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辯解論語
張師爺見秦允明承認妄自批注《論語》了,心中倒是得意了幾分,只要解決了這個狡辯的話鋒,接下來就更容易對付這個小子了。他冷冷哼了一聲,道:「你這沒學問的狂生,也沒資格與老夫苟同。」
秦允明接著說道:「孔聖講學,桃李滿天下,本意便是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認同自己的觀點。如今晚生不過用一些通俗的話來解釋《論語》的深奧,雖然本意不曾想過去傳教他人,但是通俗之言更容易流通於世人,那麼豈不是越來越多得人能讀懂聖賢的精神了?」
張師爺微微一怔,竟然找不到對方話的破綻。
不過,先前那李學正卻拍了一下茶几,向秦允明怒道:「胡鬧,滿嘴荒唐,聖賢書是給讀書人來鑽研,豈能是給市井走販、鄉野農夫所學習的嗎?」
秦允明再次笑了起來,這幫老夫子讀書還真是把腦袋給讀成木魚了,他說道:「李夫子這話又差矣。古往今來,不論朝代更替幾何,但凡外番來朝都會盛讚我們是禮儀之邦。若是讓我大宋黎民百姓皆能讀懂聖賢書,明白聖賢的教誨,不僅達成了先聖澤育天下的夙願,還能讓大宋禮儀之美更上一層,超越歷朝歷代,永享青史美名!難道這樣不好嗎?」
李學正一怔,再次愕然,老臉憋得通紅,只能擠出兩句羞怒之言:「荒謬,荒謬!簡直是………簡直是癡子之談、狂妄之談。」
秦允明看到李學正這般樣子,倒是更洋洋得意了起來。
不料秦允明越是得意,那張師爺心中則越是火冒三丈。
他冷冷的再次開口道:「你這小子雖然機智,卻也是小聰明,縱然先前的話都不算,可是你歪曲孔聖人的名言,這一點斷然是饒不了你。今日你若不把話說清楚,這件事老夫勢必是要告到知縣相公那裡,治你一個侮辱聖賢、妖言亂眾之罪。」
秦允明立刻在心中暗罵,這些人真是老不要臉,辯駁不贏便以大欺小、出言威脅,自己不過是興趣練字的小事反倒要被治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過他可不怕,保持著從容之態,不吭不卑的說道:「張夫子既說晚生有歪曲孔聖人的名言,不知道可有什麼憑證麼?」
張師爺伸手拿起了先前那本臨摹本的小冊子,將其翻倒一頁,然後盯著秦允明問了道:「老夫且問你,《論語》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為何你竟膽大如此,將這博愛之言批注為『老百姓只能按照君主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們懂得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注出來!」
他說完,一時氣急,竟將手中的小冊子狠狠的擲在了地上。
秦允明臉色微微變了變,心中卻好笑,沒想到原來問題是出在這一句話身上。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出自《論語.泰伯第八》,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句話既沒有開頭也沒有後尾,完全就是一句獨立的話。恰巧古籍是沒有任何標點符號的,這就讓古往今來的文士學者困惱不已,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沒有一個定論。
因為這一句話可以分為兩種斷句的方法,而這兩種斷句方式所斷出來的意思卻是截然相反的。不但如此,每一種斷句都能說出一番道理和考證,所以也不知道究竟該作如何理解。
如果將這句話斷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則其解為:對於老百姓,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不可者亦使明曉道理。
而如果直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解釋的意思便是秦允明批注在那副墨寶上的那句了。
他知道這些古代的老夫子們,對孔聖人一直都是懷著正派博愛的形象,自然不可能將孔聖人理解為那種統治者的協從。可是他卻認為,孔子一生都在四處奔波,希望得到統治者的賞識,故而所提出的言論都是在為統治者服務。
首座上的秦老爺本來還在得意秦允明辯駁的巧妙,可是在聽了張師爺的那番話後,整個人頓時就驚慌起來。他萬萬沒想到秦允明大膽到這樣的地步,對孔聖人的話稍微有一些謬誤就罷了,卻不至於歪曲到這種程度。他暗暗心急:大郎得罪什麼人不好,得罪士大夫,這下惹禍上身了!
只見秦允明緩緩的歎了一口氣,臉色有幾分嚴肅,再次向張夫子行了一禮,道:「晚生斗膽請教張夫子,孔聖人在世的時候,一生都是在為何許願望而四處奔波呢?」
張師爺想也沒想便答道:「自然是求天下大同、人人仁愛。」
秦允明笑了笑,道:「夫子錯意了,晚生所問的是孔聖人的職業。」
張師爺怔了怔,不解的說道:「孔聖人四處奔波,便是為了將仁政傳教給當時的東周列國。你問這個作甚?」
秦允明說道:「是了,我們都知道孔聖人一生都在為帝王服務,因為帝王是國家的統治者,神授君權的象徵,只有讓帝王明白了天下大同,才能將『天下大同』這個宏圖大願實現。晚生之所以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般理解,便是結合了孔聖人的職業生涯來做出的推斷。」
張師爺斥道:「荒謬,孔聖人的職業生涯與這番話的解釋有什麼關聯?」
秦允明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張師爺的話,直接說道:「晚上請教,民可便是老百姓通達事理的意思,不知夫子認同這個解釋嗎?」
張師爺微微一怔,緩緩點了點頭道:「倒也可以這般理解。」
秦允明接著又說道:「若按照張夫子的意思,這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應該斷句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對嗎?」
張師爺心裡越來越沒底,不知道秦允明葫蘆裡賣什麼藥,卻強撐的說道:「本意便是如此,何須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