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越陷越深
刑部司、提刑按察司和布政使司的官員聽到王爺發話了，他們自然不好說什麼。反正這件事與自己是沒有關係，一個杭州知州扳倒了，那也算是這傢伙自取滅亡。他們都沒有說什麼，只是相互討論著在拿到證據之後，到底該如何將杭州知州黃潛善定罪。
因為這些官員原本是來調查永和郡主遭到襲擊的案件，至於黃潛善的案子，到底是算在永和郡主這個案子裡面呢？還是另外獨立立案呢？這兩個不同的情況，所帶來的結果或許都是不同的。
就在這個時候，榮穆堂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了一個人影，而在這個人影身後，還有七八個人緊緊的在追趕。
為首的人影剛走進榮穆堂，還沒站穩身形，就匆匆的只向坐在正上方的吳王略略行了一禮：「永和拜見吳王。」
來者正是永和郡主，而跟在她身後面的，則是永和郡主府上的護衛還有李清照。這些人本來是打算勸阻永和郡主不要在這時候過來，可是永和郡主性格倔強的不行，偏偏不聽勸告，一下子就衝了進來。李清照和這些護衛都無可奈何，如今榮穆堂上這麼多大人物，他們只好停在大門外，不敢貿然進去了。
榮穆堂上的眾人都看向了永和郡主，只見永和郡主現在穿著一身簡單的出行裝，有幾分英挺的氣概，看上去數日之前的遭遇已經漸漸消淡了。不過眾人還是有些奇怪，因為在下午的時候，永和郡主還在大吵大鬧，要求嚴懲黃裕隆，否則這件事一定沒完，怎麼一天還沒過去就恢復冷靜了？
吳王聽到了永和郡主的聲音，微微感到有些詫異，連忙問了道：「欣娘，這快到午夜了，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永和郡主從容的說道：「吳王殿下，奴家聽說小郡王和秦公子帶回來指證黃潛善為非作歹的證據。畢竟這件事與奴家有關聯，奴家想親自來看看結果。」
聽到永和郡主這麼一說，那些官員似乎明白了過來，原來永和郡主是知道秦允明和小郡王去搜集黃潛善證據的，並且她還把黃潛善的案子與自己遭到襲擊的案子連同在一起。這些官員心中暗暗有了數，既然永和郡主都這麼說了，那麼自然就是把黃潛善的案子算在黃裕隆的案子裡面了。
這樣也好，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來偵辦黃裕隆的案子，可以說是在偵辦途中偶然發現新的線索，以至於牽扯到杭州知州黃潛善的重大案情。那麼他們只要將這個案子辦下來，自己所獲得的業績也就翻兩倍了，何樂而不為呢？
吳王沉了沉氣，說道：「欣娘，這件事已經差不多了，你這幾天情緒不好，還是先好好休息吧。你放心，這件事發生在杭州，本王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永和郡主一聽這件案子已經結束了，頓時有些失望，不過她知道秦允明和小郡王都在場，等下去問問他們兩個就知道情況如何了。於是，她向吳王點了點頭，順從的說道：「奴家明白了。那奴家現在這裡等一會兒，與小郡王說說話吧。」說完，她連連跑到了小郡王和秦允明那邊去了。
吳王自然只好默許了。
永和郡主這打岔過後，吳王再次看向堂下的沈心茹，喝問了道：「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沈心茹搖了搖頭，說道：「其他的事情，王爺殿下您可以拷問黃管事，他雖然是湖仙書社的管事，卻暗中負責與黃潛善進行聯絡，他知道的秘密要比奴家知道得更多了。」
吳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而吩咐了道：「將沈心茹帶下去。」
這時，秦允明連忙上前一步，向吳王說道：「殿下，念沈家娘子棄暗投明、知錯能改，更何況她也是受害人的份上，還請殿下能夠給予優待。」
吳王揚了揚眉毛，對於秦允明替沈心茹求情感到有些詫異，一時沉默了起來。
沈心茹見吳王沒有回話，以為吳王是不願意秦允明替自己求情，當即她衝著秦允明微微一笑，柔聲的說道：「秦公子，你的好意奴家心領。奴家既然是知情人，那麼自然也是從犯，理所當然應該接受懲罰，奴家已經有所準備了，還請秦公子勿要多慮。」
秦允明看著沈心茹的樣子，知道這位女子已經想通了，不過他還是覺得沈心茹很可憐，最起碼應該值得同情才是。
吳王緩緩的再次開口了，說道：「既然秦大郎你為其作保，本王念在沈心茹呈報線索有功的份上，暫且不以疑犯身份對待。來人，將沈心茹請到桂花圓安置，限制其自由出入即可，並且支兩個丫鬟去照顧。」
秦允明總算鬆了一口氣。
沈心茹伏身行了一禮，謝道：「奴家多謝吳王，多謝秦公子。」
說完，又頗有深意的看了秦允明一眼，這才被帶了下去。
接下來，吳王派人將黃管事傳喚了上來。黃管事見到榮穆堂上的這副場面，還沒聽到喝問就嚇得跪了下來。黃管事現在心裡很沒底，他知道沈心茹是黃潛善重要的賬目操作人，如果連沈心茹都交代了的話，黃潛善基本上是完蛋了。因此，黃管事同樣知道自己如果不交代，只會讓自己罪加一等，反正大勢已去了，索性主動交代還能求一條生路。
於是，不等堂上發問，黃管事連連的哭喊了道：「王爺，各位相公，小的……小的交代，小的………小的什麼都交代，只求，只求……王爺…….各位相公能給一條生路。小的其實只不過是幫忙打點一下湖仙書社的正當生意，然後給黃潛善每個月送銀子去，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呀！最多……….最多也只是通風報信、搜集一些消息罷了。」
刑部司的官員冷笑了一陣，說道：「先前沈心茹已經交代了許多內幕，既然你都不知道有什麼交代的，那你還想怎麼將功贖過呢？你既然是黃潛善的同族，日後這個案子塵埃落定了，哪怕是連帶的罪名，也足夠你流放千里、終生不得召回了。」
提刑按察司的官員接著說道：「我勸你還是仔細想一想，有什麼能夠指證黃潛善的線索，或者交代一些黃潛善其他的罪行。也許我們還能幫你求求情呢。」
黃管事趕緊想了想，然後說道：「回各位相公………小的確實沒做過……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呀。但是……但是小的看見過我堂伯，不，不，是黃潛善那廝做過壞事，他逼良為娼，還……還殺人滅口，小的我都是親眼所見的……小的我都可以作證。」
吳王喝了道：「這些沈心茹都已經交代了，你還有其他的嗎？」
當然，吳王是知道親眼目睹與交代是兩個概念，親眼目睹那就是人證，眼下正是缺乏證據的時候，這黃管事能夠做為人證本來是很好的事情。不過吳王是故意這麼說，目的就是要套出黃管事知道的更多的內容。
黃管事呆了呆，暗叫晦氣，怎麼一開始不先讓自己來交代呢？
他支支吾吾好半天，終於說了道：「王爺，各位相公，小的………小的真沒做過壞事呀，不過………小的可以幫各位相公搜集到更多罪證…….當然，當然這要一點時間，而且小的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至於黃潛善那廝還做過什麼壞事，其實小的與沈心茹知道得都差不多，哦，對了，對了，小的記得………」
吳王冷冷的問道：「你記得什麼？」
黃管事說道：「小的知道黃潛善這些年一直還在做一些古董買賣，專門搜集一些名人字畫、詩詞等等的東西。」
一個官員冷笑了起來，說道：「這算罪證嗎？本官也收集古董字畫，你也要告本官嗎貪贓枉法嗎？真是不知所謂了你！」
黃管事趕緊說道：「不，不，小的………小的豈敢呀，相公您誤會了。其實，小的是說黃潛善那廝做古董買賣也不老實，經常用官職身份強買強賣，還以假亂真、以次充好跟別人強換。真是………罪大惡極，罪不可贖呀！」
吳王「哼」了一聲，冷森森的說道：「除此之外你就不知道其他的了？」
黃管事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份量還不充足，只好又說了道：「殿下，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小的是說，黃潛善除了騙取搶奪他人的古董，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並沒有收藏這些東西………因為每個月小的去黃潛善家裡送銀子的時候，都沒看到他家裡有什麼字畫，而且小的知道黃潛善那廝其實對古董字畫不感興趣的………」
吳王呵斥道：「你廢話還真多！古董字畫除了收藏，難道就不能倒賣，換取更多的銀子嗎？你如果再說不出有用的來，立刻就押進地牢裡去。」
黃管事趕緊說道：「殿下，殿下，請聽小的把話說完呀。黃潛善那廝根本不喜歡古董字畫，如果是要倒賣的話，這個賬目已經會記到賬本裡面去。可是這幾年，小的還從來沒發現………沒發現賬本裡面有這一項，反倒黃潛善支出了不少用來購買這些古董字畫。小的猜測，黃潛善說不定……是把這些字畫送人了。」
吳王聽得不耐煩了，命令道：「來人，將這廝帶下去。」
黃管事嚇得半死，知道自己的線索還是沒能打動吳王。
這時門外已經走來幾個衛士，就要拖著黃管事下去。
黃管事不得已，再次大呼了起來：「黃潛善把這些字畫都送給了向皇太后的妹妹江寧夫人呀………！！」
這最後一句話就好似一顆炸彈似的，立刻讓全場人都震動了起來！
吳王立刻喊了道：「且慢！」
衛士馬上停了下來，將黃管事重新放開。
黃管事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吳王嚴肅的問了道：「你的話可是當真？你要知道，你剛才的話可大可小，若是污蔑國親，十個腦袋也不夠你砍的！」
黃管事趕緊說道：「殿下，殿下，小的………小的縱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縱然吃了十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說假話呀！雖然，雖然小的沒有親眼看到黃潛善那廝把古董送到江寧夫人那裡去，可是………可是小的聽劉文正說過好幾次，要把搜集到的古董字畫分批送到江寧夫人的府上。」
吳王神色陷入了凝重，至於那幾個官員則面面相覷了一眼。他們都不是傻子，黃潛善膽敢在杭州做出這麼多壞事，單單一個知州的身份斷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在黃潛善的幕後十之**是有人支撐的。
按照黃胖子現在供認出來的，黃潛善經常給江寧夫人送古董字畫，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江寧夫人正是黃潛善的幕後支持者呢？
眾人的臉色都不由有些凝重了起來，江寧夫人是當今太皇太后向氏的親妹妹，向太皇太后輔佐了兩代君主，即便現在哲宗還健在，但江寧夫人對其影響依然是不容小視的。他們忍不住把目光看向了吳王，在這裡唯一能與江寧夫人抗衡的，只有這位大王爺了。
只不過吳王雙目不方便，並不知道這些官員都在指望著自己，依然一副沉思的態度。
此外，吳王是一個恪守王公貴族行為規範的人，對於涉及到國親的事情，都會小心翼翼的處理，以免傷及到整個國體的顏面。他萬萬沒想到，為非作歹的黃潛善竟然還牽扯到了江寧夫人！如果是尋常小侯爺、小郡公之流倒罷了，江寧夫人可是向太皇太后的妹妹呀！
因為，他一時間陷入了彷徨之中，自己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呢？
布政使司的官員忍不住悄悄的問了一句：「殿下，您看………是不是要從長計議呀？或者，等京城宗正寺的相公們到了，我等再審理此案？」
吳王歎了一口氣，他覺得確實應該從長計議。
「你先把他帶下去。」他向衛士命令了道。
衛士立刻就把黃胖子給拖下去了。
秦允明早在「江寧夫人」四個字出口時，就感受到現場氣氛的變化，不過他還並不知道江寧夫人是誰，只聽了黃胖子插嘴了一句，說是向太皇太后的親妹妹！可是即便如此，黃潛善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總不能因為有這個什麼向太皇太后的妹妹撐腰，就不去治罪了吧？這樣天理何在，朝廷還如何服眾？
他微微沉了沉氣，壓低聲音向小郡王問了道：「小王爺，江寧夫人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嗎？」
小郡王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認識她，就算厲害又怎麼樣，她不過是太皇太后的妹妹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真是的。」
這時，永和郡主倒是擰緊了清秀的眉毛，有些擔憂的說道：「難道這件事真與江寧夫人有關嗎？可是………可是………」
秦允明和小郡王都看著永和郡主，不過永和郡主「可是」了半天，竟然沒有下話。
小郡王著急不已，他連忙說道：「欣娘姐姐，可是什麼啊可是，你快說呀。」
永和郡主歎了一口氣，艱難的說道：「可是我覺得江寧夫人不是壞人呀。我經常去江寧府玩，就住在江寧公的府上，我覺得江寧夫人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她對晚輩們管教也是很嚴格的，江寧公的幾個公子，都是知書達理，他們家的大郎兩年前剛剛考中進士呢。」
小郡王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懷疑的說道：「也許這僅僅是表面呢。我平時也不覺得黃潛善那廝有多壞呀，可是你看，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秦允明本來像附和小郡王的話，因為他現在迫不及待想整死黃潛善。可是他發現，永和郡主的神情是發自真心的，如果自己說話太直接的話，會不會傷害到永和郡主呢？
他想了想之後，說道：「其實，這件事我們完全不用追究這麼深嘛。不管江寧夫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最起碼我們沒有發現她是壞人，就算黃潛善真的是經常送古玩字畫給她，那這也算不得什麼大罪過，難道不是嗎？」
小郡王聽得這番話，覺得有些道理，他喃喃的說道：「是呀，是呀，逢年過節我也收到很多東西呢，有人還直接送給我十個大元寶，有這麼大呢！」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下，「純金的哦。要是這也算錯的話，我真的是惡貫滿盆了………我可能早已經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去了！」
秦允明汗顏不止，說道：「王爺，那是『惡貫滿盈』……」
小郡王不服氣，堅持的說道：「盈是什麼？有盆子大嗎？就是惡貫滿盆嘛！」
永和郡主歎了一口氣，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說道：「現在不管是盆還是盈。我覺得秦公子說得多，當務之急還是解決黃潛善就好了，至於江寧夫人另外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