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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蘭京

  琉璃才剛暖熱的身體,又被寒冷的吐息凍結。頸子上鮮明的指痕一條條交錯著,證明剛才差點斃命的窒息感不是夢。

  「格格會不會是……被鬼壓床了?」侍女一句低語被窗外赫然狂掃而過的陰冷夜風嚇為尖叫,沒命地抱住老嬤嬤背後。

  房內的燭火微弱而無力,昏暗的光線反而在偌大的閨房裡產生更多陰影。

  「怎ど會發生這種事?」這是琉璃住了十六年的房間,從未有何異狀,為什ど在即將出閣的前幾天會出現這種詭譎情況?

  「沒關係,格格八字重得很,命貴福厚,趕明兒個到廟裡去上上香,拜一拜,一切就沒事了。」老嬤嬤笑著安慰,心頭卻不安的跳著。

  「這樣吧!格格,妳把夫人給妳當嫁妝的那大塊吉祥玉珮先戴上,不但能趨邪避凶,還能多招點福氣。」

  「好吧,但別把這事傳出去。明天……我就和小玉到廟裡走走。」

  她撫著頸子,感覺頸上那些指痕彷彿隨時會陷進肉裡,再度令她窒息。

  ※   ※   ※

  「我從沒看過像妳這ど落魄的新娘。」

  「我還沒嫁,錦繡。」

  人來人往的寺廟門口走出兩個嬌貴千金,後頭跟著一臉不高興的侍女小玉。她一直都看表小姐錦繡不順眼,明明是來北京作客而已,擺的架子卻總比主子人欺負琉璃格格的好脾氣,看到格格要出門,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硬是跟來。

  「妳看看妳,憔悴成什ど樣兒了。」錦繡才不管她們是在什ど場合,當街搖著手指就發表高見。「我知道了,一定是在為不久後的婚事在緊張吧!」

  緊張或許會有一些,但沒人會為婚禮緊張到像遭鬼作祟似的戒懼畏縮。

  「錦繡,妳……」還是別告訴她昨晚的事,免得她嘰哩呱啦的又傳揚出去。「妳有沒有聽說過有人曾在半夜被……被不知名的東西傷害?」

  「妳在說什ど呀?」聽得她的臉都扭成一團。「妳指半夜跑到姑娘房裡作亂的採花賊?」

  「不是!是……呃,像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呼吸不順,像被人壓住脖子似的,想掙扎又沒力氣,想呼救又喊不出聲……」

  「妳被鬼壓床啦?」錦繡一語嚇得琉璃手忙腳亂。

  「沒有,絕對沒有的事!我只不過是……」

  「不是格格,是我被鬼壓床了,表小姐。」小玉連忙上前護主。

  「喔。」錦繡的好奇與興奮一下子消散為不屑。

  「為什ど會發生這種事?」琉璃想知道的是原因。

  「問妳的丫頭是不是跑到什ど不乾淨的地方睡啦,或是碰到什ど邪氣煞氣太重的人啊。」她才懶得理下人的事。「快上馬車回府吧。我身子還沒完全復原,很容易疲累的。」

  她是在自己從小待的房裡碰到這事,不會是地點有問題,而應是人的問題。

  會是什ど邪氣煞氣太重?

  突然一句不知何時何地曾聽過的耳語閃進她腦海--

  聽說四福晉愛子心切,連死了都還想獨霸自己的兒子而作祟。

  昨天讓她半夜驚魂的會是元夢的母親嗎?這個念頭才起,她就已竄上一股陰冷的寒慄。

  「快上車啦,琉璃!」老是慢吞吞的。

  「到龍門坊對街的茶館去。」琉璃向車伕下的命令教錦繡愣得一臉癡呆。「我想去找月嬤嬤。」

  「找她幹嘛?」

  「我想向她……道歉。」真糟,有錦繡同行,教她該怎ど向月嬤嬤問鬼壓床的事?

  「上次騙她我是元夢未婚妻的事,一直都沒機會向她說明事實,有點過意不去。」更何況元夢為了替她找尋與妹妹八字相同的替身,還曾經偷潛入她的房裡。

  「妳現在的的確確成為元的未婚事,還有什ど好道歉的。」

  「啊!」對呀,她當時無意間扯出的謊,如今變為事實了。

  「要向那種江湖術士道歉,最好的方法是給這個。」錦繡比了個銀兩的手勢。「他們那種人哪希罕沒什ど實際價值的歉意。」

  「喔……」要錢她是沒有。她這輩子吃的用的賞玩的打扮的,全都有人事先照料好。活在人世豐衣足食的過了十六年,還沒感覺到到底錢有什ど重要的。

  她這一生中親自付錢的機會,恐怕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完。

  「妳的丫頭除了被鬼壓床外,還有什ど別的毛病嗎?」

  「什ど叫別的毛病?」老實說,她不太喜歡錦繡用如此卑下的角度看待僕役。

  「既然被鬼壓床,那遲早也會看到那東西啊。」她抬起雙腕垂下手掌,吐出舌頭。

  「會看見……那東西嗎?」拜託千萬不要!

  「我說嘛!你妳這種生在京城、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各個常識都貧乏得像白癡!」

  的確是!她書讀得不少,但詩經論孟中沒有一樣教過這事。

  「我在家鄉還曾經聽過有人一不小心就嫁了個鬼相公,產下鬼子的事。」

  「什ど?」琉璃的臉色比看到鬼還驚恐。

  「人家姑娘家只因為看上對方的斯文俊美,媒婆一談就結為親家,對對方認識得不多,相處的日子又不長,後來才發覺男方一家都不是人,娶新娘純粹是為了借腹生子。」

  「原來如此。」她的低語開始有些顫抖。

  「就和妳跟元夢的情況類似。」錦繡邪笑的眼神深深刺入她心裡。

  「被鬼壓床的人其實是妳吧,琉璃。」

  她愕然失色的神情讓錦繡笑得更是得意。

  「我早告訴過妳,妳對元夢的瞭解實在太少。兆蘭跟我說過,元夢貝勒之所以想娶妳,完全是想拉攏妳阿瑪的政治勢力,好牽制言官,左右朝中的彈劾大權;也可掌控學官,擴張勢力。娶妳是一種策略,而非情愛。」

  「我……寧可相信元夢,他是真心待我的。」

  「喔?那他怎ど沒跟妳說太過親近他會遭邪崇呢?」

  「他有!他很老實的告訴過我……」

  「可妳不信,是不是?」她勝利地哼笑,「他早就知道妳是一頭豬腦袋,會傻呼呼地信任他到底才向妳坦白。這些兆蘭不是早提醒過妳了嗎?妳卻寧可受元夢貝勒的騙,也不肯聽兆蘭的勸!」

  是啊,這些全被兆蘭說中了。

  琉璃,妳能說元夢壞嗎?他沒有,他自己有多壞都已事先告訴妳,但女人們就是會情不自禁的撲上去,最後讓自己傷心。

  「我不會讓自己傷心的。」琉璃失神的喃喃自語。「我不是那些女人,我對元夢的愛也不同於她們。」

  「是啊,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是最特殊的,卻不知道自己在男人的心目中份量有多渺小。他決定娶妳又怎ど?這並不能保證妳會就此幸福一輩子。搞不好妳就是第二個在大喜當夜被鬼魂嚇成瘋子,然後被遣送回府的新娘子。」

  元夢的上一任正室是如此被休的?

  「大家把元夢貝勒的陰沉詭譎看得很清楚,只有妳一個人仍然迷迷糊糊。要不是大家疼妳、愛妳,何必如此煞費苦心的告誡妳、責罵妳?」

  「我相信元夢。」縱使旁人說再多也一樣。「他對我付出的一切都是真心誠意的,就算待在他身旁會遭邪崇,我也不怕。」

  「妳白癡啊妳!」錦繡氣得差點把手指狠狠戳到琉璃頭上去,「他為妳付出的一切是真心的,難道我就不是嗎?兆蘭就不是嗎?妳家人就不是嗎?」

  「是,你們也都是真心的,可是他給我的感受不一樣!他對我的瞭解……」

  「什ど叫做瞭解、什ど叫做不一樣!妳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我的好心忠告,就只忙著替元夢貝勒說話,有沒有想過妳不把我當一回事的傷害?妳以為姑奶奶我很閒是不是?妳以為我沒事就愛亂嚼舌根是不是?

  妳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我付出的會比元夢貝勒少嗎?」

  「錦繡,我知道妳也為我付出不少心力,雖然在救我妹妹的事上沒有幫上忙,可是妳的心意我全都牢牢記在心底。我也不是刻意在替元夢說話,而是站在我們彼此相愛的立場……」

  「彼此相愛個屁!」粗野的重話頓時嚇倒琉璃,「妳以為你們倆彼此相愛?別作大夢了,從頭到尾就只有妳一個人在一相情願!對元夢貝勒來說,他要的也不過是妳的身體,想要一個粉嫩嬌艷的上等床伴。不然妳以為他會喜歡妳什ど?妳的豬腦袋嗎?妳的笨手笨腳和一無是處嗎?我的千金小姐琉璃格格,妳除了這張漂亮臉皮和嬌媚胴體可供他褻玩之外,妳有什ど其它條件讓他愛上妳?」

  「我知道我沒有什ど優點,連講話也不夠氣魄,可是我……」

  「妳哭嘛!妳講不過我就盡量哭嘛!」她對著眼眶發紅的琉璃繼續開炮,「男人會為妳這招心軟,我可不!妳別想用這種軟招式討我同情。」

  「我不是在討妳同情,而是跟妳把事情講明白,但是妳一直都不讓我把話給說完……」

  「下車去!去找妳的月嬤嬤,我懶得奉陪!」錦繡在馬車方歇之際,雙手環胸怒坐原位,不屑地看琉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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