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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雷恩那

  游石珍見他眸中深思,於是咧嘴一笑——

  「再有,我之前待你嘛,是有那麼點刻薄、那麼點愛欺負人,你也別往心裡去。你不記我這恨也別承我這情,你我算兩清,咱們不打不相識,哥哥我呢,往後會好好待你,如何?」

  一路追蹤馬賊,事前已作部署,卻見沿路有他穆大少特意留下的小物,讓他們一干人馬能更加迅捷地跟上,順利潛入。

  拾起那顆顆散了串的細圓珍珠,游石珍心裡翻江倒海般掀動。

  原就對穆大少很有感,覺他好玩,覺他沉穩且膽大心細,覺他溫溫漠漠的表相底下藏有真性情,敢為內心珍之重之的人涉險犯難,雖清雅過了頭,也算得上是條漢子。

  他喜歡這個穆家大少,是個性情中人啊,簡直太喜歡,喜歡到不抓來當兄弟著實對不住自己。

  鮮少有事能驚得穆容華張口忘言,此時一張俊容就這懵了似的模樣。

  「你那是啥表情?不信我?」游石珍蹙眉,後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欸,算了,不怪人家!他抹了把臉又搔搔耳後。「大丈夫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呃,不,我是說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呃,也不是,欸欸,總之哥哥我認了你這兄弟。」

  「……二爺是在向穆某賠罪道歉嗎?」

  「賠什麼罪?道哪門子歉?!都說兩清,你清我也清,咱們從頭交往。」

  這般一廂情願,還如此的理直氣壯,穆容華見他眉目朗闊,唇上的笑既野蠻又亮得令人轉不開眼,頓了會兒才徐徐吐出一口氣。

  游石珍跟一干手下和牧民朋友們打鬧慣了,想也未想一條胳膊便橫搭過來,半身很故意地壓上俊雅公子。

  穆容華再徐徐吐氣,除了被壓得有些前傾,他動也未動。隨即,溫燙的男性氣息在頰邊暖開,他牙關微繃,聽珍二低聲道——

  「先透個事兒給你,方才聽墨大、老圖商量著,明兒個要拉螳子上來笑樓開葷,那是關外有名的花樓,樓裡的姑娘與漢家女子絕對是不同風情,你來,咱們一塊跟去。」

  螳子是穆容華之前就見過的,那名鳩衣勁裝的年輕漢子。

  ……開葷嗎?穆容華轉動眸珠,淡淡斜睨近在咫尺的剛俊面龐。不知因何,心底升起一抹古怪抗拒,想退哄,搭他肩膀的男人根本賴上他,直靠過來。

  「穆大少因公因私,多少訪過永寧城內的花街柳巷,經驗肯定豐富,戰績肯定輝煌,這一次不跟去見識見識,豈不可惜?」

  經驗豐富?戰績……輝煌?!

  穆容華額角鼓跳,暗思,必然是因他與秋娘之間的交情,才讓他有如此想法。

  「珍爺見多識廣,還需上來笑樓見識嗎?」嗓音低柔微冷。

  豈料游石珍五官一糾,語調陡揚——

  「是不是?!是不是?!」頭一甩,他猛拍大腿兩記。「其實沒上花樓見識過,也不是什麼天大糗事!偏偏墨大和老圖那兩隻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老鬼,動不動就拿這點戳我,還道男人們作兄弟、姑娘家當衣服,同甘共苦更得一起風流,那我……就想……生意場上少不了三教九流,你也是出來混的,在胭脂花粉堆裡混得比哥哥我更如魚得水,帶你上來笑樓吃吃喝喝見姑娘笑,咱倆也好一笑泯恩仇啊!」

  穆容華又被他一番話弄得傻眼。

  原來想招他一塊訪花樓,不是珍二爺心裡想姑娘,而是以為他穆大少與人生意往來,習慣在紙醉金迷的溫柔鄉里決策一切。

  等等!這男人適才話中之意,莫非……他……

  「所以,珍爺的的確確從未上過花樓?」

  「……呃!」

  兩張臉離得甚近,雅正清俊對上粗獷峻毅,後者黝膚透赭,顴骨深紅。

  然後,有人惱羞成怒了——

  「連你都要拿這事戳我嗎?陰險啊陰險!」就不該說溜嘴啊,可惡!

  吸氣,吐息,吸氣,吐息……沉沉吐納幾次後,穆容華斜睨他,微啞又問——

  「那開葷呢?珍爺幾歲時試過?對象是哪兒來的姑娘?」

  連三問。

  惱羞成怒的某人被死死問住,長目暴瞪如銅鈴,兩片好看的唇摩挲再摩挲,跟游石珍乾脆長臂一圈,勒住文雅公子的細頸,粗聲粗氣道——

  「是怎樣?哥哥我就是練童子功出來的,沒開過葷又怎樣?哪一點比不上人家?告訴你,每天早上我可都是得天獨厚又一柱擎天!」急欲證明似,他另一手探去捧住自個兒沉重的胯下,用力掂了掂。「你的傢伙有哥哥的威武嗎?這副傢伙好歹養了這麼久,往後拿來打姑娘,肯定要挑個最好、最美的來打,還就打她一個,哥哥我可是有節操的,怎可隨便失節?」

  穆容華聽得兩耳發燙,心音促急。

  被他幾近粗暴地勒在臂彎裡,似該掙扎生氣,但……某個他不知道的所在正湧出一些什麼,有驚有喜,想歎想笑,覺得必須離珍二遠些,又覺遠離了、錯過了,不能深交,胸內有淡淡的痛、深深的悵惘……

  此次救助殷叔、直搗馬賊老窩相救廣豐號夥計等事,游石珍雖要他別承這份情,但怎麼能夠?

  當時在深井囚室,若非珍二即時將他扯開,在面對那道飛箭機關時,自己即便不死也必受重傷。

  可他什麼都沒提,彷彿那並非什麼大事,而大事是……一副傢伙打姑娘?胡亂想,面紅耳赤,他腦袋有些發昏,身子有些古怪。

  被珍二惡狠狠困住,他竟覺……覺得珍二的胸懷硬邦邦、熱呼呼、暖烘烘,令人很想……就這麼靠著、賴著……

  游石珍見他不語,以為他被堵得無話可說,遂瞇眼笑,繼續搶進——

  「穆大少,是說,唔……這麼近近再近近瞧你,有句話擱在我心裡,不說不痛快啊!」一頓,他掂過自個兒胯下的大手改去捏文秀公子的雪顎,還歪著頭輕佻打量,學惡霸口氣嘿嘿笑道:「娘子,你生得很俊呀!真讓人心癢難耐啊心癢難耐,不如從了哥哥我,咱小倆口就地就來?」

  雖說恩怨兩清,但穆大少依舊這樣好玩,逮到機會豈能不玩?

  什麼「娘子」、什麼「小倆口」的,穆容華明知某人故意鬧他,心卻如擂鼓般震得砰砰山響。

  不應該啊,這朦朧而起的心思太柔、太軟。

  他定然累了,才會掌不住心緒。

  「咦?」游石珍以為勾在臂彎裡的腦袋瓜又會抬得高高斜睨他,結果任他又勒又捆的人卻掙扎起來。

  他鬆開鉗制,就見穆容華有些搖晃地起身,待站定,朝他深深作了個揖。

  「此次穆家關外遇難,多謝珍二爺鼎力相助,穆某銘感五內,必承此情。」

  「你……喂?!穆容華——」

  游石珍大驚,因眼前盈盈而立的人兒朝他一拜之後,身子根本不及打直,已整個往前栽倒!

  第4章(1)

  虧得游石珍眼明手快,橫臂一攔,將穆大少險些蹭了地的臉給挽救了。五指一張,本要朝那張俊雅面容掮打下去,看能不能把人拍個清醒,但下不了手!

  穆大少的臉色極差,蹭掉淺淺胭脂,唇上幾無血色,身子彷彿極不舒服輕蹙,緊閉雙眸,他是沒暈,卻費勁忍痛似。

  更驚心動魄的是,游石珍發現他身上嫁衣不僅紅,還紅得滲出鮮血!

  「受了傷為何不說?!」腦中想到的只有這可能,衝出口便是咆吼。

  「我沒……不、不是……」

  穆容華痛到細細抽搐,話都說不齊全。

  他欲扯住意志,但疼痛在腹內不住擴張,明明那宮囊裡盤踞的是一股沉重寒氣,被迫瀉出的卻是涓涓的溫熱血液。

  游石珍將他打橫抱高,朝某座溫暖的羊皮帳疾步飛馳。

  怎麼辦?怎麼辦?這樣不對!這樣不好!這樣……著實太糟!

  自身秘密快要守不住了,但他怎就真的賴在男人懷裡,像渴求一份保命的溫暖,這般虛弱無助,這般……不似他……

  神識如游絲,游絲飄離前,他聽到寶綿丫頭因萬分焦急而磨出的沙嗄喉音,聽到朗青急急追問和呼叫,聽到騷動漸起,最後最後,他聽到抱著他疾奔的男人,不知朝誰揚聲厲問——

  「絲姆嬤嬤人呢?!」

  穆容華揪緊男人衣襟,想告訴他,別把事張揚了,想說,自個兒忍得了痛,再忍忍就能撐過,想求,求他讓他靜靜躺下、蜷著、縮著、等著,然後痛就會很慢、很慢的消退,他能自理,他沒事的。

  無奈血氣剝離,沉重的空虛感帶來鈍痛,一下下鑿進丹田、鑿入下腹。

  他擠不出聲音。

  穆大少雪額滲汗,痛到想暈都沒法子暈個徹底。

  游石珍抱人衝進那座充當新人喜帳的羊皮帳子,將他往厚厚毛毯上一擱,隨即動手要解掉那層層疊疊的嫁衣,寶綿像只發狂的小馬飛奔進來,也不怕受傷,只管用力衝撞意圖「非禮」主子的高大男人。

  「你幹什麼?!小丫頭……別鬧!別鬧——」游石珍被一下再一下推撞,五指陡抓寶綿背心,一把提起。「接去!」見朗青亦著急奔入,他乾脆將小姑娘拋去給少年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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