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頭緒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心腹幕僚戴錦與傅鼐兩個都在,四阿哥坐在書案後,聽一粘桿處之人回報今日曹顒行蹤。
待聽他帶著幾個弟弟往西華門覺羅府走了一遭,又去了隆福寺,接著便回府後,四阿哥擺了擺手,打發那人退下。
傅鼐在旁,聽提到曹顒,心中一動,道:「四爺使人盯著曹顒,可是想要查李鼎失蹤之事?」
四阿哥穿著素服,揉了揉眉間,臉色難掩乏色。這幾日他在宮裡當差,委實勞乏了些,現下才算得空歇一歇。
聽了傅鼐的話,他道:「也不儘是如此,前些日子被皇阿瑪召見進園子的那個布衣老者,已經使人查過,應就是曹府的那個西席。瞧著那幾日禮部與內務府的檔,皇阿瑪賞了那人爵位。若是所料不差,那應該是皇阿瑪用過的老人,要不怎會如此優容!」
戴錦點頭道:「那個叫莊席的老者,奴才也使人查過。他是四十年四月隨同曹寅之妻李氏一道進京的,對外說是曹寅給曹顒聘請的西席。在山東時如何不知曉,在京城時卻是喜歡喝茶聽戲的主兒。他有一個兄長,叫莊常,早年曾在江寧織造府做幕僚,康熙四十九年去了蘇州李煦處,年餘後又回到江寧!」
四阿哥思量了一回,道:「這莊常在江寧與蘇州的時間,卻是同曹寅臥病、李煦張揚的時間同。看來,那位也是皇阿瑪的人了!」
曹寅身邊有人,或許還有監視之意;曹顒前幾年還是個弱冠少年,少不經事的年歲,哪裡有需要提防的?這其中,倒是輔佐照應的目的更多些。
四阿哥想起皇父與曹顒的關係,心裡不禁有些不自在,隨即卻釋然。怨不得曹顒與十三、十六甚是投緣,這其中亦是血脈使然。
如今,李鼎在京城失蹤多日,九阿哥使人在四九城暗中訪查,沒頭蒼蠅似地亂轉,恨不得要到每個府裡搜一遭似的。四阿哥這邊,不禁也動容。
李家投靠了老那邊,他是曉得的。
李家給老採買了五名蘇州女子送到熱河的事,四阿哥這邊已經將前後探查清楚。至今沒揭開來,只是因他不想招搖,不願意同阿哥那邊公開為敵罷了。將那些證據留在手中,只當是把柄,保不齊什麼時候用得上。
目前看來,李鼎想來已經凶多吉少,出手的到底是哪一個?
三阿哥那邊,整日裡賣弄章,又從皇父手中接下編撰數書的差事,會這般行事?
若是不是三阿哥那邊,難道真同七月間燒陶然居的是一夥人?既是老的死敵,那要是能拉攏過來,實是大善。
要不然的話,就只是李家的私怨。對方敢在京畿鬧事,委實膽子大了些。
戴錦沉吟了一回,道:「曹寅與李煦關係雖近,曹顒與李鼎走動卻不多。春日間,就因李鼎在內務府說錯話,使得曹顒的處境有些尷尬。會不會是他們表兄弟兩個起了嫌隙什麼的……」
他話音未落,傅鼐已經搖頭道:「絕不會是曹顒,我見過他幾遭,他不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四阿哥點點頭道:「嗯,應不是他。他有佛心,就是往蒙古去辦皇差,也能撿回個孤兒,千里迢迢地帶回來。雖說有些『婦人之仁』,但是他這份善心也難得。」
戴錦見連四阿哥都為曹顒說話,笑道:「奴才只是這麼一說罷了!李鼎不過是個三等侍衛,奴才實想不到他會與何人結怨!」
四阿哥道:「使人看著曹顒,也是有保全他之意。曹李兩家在江南多年,得罪的人應不少。若是算計李鼎之人並不是沖老來的,那保不齊還會打曹顒的主意!」
不過是說得好聽,他心中擔心的卻是另有其事。
連帶老九自己個兒,都以為李鼎是受了池魚之禍。他們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探明原由,除了不願意被算計外,也是為了安李煦之心。
萬一真因這個緣故,老與李家起了嫌隙,說不定又要打曹家的主意。
曹家已經抬旗好幾年,按照章程,曹寅早應卸了內務府織造的差事,但是至今仍沒有動靜。
皇父優容老臣,曹東亭看來要終老江寧織造了,四阿哥在心裡歎道。對於這個局面,他的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歡喜的。
江南重地,江寧織造府又是肥缺,要是曹寅真卸任,說不定就是老的人過去。到時候老的銀庫越發充足,交際往來更多,人緣就越來越好。
曹家雖然孝敬過廢太子財物,但那也是康熙四十七年一廢太子前的事,而且是太子使人下去勒索的。曹家那時是包衣家奴,對小主子索求也不能違逆。
四阿哥這般想著,對曹家的好感便增了幾分,不再像對李家那般厭惡。
身邊有皇帝派去的幕僚,年剛弱冠,就升任太僕寺堂官,這等殊榮又有誰有過?只是曹顒向來低調本分,行事還算恭謹勤勉,因此不顯罷了。
四阿哥看了看戴錦與傅鼐道:「皇阿瑪有提拔曹顒之意,若是他能上進些,熬過一兩任,說不得還要再升!」
戴錦與傅鼐聽出他話中的用意,傅鼐道:「既是四爺器重曹顒,實是他的福氣。說起來四爺與曹顒有救命大恩,就算不投到王府這邊,他也不會同四爺作對才是!」
四阿哥只是因阿哥最近這兩年勢力大漲,而自己的門人少,有些著急。
不過是一想罷了,想到曹府還有個欽派的幕僚在,四阿哥想要收攬曹顒的心思只能按捺下,對傅鼐道:「別的先不說,往後你同曹顒好生親近親近。你是長輩,對他多照拂些是正經。」
傅鼐曉得這不過是托辭罷了,說起長輩來,這些皇子阿哥哪個不是曹顒的長輩?心裡雖是腹誹,面上他還是笑著應承下來。
*
什剎海邊,李家外宅。
李鼐看過了楊瑞雪送來的房契地契,前門的店舖不算,就是這處宅子,現下也掛在楊瑞雪名下。
這邊的宅子,卻是李鼎入秋才變更的。原是怕日後這邊往來的人多了,被御史盯上,所以他先料理乾淨,免得到時候糾纏不清楚。
楊瑞雪雖然不比過去那般柔弱可欺,也沒有膽子吞李家的房產。今日將這些房契與地契給李鼐看過,卻是另有用意。
「大爺,妾身雖出身商賈,卻無貪心之念。鋪子雖說是妾身的鋪子,這宅子卻是二爺為了免得麻煩轉到妾身名下。如今……如今二爺……」說到這裡,已經是紅了眼圈:「二爺雖沒音訊,大爺卻在此,妾身這裡完璧歸趙了!若是大爺無其他差遣,妾身便使人另尋住處!」
這話說得大義凜然,不過是想探探李家的底線罷了。她到京城半年,如今眼界也寬了些。
李家在江南能隻手遮天,在京城這權貴雲集之地,又算什麼?
李鼐見她如此,心裡卻是難受,忙道:「楊夫人無須如此,這邊宅子空著也是空著,何必另尋住處?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容易,就在這裡住著吧!」說到這裡,想到珠場之事,帶著幾分愧疚道:「說起來,二弟也虧欠你良多,這宅子雖不值什麼錢,到底是他給你的,你就留著吧!」
楊瑞雪見李鼐如此,幾乎要笑出聲來。實是太可笑了,李煦那樣的老不修,怎麼能養出這樣魯鈍的兒子?
強憋了笑,她的臉上就有些僵硬,為了掩飾,忙低了頭,做垂淚狀,道:「大爺好心,妾身實是感激涕零!」
雖然楊瑞雪的身份同李宅那邊的妙雲不同,但畢竟在李鼎失蹤前侍奉過,因此李鼐不禁望了望楊瑞雪的肚子。
是否懷有身孕,要月餘才能診斷出來。不管是妙雲,還是這個楊氏,只望天可憐見,給二弟留一絲血脈。
楊瑞雪說完話,半晌不見李鼐應聲,輕輕抬起頭瞟了一眼。見他正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身子,楊瑞雪只覺得身子一軟,嘴裡不禁嬌吟出聲。
李鼐聽了,見楊瑞雪面色潮紅,含淚蹙眉的模樣,不由一晃神。
隨即他在心裡罵自己一句「畜生」,眼前的是二弟的外室,說不定還是他侄兒之母,二弟如今生死未卜,自己怎能生出這亂七糟的心思?
「楊夫人,你這是不舒服……」李鼐去了旖念,神情多了幾分關切。
楊瑞雪雖說年輕,卻也算是經年的婦人,強忍了心中的失望,帶著幾分哀切道:「妾身也不省得為何,想到二爺既心痛如絞!這些日子,妾身日夜在菩薩面前祈禱二爺平安。還望神佛有靈,能聽到妾身的祈求!」
李鼐正為弟弟難過,見楊瑞雪同自己一般,心裡越發瞧著她親近,已經是將她當成弟妹待了。因此,他很是感觸地說:「能遇到你,也是二弟的福氣!」
楊瑞雪面上沒言語,心中苦笑不已,自己卻是實在沒福氣,才會遇到李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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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曹府,梧桐苑。
初瑜是黃昏時分,才打宮裡回來的。她輩分低,這一天功夫,多數時候都是站著應酬。偏生她腳上還穿著花盆底,這腳就遭了罪了,回來時已經有些蹣跚。
她原本還咬牙忍著,只是讓喜雲尋了軟底布鞋換上。曹顒卻是看出她不對勁,忙使人去倒熱水,給她泡腳,又打發丫鬟去找消腫的藥膏。
看到初瑜白皙的小腳已經紅腫不堪,曹顒甚是心疼,瞧了瞧那幾寸高的花盆底,對初瑜道:「就是非要穿這個,你也找雙矮些的穿上,何苦遭這個罪?」
初瑜苦笑道:「實沒想到會待到這個時候,原還以為點卯罷了!初瑜還好些,那些年歲大的老福晉、老夫人累得暈厥過去好幾個!」
曹顒聽她提到這個,想起白天曹頌所說的話,問道:「瞧見董鄂府的老太太沒有?」
初瑜點頭道:「嗯,今兒她也進宮了。雖說七十多歲,但是老人家很是硬朗,在靈前守了半日,倒是看不出勞乏來!」
說話間,喜雲已經尋了藥膏出來,給初瑜上了藥。
宮裡供應的東西,曹顒是曉得的,便對初瑜道:「要不讓人送點吃的過來,你再墊吧墊吧!」
初瑜摸了摸肚子,對曹顒道:「雖是吃得東西不多,但是卻喝了兩碗**,如今也不餓。」說著,揉了揉自己的腰,道:「現下,直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僵了!」
曹顒取了靠枕,讓初瑜躺下,要幫她捏兩下。
初瑜剛想說在喜雲她們面前不好,喜雲與喜彩已經笑著挑門子出去了。
初瑜看著兩人的背影,怔了一下,對曹顒道:「額駙,白日同額娘說了幾句家常,陳氏有喜了……」
「陳氏?岳父新納的庶福晉?」曹顒聽著有些耳生,問道。
初瑜猶疑了一下,點頭應是。
曹顒還只當她顧及兆佳氏,不好隨意歸省,笑著說道:「若是想回去,就回去。二嬸要是問起,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
初瑜沒有應聲,慢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