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這次記賬
「靠著主上的賜予，我多活了不止一次，現在該是我為他犧牲的時候了。」
當她被推上柴堆時，巨大的恐懼推著銀白聖光險些爆發，她還是忍住了。
現在……
她忍不住了，她害怕。
她曾經被割喉，被利刃透胸，還險些被透眼裂顱，她不怕傷痛。
她怕自己被燒死，這是處置邪異的方式，她不想這樣死，即便會因此墜入煉獄。她所能作的，就是保住他的聲譽。
「父親、母親，是你們給了我生命，我還給你們！」
她更怕的，是自己欠父母的沒有親手奉還。
火苗已經燎烤到了衣衫上，錐心的疼痛大片冒起。她再無猶豫，銀白聖光閃亮，烈焰頓時被盪開一圈，引得圍觀者們一片驚呼，圍在火堆最前方的士兵們握緊了武器，更有幾個穿戴整齊的聖武士身上開始閃爍起金光，所有人都以為她要衝出火堆逃亡。
歐蒂爾沒有逃，她舉起自己的右手，最後再看了自己父母一眼，銀光閃動，一柄長劍彈在掌心，翻腕猛然一壓。
劈劈啪啪的柴火燒灼聲和眾人沉重的呼吸混在一起，還夾雜著一些人的低聲議論，可那一聲細微的劍刃透體聲卻撕開這些雜響，銳利地戳入所有人的心底，與此同時，一團猩紅在烈火中綻開，也撕裂了所有人的視線。
「歐蒂爾！」
這些圍觀者還沒清醒過來，幾團巨大的黑影就撲壓而下，羽翼扇起強勁的氣流，烈火轉瞬就被撲滅，煙塵四處瀰漫，周圍的人群一片驚惶。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沒等龍鷹落地，米佳就閃到柴堆上將歐蒂爾扶住，見著長劍徑直貫透她的心口，驚得想說的話也頓時止住。
怎麼可以『自殺』？
高競知道米佳要說什麼，對聖武士來說，『自殺』是一種褻瀆，因為他們的靈魂屬於赫爾，該什麼時候升入神國，由赫爾決定，不由自己作主。『自殺』的聖武士，靈魂只有一個去處：煉獄深淵。當初在廢城神殿下，艾德雷公爵用出神性審判，那是抱定了即使靈魂沉淪，也不讓亡靈融煉為食物的決心。
儘管米佳她們已經是聖堂了，但過去的聖典律條烙刻太深，這樣的意念依舊在堅持著，而羅妮所匯聚的聖堂九誡，她們還遠遠沒能徹底明悟，直白說，高競自己都還不是完全明白。
不過……高競心中也同樣在問著，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自殺』？
龍鋼劍準確無誤地貫透歐蒂爾的心口，她的一雙眼瞳依舊睜著，可神采已經消散。
「怎麼可以！？」
高競在心底裡咆哮著，歐蒂爾不僅不反抗那些……螻蟻，還被他們逼得『自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理在驅使她這麼做？以死明志？明給誰看？那些興奮地等著看大燒活人的傢伙？
怒火衝破胸腔，高競一把抓住歐蒂爾的衣領，將已經毫無生氣的她提了起來，就想抽她兩個耳光，然後揭開她腦殼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麼。
可沒用了，人已經死了……
心底深處，一小部分什麼東西在坍塌下墜，高競頹然。
正要放下歐蒂爾，異樣的感覺讓他猛然一震。
有什麼力量在他的手臂上湧動，那是他從米亞斯那吸聚來的游離靈魂，含著遮蔽一切的純粹黑暗之力，似乎嗅探到了什麼，正朝他抓住的歐蒂爾身上蔓延。
轉瞬之間，高競的思維跳過了幾個門檻，意識到一件事情：歐蒂爾，還有救！
幽蟲急速凝結而出，帶著分出的一絲意識，投進了那股力量裡，滑入歐蒂爾已經黯淡的靈魂陰影中。
意識急墜而下，感覺是如此熟悉，像是無比漫長，卻又像是剎那之間。
天地顛倒，噗啦一聲，他的意識隨著那股力量噴躍而出，這才發現是在一條粘稠的河流中。
熟悉的天地，頭頂是熟悉的雲海，可周圍的一切卻那麼模糊，只是大片的猩紅色斑。高競明白，這是他只投下一部分意識的原因。
這部分意識身上正捲動著黝黑的煙塵，周圍的暗紅粘液一***湧來，似乎要將他吞噬掉，卻被這煙塵給擋住。
一個少女的背影正在前方，粘液剛剛沒過她的脖子，可那頭短髮高競卻認得，正是歐蒂爾。
意念只是一動，身上的煙氣就捲了過去，驟然湧入歐蒂爾的頭頂，高競趕緊***縱著幽蟲，跟著這力量沒入到歐蒂爾的體內。
「幽能通道開啟，節點轉換完成，可轉換形態選項，母巢。」
高競呼了口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裡就是不久前自己千辛萬苦才離開的煉獄深淵……
自己什麼時候也能這麼***地往來位面了？
不……不是自己的功勞，是自己吞噬的那些純粹黑暗之力的功勞，它們追著歐蒂爾的沉淪靈魂而下，自己下意識分出幽蟲，搭上了它們的順風車。
黢黑煙氣滾滾湧入歐蒂爾的靈魂裡，已經裹住她全身的粘液大片大片掉落，而她靈魂中原本存留的銀白聖光跟這煙氣混雜在一起，讓她的靈魂身影看起來越來越淡，最後幾乎就跟透明一般。
當光色最終歸為無形時，母巢形態的轉換也完成了。高競剛剛動了一下回去的念頭，自己的意識身影就飛昇而起，連帶的，一個模糊的透明輪廓也從河流中拔出，跟著自己一同升起。
「誰！？」
熟悉的沉喝聲響起，一根觸手從大片的猩紅色斑中分離而出，急速靠近。如果高競沒聽錯的話，這應該是之前見過一面的摩亞圖。
「又是你！」
摩亞圖叫了起來。
「你居然敢搶走已經屬於我的靈魂！你太……」
太囂張還是太無恥，這條觸手怪一時都形容不出來。
已經升入雲海的高競丟下了一句話。
「跟你的主子說，這次記賬！」
摩亞圖惱怒地低叫著，卻又無能為力。
「混蛋！你以為煉獄深淵是菜市場嗎！」
噗……
高競的意識歸位，就見到插在歐蒂爾心口的龍鋼劍消失，雙眼合攏，可嘴唇卻猛然張開，噴出一大口血來，與此同時，心口也噗哧噴著血泉。
這是……心臟又跳動起來的跡象！
把一個被長劍貫心的死者救活，這狀況高競一時沒想明白，可再想想之前還把幾乎被射成刺蝟的埃希莉絲救活，眼前這事似乎也算不了什麼，反正關鍵應該都在自己的幽能之力上。
「趕緊包紮！」
看到米佳和另外兩個少女都瞪圓了眼睛，對歐蒂爾死而復生的事情還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高競怒聲叱喝著，這才讓她們醒悟過來。
「邪異！邪異的同黨來了！」
這時候，周圍那些圍觀者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們沒發現歐蒂爾的異常，只是被這五隻從天而降的巨大龍鷹給嚇住了。
看來歐蒂爾還真是被他們逼死的，而且事情似乎還跟自己有關。
高競掃視著周圍，赫然發現了幾個***祭司的身影，對事情已經有了大概的認識。
「你是什麼人！？膽敢阻擾我們處置邪異！」
一個中年祭司站了出來，身上的祭司袍繡著主祭的標誌，這意味著他掌管著一座***神殿。
「我的名字，你應該非常熟悉，甚至可能夢裡都在念叨。」
高競冷冷地看住他。
「我就是格雷-弗塔根。」
彷彿被無形的衝擊波掃過，主祭和周圍幾個祭司猛然退了好幾大步。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主祭一手捂胸口一手遮臉，像是面對著一個熾熱耀眼的存在，不敢跟他對視。
「我？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們……對我的人做了什麼？」
隨著祭司的後退，周圍的聖武士和士兵們也都嘩啦啦向外退開，高競料想沒錯的話，這裡應該是神名派祭司的地盤，這些神名祭司，在大清洗裡沒怎麼受到衝擊，甚至現在都還保持著巨大的影響力。
「那是個邪異！是的……她是邪異！」
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主祭喘著氣，開始能用眼角瞄著高競了。
「子爵閣下，如果您不想辱及自己的聲譽，就不要干涉我們，讓我們完成誅滅邪異的工作。反正她是自我沉淪的，跟閣下您也無關，接下來，我們只需要把她的屍體燒成灰燼就好。」
這麼一句話，涵義太豐富了，高競聽得很明白，既有威脅，也有妥協。神名派祭司一直視他為大敵，可眼下尼亥爾德王壓迫著他們，這些祭司也不想再跟他糾纏。可歐蒂爾的事情，他們還得燒人，好宣示他們的勝利，而他銀白子爵，可以當作是受蒙蔽的領主，裝聾作啞，這事就算完了。
歐蒂爾是被這些祭司們認定為邪異，所以才被逼得『自殺』明志的嗎……
高競明白了更多。
「邪異？你們說誰是誰就是嗎？」
高競一邊冷笑，一邊側頭看去，米佳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歐蒂爾真的活了。
「她沒有通過神應法陣的檢驗！大家都看到了！」
一個青年壯著膽子在一旁喊著，正是那個丟下火把的人。
「你是……」
高競竭力掩飾著自己的殺意。
「李維！雖然跟她有婚約，可這樣的邪異，我身為聖武士，怎麼可能娶來當妻子！」
那個青年挺起胸膛，還隱約帶著大義滅親的凜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