能給我攤上這樣一個老爸?!」
趙月奴咯咯直笑,道:「你不是常吹噓自己血統優良麼?哈哈,這可是忠良之後啊。」
陳喚滿面悲痛欲絕,仰天長歎道:「難怪我總是只能優秀一半,無論讀書寫字、習武練氣、還是跟人勾心鬥角互相算計,總是虎頭蛇尾,開個好頭卻沒個好收尾,以前我不能理解,現下全知道啦,原來我只有一半的優良血統。我姆媽把最好的留給了我,可是被我老爸那種差勁的血統一摻和,就什麼優勢都沒啦!姆媽呀,兒子讓您失望啦!您別怪兒子,要怪就怪那個混蛋老爸吧!」
趙月奴只笑得直不起腰來,索性抱著陳喚滾入石床,兩人笑作一團。
嬉鬧一陣,趙月奴方才想起正事,忙道:「不鬧了不鬧了,聽我繼續說下去。」說著就要坐起,陳喚卻兀自摟著她的肩膀,於是只好半躺在床上,伸手支著自己的額角,道:「你好好聽著,別搗亂。」陳喚便依言不鬧了,抬頭注視著她。
趙月奴盡量使自己嚴肅起來,清了清嗓子,道:「那時候大哥在京城經營玉器鋪子,你也知道,京城裡有的是王公貴族紈褲子弟,生活從來奢侈糜爛,我們的玉器品質精良,自然頗受他們的歡迎,往來顧客頗多。呼延守勇乃是當時京城裡最有名的花花公子,身邊從來不缺美女陪伴,因此對玉器首飾之類的物事需求量相當大,因為要隨時贈送給中意的女人嘛,否則怎能讓人家對他留下印象?如此一來二往,呼延守勇就結識了我大哥,那時我才十四歲,比你現在大不了多少,也就不像大嫂那樣迴避後院,經常去外廳走動,便也認識了呼延守勇。說句大實話,呼延守勇的外表是極為俊美的,他能受盡京城女子的青睞,自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你舅舅的長相已經非常之好,當年也沒這麼胖,到哪裡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可是和呼延守勇比起來,卻還是差了幾分。」說到兄長趙仲珩,她心頭又是一陣悲哀,鼻子有些發酸,便住口不語,令自己平靜下來。
陳喚心知肚明,連忙岔開話題,笑道:「幸好你當年只有十四歲,否則以你的樣貌,呼延守勇肯定動心,少不了要來騷擾你,那可就煩不勝煩了。」
趙月奴聞言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你以為他沒有騷擾麼?心情為之略好,便繼續說了下去:「那時候你媽媽陳惠枝也剛來京城投靠我們,平時沒什麼事做,大嫂本想教她刺繡,她卻主動提出要去看管玉器庫房,大哥也正好缺一個像她那樣又識貨又沾親帶故的人,就讓她做了庫房主管。住了半年不到,呼延守勇便來了我家,他買玉器首飾從來大手大腳,也不討價還價,只求貨色精美,大哥和他熟絡以後,覺得跟他做生意十分爽快,便索性讓他自己挑選貨色,一月結帳一次即可。這樣大哥和呼延守勇接觸便少了,每次他來我家,基本都是我接待他,然後我便帶他去庫房選貨色,陳惠枝就這樣認識了他。你也知道,陳惠枝是何等優秀的女子,哪怕只是看守庫房,也自有她獨特的氣質和風韻,她在那千百件珠寶玉器間一站,可不是給珠寶做陪襯的,而是珠寶玉器襯托了她,即使再珍貴的寶貝,和她比起來,也要黯然失色……」
陳喚心花怒放,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姆媽可不是凡人!」一邊說一邊遙想陳惠枝當年的絕代風華,不禁悠然神往。
趙月奴點頭道:「確實如此,你媽媽雖然年紀不小,已近三十,但她身上那種既神秘莫測又淡雅和煦的氣質,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抵擋住她的魅力。呼延守勇雖然閱盡美色,但初見你媽媽的時候,還是明顯地看呆了眼,想必也被你媽媽的風采給震撼住了。可是你媽媽卻連正眼也不瞧他,好像在她眼裡,那些玉石遠遠比呼延守勇要有吸引力得多……」
陳喚更是喜得眉飛色舞,連道:「就該這樣!嘿嘿,就該這樣的!」
「別打岔!」趙月奴拍拍他的頭,繼續道,「從那以後,呼延守勇來我家的頻率就更高了,幾乎三天兩頭往我家跑,起初還要我接待,後來連我也懶得搭理,直接就往庫房裡鑽,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買什麼東西,只是和你媽媽說話。」說到這裡不禁有些失落,便自己岔開了話題,問道:「陳喚,難道我真的有那麼不起眼嗎?雖然你媽媽很有魅力,我那時也年紀幼小,可也不該如此輕視於我吧?你說說看,我究竟是不是一個毫無吸引力的女人?」
陳喚笑道:「不一樣的,嘿嘿,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趙月奴皺眉道:「怎麼不一樣了?我那時可也是左近出了名的美人,年紀雖小,卻已和現在無甚分別,又精通詩詞書畫,見過的無不稱讚誇獎。你媽媽再怎麼出色,不也是個女人麼,我自認長相學識還要略勝她幾分,最多只是內涵和魅力有所不及罷了。你倒說說,我和她究竟怎麼不同了?」
陳喚雙手緊緊捧住她的臉,深深凝視著她,用一種成熟無比的腔調說:「唯一的區別就是:陳惠枝是屬於呼延守勇的,而趙月奴卻是屬於陳喚的。所以你們兩個不一樣,對於陳喚來說,趙月奴就是唯一,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即使是陳喚的姆媽也不行。知道麼?這就是我的答案。」
趙月奴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陳喚,良久沉默不語,似已癡了。
陳喚與她對視,眼中漸漸湧起柔情萬種,正待開口,忽然趙月奴一把推開他的手,笑道:「又打岔了,咱們繼續。」用力將他按回去,清了清喉嚨,接著說道:「嗯……他們兩個就這樣認識了,嗯……慢慢地經常會面,後來嘛,嗯……後來就有了你。」
陳喚不禁苦笑道:「你打斷我就是為了說這麼幾句沒頭沒腦的話麼?」
趙月奴揉揉頭,道:「說了別打岔嘛,你總打斷我的思路,叫我怎麼說下去。」於是再次整理思緒,平復心情,過了良久,終於開口道:「反正是很突然的,你媽媽就這樣懷孕了,後來呼延守勇就沒再來過我家,開始我們都覺得奇怪,後來見你媽媽有劇烈的懷孕反應,便都知道了。呼延守勇的名聲向來不好,這種事以前也聽說過不少,大哥和大嫂都很氣憤,要給陳惠枝討個公道,但陳惠枝卻說不用了,這事十分奇怪,後來我才搞明白,其實她壓根兒就沒把你父親放在心裡,她和你父親相好,純粹只是為了能懷上你,這個你也知道了,是不是?那時我卻不明白,只覺得陳惠枝很可憐,一心要幫她,於是我親自去敬山公府邸找呼延守勇,對他說明此事,當時他的表現也很奇怪,並不是做了壞事不承認的樣子,相反他對一切都供認不諱,可是卻彷彿很怕陳惠枝的樣子,一提起她就很不自然,後來竟然精神失控,又哭又叫地趕我走,讓我不要再提那個噩夢。我百思不得其解,回家後見陳惠枝反應痛苦,又生出同情心,等她肚子明顯隆了起來,呼延守勇還是沒有來看她一眼,我只好再次去找呼延守勇,大嫂也陪我一起去了,要他務必給個說法,當時呼延守勇和他的二弟呼延守信都在,呼延守勇死活不肯見陳惠枝,我和大嫂一怒之下,就吵了起來,呼延守信怕事情鬧大,就在一旁勸解,於是呼延守勇只好將脖子裡掛著的傳家玉珮給了我們,說如果陳惠枝產下孩兒,就把這塊玉珮戴上,他敢做敢當,絕不否認自己的親生孩兒,但是他此生不會再見陳惠枝一面,請我們遵從他的決定,後來連呼延老夫人也被驚動了,事情鬧到這般地步,我們得到玉珮做憑證,也算有所收穫,便只好作罷,就此回去了。」
陳喚不禁冷笑道:「敢做敢當?這就是所謂的敢做敢當?真是笑話!」
趙月奴神情認真,想是接下來的內容比較嚴肅。只聽她繼續說道:「過了沒多久,京城裡就傳出呼延丕顯調戲後宮美人、遭皇上逮捕嚴懲的新聞來,我們嚇了一大跳,連忙四處打聽,才知這事鬧大了,不僅呼延丕顯一人,可能連整個呼延氏都要跟著遭殃,又過幾天,便輪到那震驚天下的日子來臨,呼延氏被滿門抄斬,一家上下三百多口,全部斬首,並混埋入呼延府邸,鑄成那眾所周知的肉丘墳。我當時嚇得險些暈倒,沒料到呼延守勇前兩天還活蹦亂跳,這麼一下就被殺了頭,連屍首也找不到了……」
陳喚終於勃然大怒,低吼一聲,道:「入娘逼!趙偵這個天殺的老王八蛋!!」雖然對呼延守勇沒幾分好感,可他終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本來說起呼延家將的故事,最多不過有些憤憤不平,終究只是旁聽者的心態,可是此刻聽來卻截然不同,一想到自己就是呼延氏的後代子孫,而爺爺奶奶、父親叔叔等全家親人就此慘遭仁宗毒手,盡皆死於非命,便忍不住怒火狂燃,滿腔皆是滔天的仇恨。
趙月奴連忙按住他,搖頭道:「別急別急,聽我說完,你爸爸並沒有死。」
「啊?!」陳喚大驚,急道:「他沒有死!怎麼回事?不是說都死光了嗎?!」
趙月奴道:「其實呼延丕顯身邊一直都有幾名護衛高手,皆是忠心耿耿的死士,一直藏於暗處,負責保護他的安全。呼延丕顯乃是精明之人,那日遭龐媛陷害之後,感到此次必定性命難保,於是立即安排了身邊幾名高手回去通風報信,要他們護送自己的妻子、妹妹和兩個兒子安全離開汴京,但是呼延老夫人和小姑呼延赤金卻死活不願離開,只要那幾名高手立即將呼延守勇和呼延守信兩兄弟帶走,兩人也不願意,於是眾高手將兩人打暈,飛快送出汴京城,另有兩名對呼延丕顯誓死效忠的高手留了下來,化妝成呼延守勇兩兄弟的模樣,就此等待朝廷人馬前來,直至當晚被龐籍帶兵圍困,全部斬首斃命。因此朝廷也不知曉,事後清點屍體人數,一個也不少,便即全部埋入肉丘墳。呼延守勇逃至京郊之後,命一名高手悄悄回城打探消息,順便給我捎了一段口信過來,說明他和弟弟已然逃生,但家中遭遇慘變,大宋已難安身,必須前往大遼找尋其母親的表兄、也就是大遼軍中赫赫有名的馬凱老將軍,以求避難,想到京城還有一個親生兒子,便要我們代為管養,等日後孩子長大,謹記去北國尋父,到時再圖謀為家族報仇雪恨,等等。另外,呼延守勇還建議我們離開汴京,因為事情並非萬全,可能會被查知他與陳惠枝之事,或者被發現那兩名死者並非他與呼延守信,為免受牽連,還是及早離開為妙。就這樣,你父親匆匆北上,就此一去不返,十四年來毫無音訊。大哥大嫂聽從他的建議,帶著我和陳惠枝舉家搬離,回到故鄉杭州,直至今日。」
陳喚聽得境況急變,呼延守勇兄弟竟然逃出生天,可謂天無絕人之路,忍不住大笑起來,道:「好好好!如此再好不過!呼延家將終究還是沒死光,等老子長大了,就回去找趙偵那老王八蛋算帳,滅了他的大宋朝!哈哈!」
趙月奴道:「將來你不單要去找你的父親,還要設法找到你的叔叔呼延守信,呼延氏目前就只剩下你們三人了,所以你凡事不可太過衝動,要記著家族的血海深仇,以後創出一番大事業來。」
陳喚點頭道:「趙月奴,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對我而言,現下最大的仇敵是那個書生老兒,我只記著舅舅和翠桃的血海深仇。那個呼延守勇沒養過我一天,哪怕是我的親生父親,也遠遠比不上舅舅與我的感情。呼延氏的事情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弄死書生老兒、想法子逃出去。」
趙月奴嘉許地點了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大哥九泉之下若是聽見,也必定感到欣慰,不枉了他疼愛你這麼多年。我將這些往事告訴你,主要用意就是為了讓你明白,你身上不止一樁仇恨,還有更大的一筆血債,你肩負的責任委實不小。所以你一定要事事小心,考慮周全,哪怕我發生了什麼意外,你也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勇敢堅強地活下去,將來積蓄了力量,再為所有的親人報仇雪恨。」
陳喚搖頭道:「趙月奴,這點你不需再說,總之你活著我就活著、你死了我也死了,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改。我們的性命是連在一起的,這輩子都緊緊相連!」
趙月奴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他的臉,眼神中透出無盡的溫柔。
陳喚又道:「我現在再發一個誓:我陳喚……」說著頓了頓,問道:「我……是叫陳喚吧?」
趙月奴微微一笑,道:「你的真名叫做呼延喚,這是你媽媽給你取的,後來我們擔心呼延這個姓氏太過敏感,朝廷可能會查找過來,便讓你跟從母姓,改名為陳喚。」見他一手向天,就要當堂發誓,便伸手制止,柔聲道:「不用發誓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咱們一定不會分開的,你放心吧。」
陳喚總算作罷,低聲將「呼延喚」這個名字重複幾遍,不由苦笑道:「呼延喚這名字好生彆扭,好像胡人的名字一樣,還是陳喚讀起來順耳。」
趙月奴道:「我曾研究過呼延氏的發源,其實你的祖先正是胡人,古代匈奴人中有一個『呼衍部落』,以部落名為姓氏,全部中人均自稱呼衍氏,乃匈奴族四大姓氏之一。直至東晉時期,呼衍部落漸漸融入中原,和漢人生活在一起,於是改為呼延氏,一代代繁衍下來,直到如今成為你們呼延家族。今西夏境內有一個安定郡,漢武帝時期就是呼延氏的郡望,而中原新蔡縣郡則是東晉時期的呼延氏領地。不過呼延贊、呼延丕顯、呼延守勇這一脈卻是源自山西,十四年前山西尚有呼延氏的祖屋,只是後來呼延丕顯遭斬首,那片祖屋便被當地官員全部拆光了。以此推算,你的籍貫地乃是山西汾州,決計錯不了。」
陳喚連連搖頭道:「我生在杭州,長在杭州,母親又是浙西人氏,山西汾州是個什麼破地方!我不止沒去過,連聽也沒聽說過,怎能算汾州人?我自然是如假包換的杭州人,和你一模一樣。」
趙月奴道:「籍貫都是按父親來算的。」但只是為了和自己拉近關係,不由又感欣慰,便點頭道:「你說怎樣就怎樣吧,反正也無所謂。」
陳喚笑道:「本就如此,咱們都是杭州人,這點誰也休想改變。」說著不知又有了什麼念頭,便展開了聯想,喃喃道:「趙月奴,你不妨想想,我媽媽是仙人後裔,我爸爸是呼延守勇,我爺爺是敬山公呼延丕顯,曾祖父是雙鞭呼延贊,我的血統何止普通優良?簡直是優良得不能再優良了!」說著頓時興奮起來,大笑道:「哈哈!我天賦異稟、自小不凡,看來果然是有原由的。我早說過無數次,像我這種高貴的血統,天下間能有幾個?哈哈哈!老子將來若不一飛沖天,豈非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說著已是手舞足蹈東倒西歪,飄飄然如在雲端。
趙月奴苦笑道:「又來了。」話雖如此,但見他樂成這副模樣,終究忍不住心中歡喜,撲過去和他抱作一團,再次嬉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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