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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戲劇性的暗殺事件



  田長霖上任不到半年,校園即出現了三次危机。前兩次危机,均涉及學生的死傷。因出身工程師,田長霖的管理很重組織,上任之初,外界人士擔心他在處理人的問題時,會過于冷酷和机械化,但后來證明,這些顧慮都是多余的。

  1990年秋天,校園內的一連串悲劇事件中,田長霖處理的方式非常感人。9 月間,一棟兄弟會的宿舍火災,燒死了3 名學生。之后,在一間地方酒館內,發生持槍歹徒挾持人質的事件,造成1名學生死亡,7名學生重傷。在兄弟會大火悲劇中,田長霖自凌晨 5點到10點都在現場指揮救災,破除消防隊、警察和地方官員的官僚作風。當酒吧几天后重新開業時,田長霖和太太劉棣華特別到現場對受害者表示關切。他在這些事件過后的一個月,特別与教授、學生和行政人員在戶外召開追思會。他的作風傳達出一個信息:這位校長确實關心學生,他很有感情。

  第三次危机發生于田長霖送柏克利加大足球隊到亞利桑那州吐桑市(Tucson)參加比賽時,因該州不慶祝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博士的紀念日,整個加州的黑人團体群起抗議与反對;但田長霖堅決認為政治与運動應該分開,在征求黑人教練与隊員的同意后,他還是決定讓球隊前往參加比賽。在他宣布這項決定之后,加州七個黑人團体的領袖集体到校長辦公室,要求田長霖辭職,但田長霖未予理會,事情也自然平息。

  田長霖后來被視為少數族裔的英雄,但當時被罵成“出賣少數族裔”的人。不過,他一向不畏懼外在的壓力,總以全校的整体利益作為取決的標准。也因為這种擇善固執的本性,得罪了一些亞裔教授与亞裔社區。例如,因為他不特別优惠教授退休補助金,使一些教授不諒解他;另外,有人認為他玩弄政治、偏向白人,對亞裔不給予优惠。但田長霖始終秉持一個理念:“作為一校之長,我不可能取悅每一個人,我必須顧全大局。”

  自從1990年獲選為柏克利加大校長后,田長霖就像坐上高等教育界無可匹敵、且引人注目的云霄飛車的頭排座位。柏克利加州大學充滿“似是而非”的人和事;在這里似乎任何事都不是按牌理出牌。在柏克利,一名坐在街角、頹廢邋遢的男人可能是受挫折的學生、得獎的哲學家,或是無家可歸的醉漢。

  既是天才也幽默

  當一些美國傳媒記者在辦公室見到了坐在“智慧金字塔頂端”的皮椅上的男人,說他一點也不像一位知名大學的校長。不過記者在報上立刻又說道:“但你只要花短短五分鐘和他談話,就能發現他的不同。田長霖自然流露出一股讓你愿意相信他的气質。和他談話既有趣又具啟發性,他是少見的既是天才又具幽默感的人。”

  与前一任校長海曼最大的差別是,田長霖帶領的柏克利加大不僅在學術上表現优异,其他各項運動的表現,也有很強的實力。重組的足球隊計划是由一位聲望很高的新教練帶隊;田長霖擔任校長的七年里,柏克利加大的足、籃球隊成為勁旅,不僅吸引了頂尖的運動員,也贏得了校友慷慨的支持,包括捐款為“紀念体育場”新植草皮和為“赫斯体育場”擴建。

  在校園里,田長霖深受歡迎。不論是在史普羅(SProul)廣場与學生們在一起或是為籃球賽舉杯慶祝,田長霖与校園生活打成一片。他總是笑容滿面,把一切好的事情都和加大聯想在一起,而一切不好的事似乎都与加大無關。他是一位深具彈性的人,對美國太空計划等一些最重要的科學研究有相當的貢獻,然而也不吝于在鏡頭前表演一段踢踏舞。

  暗殺事件

  危机來臨,一波接著一波。

  田長霖上任后所處理的危机還包括:縮減的州政府補助預算;教授提早退休事宜;助教罷工;一場毀滅性的灌木叢林火災,使許多學生無家可歸并且威脅到校園安全;人民公園的破坏性暴動;加州大學校董事會計划撤銷平權政策所引起的憤怒等。但所有的危机當中,沒有比暗殺務件更具戲劇性。

  1990年田長霖剛上任時,因校長官邸必須進行地震防固工程,沒有立即搬遷。官邸占地兩万多平方英尺,四層樓、八個臥室,未遷新居前,夫妻兩人對未來的新家做了一番巡視。房子外觀有如小白宮,內部寬敞、舒适,切頗令人滿意,但唯一的缺點正好出在主臥室。龐大的主臥室內共有五六扇門連接著周圍的客房,潛意識里直讓人沒有安全感。

  “我覺得主臥室怪怪的,反正房間很多,我們選別的房間當主臥房怎么樣?”劉棣華問丈夫。

  早在台大念書時,田長霖就對手相、命理學、風水等有點興趣,一听妻子的直接感應,心有戚戚焉。于是他們讓前几任校長住過的主臥室空著,選擇另一間較小的、招待佳賓的客房當睡房。

  1992年8 月25日是學校開學第一天,前一天晚上,田長霖早早就寢,養精蓄銳以准備應付隔天忙碌的一日。

  雙刀刺客

  凌晨五時許,天仍是灰暗的,大地一片寂靜。一名著暗色衣服的女子鬼鬼祟祟地在官邸四周走動。她試著用電焊槍將前門与院子的兩扇玻璃門窗打破,但沒有成功。在六七十年代,校長官邸的玻璃門窗常遭示威者及激進分子破坏,校方“特別換裝高溫不碎玻璃來做防護之用。前門進不了,她繞到房子后方地下室的廚房,敲了敲窗戶,發現玻璃厚度較薄,她取出電焊槍,先把窗口燒了一個圓洞,再把玻璃吸出去。她卷曲著身子爬入官邸,再伸手拿過長刀与彎形鐮刀。

  女子躡手躡腳地自一樓走向二樓,找尋主臥室的位置。經過長廊,她停在主臥室門口,雙手緊緊抓著兩把刀,腦海里浮現出一項任務——“將人民的公敵”干掉。

  殺气騰騰的女子輕輕轉動了門把,將門推開,不料眼前出現的,只是兩張舖得整整齊齊的床,“校長不在?”女子頗感惊訝,以為他們外出去了。當時,田長霖夫婦睡在隔壁的住賓房,主臥室与該客房僅隔兩道門,但卻沒有一般的門把,從外觀看卜去,仿佛是一間用來裝飾用的假門。刺客當然沒有料到校長會睡在客房里,因此,再往第三層樓搜索而去。凌晨5 時51分,她在通往屋頂的閣樓上触動了警鈴,學校警衛收到信號后,立即出動警車,并撥電話給沉睡中的校長夫婦。

  劉棣華在睡夢中接起听筒:“哈羅,”對方以急切的日气說道:“家里現在闖進一名不速之客,你們要特別注意……”

  話沒說完,劉棣華就把電話給挂了,她以為是無聊分子打來搗亂的。未几,電話鈴又再度響起。“你們家里潛進了一名危險分子,她正在搜尋你們,快把房間鎖緊,千万不要出聲,電話不要挂斷,和我們保持聯系……。万一有緊急狀況,立刻給我們信號。”對方那嚴肅緊張的口吻,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讓劉棣華頓時警覺起來。田長霖守在听筒旁,等候警察進一步指示的同時,也和妻子很快的將睡衣換掉。他預感一旦出了門,也許已經有一堆新聞記者与攝影机等在門外。

  在屋內的警鈴聲大作后,女子從閣樓奔下一樓,試圖扳動控制警鈴的開關。當她在屋后關閉警鈴的同時,從窗子看到迎面而來的校警。校警一眼就認出這位在校園附近出了名的非學生激進分子,其未婚夫因為玩炸藥有案在身,她身上也常攜帶炸藥,警方不知室內是夫還有同伙及炸藥,基于安全的考慮,不敢貿然沖進屋內。

  警方透過擴音器對刺客喊話:“出來,放下武器,不然我們就開火!”

  刺客未屈服,調了頭就立刻奔向二樓。她奔間主臥室,拿起床頭條几上的電話,撥了一通415 字頭的長途電話,對她的同伙說:“校長不在,我現在已經被警方包圍。我若因此殉難,在任務未完成前,同志仍需繼續努力。”

  女子在使用電話時,已有大批警察包圍校長官邸,她并未華覺電話上有一個按鈕亮了紅燈,這個按鈕顯示的通話線正是田校長与警方聯絡的線。田校長夫婦正在隔牆,屏住呼吸,凝神注意刺客的動靜。

  警方見刺客未屈服,立即由警犬隊打前鋒,進屋進行搜索、警察層層,一間間地向上搜,他們先找到了校長夫婦的房間,操著半自動步槍的警衛在長廊整齊地排成兩列,護送田長霖、劉棣華出了房門。

  接著,警方包圍了刺客所在的主臥室,一名警犬隊的華裔警員先引警犬入室,將左方客房的浴室打開時,出奇不意地,只見刺客揮舞鐮刀朝他砍殺,警員順勢倒退,身体立刻失去平衡,一跤摔進澡缸,但同時他已手扣板机,朝刺客“砰!砰!砰!砰!”連續開了四槍,刺客頓時兩眼翻白,鐮刀落地,倒在血泊中……。浴室牆上留下數個彈痕。

  田長霖夫婦在踏出后門的那一剎那听到槍聲。 果真,出了官邸已有全國性CNN有線電視网的攝影師,從遠距离將他們攝入鏡頭。

  8月25日是柏克利加大建校第125周年新學期的第一天,田長霖不過才上任兩年,雖然校區一直都不甚宁靜,遇到這樣的事仍令人心惊膽顫。上午8 時學生陸續到校上課,收音机、電視都報道了“校長官邸闖進刺客、危及校長性命”的暗殺事件。田長霖為了安撫校園不安的情緒,一早就出現在擠著數百名學生的課堂,“我很安全,你們好好上課,不需要為這件事感到憂慮或害怕。”學生們看到這么一位處處以學生為念的校長,都情不自禁地報以熱烈的掌聲。

  學校的職員勸田長霖暫停開會与工作, 充好好休息, 壓壓惊。但田長霖堅持“所有校務會議仍照常進行。”上午10點的資深教職員會議,并未因此取消。為了防止刺客同伙的報复,警方立刻指派了24小時的警衛保護田校長夫婦。

  燭光游行逮捕同伙

  警方從刺客所攜帶的工具判斷,刺客的未婚夫當天也參与了暗殺行動,但臨時開溜。美國聯邦調查局的探員找不出刺客与其未婚夫的地址,原因是,他們都是住在公園的流浪漢。找不到住址,抓人有困難,治安單位于是設下陷餅。由于刺客被激進分子視為烈士,聯邦調查局人員滲透進左派組織,故意為她在人民公園安排了一場燭光游行活動。他們判斷,刺客的未婚夫一定會來參加,并借机攻擊警察。這是個“引狼入室”的計划,希望能將他一舉逮捕。

  燭光游行從校長官邸開始點蜡燭,游行到人民公園。有人站出來講話,用激烈而具煽動性的言辭歌頌死者;說到激動處,刺客的未婚夫聲淚俱下,果真取出小刀刺殺身旁的警員,這個預計中的動作,使刺客的未婚夫當場被捕。

  為了加強校長官邸的安全性,田長霖与劉棣華自暗殺事件發生后,搬离校長官邸達一個半月。再搬回去時,也有警衛駐在家中近一年的時間。田長霖在事件發生后,仍然前往“人民公園”巡視,表明他不受威脅与恐嚇的態度,也昭告激進分子不得寸進尺。由于有便衣警察隨行保護,田長霖拒絕穿防彈衣。

  在龍蛇雜處的人民公園,安全不是絕對的。有一位負責社區聯絡工作的日裔職員,外形長得像田長霖。有一次有人追著要打他,他邊跑邊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是田校長!”

  刺客的來歷

  經警方調查,刺容是一名叫艾比葛的20歲白人女子,她是無家可歸者中的政治活躍分子,于1991年到柏克利市。她來自一個中上層的家庭,父親是中西部一所大學的院長兼教授,母親也從事教育工作。警方發現她的銀行存款高達20万美元。田長霖在事件發生后曾与該女子的父母通電話,得知艾比葛從小就有強烈的反抗性,在高中時就曾暗殺過校長。她离家后,先選擇自由風气盛的密西很大學校園附近游蕩,后又到威斯康辛州立大學的麥迪遜市活動。1991年到柏克利,成為渾身是膽的亡命之徒。

  她到柏克利后,積极參加人民公園活動。“人民公園”自60年代開始,就是嬉皮、激進分子、流浪漢等的溫床,他們生存的目的仿佛是為了向社會常規唱反調,成為韃鄰右舍頭痛的地區。田長霖曾向當局要求掃蕩該地區,因而触怒“人民公園”的擁護者,他們視田長霖為“人民的公敵”,在公園為田長霖立了一塊墓碑。警方在刺客的隨身包中發現一張字條,下面寫著:加大滾出“人民公園”,最后是一句威脅田校長的話:“我們愿意為這塊地(指人民公園)而死,你愿意嗎?”

  親和力贏得普遍支持

  經過一連串的校園危机,田長霖本著他關愛學生与無畏無私的精神,處處化危机為轉机。當上校長才一年多,田長霖的親和力便贏得了普遍的支持。影響力很大的校園報紙《加州人日報》(Daily Californian )就表達了對他的信任,社區或學術界領袖形容田長霖——“看起來心直口快,而且很樂觀。”、“絕對是一位胜任的校長,全美都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校長人選。”

  田長霖處理日常事務和特殊事件時都以關怀學生為出發點,他提出一個重要觀念:“不該只用門面來歡迎新生。”為了以身作則,在學生注冊日,田長霖常穿著“加州金熊”的運動衫和同學們握手,回答學生所提出來的問題。當觀看柏克利加大主場足球賽時,人們經常會很惊奇地發現,田長霖就站在球場邊線上,他不是在當教練,而是聲嘶力竭地和學生們一起喊加油加油!

  除了為返校學生和新生提供更多的方便,田長霖注重讓學生感受到學校的溫暖。開學當天,田長霖除了親自出馬歡迎學生,需要的時候還幫學生將行李搬進宿舍。他出席每一次的迎新晚會。學生們的感覺是:“田校長用自己的行動明确地告訴我們,他是一位盡全力幫助學生的校長。”“學生會的干部也盼望和田長霖合作。他看起來很愿意聆听找們的意見。”一名學生會顧問說:“學生會曾和校長就校園問題進行廣泛的討論,從教職員的多元比到增加課堂討論部包含在內。田校長的作風開明,令人愿意和他溝通。”

  使校園溫暖而人性化

  “美國的大型組織部應該加以人性化。”這是田長霖堅持的理念。他每天在校園內走動,与學生聊天。學生提到許多校園的問題,雖然很多都屬技節小事,田長霖卻認為:“這很重要,讓學生有參与感,覺得學校是屬于他們的。”田長霖的誓言之一是,要改變人們認為柏克利加大組織龐大、沒有人情味、只以研究為重心的印象。他要顯示柏克利加大也可以是個溫暖的地方,對大學部的學生也同樣關心。

  在一個名為“和緩轉型”的計划中,他要求行政人員要對新生多加照顧,以使他們從家庭環境輕松自在地轉移到校園環境。為了拉近研究生与大學生水准的差距,田長霖要求資深教職人員多對新生授課。他為了以身作則,親自指導新生的討論課——机械工程學導論。“我請其他几位副校長也如此做,我要他們知道,我說到做到。”

  校園的轉變非常惊人,柏克利加大的大學部學生非常多樣化,白人所占比率不到50%。在這么多元化的情況下,許多不同种族的學生團体互不來往。他們變成分裂的實体,而田長霖野心勃勃地想把不同种族背景的學生匯聚在一起。他總是有很新奇的點子,記憶力又好,完全像是個天生的政治家。他知道如何對群眾說話,也能輕易地記住每個人的名字。

  与田長霖相識近20年的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李遠哲,1992年在接受一家英文媒体的采訪時說:“人們都很喜歡接近他,這讓他做起節來更加成功。善交際又得人緣,田長霖總是生气盎然,沒有一點勞累疲倦的感覺。他的精力,從具有感染性的自信神情中流露出來。他真是個平民出生的人,不是個自負的貴族。”

  田長霖的另一個做事哲學是:走出家庭,做更多的公共服務、資源共享、教育奉獻、与社會互動。“這也是獲得支持的方法,不管是在金錢上或是在精神上,服務的精神對一個屬于公眾的大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策划教學方案也是田長霖的另一個注冊商標。教學有助于理清研究思路,研究則有助于教學內容,教學与研究有相輔相成之效,他要求兩件事都要做好。這是他對那些指控柏克利加大的助教与教授只重研究、不重教學、虧待大學生等的回應。

  關怀他人,樂在工作

  行政工作已是日理万机,但田長霖還是經常從有實驗和研究。在擔任校長期間,田長霖仍收了三名机械工程系的博士班研究生,他們都相當优秀,實驗進行得很順利。更不可思議的是,他仍是三家國際雜志的主編,也發表研究報告。當校長后,所寫的報告并不比當校長前少,并經常自愿授課。他一直盼望能多花時間做研究。“我很怀念与大學部學生在一起的時光,以前花很多時間和他們在一起。我曾經是大一學生的導師,而且我喜歡多与學生們交往。”

  田長霖受學生歡迎的特質之一,就是他能針對個人不同的情況去關心他人。這也是讓他獲得“杰出教學獎”的因素之一。他對每個人總是維持一种關怀的、人道的和坦率的關系。他不太容易生气。人們常問他:“為什么你總是笑容滿面?”他答:“我總是很快樂,享受工作的樂趣。我相信佛教,相信人的交集都是緣分;即使是動物,或甚至一只小螞蟻,都能讓人体會出生命的珍貴。”就是因為他珍惜接触到的每一個緣分,田長霖對工作感到“無比的滿足”,對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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