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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儿時夢想


  偶然的机會,安德海惊奇地發現做“公公”,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他發誓長大以后也進宮當“公公”。

  安德海离家出走,十几天后又回來了,在湯庄子被人傳為“佳話”:
  “這孩子,人小鬼大,長大后還不知鬧出個什么名堂來。”
  “安家要出奇人了,這孩子不本分,哪像他爹娘。”
  “老人講:打雷下雨降儿郎,中了狀元民遭禍,他是風雷雨電送來的孩子,福禍難測呀。”
  每當人們見到安德海割草或放羊時,總用异樣的目光瞅著他,品評他。安德海裝作沒看見,可心里暗自想:瞧你們神气什么.有朝一日我出頭了,非要你們給我下跪、磕頭不可。安德海
  的二姑,從小与大哥安邦太感情好,她出嫁以后很少回家,但她的心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湯庄子,惦記著大哥安邦太和小弟安邦杰。安邦杰最小,尚未成家。他二姑最關心的莫過于大侄子安德海了。他雖然与二姑見面机會不多,可每次見面,二姑都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那疼愛、關心侄儿的勁儿可不亞于爹娘,所以,安德海与這位二姑媽也很親近。
  前些日子,安德海离家出走,安邦杰曾到姐姐家找過侄子,安德海一回來,二姑便來到湯庄子看侄儿:
  “海儿,你走這些天,可把大伙給急坏了,你爹娘差一點沒急死,孩于,以后可不能這樣任性了。”
  二姑又轉向安邦太:
  “大哥,德海也不小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說說他几句就行了,可不能打呀。”
  其實,安德海是爹娘的心肝寶貝,長這么大,他也沒挨過几次打。這次若不是爹看儿子往坏處學,气憤至极,也不會打儿子。
  “大哥,大嫂,我想把德海接我那儿過一陣子,讓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我瞅個机會,心平气和地也說說他,勸他往好處學,走正道儿。”
  就這樣,安德海跟著二姑到了离家40里外的馬家庄。這馬家庄出“特產”——太監。馬家庄原來并不比湯庄子富,自從出了几個“老公”,庄子里也蓋起了高大的瓦屋,并修了一道筆直的大道通向村庄。安德海還是小時候到過二姑家,那時他才三四歲,對馬家庄沒留下什么印象。這次來,他的感覺不同了,為什么同樣都是村庄,湯庄子連一條像樣的小路都沒有,那條羊腸小道晴天塵土飛揚,雨天爛泥橫流,而馬家庄這條大道是用青石板舖成的,走在上面又光滑又舒适。更讓安德海吃惊的是,湯庄子只有几家姓湯的人家蓋瓦屋,而那屋也不算怎么高大,可馬家庄高大的瓦屋就有十几家,有的人家大門旁還立著兩只威武的大石獅子,真叫人惊歎。
  “二姑,怎么你們這里這么富。”
  安德海對財与勢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所以,十歲的他便向二姑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我們這里‘老公’多,他們在外面混好了,常給家里捎錢回來,你看這些瓦屋蓋得多高大,他們都是‘老公’的親戚。”
  “二姑,什么是‘老公’?”
  二始見四處無人,貼在侄子的耳邊,悄悄地說:
  “‘老公’就是太監。”
  “太監。”
  安德海更糊涂了。什么是太監,他可從來沒听說過。他正想繼續問什么是太監,只見一位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老人從村的東頭向這邊走來,二姑連忙捂住了侄子的嘴。
  “二爺,您老出來散心啦。”
  “妮子娘,這是你侄子嗎?”
  這“二爺”剛一開口,把安德海嚇了一大跳:“媽呀,這是什么人,男人模樣,女人腔。”
  安德海被這人又尖又細的腔給弄愣了,二姑生怕侄子問東問西,便拉著侄子回家了。
  “二姑,這位二爺怎么說起話來女里女气的?”
  安德海回到二姑家里,忍不住問起來。二姑正在灶上燒火做飯,忙得不可開交,頭也沒抬,隨便答了一句:
  “他是‘老公’,就是太監,當然說話一股女人腔了。”
  “太監不是人嗎?”
  二姑被侄子可笑的問話逗樂了:
  “太監是人,不過,他們不是一般的人,他們是閹人。”
  “閹人,哦,就像腌咸菜一樣,用鹽腌一下嗎?”
  安德海天真的話語逗得二姑全家人都樂了。是呀,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怎么會曉得太監是怎么回事,閹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吃過晚飯,二姑把他拉到面前,悄悄地告訴他:閹人就是把男人尿尿的小雞給割掉。
  安德海听得呆了,嘴巴張得老大,半晌才問了一句:
  “沒有小雞怎么尿尿呢?”
  “能,能尿的。”
  “為什么要割它呢?”
  怎么回答十歲孩子的提問呢?總不能告訴他,割了小雞就不能“偷雞摸狗”罷,即使說了,他也不會明白,二始只好說了句:
  “割了小雞,皇上才喜歡,才能進宮侍奉皇上。”
  二姑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誰料到這句話竟在安德海的心裹扎下了根。
  在二姑家過了兩個多月,馬家庄的男女老幼差不多都認識了安德海,人們都說這孩子人小鬼大,有心計,將來會与眾不同,二姑也沒在意,只是笑一笑,淡淡地回一句:也許吧。一日,二姑鄰家的孩子來找安德海去河邊捉小魚,兩個孩子便一蹦一跳去跑了。這正是陽春三月,田野里是綠油油的麥田,麥田中間零星地夾种些紅色的紫云英,還有小菜菔花,放眼遠望,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黃橙橙的油菜花,煞是好看。兩個孩子無心捉小魚,在田野里跑呀,叫呀,開心极了。看看天色不早了,兩個孩子一商量,赶快捉几條小魚回家吃午飯,他們倆的肚子早就開始嘰哩咕嚕地叫了。突然,從遠外傳來一陣鑼鼓聲,清脆、響亮,這鄉間,除非碰上什么紅白喜事,平常的日子是听不到鑼鼓聲的。這鑼鼓聲有些与眾不同,一直響著,越來越近,聲音十分清晰:
  “小柱,是誰家辦喜事?”
  安德海好奇地問小伙伴,那個叫小柱的孩子直搖頭:
  “沒有呀,沒听到誰家娶媳婦。”
  兩個孩子出于好奇,撒腿就往家跑,還沒進庄,就被熱鬧的人群給沖散了。安德海仗著自己個子小,一個勁地往里鑽,他想看個究竟。他鑽到了人群的前面,踮起腳跟,往里張望,他的脖子就像是一只鴨,伸得又長又高,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將他捏住,把他向上拎著。他看得很清楚:根本不是娶新媳婦,分明從八抬大轎中走出一個白發老人,這老人干干淨淨白白胖胖,梳著一個大辮子,身穿紫紅繡袍,套了一件淡黃色的馬夾,手拿一把紙扇。他一下轎,便向看熱鬧的人們點點頭,頻頻微笑。他這一笑,安德海注意到這位老人,雖然是個男子,但他一根胡子也沒長,那臉上光光溜溜的,連個胡子茬也找不到,白皙的面孔就像是一位婦人。還沒等他開口,安德海便斷定這人一定是一位太監。因為,他和二姑稱作“二爺”的人不但裝束很像,就連五官長樣也相像极了。“對,他們肯定是兄弟倆,都是閹人。”
  安德海正想著。猜著,只見“二爺”跨上前去,挽住剛下轎老人的手,說:
  “三弟回來,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人一聲,你看這鄉里鄉間的,比不上宮里舒服,三弟在此要受委屈了。”
  那位“三弟”,笑著回答。
  “本是自己的家鄉,哪有嫌棄之理,二哥也不要太客气了,我住上几日便回宮。”
  兄弟倆說著笑著進了“二爺”的家。“二爺”的家比別人的院子要大多了,兩扇大門旁各坐一個威武的石獅子,門樓上挂著紅燈籠。院子一共有三層,第一層是前院,客廳就設在前院,第二層是書房,第三層是臥室。這臥房十分雅致,終日焚蘭燒芷,香气繚繞,令人陶醉。安德海出于好奇,偷偷地爬上“二爺”家的院牆,貓著腰一跳,躲進了院子,他躲在一塊假山后,向客廳
  里張望,只見“二爺”家的丫頭們送上上等的好茶,兄弟倆邊品茶邊敘別后离情:
  “三弟此來定有情況,不知為何這么匆忙回家。”
  “二哥不知,這宮里近日為立太子一事明爭暗斗,十分激烈,七阿哥的母親不過是妃子而已,她卻想和四阿哥的養母康慈貴妃爭高低,一心欲立自己的儿子為太子,便托人疏通,我是皇上那邊的人,自然少不了她的‘進貢’,不然,我才懶得替她通風報信呢。我覺得這些名貴珍品留在宮中身邊也不好,便請求皇上恩准,回來小住几日,以便把珍寶帶回來。”
  “三弟所言极是,你所帶珍寶,我絕不動用一點,等你年邁以后回來慢慢享受。”
  “自家兄弟,還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和大哥只管享用。大哥家的几個孩子都已成家立業,我們做叔叔的也該再接濟他們一些。再說,咱們哥儿倆又沒有個后代,不給侄子,還能給誰呢?”
  兄弟便邊閒聊,邊品茶,好不快活。安德海的心里羡慕极了。
  “瞧人家兄弟倆,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可爹和二叔安邦杰填飽了上頓肚子,還不知道下頓可有米了。唉,人家的命可真好。”
  安德海正想著,突然覺得耳朵被人狠狠地扭了一下,他回轉身子,一看是二爺家的仆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安德海,你這個賊小子,竟敢在大白天當賊來了,還想活嗎?”
  安德海不知是嚇的,還是被人扭疼了,他哭了起來:
  “我不是什么賊,根本就沒想來偷東西。”
  “小子,不想偷東西,來干什么?”
  “來看看,我覺得這三爺來頭大,便想來看看。”
  仆人与安德海的爭吵聲傳到了客廳,二爺和三爺都走了出來:
  “馬貴,放下手,不要為難這孩子。”
  二爺因認得安德海,便為他解圍。安德海見他們并沒有生气的樣子,膽子便大了起來:
  “二爺,三爺,我瞧你們气勢大,就想來看看,我真的不是小偷。”
  二爺、三爺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在陌生人面前竟毫無畏懼,不禁對視一下,笑了笑:
  “孩子,進屋里再說吧。”
  安德海隨著他們進了客廳,故作鎮靜地站在那儿。
  “孩子,你想看什么?”
  “不看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當太監好不好。”
  一听說“太監”兩個字,兄弟倆臉色稍難看了一點,但很快都又恢复了原樣。
  “做公公很好呀,沒有我們這些公公,誰來服侍皇上。”
  “那我也想做公公。”
  安德海脫口而出,說這話時,他并沒有經過多少思考。
  “孩子,做公公,好是好,能侍奉皇上,吃的好,住的也好,可這都是沒人愿意走的路哇!”
  那位三爺輕輕地歎了一口气,走過來撫摸著安德海的頭。安德海听得真真切切,他在歎息。
  沒几天,三爺就走了。二爺仍然留在馬家庄,他吃飽了,睡足了,便滿庄子閒逛,人家都忙著种呀,收呀,晒呀的,很少有人能坐下來陪他說話。正巧,安德海是來做客的,二姑并不讓他做活儿,這樣一來,安德海便与二爺交上了朋友。
  “二爺,做公公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可為什么那天三爺說這是沒人愿意走的路?”
  自從那天三爺輕輕歎息,說了這么句話,安德海的心中一直
  納悶,几次想問都沒問出口,今天,他終于憋不住了,脫口而出。二爺望著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孩子,不知如何說才好。
  “二爺,我也想當公公。”
  “傻孩子,當公公有几個人是自愿的呀,那是逼到了盡頭,才能走的路呀。”
  二爺拉著安德海坐下,向他講述了50多前年的一段辛酸往事: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天逢大災,河里的水又濁又混,小溝渠已見了底,玉米、高粱等農作物因缺水,葉儿都變黃了。馬家庄有戶姓馬的人家,爹娘都生著病,三個小儿子餓得直哭,老大才14歲,老二十歲,老三只有七歲,三個孩子拄著討飯棍,到鄰近庄子去討點飯,每天都是早出晚歸。一天,他們听說离家50多里路的一個市集逢廟會,便想赶過去多討一點吃的。三個孩子走了大半天才到了那儿,已是下午,集市已沒什么人了,他們勉強討了點剩飯,一商量決定先到一座小廟里宿一晚,明早趁熱鬧討點好吃的。兄弟三人便到了一座破廟里找個地方躺下了。
  第二天,天剛亮老大使醒來了,他轉過身子去叫兩個弟弟,可老二、老三全不見了,他連忙到廟門外喊了几聲,不見應聲,他認為兩個弟弟去茅房了,便坐在廟門旁等了一會,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了,仍不見弟弟回來,他急了,便四下里打听,大叫弟弟的名字,喊了一個上午也不見他們的蹤影,這下可把老大給急死了,他坐在廟門口哭呀哭。這時,廟里的一位和尚走了出來,問他為何而哭,他便陳述了以上故事。和尚听罷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阿彌陀佛。”
  “怎么了?”
  老大連忙追問,他從和尚那表情中仿佛預感到了什么。
  “阿彌陀佛,小施主的二位弟弟此去凶多吉少。”
  一听凶多吉少,老大便急了,他急得眼淚直往下流,央求和尚再多講一點,那和尚雙手一合:
  “近來鎮子上常丟失十來歲的小男孩,据說是京城宮中急需一批小童監,可誰家大人也不愿把自己的孩子閹了,送進宮里,所以抓差的急了,便偷些孩子送進京城應付官差。恐怕小施主的兩個弟弟也被抓差的給帶走了吧。”
  老大一听,仿佛頭上炸了個大響雷,打得他渾身發抖,他又找了兩天,仍不見弟弟回來,無可奈何,只有回馬家庄。躺在床上生病的娘一听老二、老三丟了,一口气沒上來,死了。他們的爹丟了儿子又死了老婆,精神一下子變得失常了,從此馬家庄多了一個瘋子。
  再說那天夜里,兄弟三個夜宿破廟,睡到半夜,老三肚子疼,想解大便,便坐了起來,他往外一看,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不敢一個人出去,便隨手搖醒睡在身旁的二哥:
  “二哥,我肚子疼,想_屎。”
  “_就是了,去,到門外拉。”
  “不,我害怕,你陪我去。”
  真是煩死人,可又沒辦法,老二只好拉著弟弟的手出了門。
  老三拉了屎,兄弟倆剛轉身欲回去,兩個人便站到了他們面前,還沒等兩個孩子反應過來,兩雙大手便捂住了他們的嘴,又是拖,又是拉,他們糊里糊涂地上了車。那是一輛破馬車,他們只覺得車一直往前走,究竟走了多長時間,他們也不清楚。他們迷迷糊糊一覺醒來,便進了城,后來才知道這儿正是皇上住的京城。
  老二緊緊地摟著弟弟,他們餓极了,想喝點水,可沒有人搭理他們。他們被送到一間大房子里,這屋子還有十几個和他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大家都說是被人硬拉來的。到了晚上,來了兩個差人,他們向這十几個孩子說道:
  “你們在這里安心住几天,不要吵,也不要鬧,這些吃的比
  你們在家里時要好多了,你們要盡量多吃一點儿,大肉、饃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等吃足了,過几天送你們去淨身,淨了身以后就可以進宮當公公了。”
  一听說吃好的,有大肉吃,孩子們興奮起來了,至于什么“淨身”,什么“入宮”,他們根本就不懂,也根本就沒去關心這些事。果然,有五六天連接吃大肉,那肥肥的蹄子肉可香了,還有白花花的大米飯,香噴噴的排骨湯。孩子們只覺得一下子進了天堂,不敢相信自已被人弄來,原來是來享福的。
  第七天的早上,孩子們正等著油條、大餅、稀飯、饃饃呢,還是那兩個差人進來了:
  “大家從今天起,不能再吃任何東西,三天后送你們去淨身,這叫‘騰倉’”。
  這“騰倉”,就是指閹割前的几天不進食,不吃不喝,等割了以后,不會大小便,不至于傷口感染。
  這“淨身”,便是把男性的睾丸割去,即破坏生殖器。“淨身”是入太監門的第一步。据說,男孩在發育以前淨身,不易感染,也能從根本上徹底消滅男性的欲望,所以童監一直很受歡迎。
  難捱的三天過去了,孩子們餓得頭腦發昏,希望能飽飽地吃上一頓,可等待他們的是什么呢?
  天剛亮,那兩個差人便來了。他們從屋里挑了一個年紀最大的孩子出去了,沒過多久,又帶了一個,約莫兩三個時辰,輪到老二、老三兄弟倆了。老二緊緊地抱著弟弟,七歲的老三似乎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
  “把大的先帶走,小的一會再來帶。”
  兩個差人商量著,老二好像預感到了什么,他向兩個差人乞求著:
  “放過我和弟弟吧,我們不想淨身,更不想進宮,我想爹、想娘、想哥,放我們回家吧。”
  兩個差人根本不听老二的哀求,拉著老二的手便走,老三緊緊地抓住哥哥的手,那差人走過來就是一腳,踢開了這兄弟倆。
  老二被其中一個差人帶到了一間屋子里,他一進去就看見一個40來歲的男子叉著腰站在屋子的東南角,這人長得如凶煞惡神一般,一對又濃又長的眉毛直豎在眼上方,頭發齊刷刷地向上長著。他只穿了一個大褲叉,光著背,胸前一撮毛又黑又密的。老二看見這凶惡之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把他抬上去。”
  那人叫了一聲,差人便動手來抱老二上床,老二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掙扎著,反抗著,可他抵不過差人。差人的手腳很麻利,把老二按倒在床上,又用繩子綁住老二的手和腳,老二拼命地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不准叫,也不能動,一動就割不淨了,反而受大罪。”
  那惡人大吼了一聲,嚇得老二不敢再叫了。老二覺得有人在脫他的褲子,然后又用熱毛巾把他的小雞擦了又擦,只見那惡人走過去,往老二鼻子上放一把草藥,老二嗅得這草藥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知不覺,他睡著了。
  老二一覺醒來,己不在剛才的那間屋子里,他躺的屋子里還有几個一齊被抓進來的几個孩子,他們用手指指老二的胯下,老二抬起手往下一摸,只摸到一大堆軟綿綿的布。這時,其中一位差人走了進來,大聲地對這几個孩子說:
  “恭喜你們,經過小劉師傅的一刀,你們的雞呀蛋呀的全沒了,以后就是閹人了,等傷好了以后就送你們進宮侍奉皇上、太后,好好地混,說不定能混出個人樣來。”
  差人一走,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雖然他們听到了差人的話,自己的小雞被割掉了,但割掉以后成什么樣,他們根本
  不知道,因為那一大團布把胯下包得嚴嚴實實。几天以后,又有人來把他們胯下的布層層扯去。
  “媽呀,我的小雞沒有了。”
  老三捂住褲襠哭了起來。几個大一點的孩子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備,紛紛低下頭,羞得滿臉通紅。
  講述了50多年前發生的事,二爺已淚流滿面。安德海听入了迷,一個勁地追問:
  “那后來呢?后來你當上公公了吧。”
  老人點了點頭。
  后來,老二和老三都被送到了宮里,起初他哥倆還在一塊,他們的工作是給一個妃子倒馬桶、擦地板,活倒不是十分繁重,但他們總想爹、想娘、想哥,到了夜里,老三便躺在老二的怀里抹眼淚。老三從小就机靈,長得又秀气,像個女孩,深得妃子的歡喜。老三九歲那年,妃子生了個阿哥,老三便專職看護小阿哥,小阿哥長到一兩歲,喜歡騎在老三的身上,老三便伏下身子馱著小阿哥。由于老三從不違逆阿哥的指令,后來得到妃子的贊揚,皇上覺得這位小公公很听話,便把他要了過去,他便從此一步步走上了順風路。
  老二生性倔強,他雖嘴上不說,但心中總有自己的一套,所以他一直沒得到好的差使,在宮中做了一輩子伙夫,買買菜,挑挑米,如今人老了,做不動了,只好回家養老。
  “二爺,當公公吃得飽,穿得暖,有什么不好,我以后也要當公公。”
  “唉,孩子,這可不行,當了公公,人家瞧不起。”
  “為什么瞧不起?”
  “因為閹了以后,不男不女。”
  “割了小雞,還是個男人,怎么能說不男不女呢?”
  二爺看看安德海,這問話可把他給難住了,是呀,沒了生殖器,就不能娶媳婦,更不能生孩子,可這些事儿怎么好對一個十歲的孩子說呢?二爺只好把話頭岔開:
  “天也不早了,你快回家吧,不然你二姑又要四處尋你。”
  安德海想了很久,很久,他也沒想通割了小雞有什么不好。
  從那天以后,安德海就像著了魔似的,心中一直縈繞著一個問題:當公公,吃得飽,穿得暖,又住在京城,有什么不好呢?!
  一天晚上,安德海幫二姑燒火,他看著二姑那張憔悴的臉,不由得一陣心酸,二姑家的日子過得也很緊巴,前几天夜里,安德海醒來,听見二姑和二姑夫在低聲說話:
  “他爹,再過十來天,咱家的糧倉可就見底了。”
  “你再去二爺家借20斤玉米來,等秋后收了糧食再還他。”
  “怎么好意思呢,我都借過三回了。”
  “再借這一回吧,二爺年輕時在宮里當公公,多少攢了一點錢,他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們和他是本家,他不會不借的。”
  每當安德海回想起二姑這些痛心的話語時,他總覺得不應該再住下去,該回湯庄子了。柴火映得二姑滿臉通紅,安德海突然說了一句:
  “二姑,等我以后有錢了,一定把你接出馬家庄,讓你吃上几頓飽飯。”
  二姑欣慰地笑了,她覺得侄子已經長大了,應該說他几句,要往好處學,走正路,可不是跟著湯包子學坏點子。于是,二姑語重心長地訓導侄子:
  “海呀,你從小就聰明,大家都很疼你,特別是你表舅給了錢,讓你讀書,你爹娘做夢都盼你有出息。咱可不能跟那湯少爺學坏,你是安家的長門儿孫,安家可就指望你了。”
  安德海點了點頭,應了二姑,他突然冒出了一句,可把他二
  姑給嚇坏了:
  “二姑,我要和二爺、三爺一樣,割了小雞去宮里當太監。”
  “什么?割小雞,當太監?”
  二姑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追問了一句。
  “對,是當公公。”
  “啪”的一巴掌落到了安德海的臉上,安德海被打愣了。二姑很疼他,別說動手打,就是吵也沒吵過。二姑蓋上鍋,走到門旁,蹲在門邊抹眼淚:
  “不爭气的東西,想著去當什么太監,唉,安家出了個逆子。”
  第二天,二姑便讓姑夫把侄子送回了湯庄子,姑夫見到安邦太夫妻,一五一十地把姑侄昨天的對話全告訴了安老大,并千叮囑,万叮囑,一定要打消安德海的這個怪念頭。
  安邦太夫妻生怕孩于胡思亂想,便買了兩只小羊來,每天讓安德海去放羊,以分散他的精力。這安德海想當太監如痴如迷,他怎么也想不通,當了太監,吃的、住的、穿的都不用愁了,而且還能積攢一些錢,送回家,蓋大瓦房,可為什么每當大人們談起這事時,都臉色大變呢?
  安德海一天下午把兩只小羊放到山坡上,自己便找一塊平坦一點的草坪坐下來,他搬來一塊大石頭,枕在頭下,悠悠地睡著了:
  呀,真舒服,多么柔軟的床呀,也不知道這床上是用什么舖墊的,比新棉花還是柔軟。再望望桌子上,那桌子上擺滿了好吃的東西,有冰糖葫蘆,有一口酥,有紅燒五花肉,還有炖老母雞,那雞湯正噴著熱气呢。安德海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呀、吞呀。吃飽了,抹抹油嘴,再拍拍圓滾滾的肚子,有一個小孩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安公公”,他頭一仰,“何事?”那小孩答道:“請安公公沐浴。”安德海隨小孩入浴室,他跳到了水中,呀,水怎么這么涼呀,越洗越涼,凍得他渾身發抖。
  他一抖身子,醒了。
  唉,原來是一場夢,剛才做夢時,天下雨了,所以“越洗越涼”。
  安德海這場童年的夢,最后還是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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