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九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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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卡洛奇的第三種人格
常用冷兵器喜歡亂放大招
超愛錢,極其節儉。小孩子氣很強。喜歡扮豬吃老虎。
主角:狩——卡洛奇的第四種人格
特徵:科技天才,槍械天才,格鬥白癡。超級守時。超級嚴謹。嘴拙,不通人情世故,曾被別人罵得狗血淋頭,立志報復,最近有了收集詞彙的習慣,另外,歇斯底里的時候……呃……總之,不要讓他失控。
紅皮書:狩的收集資料總匯。
夏日艷陽,熱浪滔天。天邊處卻是暗雲翻滾,變幻無方,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溫江市郊。
一條小路於山間盤繞而上,路邊的山溝深達百米,溝內青翠莽莽,叢林茂密。半山腰處,一株千年古槐亭亭玉立於山道邊。古槐枝繁葉茂,鬱鬱蔥蔥,樹上蟬鳴不絕。槐下距山路六米處,一塊二米高石碑倒在地上,上面隱約寫著……洪山村距此四公里……
狩坐在碑上,翻閱著膝頭那本厚厚的紅皮書。
「雙腦魔?數據庫裡怎麼說的,波比?」他咬了口瓜,頭不抬的問。
「……」
「……喂!」
「記……不……清了……」波比懶洋洋地趴在他肩上,死聲活氣地回答,「……機甲受損太嚴重,數據庫已經壞了。嗯……你的分析表內還有主體數據備份,自己去看吧。這太陽真毒……呼哧……早知道就不出來了……」
狩從懷中掏出銀色外殼的超量數據分析表,旋開護殼,輸入指紋與口令。
「雙腦魔……最小握力二百公斤……噫,消失了……」
他撥弄了一陣,皺皺眉頭:「……數據顯示有點問題……可能被震壞了啦。」
「……那就修吧,反正還有時間……呼哧呼哧,真熱!」波比語氣照舊有氣無力。
狩幾口吃完瓜,隨手扔開最後的瓜皮。
綠油油的嫩皮吧嗒一聲,在地下打幾個滾,翻到碑邊。
「這次我們運氣不好,遇到了位面風暴,機甲自動功能全部失靈了……還是先修機甲吧……不然怎麼回去。」
「惹怒了雅麗絲,那裡都一樣。」波比沒精打采的說。
狩正在推算下一步的工作,沒把它的話放在心上,過一會兒,他扶扶眼鏡,將紅冊子收到懷裡,起身走到槐樹後,一路扶著樹枝向下退——密密層層的樹枝掩映之中,一架小巧機甲悄然佇立。
克魯得斯麗風格的機甲,外形通常仿造人類女性。這架阿蓮娜2型更是完美體現出女性苗條身姿,機身曲線優雅,玲瓏美致。陽光照耀下,銀白色的太空漆晶光瑩然,璀然生輝,使機體愈發顯得華麗絕倫。
「記不起誰曾說過『阿蓮娜2型已經超越了兵器,是件藝術品』。」
狩攀著機甲腿部扶梯,小心翼翼地朝上行進。
「現在可以判斷了。這人肯定不是機甲修理工。」
他爬到機體頭部,打開艙門坐進去,激活控制台。
柔和的女音從四面傳出:「——程序啟動——自檢開始——」控制台上的指示燈星星點點閃爍起來,隔了幾秒後,螢幕現出數據:完好設備數量——零。
「……這可有些糟糕。」狩拭去眼鏡上的水汽,坐在椅上思量:「手動檢修,沒有十天是完不成的……神殿說目標下午三點會準時經過……」
他五指如彈琴般輕敲靠手,謹慎地分析各種利弊得失。
「……看來……槍是最佳方案。」
「熱!熱!好熱好熱,連溫度調節都壞了嗎?」波比一頭衝進空氣調節孔。
「一、二……」狩均勻的數數。
波比「嗖」地鑽出來,在艙內像火箭一樣亂射。
「好燙好燙好燙!燙死了,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馬上快死掉了!該死的天氣!傻不溜瞅的太陽!變態的溫度調節器!還有殺千刀的位面風暴!想點辦法吧!狩!你一輩子的朋友,你最最忠心的僕人,你超級可愛的小波比∼就要死啦!」
它把嗓門檔位拉到最大:「呀呀呀∼」
「耐熱度為一。另外,你的音色很不錯,再堅持三小時的話,我保證你會活下來。」狩瞥瞥天邊,努力慰撫它:「精確時間是三小時二十八分四十秒。」
「……你一點都不同情我……」波比聲音像是要哭出來,灰溜溜地返回狩的肩上,蜷成一團,身影漸漸淡下去:「討厭,夏眠了。非禮勿擾。」
狩拍拍它的頭,走到武器儲物櫃前,打開,然後微怔:槍不見了,一個丑不拉嘰的塗料桶擺放在那兒。
桶上貼溜紙條,紙條上的字跡娟秀流利:「合理的運動有益身體健康——跑起來吧,狩!」
狩瞟一眼桶上標籤——柔性輻射塗料。
這東西倒是無色無害,唯一用途就是與超量分析表配合,用來顯示物體的坐標。不過……
誰把它擱在這的?
他把桶舉到眼前打量打量。
沒什麼可疑的東西。
鼻端傳來若有似無的淡淡馨香。這香……
是雅麗絲。
狩想起來了,腦海中浮出上次見她的情景:微風輕拂的大草原上,鮮花多如天上的繁星。一個黑髮女孩挺身飄立於空中,淺笑盈盈的看著他……她的身軀纖細秀氣,左臂戴著鑲了十二枚寶石的黃金臂環,容貌……
他把懷裡的紅冊子翻出來查看,對了,是『明艷不可方物』。
「……不過這紙條……總感覺不太好。」
狩將塗料桶放在控制台,順來路返回樹下。蹲下身仔細檢查路面。
路是普通黃泥路面,寬八米,沒有汽車行駛的痕跡,唯一的機動車痕跡是輛摩托留下的。從路表輪胎交叉次數上推斷,這輛車在近期內往返了多次。除此而外便沒什麼特別之處了。這可不是狩想要的。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定在石碑根處。
「對了,利用現成的坑設下陷阱,然後把雙腦魔引進去。陷阱在路邊,摩托應該不會誤撞……」
他望著石碑下那不深不淺的坑,有些犯難。
「……狩。」波比開口。
「什麼?」
「雅麗絲昨天早上叫我轉告你:機甲的儲藏倉……就是後面的那個……她為你準備了些東西。」
狩返回機甲一陣搗騰,翻出一把年齡約摸百八十歲的老鐵掀和幾片厚厚肥肥沒事時可以撓撓癢的鐵片。他沒有遲疑,返回地面,花大半天時間,就著坑挖出陷阱,埋下鐵片,四周以樹枝蓋好,將挖出的土棄在槐樹後樹叢中,最後專心致志地撒上細土,掩去痕跡。
一切做完,他走到石碑前。碑上一排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這些字曾經被灰蓋住,現在露出來了。
「有了指甲鉗,還要鞋帶幹什麼?努力吧,狩!生命就握在你手中。一定要記住,雙腦魔的提示。」
她什麼時候來過了?
狩摸出指甲鉗——這東西與鏟子並排放著——迎著陽光仔細察看。
巨爛的指甲剪——這是他的第一個評價。
隨後他認為這東西學名其實該叫小銼子,因為剪口已經朽掉,柄也逃亡得不知所終,只剩有銼紋的那面還較完整。
狩想了良久,發現指甲鉗與鞋帶的關係實在……
「啪。」他將這怪可憐的東西扔到樹下。
「賣相蠻慘的,也虧她有本事找到。」
他坐在石碑上,試著打開等量分析表的搜索引擎,輸入『雙腦魔』。屏幕上好容易出來幾個字:「……聰明……能附身……」然後亂碼一片。
「搜索功能壞了。」他失望地歎口氣,正要把表放入腰包,「丁丁當當——」音樂輕揚,「你有預留信息,請注意查收……」
他打開表殼,捺下一個白色按鈕,表上一陣眼花繚亂的數據跳動。
「狩,我不介意你罵我。因為你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好好利用你的手冊吧,我保證你會勝的……」
這次他連看下去的興趣都沒有了,關上表,坐在石碑上耐心守候。
幾個小時後,山路拐角處忽然走出個高大的駝背男人,面色陰沉,體肌死白,不快不慢的朝這邊過來。
狩習慣性低頭。
三點整。一分不差。
真是準時。
他扶扶眼鏡,拍拍衣服的灰,走到男人面前,拿出紅皮書。
男人一臉茫然,止住腳步。
「問候語在127頁後面。」波比附在耳朵上輕聲說。
它貼在狩的背上,身影淡到透明。
狩點頭,翻到那頁,思索片刻,開口說:
「你這個臭蛞蝓。願羅絲女神把你變成蛛化精靈。」
男人視線迷惘,表情困惑。
「他聽不懂,換說法啦。」波比。
狩翻到993頁。
「你個浪蹄子。」
男人臉一沉:「入你先人板板。」
貌似效果不太理想,狩決定加強力度。
「你賣勾子的。」
男人握著拳,雙腿像生了根的鐵樹一樣站在原地,大罵:「日,你娃有病啊,梭葉子崽兒!你再罵一句!」
看來殺傷力不太夠。
狩拿出新近上手的川普,語音拖得超長。
「∼丟∼那∼媽∼」
男人臉上黑線密佈,眼珠子鼓得凸了出來,全身都在哆嗦,駝背尤其抖地厲害。
「我*你祖宗十八代,龜兒子欠扁!」他開始捋袖子。
「死了死了,敢用長句子!」波比興奮得無以復加。
狩不動聲色,找到時下最流行的長句。
「……大哥,把你臉上的分辨率調低點好嗎?你小時被豬親過吧?我也不想打擊你了。你去動物園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適合你,你這樣在街上亂跑很容易被警察射殺的。」
這段話顯然重創了那人。
因為他是跑過來的。
「嗯,現在時間已經過了三點。沒人經過。看來他就是目標……」狩邊跑邊想,「……再左偏兩米,話大家都會省事些……」跑了一陣,沒聽到預料之中的聲音,狩停下回視,卻見那男人站在陷阱邊上,俯身探頭,接著退後幾步,從外緣追過來。
「現在可以肯定了。他就是雙腦魔。一般人沒可能發現我的陷阱……」
狩邊跑邊想,一個沒留心,直直跘到地上,懷中卡嚓一響,超量分析表嘀嘀直叫,他一聲不吭,爬起來繼續,同時掏出分析表來看。這個才受了限制級腦震盪的傢伙慢慢現出字幕:雙腦魔,機械女神雅珊絲蒂的助手,能附身於其他生物。觸手靈活,伸長可達十米……
十米!
狩忽覺腳上被某物纏住,轉過眼去,五根細細長長的指頭搭在足踝,一直延伸到**米外的男人手上。
現在該叫變形男了,因為他的五官已經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的眼睛正發出螢光。
青綠青綠的。
「這破表!」狩喃喃道。
他把表朝後一扔,翻身坐在地上拚命蹬腿,希望掙開手指。不過效果不大。
沒問題。
他改為收集周圍的石頭。扔過去。只是路面石頭雖然又髒又黑,卻也又小又少,兼之打在變形男頭上,也沒見他怎麼避開。想來威脅不夠。
沒關係。
他從懷中掏出紅冊子來砸。
不見效。
撿起吃剩的西瓜皮投過去。
也不行。
拖過石碑時,死死摟著石碑不放。
遺憾的是變形男太不上道,居然連著石碑一起拖,擺出一副『不知道什麼叫愛護公共財產』的惡樣。
距離越來越近了。
現在變形男已經成功變身,成了地地道道的雙腦魔。
它獠狩開始奇異的向外翻出,帶著一股**之氣。
「看來它沒怎麼刷狩……」狩有些沉痛地想。
他伸手,撈起落在怪物腳下的表,對自己說:「幹得不錯。來之前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了:強鈦鋼的表和雙腦魔的狩,誰更硬些?」
狩鉚足了勁,舉起表奮力朝雙腦魔的獠狩敲去。
「馬上就會知道了!」
尖銳的觸角驀然穿透他的左手,狩的臉霎時之間變得慘白。
雙腦魔一把將狩提離地面,用一雙慘綠色的佈滿青絲的眼睛逼近他,憤怒地吼道:「adfsufskfkldjd3j超量分析表!位面旅行者,你怎麼來的?」
「我有導星儀。」狩集中精神,避免去想手上痛楚。
「帶我回去?」雙腦魔咆哮:「回去,這個地方太臭了,我要回家,我要洗熱騰騰的熔岩澡。」
「好主意,我贊同。那麼,鬆開你的朋友吧,這樣可無法做任何事。」狩澄靜地勸道,一行汗水順著額角流下。
手背痛楚突減,雙腦魔收回了觸角。
「不要玩花樣,旅行者!女神的侍者會在後面監視你。」雙腦魔充滿惕意的瞳孔紅光閃耀。
狩直起腰來,摀住左手傷處,微笑:「當然。你叫什麼名字?」
「那麼,就是這樣了。安卡拉多斯?愛德隆。」狩指著控制台上的緊急彈射鍵:「你只要把這個鍵按下,導星儀就會發生作用。你就能回家了。」
雙腦魔驟然將觸角掃向控制台,整個駕駛艙內一陣微震。
控制台上藍星四濺。
「我說過了,不要玩花樣。旅行者!」雙腦魔怒氣沖沖地吼:「不要把機械女神雅珊絲蒂最聰明的僕從當傻瓜。現在——」它走到離電鈕最遠的艙角。
「你來撳!」
狩把。我不騙你,我認識雅珊絲蒂,她說……」
「說什麼?」怪物急切地問。
「啪!」
狩右手抓住放在控制台上的塗料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摜到它臉上,左手一拳錘碎緊急彈射鍵上的玻璃。
只一瞬時。
便遠遠彈離了機甲。
嗷!∼
怪物暴戾的怒吼充溢著整個山溝。
「音色不太好……」狩望著幾里外的機甲,摸摸耳朵,有些不太確定。
他對著機甲接著說:「……卡洛奇。幫我除掉那個蠢東西,我已經被嘲笑幾千年了!」
然後他開始查看自己的處境。
四周呼響。狂風灌耳。
他在距離地面四百三十二米的高空朝下急落!
下面是稀稀拉拉的樺木林。
沒有江、沒有河、沒有溪、沒有沼澤、沒有水窪……
除了樹,什麼都沒有!
他手腳一齊使勁,掙開破碎的彈射倉,拚力上衝。
身體下降速度稍減,然後疾墜。
他將衣服撒開,捉住衣袖,展在空中。衣服灌滿了風,鼓成一個圓滾滾的球。
墜速稍緩。
但這不夠,軀幹還是以恐怖的速度墜下。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與樺樹林平高!
他右手抽出皮帶,狠命地朝樹梢捲去。
皮帶如靈蛇般一繞,纏在枝條上。
枝條一沉,啪的斷裂!
繼續急墜!
他將左手衣服一掄,圈住更粗的樹枝。
「劈啪!」「咯咧!」
樹枝、左手橈骨同時斷裂。
地面在他眼中越變越大。
「那就……」
他在空中舒開四肢,讓所有肢體盡量碰觸樹枝。
耳畔「嘩啦!嘩啦!」一片密響。
「春天的話,枝條會軟點,也許不會斷……」
「碰!」「喀咧!」
轟隆隆!轟!天際電閃雷鳴!
雨一滴一滴落下。
涼涼的雨水打在狩的臉上。
他一個激靈,悠然醒來,感覺全身疼痛到了極點。
懷裡的表又在嘀嘀響,打開來看。
「……嗅覺極其靈敏,能聞到五里以內的生人味……」
狩終於知道陷阱失靈的原因了,他朝下翻頁,卻又是一貫的模糊。
巧合吧!
還是雅麗絲的詛咒?
那可真靠嗆的。
他揭開分析表的另一面,稍感欣慰。
「方位探測功能還是完好的,現在距離機甲四里,不過……」
狩忽然想起一事,重新查看表上的標記。
果然。
上面除了代表光甲的黃色標記,代表超量分析表的白色標記外,還有一個紅色標記。
是雙腦魔,正在朝這個方向移動。
「……」
「好吧。」
狩無奈地歎口氣。
「我們開始跑,波比。」
雨大起來了,蠶豆大的雨點打得人眼都睜不開。
成崗吃力地推著摩托,在瓢潑大雨中行進。他全身精濕,嘴裡不停嘟囔:「什麼玩意兒嘛。把我派到這破地方。好不容易換輛新車,連著一周在這種爛路跑……這麼多天也沒問出個啥結果,還碰上這天氣……靠靠靠!今天真倒霉。」他作了一個總結,伸手把車後的尾箱扶一下,文件可不能打濕,不然只能回去了,那可不划算。
陳崗極目眺望腳下幾里外的洪家村。從他的位置看去,僅能見到村子邊上的兩間泥屋,和昨天已經去過的雜貨鋪。除此而外的房屋都被大雨遮得嚴嚴實實,只有黑黑的影子默然聳立。
鬼氣森森的。
這個村子位置偏僻,本就少有車輛通過,加之前幾年又修了高速路,路上的車輛更是罕見,三十幾里的山路,來了幾個星期,愣是半輛車影都沒見到。
不過,造成這種情況的,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他吐掉灌進嘴的雨水,想起日前與隔桌老陳打屁時聽到的。
「那是條鬼道,十年內總共失蹤二十人,鬧到現在沒人敢在路上走了。這幾年,村裡能跑的都勝利大逃亡了,就只剩下些老弱病殘,你去了也問不出什麼。」
「呸呸!」
陳崗又吐一口,把把聲勢。
「啪啪啪!」
「嘩啦!」
「嘩啦啦!」
有人在蹚水,聲音好近!
他背上寒毛一下子立起來。轉頭。
接著天旋地轉。
依稀聽到一個不存在的聲音。
「作翻他!狩!」
狩手捂著腿,一拐一拐地跑在樹林中,汗與雨交融著滲入衣中。
「石碑上寫離洪山村距離四公里。我們彈射出的距離約有二公里。前面二百米就是山路,村子應該不遠了。雙腦魔既然偽裝成人,一定是害怕被當作異類……先到村子裡去吧!」
「那都一樣啦,惹翻了雅麗絲……」波比絲毫提不起勁。
狩拍拍它,蹌踉著前衝,跑得幾百米後重上了山路。這一段路遠比老槐樹那邊崎嶇,且全是山石,雨下大了後,在路面成了一片連一片的水窪,更是難以行走。狩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同時留意分析表上不停變躍的數據。他注意到紅點與白點間的數據不斷縮小,雙腦魔與他的距離正在一點點拉近。
數據在200上下浮動。
他後望。
怪物也在瞧他,睜兩隻眼睛得大大的,獠狩害羞的捲起……
舌頭吐出八丈遠。
「好吧,波比……我們終於擺脫分析表了……」狩把表揣入懷中。
「這真的很省事。」
「哇塞!哇塞!它追上來了!狩,求你再快點啦。」波比嚇得聲音都在抖,如果可能的話,它想把腿也變軟。
狩拍拍它,踉踉蹌蹌朝前奔。
拐個一個彎,眼前突兀地出現一青年人,正推著摩托前進。
狩一拐一拐的跑近那人。
「作翻他!狩!」波比慫恿。
「抱歉!」
狩心中微有疚意,大力一推。那人尚未反應過來,便一頭撞在山壁上不動了。狩扶起摩托,跨上一踩油門,摩托箭一般前衝。
十分鐘後,前方出現一個小村子。狩騎車駛入不遠,便見到一間老舊的雜貨店,店左面是條巷道,巷道口堆有幾人高的雜草,店前則支了張帆布篷,篷下擺著糖果,紅薯干之類的零食。店外沒人,想來是因為下雨,老闆進屋去了。他正留神查看,手上突然大震,再也握不住車把,重重摔在地上。摩托車在地面遠遠滑行,打著旋橫在雜貨店前,兩個輪子仍超速轉動……
狩爬起來,盯著路面上的大水窪,拖著腿走到車前,試著騎上去,卻無法啟動。他知道現在才跑出不到二公里,擺脫不了雙腦魔的糾纏。便就將車推進巷道,準備用雜草掩蓋。遮到一半時,發現車尾箱被摔破,裡面的黃色文件露了出來,狩匆匆掃了眼,見最寫著『失蹤……情侶……』字樣。當下正是逃命時刻,他來不及多想,幾下完事後,倚牆而坐,綰起褲角,檢查腿上的傷口。骨頭有些歪曲,可能折了,需要找根繩子紮起。
狩朝週遭張望,只見黑土,稻屑,碎草……類繩物卻是半根都欠奉。隱隱巷外傳出悉悉聲,有人叫道:「誰把我的鋪面弄壞了。」隨後巷外進來一人,身材高大,頭髮亂成一團,面色醜陋。
那人一進巷就見狩倚坐在黃土牆角,週身湯湯水水,一副狼狽模樣,很是驚奇,定定地瞪住狩。狩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相對以默。半分鐘後,那人恍然大悟似的走開,只片刻,復又走進巷來,遞給他幾塊紅蓍干,很和善的說:「吃了吧。你不餓嗎?」
狩抽抽鼻子,微笑著搖搖頭。
那人見他搖頭,指著隔壁笑笑道:「別擔心,我是這間雜貨鋪的老闆,我叫三橋,不是壞人。」
狩摸摸鼻樑,還是搖頭。
三橋看來極是失望,想了想,又從褲包內摸了幾塊硬幣丟在地上:「小兄弟。拿去買點東西吃吧。如果沒錢了,來我這,我請你吃飯。」狩現在只希望他早點離開,索性不再回答。三橋無奈,轉身走出幾步。突覺腿上一緊,被人從後面一把抱住,頓時遍體生寒。「鬼……」字才叫出口,立時反應過來,驚怒道:「小瘋子,找死啊」將狩掀到牆上,一腳踹去。狩先是被雙腦魔觸角刺穿手,後又在樺木林中摔折了腿,兼之跌跌撞撞跑了幾里的山路,膂力早已耗盡,只能伏身護住斷腿,由他肆虐。三橋一陣瘋踢,見狩已經伏在地上動彈不能了,才恨恨呸上一口。
他本欲去抻狩,看看天,雨已經小些了,村裡隨時會出來人,只得打消了將狩拖到屋裡的打算,喝罵一句:「臭瘋子!」打去褲子上的泥漿,一臉仄惡的走了。留下狩一個人倒在濕漉漉的地上。
三橋一走,波比從他身上鑽出來,擔心地問:「沒事吧,狩,他踢到你的腿了?」
「沒事,用繩子綁好就行了。」狩抹去嘴角血線。
「這裡那有繩子?」波比迷惘的看四周。
「喏,才到的貨!」狩揚揚手。掌心中赫然一根深紅色的鞋帶。
「哪來的。」波比還是一片迷糊。
「老闆口袋。剛才他摸錢時掉出來一截。」
「怎麼不直接問他要,落得被揍一頓。很好玩嗎?」波比報怨。
狩找了根細木條,用鞋帶勉強固在腿上,坐在地上,試著左右挪動腿。
「說呀?」
「你沒聞到嗎?」狩凝神檢查自己的手工,心不在焉的回它。
「嚦?」
「血腥味。很濃。很新鮮。」
他扶牆站起來,開始查看分析表,雙腦魔並沒有直接追上他,反在村前方二公里處徘徊。他很詫異,腦子轉了幾轉,很快想到原委。是雨水斷絕了它的嗅覺,讓它走上了歧路。不過現在雨開始小了,從天色上推斷,最多還能有兩二小時。按雙腦魔的速度,要想在雨停之前逃出它的嗅覺範圍,只能回走。這裡不能久留,一旦雨停下,就再沒機會拉開距離了。而且……他看了一眼扶著的牆,開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狩找了根木條,權當枴杖,又花了一個小時才重新站在最初搶奪摩托的山道上,青年人已經不在了。狩看看表。雙腦魔沒有一路走遠,一直在村子附近轉悠,看來也不是徹底的豆腐腦,還知道追丟了人。不過相對的,狩也稍稍寬心。雨沒停下來前,它是沒有辦法找到自己的。現在兩者距離已經大於四公里。只要自己速度不變,擺脫它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後面有人。狩!」一直在朝後看的波比出言告知。
狩朝山腳下看。
是三橋。
他正順著路跑來,隔得遠遠的就在大叫,一付氣急敗壞的樣子。
狩讀讀口型,把臨時枴杖一扔,跛著腿跑起來。
「他在叫什麼?」波比極為好奇。
「他說『停下來!』」
「還有吧?」波比懷疑。
「就為了那根鞋帶?」波比慘叫。
兩人在彎彎折折的山路上開演一場奪命狂奔的大片。
三橋大罵著狂追。
狩悶著頭猛衝。
三橋跑得幾乎斷氣。
狩逃得接近裂肺。
「穿手……斷骨……斷腳……怪物……老闆……你今天運氣好到爆喔!」波比望著幾十米外兩腿生風的老闆,喜笑顏開。
「……呼呼……的……確……」狩上氣不接下氣,眼睛睖著路面大大小小的水坑,估算著怎樣踏出下一步。
雨早就停了,山路依然崎嶇,前方的古槐樹又露出亭亭身姿。
狩跑近古槐。
槐樹下有人一腳蹬來。
狩反應奇快,側身,收腿,用力蹬地,想要避開。腿上枝條卡的折斷,狩身體不自由的倒下。
那一腳又準又穩地撞在太陽穴上。
「……」狩又昏了過去。
一場大雨後,空氣清新。太陽從雲端露頭。
一兩線金光偶爾透過密密枝葉,照到狩身上。他醒了,閉著眼聆聽周圍動靜。身邊有人正在閒聊,其中一人甕聲甕氣的說:「……你上次來才換的新車吧。才一周就被他搶啦,現在的賊。嘖嘖!大天白日都敢作案!」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說:「是啊,呆會他醒了,我還要問一問車怎麼了?對了,三橋,你追他什麼事?」三橋有些遲疑,隔了盞茶時間,才道:「其實……村子裡人越來越少,生意實在做不下去……我準備這幾天就離開,今天我在裡屋收拾東西,聽到外面有動靜。一出去就見到這小子躺在牆角。我看他滿身泥水,可憐兮兮的,想幫他一把,誰知道他一見我就開跑。本來我是不想再管的,但是想起你前幾天來提醒過,說這附近有人失蹤了。讓村子裡的人都小心些。我想,『這小子腿也斷了,我們村離市裡還有幾十里路,可夠他受的。萬一真有什麼壞人專打單身人的主意。他鐵定吃虧。』所以就一路追上來了。唉。現在才知道,他是搶了你摩托的小賊,也難怪見了我就跑……來來,抽煙,抽煙,不說這些了」狩聽得幾下打火機的擦擦聲,歇了一陣,年輕的聲音道:「那對情侶最後失蹤前打過手機,訊號就是在這一帶。可找了這麼久也沒見著什麼,這幾十里的山路,誰知道會在那個地方出事。」三橋安慰他:「沒關係,這條路上失蹤的人多了去,十多年了,也沒見有誰能找到一個。照我說,一定是那些人做了什麼虧心事,被鬼捉去了。你上面也知道這些情況,不會怪你的。」那人不說話,似乎不太滿意這種說法。三橋接著說:「哎!陳警官,乾脆我們一道走吧,反正今天我也要進城辦點事。這離城還遠呢,路上你和他兩人,出了什麼事可不好。」那青年人沒有說話,似乎正在考慮。
狩一聽陳警官這三個字,對照自己的遭遇,心中雪亮。這個三橋就是罪犯。那根鞋帶一定與罪證有關,否則三橋決不會一路緊追不放。他麼說,肯定是急著想尋機會取回鞋帶。狩想要提點陳崗,又怕陳崗不信自己。一番思索後,突然開口:「鞋帶還你算了,不要追。」
正在聊天的兩人被他嚇了一跳。陳崗望著狩道:「什麼鞋帶。」三橋幾步過去,重重踢了狩一腳,罵道:「小混蛋,醒得到是快。」他還待再踢。「等等。」陳崗說。三橋看著他睦著自己,呵呵笑著說:「陳警官,這小子打昏了說渾話呢。他說的那鞋帶,是在我店前撿的。他可能以為我追他是為了這個……哈哈。」陳崗表情嚴峻,也不出言。
他對這個雜貨店老闆一直有種不信任的感覺。洪家村由於身處鬼道旁,村裡所有人都希望找機會出去,十年下來,有辦法的年輕人全走得一乾二淨,僅剩些年老力衰的孤寡老人。他最近因為情侶失蹤案的原因到村子調查,與三橋有過接觸,卻從未聽他有過一絲埋怨。三橋這麼個身強體壯的男人,留在村子裡卻毫無怨言,本就是件奇怪的事。陳崗曾試探性地問過幾次,只是他回答得天衣無縫,陳崗也就沒再繼續留心。剛才與三橋聊天,陳崗就感到有些奇怪,這人今天怎會如此熱心,現在聽見狩一說,心中更是疑慮叢生。再琢磨三橋的行為,分明是想隱瞞什麼?想到這裡,他神情嚴肅,問三橋道:「什麼鞋帶,我能看看嗎?」三橋臉色陰晴不定,含糊地說:「什麼鞋帶?陳警官你也信他的話。那!你看吧,就是那小子腳上的那根繩。」陳崗說:「是嗎?我看看。」朝狩走去。三橋沉著臉讓開。陳崗走近狩,蹲下身,捏著狩捆在腿上的鞋帶仔細端詳。
鞋帶因為在泥漿裡浸了半天,早已失了本色。陳崗手指捻去黑泥,露出艷麗的紅色。
這種鞋帶顏色過於鮮艷,一般人是不會喜歡這種太艷的顏色的,除非……
陳崗頭上風響,他聽到狩叫:「小心!」愕然抬頭,接著腦袋一昏,栽在地上。
三橋嘿嘿笑著,他手上舉塊石頭,準備接著砸。
「你怎麼處理屍體?」狩驀然問。三橋斜睨著他,石頭不停比劃著陳崗後腦勺,笑著說:「簡單,這裡十天半月也沒人過。我把你們朝山下一扔就行了。」狩微微一笑,提示道:「不過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你能保證一點問題都不出。他可是警察,他一失蹤,馬上就會有更多的人來這裡。現在才下了雨,氣味幾天內都不會散,警犬很快就能找到屍體。然後他們就會聯想到最近的案子,然後把村子裡重新調查一次。這個警察既然能懷疑你,別的人也能懷疑你。你認為這次又能躲過去?」
「那樣的事,以後再說。」三橋眼露凶光,陰惻惻地道:「本來我也不想這樣幹,要不是你把戰利品偷走,你們兩個都能活得好好的,現在……」他嘿嘿冷笑舉起了石頭。狩明白他要下煞手,馬上接口道:「你怎麼知道這鞋帶會將你暴露,這東西有什麼不同?你說這是戰利品,你喜歡收集這些東西?」他連問兩個問題,希望暫時引開三橋的注意。
「顏色。」三橋簡單的解釋道:「這種顏色的鞋帶,只有情侶間才會用。男藍女紅。」他又要動手。
狩見他眼中凶光暴長,忙問:「什麼是戰利品?你為什麼會把鞋帶留下?」三橋眼光現出一種異樣的情愫,咂咂嘴,像在品嚐什麼美味:「每次殺掉一個人。想到他們居然如此默默無言的消失,我很心疼的。總希望他們留下點東西,證明曾經在世間來過吧。」狩很理解的點點頭:「人類總是很自大。我可以理解你這種變態心理。」三橋嘻嘻笑起來,瞇著眼,托起石頭。陽光透光他的頭上,顯出邪惡的光。
突突!突突!
後方排氣聲響起,摩托車從拐角處出。
來人面無表情,膚色慘白,身材高大,背駝得老高。
是雙腦魔。
「運氣好沒邊了。」
狩雙手使出全力掙扎,指尖猛地觸到了一物。
是指甲鉗。
「有了指甲鉗,還要鞋帶幹什麼,加油干,狩,性命掌握在你手中喲。一定要記住,雙腦魔的提示。」
「指甲鉗是讓我來銼開繩子。但是……雙腦魔的提示?」
「復階運算——啟動!」
狩明白要怎麼做了。
摩托慢慢開過來,距狩五十米,距三橋四十七米。
三橋正面對著摩托,石頭藏在背後,手攥得發白。
狩開始回憶紅冊子。
摩托經過三橋身邊。
「丟那嗎!」
狩對著雙腦魔打招呼:「想不到你會修車?」
他們認識!
三橋全力扦向來人後腦。
血灑了一天。
雙腦魔悶不作聲的倒下。
狩視若無睹,莫名其妙的自顧自說道:「你難道只在殺人後才收集戰利品,從來沒想過之前收集?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先收集我的鞋帶,再殺我。」三橋吃吃一笑,只當狩已被駭得失去理智,為了拖延時間而胡言亂語。他瞥著狩的斷腿處,料想他無法逃走。便戲謔道:「好,聽你一次。這樣你就瞑目了吧。」說完蹲身去解狩綁的鞋帶。他全神貫注的留心狩的任何動作,卻見狩並無任何緊張神情,心頭正在納悶,遽然脖子一緊,咽喉被一軟軟滑膩的東西圈住,還未醒過神,已被吊在空中。三橋拚命在半空轉過身,卻看到從未見過的恐怖情景——剛才被殺掉的男人重又站了起來,頭顱依然耷拉著,原本是駝背的位置衣衫破裂,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人臉,嘴大張,慘綠的舌頭正捲著他的脖子。
三橋唬得「啊!啊!」大呼,聲音沙啞已極。他狂亂的用石頭砸著那怪異的臉。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那張老臉似乎也是痛苦不堪,口中突射黑水,直直噴在三橋左面臉上。三橋撕心裂肺的痛喝一聲,對準怪臉的額角,用盡生平最大力氣捍上去。
怪物亂顫一陣,轟然倒地。
三橋慢慢爬起,抬眼看狩,臉上肌肉扭曲不已。狩見他左臉血肉塊塊落下,左眼也只剩一黑洞,蹙蹙眉頭道:「有點失敗啊。」三橋瘋狂的大叫:「都是你。」舉起石頭就砸。狩肩一銼,朝前翻滾出去,勉力支起軀體,一歪一歪退向石碑。原來方才三橋與雙腦魔爭鬥時,他已趁機將繩子銼斷。三橋目睚欲裂,大踏數步,將手上那塊血淋淋的石頭朝狩擲去,狩低頭閃開,石頭落在碑後,將陷阱上的偽裝打落,露出坑來。三橋身形一窒,表情愕異一陣,倏然笑得前伏後跌:「陷阱……哈哈!這次老天可是站在我這邊!」他疾衝上前。狩打個趄趔,朝右面幌,此次卻沒避開,被三橋抓住頸部,吊在空中。三橋笑逐顏開的仰望著狩:「既然你要引我入陷阱,那你總該試試滋味吧。」狩被勒得臉部血色盡失,雙手抓著三橋前臂全力外掰。三橋審觀狩痛苦的神情,樂不可支的走向坑邊,陡然腳下一滑,身子直直撲向坑去。
狩仰天倒下,眼看著樹梢像拉慢鏡頭一般離他越來越遠。
心中難以言喻的一片靜澈。
「最後一搏了。」
他抱住三橋的手,一個大旋身,騎到三橋身上。
嗤!
三橋脖子處露出一截血刃。他抽搐幾下,氣斷聲絕。
狩喘息很久,疲精竭力地爬出坑外。回想最後一瞬的情景,他彎腰在石碑附近尋覓,最後發現一塊踩得稀爛的瓜皮。
波比伏在他的肩上,樂滋滋的道:「狩,其實你今天運氣也不錯啦。這塊瓜皮剛好被你扔在左邊,如果老闆瞎的是右眼,肯定不會這麼踩下去了。」
狩低嗯一聲,趴下去,粘在石碑上半天不動。
陡然音樂輕揚,轉開表殼,屏幕接著上次的字幕挨個顯示。
「……好好利用你的手冊吧,我保證你會勝的非常、非常、非常淒慘哦——雅麗絲。」
一張眼如彎月的容顏。
「這個女人……」狩掙扎起身,翻閱手上的紅皮書,疲倦地讀誦。
「我要拔了她的口條,讓她仆街一萬年。」
他的手頹然垂下,書扔到一邊,成大字倒下,再也無力動彈。
「總有一天會……」
他恍恍惚惚地說。
然後安靜地睡著了。
陽光輕柔的投射下來,幾隻小鳥悄悄跳上他的肩頭。
山溝下,機甲反射出優雅而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