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贖身
「呵呵，在下曾受恩師秦少游指點，總結了一句寫作的心得，『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寫文章的靈感都是源自生活，最起碼在下是這樣的。因此在下這篇文章的主旨，只是為了表達『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個意思。」秦允明不疾不徐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先前那紫衣姑娘忍不住感歎了道。
紀小蘇立刻回過頭去，狠狠瞪了那紫衣少女一眼，後者嚇得縮了縮身子，低下了頭，趕緊閉嘴不再多言。
秦允明看了一眼紀小蘇，對這個女子越來越厭惡。
他繼續說道：「在我們的生活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物事難道還少了嗎？無論是商人還是農民，無論是達官還是顯貴，哪怕就是親戚朋友之間，嘴巴說一套，實際做一套，這已經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了。」
「是呀，是呀！」小郡王連連附和了起來。
眾人見小郡王開口，也紛紛點頭稱是。當然他們心中自然明白秦允明的意思，在生活中弄虛作假、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真的是多不勝數。
秦允明笑了笑，說道：「其實在下這篇文章是在反映一種現實，而不僅僅是在針對某個群體。我所要揭露的，有官場，有商場，有市場，當然也有我們現在處在的歌舞場，難道不是嗎？」
眾人紛紛恍然，秦允明這最後一句話分明就是對紀小蘇的一種反擊。
剛才秦允明已經說過這篇文章是反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紀小蘇分明只看了文章的表層意思，還沒有深入理解，並且還洋洋自得的公然諷刺秦允明，這證實不學無術而貽笑大方的行為了。也恰恰應證了秦允明文章所要表達的意思。
紀小蘇俏臉羞紅了一片，貝齒都快咬碎了。她萬萬沒料到秦允明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大才子，自己有眼無珠竟然想打他的主意。雖然這是自己自取其辱，可是這口惡氣無論如何都是嚥不下去。
不過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秦允明這麼有名氣的大才子，再加上還有小郡王撐腰，自己一個區區藝妓怎麼可能與其抗爭。
就在這個時候，先前那位紫衣少女小心翼翼湊了過來，弱弱的向紀小蘇問了道：「紀姐姐，秦公子的這篇文章可不可以送給奴家珍藏呀！」
紀小蘇現在正愁沒有人發洩，偏偏這小娘皮不識抬舉撞上自己的槍口。
當即，她臉色一冷，怒沖沖的斥責了道：「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秦公子的大作也輪得到你來珍藏？立刻給我滾出去，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紫衣少女彷彿遭到了晴天大霹靂，整個人頓時嚇呆在了哪裡。
紀小蘇見紫衣少女還不走，立刻動手狠狠的打了紫衣少女一巴掌，罵道：「你這小蹄子，還敢不聽話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紫衣少女捂著發紅的臉頰，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淚水大顆大顆落了下來，卻忍著沒有哭出聲音來。她知道自己什麼地位，面對這樣當眾的屈辱，也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嚥下去，甚至連發怒的膽量都沒有。
所有賓客沒有一個人出言勸止，全部都是抱著一副看熱鬧的態度。他們可還從沒見過紀小蘇如此失態，自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紀小蘇身上，權且當作看一隻發狂的母猴子罷了。
秦允明實在看不過去了，他立刻喝了一聲：「住手。」
所有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了秦允明身上。
紀小蘇瞟了秦允明一眼，問道：「秦公子，這是奴家的家事，難道你也要管嗎？」
秦允明冷笑了兩聲，暫時沒有理會紀小蘇，只向著那紫衣女子問了道：「敢問這位娘子芳名。」
「奴……奴家……奴家徐芙。」紫衣少女顫顫巍巍的弱聲說了道，說完之後還擔驚受怕的看了一眼紀小蘇，似乎是害怕紀小蘇又責罵自己多嘴似的。
「這位娘子姓徐，紀家娘子姓紀，你們怎麼會是一家子的人呢？」秦允明問道。
「她是水仙舫的人，水仙舫的姑娘都是一家人，這個規矩秦公子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不懂的了。」紀小蘇冷冷的說道。
「是嗎？既然你們是一家人，卻還這樣無故責罵人家，這個道理可又算什麼呢？」秦允明不依不饒的道。
「姐姐教訓妹妹，有什麼不妥？秦公子你還真是多管閒事，也不怕傳出去折了自己的名聲呢！」紀小蘇「哼」了一聲。
秦允明也覺得自己有些婆婆媽媽了，太沒氣勢了。他沉了沉氣，冷聲的說了道：「好，我就是因為看見你沽名釣譽不成、繼而惱羞成怒、怒氣揶揄不已又轉而遷怒徐家娘子而不滿意，我這也是打抱不平，又有何不可。」
他說著，悄悄踢了小郡王一下。
小郡王立刻會意，一拍桌子就站起身來，大聲的嚷嚷道：「本王最喜歡打抱不平、拔刀相助了！怎麼著！不服氣儘管放馬過來。」
眾人一下子被小郡王這氣勢嚇住了，這小郡王簡直就是一個地痞流氓耍無賴的姿態嘛！秦允明同樣汗顏不已，他不過是喜歡小郡王站出來替自己撐撐場面、助助威就可以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不過不管怎麼說，紀小蘇看到這副情景，頓時就弱勢了不少。
她氣呼呼的喘著粗氣，可是又不敢怎麼樣。猶豫了半天之後，她才譏諷的說道；「秦公子，你這麼袒護徐家娘子，難不成你看上她不成了？你今天可以維護她，但只要這小娘還是我水仙舫的人，那永遠都得受奴家管教！」
徐芙小小身軀不停顫抖，默默流淚，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秦允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紀小蘇簡直太可惡了，擺明是要與自己作對嘛。
「我看沒看上徐家娘子用不著你管，你既然如此蠻橫無理，大不了我替這位徐娘子贖身。枝娘，去叫你們老闆來！」他十分直接的說了道。
「你……」紀小蘇心中氣憤不已，可是贖身這件事她可管不了，而且如果老闆答應贖身了，徐芙也就徹底自由了，與自己、與水仙舫都再無半點瓜葛。
一旁的小丫頭枝娘支支吾吾半天，想說什麼又不敢，想做什麼也很擔憂，正是為難死人了。
秦允明看了一眼小丫頭，說道：「枝娘，你但管將你們家老闆喚來。這本是一樁買賣，你們家老闆未必不做。快去。」
枝娘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匆匆下樓去了。
小郡王拉了一下秦允明，連連問了道：「大郎，你真要替她贖身嗎？」
秦允明很堅定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小郡王立刻笑開了臉，哈哈的說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喜歡幹這種事了。其實我自己早就想買幾個美女回來陪我玩，只是父王管教的嚴，一直不敢造次。嘿嘿，今天你替這小娘子贖身，我也算半個參與了。」
秦允明一陣無語，這小胖子思想還真是異於常人。
徐芙見秦允明真的要為自己贖身，心中一時激動，卻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哭泣，又或者是喜極而泣。總之這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卻萬萬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視線了，或許還是在做夢呢？
沒過多久，枝娘引著一個人上樓來了。這人並不是水仙舫的老闆，而是先前在甲板上與秦允明、小郡王鬧出矛盾的管事。
管事走到這邊來，一邊禮貌的向眾位賓客問好、道歉，一邊盤算著如何處理這件事。他是聽枝娘說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了秦允明和小郡王的真實身份，自然感到有些棘手了。
寒暄一陣後，管事先向秦允明和小郡王賠罪了道：「先前不知是小王爺和秦大才子，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呀。」
「不知者不罪，我們並沒有責怪先前之事。只是我想要替這位徐芙娘子贖身，還請你開個價吧。」秦允明正色的說了道。
「這……」管事的面露難色，轉而向紀小蘇道，「紀家娘子，你又是如何，怎生得罪了秦大才子呢？還不快向人家賠禮道歉。」
管事對待紀小蘇時，語氣也有幾分忍讓之意，紀小蘇是水仙舫的二號紅牌，就連大老闆都得讓三分，更何況自己這個小管事呢？
紀小蘇撇了撇嘴，說道：「奴家哪裡招惹了秦公子和小王爺殿下了，奴家又哪裡敢招惹秦公子和小王爺殿下呢？奴家不過是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徐芙而已，秦公子自己看不過，所以要替徐芙贖身。」
管事的連忙又向秦允明道：「秦大才子，徐家娘子是小舫去歲剛買進來的姑娘，姿色和潛質都很不錯，如今才過了三個月，已經是我們水仙舫排在前三十位的新晉小紅人了。按照規矩，徐家娘子是斷然不上碼的。」
秦允明冷靜的說道：「如果我一定要替她贖身呢？」
管事的頓時有些為難了，道：「這……這事也得請示我們大當家的才是。可是我們大當家的如今正在家中團聚，可抽不開身呀！」
秦允明陷入了沉默，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做不出來強買強賣這種事的。
正在猶豫之間，一旁小郡王卻站出來大叫了道：「呵，大郎竟然要為徐家娘子贖身，你們竟然還敢推辭？本王把話放在這裡，大郎要替徐家娘子贖身，就是本王要替徐家娘子贖身。本王今天就要替……不對，大郎今天就要替徐家娘子贖身，也就代表了本王今天要替徐家娘子贖身，怎麼，還不給本王面子了？」
眾人被小郡王這番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起來！
管事的吞了一口口水，這副場面就算自己玲瓏八面也不好招架呀！
「要不，兩位先在這裡稍候？小的馬上派人去向大當家的請示？」他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說道。
「那你還不快去，等下本王還要去放煙火呢！誤了時辰我可就直接帶人走了。」小郡王大大咧咧的說了道。
「是，是！」管事連連說道，然後吩咐一個侍女招呼客人繼續玩了，自己就匆匆下樓去了。
紀小蘇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就向後台去了。
這時，侍女才敢站出來，安慰眾位賓客各自落座，然後又去請另外幾個紅牌姑娘繼續獻藝。另外幾個紅牌姑娘知道今天紀小蘇丟盡顏面，心中正暗暗得意，所以趁著幾個機會好好表現了一番，爭取博得更多人的欣賞。
秦允明和小郡王也在侍女的好言招呼下重新落座了下來。
小郡王看到徐芙還站在一旁，趕緊笑嘻嘻的招呼道：「來來來，你坐在我身邊。」
徐芙現在正尷尬萬分、不知所措，見小郡王給自己一個台階走下來，心中感激不盡，於是就在小郡王身邊坐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原本還想說些感謝之類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又失了聲音，只好動手為小郡王和秦允明斟酒。
大約過了兩刻的功夫，水仙舫第三層經過先前那一鬧，此時的氣氛大不如前。
許多客人覺得很是掃興，都下樓離去了。
小郡王也覺得沒什麼意思，本來自己還打算寫一篇文章湊個興頭，可是現在一點情致都沒有了。他喝了三杯酒，口中無味的吃了一跌小菜，終於有些把持不住，對秦允明說道：「大郎，咱們還是走吧，太沒意思了。不如我們去我府院前那條街，看看今年他們佈置什麼好看的花燈吧。」
一旁的徐芙一聽小郡王要走，而且又沒有提到要替自己贖身，頓時神色落寞了下來。她暗自歎了一口氣，別過了俏臉，幾乎想要流淚了。
秦允明微微笑了笑，說道：「那徐家娘子的事情怎麼辦？」
他是故意提起這樁事情，讓小郡王不要忘記了。
徐芙再次正過俏臉，含情脈脈的看了秦允明一眼，又充滿期望的看著小郡王。
小郡王覺得徐芙確實還有幾分姿色，不過年齡比自己大了點，他心中雖然很想嘗試著贖一個藝妓來陪自己玩，可是與其贖徐芙，還不如贖枝娘呢。於是，他小孩子的性格又來了，顯得支支吾吾，有些想要變卦。
「大郎，既然是你要贖徐娘子，那……那你就贖嘛！我支持你哦。不過……我想替枝娘贖身呢！」小郡王笑嘻嘻的說道。
「枝娘？」秦允明有些詫異，他看了看站在走廊一邊侍候的枝娘。枝娘這小丫頭正滿是憧憬的看著舞台上表演的那幾位紅牌姑娘，並沒有聽到小郡王的話。
小郡王點了點頭，說道：「是呀，枝娘比徐家娘子更好玩呢。」
徐芙聽了這話，心中更是傷心，原來自己連一個小丫頭都不如。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想要說一些什麼，可是自己位卑言輕，又有什麼資格說話呢！
秦允明知道小郡王是小孩子，所以口無遮攔，不過依然為徐芙感到悲哀。小郡王當著徐芙的面這麼說，那豈不是赤裸裸的傷害了人家嘛！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反正要替徐芙贖身的是自己，只不過贖身之後該如何安置徐芙呢？
他原本是想在徐芙贖身之後留在小郡王身邊，這對於一個尋常女子可是極大的殊榮了。縱然小郡王現在還小，但總有長大的一天，就算不能得到小郡王的寵幸，僅僅寄宿在王府當一個賓客也是不錯的。
不過現在看來，小郡王剛才支持自己贖身只是一時興起，這小胖子對徐芙根本沒有那麼強烈的興趣。
「那好吧，我替徐娘子贖身，那小郡王你就替枝娘贖身吧。不過，呵呵，前提是枝娘願意跟小郡王走哦。」秦允明笑呵呵的說了道。
徐芙聽見秦允明依然堅持為自己贖身，總算鬆了一口氣。她感激的看著秦允明，總有一些話想要表達出來，可是每每到這個時候卻又說不出口。她白皙的俏臉上微微發紅，是羞澀是膽怯又是感動。
「好，我先去問問。」小郡王樂呵呵的道，然後他轉過身向枝娘喚了道：「枝娘，枝娘，你來一下。」
小丫鬟連忙迎了過來，笑嘻嘻的問道：「小王爺有什麼吩咐嗎？」
小郡王嘿嘿笑了兩聲，笑容怎麼看都有一種「壞叔叔」的味道，他說道：「枝娘，本王替你贖身，你可答應嗎？」
枝娘一下子呆住了，良久之後才支支吾吾的回答了道：「小王爺，奴婢自幼就在水仙舫生活，這裡可是奴婢的家呀……奴婢，奴婢不想離開這裡呢！」
小郡王怔了怔，旋即有些不高興了起來，說道：「真不知道你這小丫頭怎麼想的，本王為你贖身，你日後跟著本王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枝娘低下頭，不說話了，可是她的臉色依然是不願意。
小郡王正要再說話，秦允明拉了他一下，提醒說道：「小王爺，你就算贖了枝娘，回去之後難道不擔心吳王殿下責怪你嗎？」
小郡王恍然，這才記得了父王是最不喜歡出身不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