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九殺四(26)
山下前幾天才經過一場激戰,人類屍體和被機獸骨骸到處都是,斷手斷腳斷爪斷翅撒滿地下。被炸翻過來的草皮黑紅一片,分不出那是油,那是血。草叢中,深坑內不時一閃一閃發亮——那是損壞的金屬零件和兵器碎片在朝陽下的反光。
草原是靜寂的,朝陽赤紅。
慘烈磣人的戰場上,只有凜冽晨風輕刮……
呼——呼——
雷鳴瞪大眼,張著嘴,滿臉驚愕。
「啊……」
隔了半晌。
「什麼事?」雷鳴左腕游出條彷彿小蛇樣的陰影,蠻感興趣地道。
雷鳴低下頭看那陰影,皺了一下眉毛,說道:「嗯……左腕和右腕……戴反了!」
「誒,你驚叫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了。」
「那你為什麼說『左腕和右腕』帶反了?」
「本來就戴反了啊,你知道我的習慣的。」軒轅雷鳴把左右腕手鏈褪下,又重互換戴上,繼朝山下眺著:「你好怪。」
「你、你才怪!!」
那陰影被他倒打一耙,怒火騰起,沒口子地嚷:「你才怪!你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你才怪!這天底下,才不,所有世界,也不,是所有宇宙,所有位面,最怪的就是你!怪人怪人怪人怪人∼」
雷鳴半聲不哼。
那陰影大鬧一陣,沒聽雷鳴吭半聲,不覺有些奇怪,把尾巴留一截在雷鳴衣領內,其餘身軀賣力拉長,也朝山下看去。遠處看去,似乎山頂多出一條極細極長的黑影,朝下迎風扭晃。那陰影看了幾分鐘,覺得身子有些吃痛,也沒見到什麼特別的事,便縮回身沒入他衣領中,問:「你到底在看什麼?」
「風景。」雷鳴眼也不眨。
「這裡只有死人,那有風景?」那陰影不信。
「不對,波比啊,戰場不只有死人!你沒看到這裡暗藏的美與哲理,要更仔細、更深入的看,才能看到——美的所在。」
雷鳴手一指戰場西北角某處。一把融著血與泥油的斬馬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看那邊,那把插在地上的斬馬刀……旁邊是什麼?」
波比望了望,躊躇一下,還是道:「一隻……斷手?」
「錯!是骯髒——腐朽——潰爛的斷——手。」雷鳴語氣鏗鏘有力。
「嘔……你說得太詳細啦!」波比感到自己六個胃在一起收縮。
「好,你再看手的下面是什麼?」雷鳴雙瞳幽幽發著光。
「當然是紫黑——發臭——噁心的鮮——血∼」波比死聲活氣地道。
「又錯!是美麗——聖潔——迷人的血——液。」雷鳴糾正道。
「去……你這是什麼審美觀!」波比哀怨道。
雷鳴耳尖,搖頭歎道:「不能發現事物內在的美,這就是你我的本質差別。」
「我可不要像你。」波比一陣發票,抗聲道:「神經兮兮的。」
雷鳴搖頭,歎惋地道,「不肯承認自己,這就是我們實力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看著波比,他又補充一句:「你真怪。」
「……你才怪!」波比氣到爆:「你是台灣怪叔叔,你每個月都要看醫生。」
雷鳴被這一句比喻打得措手不及,忙避開話頭道:「……好,我們走了。」
「你簡直……!」
波比快被他打敗。
雷鳴一把攫住它,腳下一蹬地,高高躍出。
身體與地面間,距離迅速拉開。樹與山石急劇變小。到了臨界點後,眼中景物一緩。
雷鳴直伸四肢,呈大字型。
急墜下。
罡風激盪——
「唔……你……抓到我肚子……了。」波比迎風喊著。語句含混不清。
「啊,對不……起,你全身上下一樣粗細,我……還以為那是……脖子呢!」雷鳴盯視身下,也迎著風喊。
「喂喂……你這是在道歉嗎?啊唷……」
「當……然……是……」狂風將話句吹得四散。
這山不高,僅三四百米,加上雷鳴上躍的高度,也不過六百米左右。幾句話時間,雷鳴已從臨界處落過山腰,墜向山腳,馬上就要觸地。
他沒有半點收速的動作。
波比慌了神,扯著嗓門一迭聲猛喊:「快……快飛!要、要……掉……下去了。」
「不能飛。」雷鳴聲音忽然凝如實質,山風再也吹不散他的話。他一掌反拍。
蓬!
數十米外的峭壁轟隆巨響。碎石激濺。
雷鳴借力橫掠二十丈,正好落在戰場中。他拍拍手,撣撣膝蓋上沾到的灰塵,顏色自得。
「嚇死了,真嚇死我了……」
波比覺得自己腸子都緊張得抽筋,說話和哭沒兩樣。
「你怎麼不飛起來啊……嗚……搞什麼玩意啦你?害我差點心臟當機。」
「有什麼干係,反正你有五個心臟,少一顆最多半身癱瘓。」雷鳴站在地上,左右巡視,一面大咧咧地道。
「呸呸呸!」波比發怒。
雷鳴不跟它胡攪,走幾步,見身旁有支倒插的長槍,一腳踢去。
槍卡得斷為兩截;長的一截在空中翻了幾個滾,被他一把執住,當作棍棒,在地上屍體裡翻察……
波比不死心,又問:「為什麼不飛?」
雷鳴走了幾十步,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又轉個方向繼續,嘴裡說道:「位面傭兵鐵則之一:隱藏身份,以願主的種族技能為基礎技能。這裡的人不會飛,所以我們也不能飛。」
「什麼時候立的這破規矩?」波比憤憤道。
「有幾百年啦,在你上次冬眠的時候。」雷鳴蹲在具屍體前,伸手去摸那人臂骨。
波比溜到他肩上,又像對他說,又像自說自話:「這個……規定很古怪啊,原來最多就是不准使用非位面之力……我怎麼感覺像是只針對你的。其他傭兵一般只擅長兩三門技能,誰有你這麼變態,連相撲摔跤都要去學……你學也就算了,上次還佩個金腰帶回來,真真把人家都笑死了。害得我沒臉出去……純粹武癡。」
「哈哈。活得久了,總要找點事做嘛,不然會悶死的。」雷鳴額頭見汗,頗有些心虛氣短。
波比話鋒一轉:「那……你是承認這規定是針對你的囉。」
「哪有。」雷鳴當即氣正嚴詞的否認。
「你別想糊弄我——」波比叫道,「你耳朵都紅了。」
雷鳴乾笑一聲,腦袋左顧右盼,說些不干係的話:「……上次誰笑你?媽的!我幫你抓來吊起,把他球球踢到爆。」
「干!你倒是有膽,可惜她沒球。」波比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