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凜的冬日清晨,一位書友溜早,瞧見一乾柴似的猥瑣男正提著一桶漿糊在——刷小廣告。
書友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猥瑣男倒還有些品味,用上周的推薦票做了一條蘇格蘭格子短裙,上身卻是瘦如排骨……猥瑣男咧嘴笑得很幸福,「上周進了前二十名,這周沖榜,多求點推薦票收藏票!」
……
堡牆上的松脂火把熊熊燃燒,釋放出的一股股松香沖淡了血腥味,李賢齊與費橫渾然忘卻了塢堡外的群狼,正海闊天空相談正歡,連耿精忠也被吸引過來,停箸不食,洗耳傾聽。
「海上行船,靠日月星辰確定航行方位。借的是季風,北雁南飛,海上北風呼嘯,海船可以一直借助風勢,抵達南洋。第二年春暖花開,南風盛行,便可馭風返回……」費橫談起大海,雙眼發亮,興趣高昂。
李賢齊爽朗長笑,舉著酒碗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就憑費堡主縱橫四海的豪勇,當浮一大白。」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史公子不知,大唐和日本之間地貿易,主要是以大唐的絲綢、瓷器、銅鐵,換取日本的白銀。邊州入四夷有七條道路,由登州海行入新羅渤海,再到日本是其中之一,某最熟悉不過。從大唐輸入到新羅渤海,有各種金屬工藝品、絲綢、袍服、茶和書籍。由新羅渤海朝貢大唐的有金、銀、人參、毛皮等。」費橫從周驛丞那兒打聽得這少年一二,刻意套著近乎,如數家珍般侃侃而言。
原來費橫在這條海路為盜,搶掠發家,李賢齊眉頭微微一擰,問道:「出海行商乃是暴利,一倍乃至數倍,費堡主為何看重幾畝薄田?」
巨燭泛出柔和昏黃的光暈,費橫追憶往事,默然不語。費氏家族本在新羅海道要衝之地--新羅莞島一帶聚眾為盜,搶掠往來商船,販賣新羅奴婢至登萊沿海,牟取暴利,想當初在新羅沿海,費橫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新羅近年出了張保皋、鄭年這等英雄人物。兩人年少時去國入唐,參加徐州武寧軍,武藝高強,英勇善戰,累功擢遷至武寧軍小校,回新羅後的張保皋眼界大開,胸襟廣闊,以其雄才大略奏請新羅哀莊王撥給萬人,在新羅莞島設立清海鎮,自任大使,蕩除海盜,禁止奴婢買賣,發展新羅與大唐、日本三國海上貿易活動,
大唐也多次頒布禁令,使費橫販賣新羅人口,這種美好得一塌糊塗的事業受到了重大挫折,逼得費氏家族在登萊沿海也無處容身。
費橫另找了個借口,低歎道:「在海上漂泊久了,想的是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桃花塢景色幽美,便在此地安家立業,唉,出海行商也不是一帆風順,一遇風暴,要麼船翻人亡,要麼偏離航線,在茫茫大海漂流數月,耗盡了淡水食物,飢渴而死。」
「費堡主,某有幾個法子可助海上航行,請先屏退左右!」李賢齊欲言又止,面色凝重,似有機密要事商談。
費橫手一揮,城樓內僕從心腹統統退了出去。
「揀其中一樣來說,某有蒸餾法可將海水變為淡水……」李賢齊壓低了聲音。
如能將海水變為淡水,再捕魚為糧,只要不翻船,遇海難後生存的機會將增加許多,費橫心中大動,表面卻是淡定,「史公子所言,某也略知一二,請教史公子,還有那些法子?」
樓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費橫就連外面淒厲的狼嗥也充耳不聞,靜等著李賢齊的應答。
難道蒸餾法制淡水在唐朝航海中已應用?李賢齊一愣,苦思狀,「陰天可用的航海羅盤針,望遠……不,千里鏡……費堡主如與紅巾兒聯手,還可實領水軍校尉,以水軍的名義出海行商。」
李賢齊繞過黑漆食案,緩步來到廳中,盯著費橫的眼睛。
這少年真有那麼大的能力?看他年少,言談舉止卻有世家子弟的風度,今日戰場縱橫馳騁的英姿……他背後的幽州將門……費橫呼吸變得粗重,胸口起伏不定,正要一口應下。
李賢齊不待他表明效忠的心跡,把臉一沉,喝道:「費堡主,你如不能與耿大哥盡釋前嫌,再為幾畝地爭來斗去,就當剛才某說的話似陣風吹過。」
費橫的心情被李賢齊忽冷忽熱的話語撩撥得像浪峰波谷中的小船。暗自掂量,只覺眼前是一條金光燦燦的大道,心結一開,抱起酒罈,斟滿兩個大碗,雙手端著來到耿精忠面前,「費某以前有得罪之處,還望耿校尉見諒,某先幹這碗酒賠罪。」
李賢齊站在他身後,為兩人和好轉圜,「耿大哥,費堡主有這份誠意,你就原諒他一回,一個是陸上猛虎,一個是海中蛟龍,何不聯手做番大事?」
耿精忠端起酒碗,一口而盡,旋即提起酒罈,為費橫斟上酒,「耿某也有得罪之處,請費堡主見諒。」
費橫酒意上湧,接過酒碗,一口而盡,後腦風聲響起,被重重一擊,費橫立時昏倒在地。
李賢齊上前狠踢了一腳,費橫一動不動,這才安心罵道:「狗海盜,殺人掠財,死有餘辜!某費了那麼多唇舌也不冤,哼,你終於落入小爺的算計中,耿大哥,開始行動!」
兩人將費橫抬到胡床上,用細麻繩將他大拇指、雙腳捆住,蓋上薄被,裝成醉後高臥。
已到午夜,殘月疏星也躲入了雲層,令人心悸的狼嗥從黑暗深處傳來,費家堡總管費材心驚膽顫,硬著頭皮在堡牆上查看各處巡邏佈防,心下不住埋怨,大敵當前,好不容易請來獵狼隊,堡主卻還想著藉機除掉耿精忠,如果耿精忠明白過來,一怒之下,兩家火並,費家堡毀於狼群的尖牙利爪,那時追悔莫及。
堡主身邊的小廝氣喘吁吁跑過來,「費總管,堡主召集管事頭目到城樓商議設伏殺狼的事,趕緊點,狼群環伺塢堡,危害不除,老讓人提心吊膽。」
費材拔腿就走,來到城樓,屋內的頭目、管事濟濟一堂,就連?得跟乾柴似的帳房也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呵欠站在那兒。
廳內眾人一見費總管來了,一個個退避揖讓,費材面容肅整,幾步來到前面,只見堡主在胡床側身高臥,耿精忠、石山等甲冑整齊,斜舉陌刀,左二右三站在前面,閃爍的燭光映照下,甲冑陌刀明晃晃地瞧著懾人心魄。
費材忽地惴惴不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躲在人群中。
搖曳的燭光映著耿精忠殺氣盈盈的臉,忽明忽暗,他的語氣卻是平和:「群狼環伺,塢堡晝夜不得安寢,唯今之計,只有將狼群誘到塢堡城樓內剿殺,昨日堡丁臨陣畏敵,號令不行,費堡主全力委託某統率堡丁,諸位可有意見?」
費三見堡主呼吸平穩,側躺在胡床呼呼酣睡,心下疑惑,難道他真將堡內大權盡付外人,撒手不管,安心高枕。
耿精忠雙眸閃閃若電,緩緩掃過眾人,驀地變臉大喝:「來人,將費三拿下,有令不遵,救援不力,害獵狼隊枉丟十六條性命。」
一個彪悍兇惡的頭目平日與費三交好,在人堆中大嚷大叫:「堡主醒醒,有人挾私報復--」
四面的門窗匡當匡當不斷被推開,費材環顧失色,獵狼隊已將閘樓圍個水洩不通,門窗處儘是雪亮的箭頭,密密麻麻,散發出讓人心悸的寒氣。
出身海盜的頭目、管事也見識過為盜伙內部為爭交椅鬥得死去活來的血腥場面,盜群信奉的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房內無人喧嘩,更不要提輕舉妄動,山疙瘩帶著幾個膀粗腰圓的獵人衝進樓內,將費三和那個叫嚷得最凶的頭目拖到城樓外,嘴上塞了只臭襪,用拇指粗的繩索捆得如粽子一般。
「費總管,請上樓回話。」一個小廝站在樓梯口喊話。
費材在人堆裡惶急無助,無處可躲,人人如避蛇蠍,將他推了出來,兩個獵人押著他上了二樓。
「費材,你們膽兒可真肥,在登州到新羅日本的海路上,劫了多少商船財貨?上岸後不思悔改,築塢堡,建翁城,藏甲兵,圖謀不軌,哼,百死莫贖,現在給你個機會,要想保住性命,自個兒掂量,說出三件有價值的大事,否則--」李賢齊冷哼一聲,手一揮,獵人將費材拖到窗前。
費材向下一瞧,火把將堡牆照得清楚,費三被拖到垛口,被山疙瘩一腳踢了下去,過了片刻,「砰--」,堡牆下的響聲傳了上來,如裝著貨物的破麻袋掉在地上那樣沉悶。
狼嗥聲突地中斷,火光中隱約看見幾隻野狼撲向壕溝,堡牆上一陣弓弩齊發,野狼受傷後的嗥叫聲更加淒厲……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塢堡中管事頭目輪著審問,如果費總管拿些小事妄想矇混過關,明日給你把獵叉,讓你做個好漢,出堡去與狼群廝殺。」李賢齊輕輕呷了口茶,意態甚是悠閒。
盜群內鬥火並,費材也歷練了好幾回,眼下關鍵是站好隊,費橫大勢已去,自己不過是他的遠親,犯不著為他丟了性命。
「費家堡的武庫由某掌管,堡中有一個小型弓弩工坊,武庫還有五十把陌刀,五十付明光鎧……」費材開始坦誠地、詳盡地講述費家堡的武庫、糧庫,那些是堡主的心腹死黨……三件事講完後還言猶未盡,聽得幾個少年瞠目結舌。
半個時辰過後,李賢齊拍著費材的肩,讚道:「良禽擇木而棲!費總管倒是個識時勢的英雄,剛才受驚了,下面的人就由你來主審,某在一邊陪審。」
「賬房,武庫管事、糧庫管事請上樓來。」費材來到一樓,神氣活現地朝三人喊道。
賬房三人見費材完好無恙,心中稍安,上了樓,紅巾兒刀槍一逼,由費材主審,李賢齊在旁陪審,除了糧庫管事堅不吐露鑰匙的藏處,被綁了起來,其餘兩位倒是極為配合。
有費材如此深明大義的內奸,費家堡的錢、糧、兵器,海津鎮、大沽口的幾處莊子商舖,各駐有多少海盜都弄得一清二楚。
李賢齊心花怒放,媽的,沒想到一鋤頭下去挖了塊狗頭金,難怪到了二十一世紀,海盜仍然屢禁不絕,海盜掠取的財富,令人咋舌!
不是有句名言嗎,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李賢齊仔細審視著費材,看他面闊口方,笑容親切,一雙眸子極為靈活,定是一位見風使舵的主!拍著他的肩,李賢齊親切道:「費總管,你乃一堡一國之棟樑,怎能叫廢材?莫若改名為費棟材。」
「謝公子賜名。」費材微笑著坦然接受。
史文遠、段靈狐帶人去武庫取武器甲冑,糧庫被砸開換了把鎖,各處緊要之地,李賢齊一一派人嚴加看守,堡丁百姓,分片重新選出頭目,做事有條不紊,周到細緻,讓楊亮、耿精忠大為佩服。
堡丁大都被楊亮安排守衛堡牆,塢堡外實內虛,又有費材的配合,到了晨光初露的時候,費家堡已悄然易主。
拂曉前,狼群將塢堡西側木門破壞掉,發動了一次突襲,一宿未眠的楊亮率堡丁用塞門刀車將野狼趕了出去,用條石將那道狹小的側門封死。
夜色慢慢隱去,田野樹木、道路塢堡浮現出來,十幾隻躥進塢堡的野狼打碎了清晨的寧靜,示警的鑼聲急急響了起來,婦人的驚叫,孩子的哭喊,獵人、堡丁的喊殺聲,堡牆上的箭矢的破空聲,使塢堡如一鍋熱粥,沸騰起來。
塢堡徹夜不滅的火把熄掉了,西邊故道河堤上,缺耳狼王沐浴了一身絢麗的晨光,迎著朝陽長嗥,催促狼群開始準備戰鬥,野狼騷擾了塢堡整整一夜,人類疲累不堪,還抵擋得住狼群的尖牙利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